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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也是子陵上的,《橡胶林的回忆》 -- AK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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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

橡胶林的回忆》

作者:黑猫008 发布于 子陵军事 http://www.army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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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angyudong

  自我介绍:yangyudong 1979年任陆军第13军39师115团1营2连战士

  上篇《炎热的土地》

  第一集【不卖车票的列车】

  今年夏末,在我们同学会之前的9月份,本人由于公干去了趟内江,那是我当战士时的部队所在地。自1985年去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回去看过,猛的一阵产生了想回当年驻地看看的愿望。当时已是夜里11点,幸亏是夏天,脚一踩油门就回了驻地。可一进入那条路却找不到门了,由于几次大裁军,我们的115团早已不知去向,那片营地已被5-6家地方单位所分割。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我们连的营房,没有灯光,黑乎乎的,连原来走的车道现在也变成了机耕道。

  行走间忽见旁边有一农户的小卖部,向农户打听才确定了自己连队的营房。这时农户发话了:“你是二连的吗?哪年的兵?”。在确信我是参战的那批兵之后说:“很多人都回来看过(他念出了很多人的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的脸红了,要不是天黑我真是无地自容。只有惭愧地说:“是啊!我1985年回来过,快20年了,今天是第一次。”“你怎么对我们连队那么熟悉?”我问道。

  他说他就是附近的农民,那时他才15、6岁。在这住了几十年了。我一下好感动,连附近的农民都是那么记情呀!

  返回的路上又看到了内江市的灯光,那灯光已是非常灿烂。26年前的同一时刻我也是看着这片灯光离开内江,比起现在可说是漆黑一片,但当时对于我们住在内江市边上的人来说,已是非常想往的都市之光。可就是这灯光让我们那群年轻的士兵产生了依恋;就是这灯光让我们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恐怖;就是这灯光让我们互相默默的传递着一句话“快看最后一眼吧家乡的灯光吧!”,即便当时命令是“静默离开”,军官们也默许了士兵们最后的私语。就是这灯光让我感觉到战争将要来到;就是这灯光让我的脑子一片茫然。就这样,我们一营作为115团的第一梯队,在1978年12月28日晚24时,步行了8公里,来到了火车站外2公里的铁道旁,按续登上了南去的列车,开始奔向了那“炎热的土地”。

  列车上大家非常安静。这是节50年代生产的闷罐车,又破又黑,由于多日的训练,大家已非常熟悉地在黑暗的车厢中找到自己睡觉的位置,谁也不说话,也不想说话,说什么呢?只能打开背包挨个睡下。不知多久,火车咣铛一声动了起来。

  “车开了!”,是谁自语了一句。

  “嗯”也不知是谁附和了一句,随后就没了声音。

  我醒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的最多的是:“终于走了,还能回来吗?”车厢封闭着,车窗上只留了一道缝,不准起来,也不准往外边看,只能看到外边的灯光透过窗缝一道道的闪过。突然心里想起了那首歌曲:“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那天早上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了我家乡……”但是没有悲昂却很酸楚。

  新开通的成昆线是连绵的山洞和桥梁,对于我来说挺新鲜,由于大量的军运,这条线已成了一条军线,及少看到民用列车,全是军列。第二天一早列车已经进入成都地区了,车厢里取消了不准往外看的规定。不管是碰到了谁,大家都会站在门边挥动着双臂大声地招呼,路边的老百姓和车站的列车员都会友好、主动地向我们打招呼。

  列车在峨嵋军供站停车吃饭时,时间给的不多,但伙食还不错,大家只有吃饭和加水的时间,我刚往水壶里加满水,那边就叫唤着上车,心里正想发火时,突然站台上出现了两个女兵,太惹眼了,我停住了脚步向那两个人迎了上去,一看是医疗队的巡视。好呀,没病也得找点,说句话也行,我就这么想。谁知道只听连长高喊一声,杨云风你干什么!慢腾腾的,上车!那两个女兵显然知道了我的用意,对我说到:“来吧同志,你晕车吧,给你两包仁丹拿着。”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可当时我还不会用这个词,也没敢仔细看看那两人。只记得那是一老一少,两人都露出甜美、友善的微笑,当然眼睛停留最长的是那年轻的女兵,我能看到她眼里的语言,那是在向我表达:要是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的安慰你的含义。

  车开了,心里还在埋怨着连长,要是他不喊,或许我还能多说两句话,或许也能像刘晶军同学说的那样,和人家握个小手,说个再见什么的。

  火车继续往前开,目的地是昆明。说实话,我们要往哪开前几天才知道。在我们上车之前的一个星期,大家都还在瞎猜:有人说是去老挝,有人说是去柬埔寨,也有人说是中越边境。直到有一天看到报纸上说越军已占领了金边,大家才肯定了不会去柬埔寨。为什么呢?小道消息传,你们13军原来就驻守在云南,有非常丰富的亚热带丛林作战的经验,现在越军猛攻金边,你们应该去柬埔寨保卫金边,中国是柬埔寨的老大哥嘛,西哈努克都求咱中国了,你们能不去帮忙吗?现在金边失守了,不用去了,原来想去老挝阻击越军进攻柬埔寨也不用了,人家都沦陷了,你去还有什么用?“那就只有去云南了,到了边界上把枪一举,吓吓小越南得了,让他别欺负咱们的小兄弟”。这就是军官们教育我们的心态。

