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人与细胞（一） -- wild007

中国有句古话：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以今天的局面来看，整个社会人满为患，各种工业品严重过剩，求个“细胞”的位置都不可得，这句话是否还适用呢？要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得从“刁民”说起。

人只有被欺负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在群体性力量面前，个体总是薄弱的。今天的世界，刁民似乎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获得网络的垂青才有容易达成自己的诉求，大部分则不停地在上访的路上折腾。相较于中国古代的前辈们，今天的刁民可谓憋屈而又看不到希望，历史上的中国刁民成功率可是很高的，而且很有当刁民当得风生水起的例子，这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玄机呢？

古代的中国是一个家族云集的社会，百家姓即为家族不段分化的产物，大体上一个家族的创始人往往都是给自己家族定个姓来开创家族的历史，那些奇里古怪的姓氏就是一些标新立异的家族创始人的杰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的家族间有着竞争、协同、联姻、仇视等等种种关系，各种大小家族对外讲“国法”，对内讲“家法”，家法拥有着和国法同等的地位，这是因为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其实也就是一国最大的家族——皇族的代言人，故而所谓的国法，其实也就是放大版的家法。这就为刁民的存在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古代但凡看起来有点来头的人，背后多少都有一个过得去的家族撑腰，故而但凡胆大的刁民站出来，管事的就开始嘀咕：这小子背后是否有啥人呢？谁的家族会没几个“上头的人”呢，虽说家族大了，很多远亲可谓老死不相往来，但唇亡齿寒，同宗同族多少还是会帮的。这就使得地方的豪强动起手来多少有点畏首畏尾，万一惹了条强龙进来，地方的势力平衡可就打破了。即便在资讯发达的今天，查一个人的底细也并不见得容易，更何况讯息落后的古代，于是很多刁民看到了这一点，开始当起了游走四方的豪侠，只要你不能迅速摸清底细，豪侠就能为弱势的小民争取到应得的利益。即便被摸清了底细，也并不是太大不了的事，地方上总有不对付的家族，利用家族间的矛盾合纵连横，一样可以为小民争取到利益。

家族间的竞争使得任何试图吃老本的家族都面临其他家族的严峻挑战。由于自己的子弟经常变为纨绔，为了延续家族的强势，引进人才就成了所有家族的迫切需要，科举于是应运而生。每次科举之后，“招婿”和“认义子”工作就进行得如火如荼，三甲基本被皇族预定，状元更是屡屡成为东床，进士以后则成为各大家族追抢的目标，读书人的尊崇地位由此拉开序幕。其实我们看看读书人倚重的写作、书法、诗词、绘画等等，就实际用途来说，基本比起“奇技淫巧”都不如，可是它们有着两个极其重要的功能，就是鉴定人才的智力水准和品行。对于“振兴家族”这一课题来说，奇技淫巧的作用无疑是低微的，智力水准（官场竞争）和品行（不至于鹊巢鸠占）是最重要的两个要素。你忠厚老实可以但不能被人耍得团团转，你才高八斗不错但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当一个家族有了人才也有了官场的代言人，那么还必须注意什么呢？这就牵涉到古代中国独有的一种刑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今天的人总是过分渲染这一刑罚的“愚昧和血腥”，却没有看到这一刑罚背后的真正意图。家族间的争斗和合作是永不停息的，只是所有的家族都必须注意自己的发展步伐，避免触及“天花板”，因为有一个至尊家族在上面虎视眈眈，那显然就是皇族。皇族其实也面临着所有家族的竞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话之所以在中国能够妇孺皆知，就因为中国的皇族可并不是千秋万代的。“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稍有不慎，皇帝宝座可是会易主的，故而皇族在面对可能的挑战家族时总会异常敏感。很多新兴的家族由于家族主事人的缺陷，过于贪图权势，很容易就会被人利用而踩中这条红线，而如果被皇族盯上了，那么整个家族也就进入灭亡倒计时。于是这也就进一步加强了人才的地位，任何家族不备这么几个智囊当保险，灭族可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吗。

如果家族间的这种良性竞争关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那么无疑古代中国社会是可以非常和谐而完美的，但是这世界当然没这种好事。家族间的这种良性竞争关系能维持的时间很难突破300年，中国历史上的几个长命王朝都没能越过这个界限。在王朝进入中期时，家族的更替开始变得缓慢，顶层的家族包括皇族都已经“斗得疲”了，他们开始倾向于不断联姻加强信任。由于各大家族的子女都已经庞大到一个可观的数量，血统上的优势开始显现，相对于女婿和义子来说，嫡亲的忠诚度总是要高一些。庞大的子女库里，开始能找到足够的合格人员，这就使得顶层家族对于招揽人才的热衷度明显下降，科举也就渐渐沦为一种内定的走过场形式（以一篇无法标准化的命题作文判断个人才华的手段实在有太多猫腻可以进行）。当上下层的通道渐渐关闭，底层家族的希望变得渺茫，整个社会走向固化，“吏反”的时代也就到来了。

古代的刁民们很少是“一个人在战斗”的，无论是皇族、强势大家族（官僚集团其实是他们的表象）还是底层小家族（吏集团的主体），都为刁民（豪侠）的存在提供了足够的空间。水浒这本书是中国社会的一种深刻解读，宋江的招安显现的是吏集团试图重新打通上下通道的努力。在古代由于人口的无节制增长使得宋江的努力变得微不足道，但是在今天社会，却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那位将计划生育与官员职位捆绑的智囊实在是个天才，这几乎立刻破解了古代的难题，如果这一政策真的可以持续，那么哪怕官员私生子多如牛毛，只要不能见光获取名分，那么教育和忠诚度上就是死结。

不过在讲现代中国之前，还是要先转去西方，看一看今天的西方社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地，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