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说】一个战犯归国前的供述 -- 黄河故人

金塬所长：

我是日本战犯林义则，战争结束前是黑河省特务机关长，今天收到了“免于起诉，遣返归国”的命令，深为震惊，我还未能偿还当年的罪孽。

当运送我们的火车从苏联进入中国国境，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你们会把我们从前犯过的罪恶还给我们；当朝鲜战局紧张期间，我们被转移到哈尔滨，我以为会被处决；板门店谈判后，我知道日本军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我在这里想坦白一段我未曾交代的罪行，1932年春，即昭和7年，民国21年，我在烟囱山利用下毒手法谋害了一位疑似共产党人在满军中的间谍袁奎将军，当时他正试图策反驻扎在那里的一支满军迫击炮连队。因为手法巧妙和袁奎将军当时身患严重的肝病，所以没有人怀疑到袁奎将军是被我谋害的。

袁奎应该是他的化名，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当时他在迫击炮连队担任文书，但一次演习中他精湛的操炮技术和对士兵的关爱显示了他绝不是如他自己所言的简单的教师来历，他应该出身于正规的军校，并有参与战争的经历，身先士卒和官兵平等让我认为他并非普通的军官。因为要赶回奉天向当时的特务机关汇报，而且我的儿子也在奉天刚刚出世，而当时并没有拿到袁奎将军的证据，为避免满军的叛变，当天夜里我下毒谋害了袁奎将军。不过我没能阻止这支满军的起义，当时在连队内的组织者并不只有袁奎将军一人。

袁奎很可能是他的化名。袁奎将军是关东州（大连）人，当年30岁左右，瘦长脸，身高大约1.63米左右，很瘦，因为患有肝病皮肤很黄，但精神很好，善言辞，有在南方生活过的痕迹；妻子是奉天人，姓李，肤色白，约1.55米高，有高小文化，会说简单的日语；两人有一儿一女，男孩较大，当时约6岁，女孩较小，当时约一岁多，他们后来去了山西投亲；联系袁奎将军熟练地操作迫击炮和排除哑弹的技术，他很可能是毕业于广州的黄埔军校，并有战斗经历。如果以上属实的话，那袁奎将军如果不死于我手，前途不可限量。

当时这支连队的上级团长，姓马，陪同我巡视这支连队，并观看了他们的演习。演习过程中我注意到了袁奎将军。

当时演习内容是连队急行军后徒步越过一条湍急的河流，登上一座小山，隐蔽在小山的山坡后向前方的目标进行射击。连队共有六门迫击炮，连长姓张，毕业于东北讲武堂，操炮技术不错，文化很低，袁奎作为他的文书平时为他写东西，当时随他行动。虽然他不需要背东西，但是他还是替别人多背了背包，因为背迫击炮底钣的那个人没法背背包，而为他背背包的那个人那天急行军中摔伤了肩膀。我在望远镜中看得很清楚，一般的东北军军人不是这样的，作为文书随时在长官左右更不会这么做。

经过关东军式的急行军和徒涉后，有一门炮没能跟上队，另外一门炮背底钣的人没有跟上队。我在望远镜中可以看到，张连长看到自己的下属在长官面前表现如此差，暴跳如雷，对手下踢打、鞭子抽、枪托打。这时候袁奎站了出来，拿鞋子垫在炮筒下，用一门迫击炮打出了两门炮的效果。张连长转怒为喜，马团长看到部下在日本人面前为他长脸，也得意忘形。这时候我问了马团长，得知袁奎仅仅来到迫击炮连不过三个月，但在士兵中威望很高，士兵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连长。

演习临近结束，有一门迫击炮炮弹放入后没有击发，另一发迫击炮弹又被放了进去，这在迫击炮射击中是很危险的事情，排除危险需要两个人，而且一时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连长甚至连暴跳如雷都不敢了，是袁奎和另一名排长去排除的危险，其胆大心细给我印象很深。综合前面判断，我认为袁奎应该是熟练的操炮手，而不是仅仅加入迫击炮连三个月的人。我又问起马团长这个人是否从前参与过剿灭游击队的行动，马团长说应该参与过，但需要问一下张连长确认一下。于是，我安排马团长演习结束后晚上宴请张连长和两个排除危险的人，目的是考察袁奎。

晚饭中我问起袁奎的来历，他说自己是大连人，以前是小学教师，教授数学。我问他有无从军经历，他显然撒了谎，他说自己从未从军。马团长出去解手，我安排袁奎和另外一个人陪他去茅房，借机问张连长袁奎是否曾经打过仗。张连长说袁奎在做文书之前参与过剿灭游击队，但是表现并不好，如果不是会写写算算，那时候可能就让他回家了。

综合考虑，我认为袁奎此人有问题。在没时间考察，并且我们对这支部队掌控有限的情况下，我决定除掉他。

袁奎不善枪法，尤其不善手枪。张连长枪法很好，我安排马团长要张连长为他展示枪法，并带走另一个排除危险的人。我以不胜酒力留在屋内，并让袁奎留下。当他们离去，两个随我而来的特务一人控制住袁奎的双臂，一人掰开袁奎的嘴并把氰酸钾毒液直接滴入他的喉咙。等马团长等人听到我们的惊呼回来，袁奎已经暴亡。

事后他们也有怀疑，但是酒、饭、菜都是一起吃的。我们还特意在袁奎将军一块大饼吃了一半的时候动手，他们把另外半块大饼拿去喂狗，也没有发现异常。

当天夜里见到了袁奎的夫人和孩子，他们虽然有怀疑，但是没有凭据，而且袁奎有肝病，利于我们隐藏。我留下了厚重的丧葬费，第二天一早离去。此后听说他们去了山西投靠亲友。

我的谋杀并没有能阻止迫击炮连的暴动，和袁奎一起排除危险的那个人领导了这次暴动，张连长没有参与，暴动后逃回老家，但是被捉回来处死。

我回到奉天之后，不久就调任吉林，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有可能，希望金所长能帮助我寻找我的儿子林奉天，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失散时13岁。在苏联红军进攻东北的时候，我们父子扮作中国人出逃，路上遇到苏联红军火箭炮轰击，苏醒的时候我已经被同行的人交给了苏联红军，儿子不知去向。我从小教育我儿子学习汉语和朝鲜语，他可以流利的说和写，可以听懂简单的俄语。他脖子后面正中有一颗黑痣，今天他已经二十多岁了，模样变化一定很大，这可能是唯一的特征了。

林义则

1955年*月

（这是一个中篇小说的开头，也可以单独看做一个短篇小说，里面的人物是有原型的，为了适应小说的氛围改了一些；借用了关东军黑河特务机关，因为这个特务机关最后的人多数死在了鄂伦春人引导的苏军的进攻中，而最后一任机关长并未到任；另外抚顺战犯管理所所长是金源，不是金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