  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都是这样想。“怎么会在解放了这么多年还打仗呢?打仗这事儿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呢?我始终不愿承认我们会去参加战争,中国人什么时候主动发起过战争?1950年抗美援朝?那是美国人打过来了,我们再不打就要被美国人给灭了!1962年的中印反击战?那是印度人侵占了我们的国土!大清国都不允许何况新中国?所以现在没有理由打仗啊,人家驱赶一下你的华侨,那是你的华侨侵占了人家的经济利益,吓唬一下不就得了?所以不会打的,小风你放心吧,在边界上住两天,做做吓人的动作就行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时部队免费让你坐火车玩一趟多好!你不没去过云南吗?你不没见过边界吗?这些愿望你都能满足。”哈哈,我一路上做着自己安慰自己的美梦,想想自己在驻地做准备时,还特地向连长特批去营部打个电话回家,征求家里的意见,看我是去还是不去?父亲不是还有点“余威”吗?可以找个什么人给咱调动一下?老父亲连电话也不想接,嗯、嗯了两声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说:“你去吧,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们家里你弟兄多,少你一个也不在呼。”不管怎样还是派了弟弟小云来到连队,一是带来了我需要的手表,二是带来了全家人的问候。

  你看那会儿多落后呀,部队连手表也不让带。好歹给连长说去前面需要手表,这才得到允许。记得小云来到连队,住在我们连部通讯员的房间里,呆了两个晚上,其中有一天晚上和他一块走到了驻地边的小土坡上,两人拉开了家常。那是一种对家的怀念,那是一种对家人的思念,那是一种潜意识的求生欲望。黑暗中我流下了泪水,也许是最后一面了,你是突击营里2连中的一名战士,在战术中你不是主攻就是助攻,我们是39师的第一团第一营,要打起来你不往前冲谁往前?现代战争中的死亡率有多大?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就要离开你的家人了,现在坐在你身边的是你唯一能见到的亲人,你可以掉眼泪呀!

  连长对我所有的一切举动都非常支持和理解。全连就这么一个干部子弟,人家没有调走就够意思了,你还强求啥?第三天小云走了。又到了晚上,连长看出了我思念的心思,把我叫出了班宿舍,他在前面走我在后边跟。

  他头也不回的问,“想不想家?”

  我说“不”。

  “想就是想嘛!没什么,我也想!”连长说。

  我无言以对,接着他说,“真打开了你就跟着我,有我老刘在就有你在,你的文化水平高,说不定还能给我出点子”。

  紧接着我豪迈地说到:“连长你放心,我决不是日脓包,我决不会后退的!”

  那天晚上的话或许对我今天能活着有一定的影响,至今我都感觉到那天晚上连长的肺腑之言让我浑身出血,让我深刻理解到了真诚的含义。真诚,作为男人多么不容易,可在连长说此话时我明显感到他含着泪水。他也想他的亲人,有老婆和两个小孩的他已是35岁,叫刘明丰,在当时的连长中已是非常老的了,但很刚毅,眉骨高高的,鼻梁挺拔,嘴角时常紧闭着,显出与常人不同的威严。这么威严的我军战斗部队的军官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真不知如何感激!

  虽然我从小就在部队里出生并成长,自己很骄傲比别人更了解军队。可我错了,我根本不了解野战军的生活,我根本不了解一个步兵的全部训练与心理感受。你从小就会玩枪是吧?可真打起来你会玩吗?咱们的老父亲们都上过战场,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能对你说什么呢?他们当时面对死亡时都没有退却,能叫你退却吗?他们都面对了枪林弹雨,是躲过的吗?不是!能教你躲过吗?不能!他们只能是坦然面对。今天遇到你了,你能怎么做呢?只能坦然面对。这就是父辈遗传给你的战争心态。

  说真的,面对即将参加的战争,我并没有想到退却。全连队118名士兵里的确有两三人露出了畏惧的神态,他们恐惧、害怕,找出各种不能上前线的理由。虽然的确达到了目的,可失去的是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换来的是大家蔑视的目光,得到的是不敢抬头走路的待遇。其余的100多人,那种神气劲儿就别提了。每天欢歌笑语,互相叫劲,偶尔在开玩笑中都会说:“害怕了吧!是骡子是马上场溜溜就知道了。”“你有本事吗?咱们上战场去比比,别整天瞎嚷嚷。”20岁左右的青春年少的男人们,他们有的是自身的好斗心理,他们不愿轻易让人看到他们怕死的心态。打仗嘛这就是小伙子的事儿,你能退却吗?

