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史海拾珠》-刘秀与曹操之同与不同 -- 车雨田

汉献帝建安五年(200)的官渡之战，曹操大破世族袁绍时，从缴获的文书档案中，发现许昌城内(曹之根据地)许多官吏写给袁绍的信。缴获者认为发现了严重情况，报告了曹操。曹操看都不看，命令立即烧掉，并说:“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况众人乎!”(《资治通鉴献帝建安五年》)

曹操如此处理自己部下暗中与袁绍通信一事，是十分高明的。当时，群雄并起，天下动荡，“君择臣，臣亦择君”，人才流动率相当高，谁对自己好就投奔谁。曹操部下与袁绍通过信的人，听到信被缴获的消息，肯定惴惴不安，揣测吉凶，考虑去留，曹操看都不看，吩咐一烧而光，这些人心中自然就如一块石头落地，安下心来了。而且，曹操能将心比心，讲的十分客观，所以，不但能令人信服，同时也能使人们更佩服他，拥护他。真是：轻舟急流，悠然过暗礁！

曹操这一手的确高明，处理得十分聪明十分机智。不过，这点子恐怕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学刘秀的。

淮阳王更始二年(24)，王郎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被汉宗室和大豪族立为汉帝，都邯郸。故广阳王子刘接也在蓟起兵响应，“城内扰乱，转相惊恐，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王郎并传檄“购光武十万户”。“光武趣驾南辕，晨夜不敢入城邑。”(《后汉书光武帝纪》)慌忙南逃。

刘秀逃出王郎势力范围重新组织兵力，与王郎军大战于南赢，斩首数千级。“四月，进围邯郸，连战破之。五月甲辰拔其城，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毁谤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同上)

刘秀当时是淮阳王刘玄手下的“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他跟他哥伯升(即刘縯)起兵反王莽，刘玄妒忌他兄弟俩的本事，已把他哥刘縯害死。刘秀处处谨慎小心，表示对縯之死毫无怨言，日夜提防加害于他。他刚攻进邯郸，刘玄就“遣吏御史持节立光为萧王”，同时，“悉令罢兵诣行在”。实际上是明升暗降，命刘秀交出兵权，立即回“行在”报到。其用心之险恶是显而易见的。刘秀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处理“吏人与郎交关毁谤”信件的。他当时立足未稳，前有割据势力与起义军，后有刘玄朝廷屡欲加害之阴谋，内部再一乱，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采取了“安定内部第一”的方针。他是被迫的。但也的确反映出他善于审时度势，以及从实际出发，选择最佳出路之能力。

曹操生于东汉未年，离刘秀破王郎时不过一百多年。曹又是好读书有抱负的人，他不会不知道刘秀的这些故事。

在作战上，二人是否也有某些共同之处呢？夏侯渊打了胜仗后，曹操嘱咐他:“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资治通鉴献帝建安二十四年》)刘秀昆阳之役，“悉发诸营兵，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部队全部出击，他亲率步骑千余为前锋，亲斩敌首数十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见大敌勇，甚可怪也I"(《资治通鉴’淮阳王更始元年》)

曹操的“为将当有怯弱时”，与刘秀的“见小敌怯，见大敌勇”，有些相同，其实不同。文“秀出身粮商，战争经历很短，更始之年他廿九岁时，才弃商从事政治活动，取得部分官僚与地主的支持，收编了铜马等起义军。打了三年，他就当上皇上了。“见小敌怯”，正是做买卖怕为赚小钱而蚀大本的生意经观念在起作用。“见大敌勇”，一是小本可能赚大利，二是遇大敌，不胜即败，败即死，所以他非勇不可。这样说并不是全无根据的杜撰。昆阳之役，史书上说的“诸将素轻秀”这句话(见《资治通鉴淮阳王更始元年》)，可以说明这位不久前的粮食商人，在诸将心目中的地位。为了改变在诸将心目中形象，他也要拼一下。

曹操就不同了。他生于155年(汉桓帝永寿元年)，死于220年(魏文帝黄初元年)，活了65岁。二十七、八岁拜骑都尉，“讨颖川贼”。37岁镇压诱降黄巾军编为“青州兵”，征战连年，削垂吕布等割据势力，大破袁绍，奇袭乌桓，攻刘备战赤壁，可以说打了一辈子仗。他之说:“为将当有怯弱时”是出于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出于对夏侯渊这个具体对象。夏侯渊每战奋不顾身勇猛异常。这对于一位统帅来讲，是不全面的，也是很危险的。部队一旦失去主帅，会陷于瘫痪，导致全军崩溃，所以曹操接下去还说:“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耳。”(《资治通鉴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曹操能成为《孙子兵法十家注》之首，不是偶然的。

有人问孔子:“颜回怎么样?”答:“仁人呵，我比不上他!”又问“子贡呢?”答:“辩人呵，我比不上他!”又问:“子路呢?”答:“勇人呵，我比不上他!”问的人说:“既然这三人都贤于夫子，为什么他们还由你领导呢?”孔子答:“我不但仁，也会残忍；我不但辩，也会迟钝；我不但勇敢，也会勇于不敢。”

在客观条件不具备时，敢于下决心不做那些不可做成的事，不打那些不能打胜的仗，也是一种勇敢。子路之所以不能领导孔子，就是因为他不能在必要时，勇于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