  火车继续往前开,每到一个军供站都会受到崇高的礼遇和待遇,尤其是沿途的铁路工人,他们仿佛知道这是一群卖命的步兵上来了,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那种爱怜、关心和赞赏的目光让你由衷的感到骄傲,年龄稍大的尤其如此。

  渐渐地窗外的景色由田野村庄变为了城市和楼房,昆明就要到了,蓝天白云下的南疆重镇――昆明在我们的眼里显得格外美丽。火车开进了昆明站,在客运站外的一个货运站停下。大家跳下了列车,就像二战电影里的德国士兵跳下列车的动作一样,只是穿的没他们漂亮。依次在铁道上站好,等待着命令。

  “大家原地休息,等待换乘小火车,乘车序列不变。要求:不准离开,厕所在你们的左面,请假批准后才能去。”

  大家坐了两天多的火车,现在总算可以坐在地上了,总算可以享受阳光了,多好啊!我们席地而坐,或躺在路基的碎石上,尽情地享受冬日里的阳光。这就是你没来过的昆明,真不愧是春城呀!天是那么的蓝,气候是那样的好!在我享受阳光浴的同时,我的眼睛也不停的在收寻着什么。

  “小风呀小风,你在找什么呀?”我自己问自己。

  啊,我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在找大城市的影子,我在找与我家乡一样的气息,我在找城市姑娘那婀娜多姿身影,我想看昆明市里的同龄人都在干什么!昆明的年轻人和重庆的年轻人他们的爱好一样吗?他们时髦吗?我想看的太多了。可我并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一个青年没看到,一个姑娘也没看到。我只有遗憾的把目光移到了我们即将乘坐的那辆列车――小火车。

  小火车看上去要比我们先前乘坐的火车整体小一号,铁路只有一米宽。因为下到13军前在铁道兵里干了10个月,所以对铁路的宽度标准非常熟悉。这小火车的铁路不是国际标准1432毫米宽,当时只听连长说是法国人修的,并不知到它的历史。咳,都怪“文革”呀,没让我们好好读书。由于连队没有改变序列,原车厢里的人还是上一个车厢,可车厢却小了一号,怎么办呢?看来我们的后勤部门早考虑好了这个问题,他们把车厢改成了二层,就是不想打乱部队的序列,本来就矮小的车厢现在变成了鸽子笼,可让我们受苦了。不管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都要爬着进去,顶多能坐在里面,地板上都铺满了稻草。

  “这就是鸽子笼嘛!我养过鸽子,冬天我拍鸽子冻着我就给它的笼子里铺上稻草。”“哦,我们就是祖国的鸽子,你的主人即将放飞你们,放飞你们到国外去,让你们为祖国的和平飞翔在蓝天上。”

  小火车开动了,就像“夹皮沟”里的小火车开动了一样,大家很兴奋,因为是在下午上的车,没有像在四川境内那样的保密了,大家议论着云南的风俗,什么“草帽当锅盖、鸡蛋串起来卖呀”等等,高声的谈论所看到的事情。由于空间狭小和气温的原因,两边的车门和车窗都打开了,战士们可以尽情地欣赏车外的美景。一路上人烟稀少但景色真美,这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鲜感,那种战争的气氛仿佛都被遗忘,大家争着到车门口欣赏。可人多车门小,不能够让你长时间的观赏,为此还发生了互相埋怨情绪。

  小火车的速度很慢,用两节车头拉这列车都显得费力,再加上这是一个步兵营的辎重啊。两辆蒸汽车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冒着黑黑的浓烟,车轮还不停的发出打滑的声音。站在车门边你能明显的看到列车在爬坡,而且坡度很陡,就像去我们浮图关学校的公路一样陡,火车的速度还不及人走的快。路基明显不如大火车平稳,再加上山高路险,山洞内壁上没有保护层,突露的岩石仿佛能碰到你的车厢和你露出车外的头颅。气温越来越高,车外的老乡都穿的很少,我们也开始脱去了绒衣。

  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感到一切是那样的新鲜,南疆边陲就是这样的吗?

  一片片的芭蕉林和仙人掌呈现在面前,仿佛到了异国他乡。心里想到这么安宁的云南会发生战事吗?也同时想到了我们许多的同学,尤其是我们这帮为了解决工作问题而当兵的战友们,他们现在在哪呢?我们渝办大院里的战友不少,光是我们团里就有韦国良、黄德富,我们师116团还有钟力、袁兵,38师还有王力、张秀渝、林华他们,他们肯定都来了。事前我们都能通信,我们都互相鼓励着,“绝不让那帮说我们是黑兵的人看我们笑话,我们都是部队子女,有道是“上阵全靠父子兵嘛!”。不光是我们13军的来了,听说50军也要上来,张林伟、王渝军他们在哪呢?想想我们这群1977年在贵州山上新兵集训的兄弟们,在1978年的夏天,被分到了这两个野战军,结果还没到3个月我们就要上前线了,你说这有多巧啊!哦,还有以刘晶军为首的三院那帮同学,他们也和我们是同样的命运,谁也别想躲过。当然有些人还是调走了,那是在我们分配到野战军前调走的,他们是不想到野战军吃苦,没想到他们就那么走运,起码不会在一线吧!那生存的机率就大多了,杨小风你羡慕吗?说真的,我真羡慕!我想在城市里整天看到流动的车流,整天看到那并不繁华的街道,整天看到那些美丽的姑娘,整天看到我心爱的人儿和我心爱的吉他。

  “家”,这个普普通通的字此时对我是那么的重要。车慢慢地开着,一路上没有了军供站,全靠馒头和在昆明准备的干粮,列车也会停下来,路边的后勤给我们补充些水和干粮。生平第一次感觉这火车像自家的汽车,想叫它停它就停下,没有了固有的火车运行规律。

  经过了一夜的行车,我们又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南疆的早晨很美,微微的晨露中透出了田野那国画般的诗意,让人看着、想着,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火车在一个村庄边随意的停下。今天是1979年元旦节,大家都还在发愣,是不是要我们过节呀?这时车下有人喊到:“全体下车,整理物品集合。”

  “到了?是到了目的地吗?说是到边界的呀,这哪像?”

  我站在车门口向远方望去。这是一块山地中的平原,两三公里就会看到一个村庄。公路、铁路四通八达,一片农村的繁忙景象,哪是什么边界啊!比我下乡的地方还繁荣。这时有不少老乡都围了上来,帮我们拿辎重,给我们送水、让我们洗脸什么的,可我们并不敢过多的寒暄,我看着离我远去的火车,心里还在回味着这趟旅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没买票,也是第一次在没有火车站的地方下车,真有意思。

  部队跟着农民走进了这个村庄。在村庄中的一块场地上我们坐了下来,听营长和村长安排事项。听完了才明白,我们所在的村庄叫“小芭蕉村”,我们将在这里安营扎寨,每个连都由几个农民带领,分别住进老百姓的家里。教导员说:农民把最好的房子都让给了我们解放军,自己住进了草棚。他教导我们要注意群众关系,简单地说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必须要做到!

  我们班跟随着一个老农来到了他家,这人看着40多岁,家里除了两口子还有两个子女,都已是13、14岁。老农非常朴实,要我们把这当家里一样。这是一座L型的小院,他让出了家里最好的房间。我们住在他家堂屋的楼上,刚好够一个班的人住下,连部设在我们的旁边楼下。整个连队按班的建制住进了农家,全连的士兵像回到了本身的驻地,打开背包,整理好地铺,放好用具和装备。当官的说我们要在这住下了,战备等级降低了,我们要在这开始住训生活,你们也可以写信回家了,地址是云南省个旧市97号信箱52队。只要求一般的保密,不要透露部队的行踪就行,西线暂时无战事……

  “我说嘛,打什么仗呀,就是到云南来吓唬小越南的,放心吧,我们就安心的在这训练。”想到这我高兴的笑了。

第二集【小芭蕉训练营】

  “小芭蕉”多么好听的名字,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下乡时所在的生产队的名字:“小沟子”。命运是多么的相似呀!我才离开那不到两年,又回到了一个带“小”字的村庄,同时也赞叹农民伯伯是多么的伟大,叫出了那么多纯朴、自然和好听的名字。小芭蕉村比我下乡的村庄大多了,有好几百户人家,地势平坦,农舍坐落有序,很像北方的村庄,尤其像电影《地道战》里的高家庄。土坯墙边的仙人掌,院落里的芭蕉树,无一处不显现出南疆村寨的美丽和质朴。

  村民的觉悟也不比当年的游击队差。我们的房东就特像当年的游击队长,每天不会过多的和我们交谈,但会给我们讲云南的风俗和气候。很多的话题是关于我们的邻村――“沙甸子”。那是1972年回民闹事的村庄,离我们村3里路,我们能很清楚的看到村庄的全貌,老农给我们讲述了当年回民暴动的事,都是由于政治的原因,政府控制不了局面,只能出动解放军进行.,情形相当严重,连“孙大头”他们部队装备的榴弹炮都用上了,死了不少人,因此村民极端仇恨解放军,说见一个杀一个,已发生多起事例。现在看来1989年发生的事已是“小儿科”啦,用现在的话说只要危机到国家政权,政府就一定不会手软。我那时也不懂,只是觉得我们的军队不会做这样的事呀。部队作出了强硬的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入“沙甸子”村,由于民族矛盾的原因,部队将会受到“恐怖分子”的威胁,外出必须有三人以上方可出行。同时,部队下达了战前训练的命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不打你先别管,什么时候打你也别问,先作好训练再说。这就是当时部队的要求。霎时间我们被战争和民族矛盾的阴影所笼罩。

  我们的连队每日都在村外的小山坡上训练,远远的可以看到村外的公路上和铁路上成群的车队、炮队和坦克隆隆的开过,俨然一幅临战状态。而我们也加大了训练难度,从大家习惯的瞄靶、投弹、刺杀、越野、挖工事的普通训练提高到了实弹训练,农民们的庄稼也无偿的由我们任意践踏。农民们说:“同志们用吧,只要能教训小越南,保卫我们的祖国,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奉献。”听到这话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们的脸上露出的是诚实的、无怨无悔的表情,让人感到活着的人没有必要在一群即将离开人世间的小伙子们面前吝啬。而那时候人的心灵还没有被“利益的公害”所污染。每个人都在讲“奉献”,即便这个词出现在1985年,但它的源泉是来自于对越还击作战。

  部队训练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可临战训练又是怎样的含义呢?我告诉大家吧,绝不是你想象的、也不是你曾看到的演习。那是一种像“林海雪源”中杨子荣训练土匪那样的场景。从我们连的每个战斗小组到步兵班,从步兵排到各排之间的配合都要练。也就是内行人说的班、排、连的战术合练。你不是想过枪瘾吗?那就让你过个够,一箱箱的子弹就放在那,你要想打你就去拿。射击不是一个个战士的打靶,而是一群群的打,点射,齐射,长点射,那声音好听着呢?就像我们重庆杨家坪兵工厂的试枪声,热闹着呢!往哪打呢?有靶子吗?该不是乱打吧?――当然有,为了提高实战的能力,我们演练最多的是山地进攻中的射击,在小山坡上挖上很多掩体,掩体内是我们的士兵兄弟举着靶、并编上号,另外的士兵演练进攻射击,指挥官叫几号靶出现,那进攻中的士兵就向几号靶射击,然后再统计靶上的窟窿。

  每个人都会被抽去充当举靶人和报靶人,我也不例外。记得我第一次充当举靶人时,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步兵班的火力一起向你的靶位射击,打的掩体上的泥土乱溅,子弹嗖嗖的从头上划过,真像是在战场上。可当时谁也不知实战是何样?你就往最残酷的画面去想象吧!可谁又能想象的出来呢?也许是咱们重庆兵的先天优势,也许是城市兵的小聪明,我突然想到,何不用这个机会练练自己的听力呢?你小风学弹吉他时都要练耳朵听音准,那你为何不利用现在的机会听听子弹飞行的方向呢?哈哈!小聪明用上了。以后轮到我举靶时都会愉快的答应,很多人不想干这事儿,因为跳弹很容易伤人,但我很乐意。听听打我的靶的声音,再听听打别人靶的声音,很容易根据枪声判断出子弹飞行的方向。这着儿能有用吗?小风?大家别急,听我以后慢慢讲。

  我从小就喜欢看打仗的电影,这是我们那辈人没谁不乐意的事。从《小兵张嘎》到《南征北战》,从《打击侵略者》到《瓦尔特保卫莎拉热窝》,不管是打白狗子还是黑狗子,也不管是打日本人还是打国民党,只要是打仗的就行,只要有枪炮声就过瘾。其中我最喜欢的片子有两部,一部是《南征北战》,另一部是《桥》。《南征北战》喜欢的是那片中的战争气势和敌、我军谋略的较量,喜欢的是我们节节胜利的场面。打小越南也象那样就好了,我们整团整师的围歼,多痛快呀!

  那电影《桥》呢?你喜欢什么呢……?喜欢电影《桥》?我当然也喜欢同学们一打开我们的网页就能听到的电影插曲《啊!朋友再见!》,那是“大头”为我们加的背景音乐,也难为了我们这位好战友和“炮兵老大哥”。但我更喜欢的是电影中对战争描写的浪漫态度,我喜欢的是影片中的“斯瓦托尼小伙子”,他和我们年龄相仿,端着一支折叠冲锋枪在湿地中与敌人战斗,虽然牺牲了,但死的那么浪漫,足以让人被浪漫的英雄气概所感染。我想当英雄,我想要那支折叠冲锋枪,我想拥有那种在水中跳跃射击的浪漫感觉。

 在部队未出发前,每个连队都进行了扩编,由原来的乙种编制扩大到甲种编制。具体说就是将一个步兵营由原来的二个步兵连扩充至三个步兵连,主攻连保留70%的老兵,助攻连保留50%的老兵,其余的到新编的连队报到。是排长的提为连长,是优秀班长的提为排长。“杨小风你不行,才干了几个月的野战军,你没有那个能耐,再说,当官的都要带头冲,你凑什么热闹?”连长如是说。

  同时,新配发给每个班一支崭新的折叠冲锋枪,班里由原来的两只木柄冲锋枪增加到三支。那是增配给战斗小组长的(班长带机枪组成火力组,副班长带两人组成战斗2组,另由一名老兵带两人组成战斗3组)。我是副班长,用的是木柄56式冲锋枪,多老气。我想要那支折叠的铁把冲锋枪,那多像“斯瓦托尼”用的那支德国造的冲锋枪,我要有了它我也可以像他那样浪漫――在水中边跑边射击,在跳跃中灵活的躲闪敌人的子弹……

  为这,我找到连长申请要换那支枪。连长可火了:“杨云风,你也太天真了,武器是可以随便换的吗?无组织无纪律!”看到我一脸的委屈,连长心又软了,毕竟这是在非常时期,毕竟是面对一个刚满21岁不久的小伙子。他收起了威严面孔,转而苦口婆心地说:“那枪并不好,漂亮但不实用,一是准确度不高,二是木把的枪托还能进行肉博防身。枪托可以打击敌人,铁把的行吗?别做梦了,听老兵的没错!”

  平时我们训练时还要练刺杀,大家还记得那样的情景吗?两个士兵,都穿上那“中世纪的盔甲”互相对刺。刚下到野战军时我和人家练对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手“刺于马下”。连长插着手在旁边观看说:“没用的东西,看着个子大,没用!”

  咳!我多没面子,练不出那功夫呀!现在好了,练什么刺杀呀,战场上有用吗?没用!上面安排这项目不用练了。啊!这下让我太高兴了,什么年代了,谁会和你拼刺刀?那就练投弹吧,这是必须的,你投弹也不行呀!那会儿一年才投一颗实弹,现在你想投多少就给你多少。投弹有干部们在旁边保护,从山上战壕中往山下投。

  “杨云风,该你啦!”“使劲!动作快!”当官的命令着我,我一个一个的做着拧盖、套绳、扔出的规范动作。

  “像你那样敌人早到你面前了!要快!”连长吼着。

  我加快动作,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六颗手榴弹的盖拧开放在面前,一个个用左手拉绳,右手扔出。在声声的爆炸中听见连长的叫声:“这就对喽!”

  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每天的训练也越来越紧张。一天训练回来后的晚上,连部通知我去团部学习越语,因为我是高中生,要有文化的人去,说是全连战士都要会,连里面先派我和另一人去学,然后充当小教员再教大家。

  我们来到了团部敌工股,两位小干部模样的人接待了我们,发给我们每人一本小手册,上面有中越文字对照和汉语的注音。我们6、7个士兵在一间小房间里,对着一架卷盘式的老式录音机练了起来:“诺(布)松空耶!”缴枪不杀!“综堆宽哄度兵!”我们宽待俘虏!“呀得,里挑堆!”出来,跟我走!……大伙儿练的挺高兴也挺新鲜。这帮人除了在学校里学了两句“long live chairman Mao !”的英语外还没学过什么外语,能不新鲜吗?叽里咕噜的热闹了一下午,活像日本鬼子进了村。军官要求我们背熟,回去后要每个人都学会!在我们欢快的气氛中我看到了军官们严肃的表情,那是一种隐含秘密的表情,从那表情中我感到了一丝不安。

  不管大家怎样的高声练习,也不管那语气中包含着怎样的杀气,但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有一支越语歌曲在回荡:“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它就在你脑子里飘呀飘,想赶也赶不走。

  

  回到连队,在每次开饭前的连队歌声后又多了学越语的声音,那是由我站在队列前,带着大家一遍遍的朗读,从那时起,每个人的手中多了个白皮的小册子,上面除了有“诺(布)松空耶!”缴枪不杀!“综堆宽哄度兵!”我们宽待俘虏!还有“越南中国永远友好”的口号。越南!小越南!我们开始接触你了。

  报纸、电台上的新闻中,越军向柬埔寨进攻的消息少了,多的是我国边民受到侵略、我国华侨受到凌辱的消息。越南――这个我们把他当成小兄弟的国家,今天反目为仇。为了让大家激发仇恨,为了掀起同仇敌忾的气氛,部队安排我们听“华侨受辱史”的报告。是真正被驱赶回来的的5、6个男女华侨的血泪控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不信?让你们这群士兵看看吧!

  离我们村不远有一个叫“鸡街”的城镇,一天,在鸡街镇的中学操场上部队摆好了讲台,挂好了标语,四周还张贴了不少宣传画。上面全是一些越军驱赶我华侨时的狰狞面孔:有用木棍打我华侨的,有向我边民扔石块的,有用冲锋枪向我们的农家水牛扫射的,还有被越军炸毁的房屋,看得我们义愤填膺,个个有说不出来的气愤。

  老华侨讲话了,说拖儿带女走了多少天才回国,自己有多少财产被越军抢去等等,可我老觉得他讲的不够悲愤;小华侨讲话了,说他们如何与越共周旋,袭击他们的哨兵,扎坏他们的自行车轮胎等等,还露出了被越军刺伤的伤口给我们看,可汉语实在太差,结结巴巴,总觉得是在调皮捣蛋;女华侨讲话了,本想听点如何被强暴的经过,或是把衣服的哪个部位拉开,让我们也看看伤口的好事儿,刺激一下紧张的心理,可没能如愿。都是越南公安如何如何,越军的事一点儿也没听着。还好,总算让我们了解到越南的一些情况,使我们不至于太陌生,就像是一群土匪把这群华侨欺负了,等着我们去给他们报仇,会间还不时的有指导员或什么人喊喊口号什么的。

  会散了,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只是来边界吓吓小越南的想法逐渐淡去。“我的妈呀!真要打吗?”我在给家里的通信中描绘即将要参战的内容越来越多,瞬间我们家在天南地北的哥哥姐姐们都知道了我的情况,纷纷来信鼓励我的行为,为我恐惧的心灵作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

  “小风弟:你放心的去吧,家里不用你操心,父母由我们照顾,我们为你自豪和骄傲。”

  “弟弟:打仗的时候机灵点,父母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打了几十年的仗,不是也都过来了吗?战争也存在很大的偶然性。”

  “全家人都在惦念着你,别怕,八弟,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好好想想,如果战争结束,那是你多么好的经历,很多人想摊都摊不上啊!”“去吧,勇敢的去吧,我们紧紧地拥抱你。”

  家里的兄弟姐妹不停地给我写信,生怕我会寂寞。信像雪花一样的飞来,也是我最愿意看到的“雪花”。是啊,平时战士们对“家书”就是特别的注重和思念,何况是战时呢!每个人在收到信后都会欢呼和跳跃,然后就是静静地躲到一旁,你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看到各种不同变化的表情,包括军官们。

  老父亲也提笔给我写信了,平时他不会给我写信,都是我母亲写,内容不多,一页半纸,但看后让我更坚定了勇敢参战的信念,字里行间也看到了老父亲对我的思念。可战争要死人的必然性谁也不愿提起。

  在众多的家信件中,爱你的情感不难看到,但信中最多表现情感的语言是:我们想你!我们拥抱你!紧握你的手之类的话,没有看到“爱你”这个字。“爱”这个字在那个时候说出口是多么的难,也很难在一个老红军的嘴里出现。哪像现在“I love you !”满天飞,说起来即自然又随便。可当时我根本就意识不到是多么的需要这个词在信中出现。只会想父母是不是喜欢你,却没法去想父母爱不爱你。

  训练营中信是不保密的,军官的、士兵的都会互相传看。由于我的信最多、内容最具有鼓励性,因而我的信成了连队里指导员作战前鼓动的好材料。在一个个的落日黄昏下,每隔两三天,连队都会集合到那仙人掌丛中,坐在泥土地上,听你和其他鼓励儿子、兄弟、丈夫、父亲上前线为祖国去战斗的家信。那些亲切的称呼和诸多的豪言壮语让你会感觉到,每个坐在下面聆听的人他们的情感神经都在颤动!

  勇敢和惧怕都是同一出现的,没有勇敢你何其会知道惧怕。就在大家都纷纷表决心上战场的热烈气氛中,“我不去,我不想打仗!”的声音也出现了。说真的,现在我真佩服这位兄弟在那时能喊出他自己的心声。说这个话的是我们连三排九班79年入伍的新兵乔国光,19岁,昆明市人,父母是小店主出生,中等个的他不胖不瘦,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但显不出任何机灵劲儿,到是社会小青年的气息很重。他性格内向,不善多语,班长、排长、指导员、连长都给他做工作,但他谁的话也不听,反正就是一句话,“我怕打仗,我不去前线!”一不参加训练,二不与人交谈,整天就在屋子里傻想,活像得了精神病。这可怎么办?战争形势越来越紧张,部队随时可能上前线,连队里出现这样的问题可是大忌呀!当然有这种情绪的不止他一个,但明确表示不去的就只有他。

  连长着急了,突然想到了我这个典型。“杨云风,你去跟他说,用你亲生的体验去说服他,我们是全团的主攻营,是主力连队,不能有这样的日脓包拖后腿!”要我去说服他?我行吗?

  听连长的话我找到了他。那是在一个晚上,战士们都集合去听政治动员了。我和他在铺着稻草的地铺上拉开了家常。虽然是一个连队,但我是一排他是三排,他又是新兵,因而很少在一起。 但都是城市兵,有着共同的语言。“国光,你们昆明人都怎么玩,耍朋友吗?”这家伙一听就来劲了,脸上长时间被战争笼罩的乌云散开了,滔滔不决的向我讲述了在家的所作所为,我们聊了很长时间,相互讲述着在城市里的经历。“是啊!我们都是城市兵,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好几个,你看四班的何崇民,是重庆钢厂的,六班的何小林是重庆沙区教育局的,那么多城市兵都不怕,你怕啥?再说我们的头脑都很灵活,不会有事的。”

  我说动了他,他在我面前表示了不拖连队的后腿,要站起来做人!连长第二天感到很奇怪,“那小子凭什么说服了他?不过我就知道他行!”……其实那天晚上我的潜台词是:“我家的条件是最好的,高干的儿子都敢上,你有什么不敢!”

  训练一刻也没停过,班、排、连的战术练完了还要进行全营的进攻合练。许多战士都问:光靠我们这几支枪就能上战场吗?连长说:不!我们是团主力营,还会得到加强。电影里不是经常听到加强连、加强营的词吗!那么我们怎么加强呢?本身我们的连队是9个步兵班,一个火箭筒排,另外新组建了一个由2门60迫击炮组成的炮排。作战时火箭筒要配到班里,班长指挥由机枪、火箭筒组成火力组,副班长和战斗小组长各带两名使用半自动步枪的士兵组成二、三战斗组。营里的重机枪连和无后坐力炮连都会被分配到各步兵连,从而形成了加强连,连长可亲自指挥重机枪和60炮排进行连火力打击,支持步兵班、排的进攻,排长可指挥配到排里的无后坐力炮和重机枪进行重点打击,同时还可根据任务的不同进行指挥切换。

咳!太专业了,咱先别去讲。(主要是孙大头插话了:想给我一支心爱的折叠冲锋枪,我当然想要!但我那时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尤其是精神和情感上的东西对我最重要。)

  那天连队安排我出公差到镇上团后勤部去拉大米。两三个兄弟跟着司务长拉着借来的板车上了街,大米装好了,总还得买点副食吧,司务长叫走了那两兄弟留下我一人看车。我独自一人的爬在装满粮食的板车上,四处打望着街上的行人。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位姑娘,17、8岁,个子最多不会超过1米6,可从我趴在粮车上的视角上看去,她是那么的高窕。头发过肩,用一条手绢随便的扎着,露出了长长的脖子。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微翘的嘴唇上透出性的诱惑。由于天热和家里并不富裕,上身就穿了件小花布衬衣,领口可以看到里面的汗衫圆领,花布衫下两个不大但很丰满的乳房轮廓清晰可见,显然没有穿带任何的胸罩,随着健康的步伐,浑圆的胸部也会上下自然的晃动。我看呆了,感觉到无名的冲动,血液加速流动使我浑身膨胀了起来(至于是哪里膨胀,地球人都知道!)。我难受,想冲上去把她按住,压倒在我的身下,用我贪婪的舌头在她身上狂添,用我的火热嘴唇在她的脖项上吸嘬,用我年轻的双手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我紧紧的趴在粮车上,不停的扭动身体,让这种感觉尽情的发泄。

  我想要!我要!我才21岁,我还没享受过那事儿的快感!你们知道吗?!那姑娘从我身边走过,并没有感到任何威胁。仿佛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并不以为士兵们的“想象”从她身上一遍遍的划过会给她带来伤害,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崽儿!走喽。”司务长是万县人,对我们重庆兵他就这么喊。他们回来了,该走了,我真不愿意让他们把我这美好的感觉破坏掉。我埋下头,弯着腰推着车,那种感觉迟迟不能从我身上退去,以至于我好长时间没敢站直了走路。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子里不停的闪现出电影里所能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中国的、外国的,当然也有越南的。“刘三姐”“五朵金花”“多瑙河之波”“广阔的地平线”“列宁在1918的天鹅湖”……

  我想要得到爱抚、我想拥有那肌肤之亲。可那时,即便是男人的拥抱也是那么的奢侈。我想了很多很多,当然脑海里浮现最多的画面是越南电影《琛姑娘的森林》。“阿山,等等我……。”琛姑娘那甜美诱人的声音始终在我耳边回荡。就是这一句喊声让我们那会儿的读书人念念不忘,何况在今日的背景下。琛姑娘是在我脑海里对越南姑娘的唯一印象。她戴着斗笠,时常穿着圆领白布中扣衬衣,高高的胸部顶出了细细的“蛇腰”,大大的黑色裤脚随风摆动,衬出那跨与腿部的美丽曲线让人失魂落魄。现在我们就要去越南了,能见到琛姑娘吗?

  训练!训练!“多训练、少流血!”这是我们唯一坚信的真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在腰间端着冲锋枪扫射的样子大家并不陌生,可这个动作平时我们很少训练,学名叫“低近射击”。准确度很差,但用于近距离射击很有威慑力!我们站在山坡上,对着面前的靶子狂射!那种感觉痛快之极!

  每天连首长都会和我们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们行动的准则。我们希望能天天见到他们。虽然他们每天也会离开我们去营里开会,但我们不想他们离开太久,就像孩子舍不得离开父母一样。这天上午,连首长们同样去营里开会,开了很长时间,让我们焦急的内心忐忑不安。

  “他们回来了!”不知谁先看到了他们的返回。急冲冲的领导们迅速作出了安排:“今天提前开饭,部队晚7时开拔!大家作好准备,收拾行李,打扫好卫生,怎么来的就怎样离开!”

  “去哪啊?”大家好奇的问。

  “你们忘了来到这是干什么的?去哪?还能去哪?别问了,到边界去!”

  你们在这小芭蕉住了近一月,仅仅是来训练的吗?该走了!我们纷纷整理好行装,打扫好房间内外的卫生,向农民的水缸里注满了水,向房东和邻居们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感激不尽的语言。

  “乡亲们再见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们!”

  “大尊(军)!你们走好咯!”老农流泪了!邻居流泪了!村民们都流泪了!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流下了依依不舍泪水,即便是小孩也被那动人的场面感染的号啕大哭!战士们中许多人流下了眼泪,那不是胆怯的眼泪,那是真真切切的依恋之情!

  战士们的队伍依次来到村边上的公路旁,安装了伪装网的一队解放牌军车静静的停在路边,车上年轻的汽车兵们也没有了平时那吊儿郎当的神态,表情严肃的坐在车内一动不动。“上车后大家坐好,不得将头手伸出车外,不得暴露目标,不准交谈,注意安全。各部按序列上车!”简短几句话后我们登车出发了,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山麓中颠簸着,向那茫茫的黑夜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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