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空间 -- 流浪天使

一个驻外的朋友年终回来述职，晚上睡在我这里。

大概是因为昨晚飞机加今天喝酒，躺下搭话刚刚结束，对方就鼾声大作。我这人睡觉时极为敏感，所以一直没睡着。

后来迷迷糊糊，听到他电话响。大概是怕惊动我，他躲到被窝里悄悄的说了会儿然后继续睡，让人是鼾声如雷，我想这个晚上对我来说是个tough night。一会儿电话又响，这次大概是压在了被子底下，他又睡得死，连响了n次都没听到。过了没多久，我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凌晨一点，陌生西安号码。我想了一会儿，只有一个好友老家西安，但她现在人在北京，隐隐感到和朋友有关，但推测多半是骚扰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我刚问了一句“您好！”，对方的哭腔就传了过来。

“子朋吗？……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赶忙跑到外屋，连问“嫂子，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哭声越来越响，我的意识也加速清晰。

“他SB……我不接我电话……人家……都结婚了……还犯贱……不接电话……装什……什么傻……我怀孕了……他在……外面不管我……犯贱……不接电话……今天肚子疼……伤……没消，他××××……。”

后面又是骂，又是哭。我不知怎么办，听不清也听不懂她的话的意思，替朋友解释了几句无果后，赶紧到里屋把他叫醒。

听到他不停的解释：“我没有……我就是累了，昨晚11点才到上海，今天又喝了酒。”和我说的差不多，但对方哭声仍不断。于是他又重复上面的话。也不知重复了几遍，对方挂了。

朋友把手机还给我。长叹一声，说“吵了你睡觉了。”翻身朝里躺下。

我多少猜了一些，但也没问。刚要躺下，手机又响了起来。同样的号码，我接起来，仍然是大哭。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骂我……他不要脸……人家……都结婚了……就是贱……我一个人在家……怀着孕……肚子疼……他犯贱……他××××的不是人……。”

我赶忙说，小平没问题，今天饭罢就到我这边之类的话。对方哪里听的进去，依旧是哭哭啼啼。我对女人哭很是头疼，觉得可怜又可恨。正不知所措之时，朋友已经把手机夺过，对着大骂起来。

“你××××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我没有！……你拿出一点证据来……你××要去死就去死吧……你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挂了。他对着手机叹气。

“闹死人！”

我手机又响。在他手里。他接起，两个人又对骂了一阵，对方仍在哭。

一会儿又响，我好像听到了哭声里有只要和子朋说话之类的话，就让他把手机给我。他不肯。吼了一阵电话又断了，不知道是谁先挂的。

又响。朋友接起来，这次语气接近于乞求。

“老婆，咱们别闹了行吗。我昨天晚上到得晚，睡觉少，今天又是领导骂又是喝酒。……我怎么犯贱了，你说的那些都没有。你拿出一点点证据来。……别闹了行吗，明天还要上班。子朋明天也要上班。”

对方还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朋友又开始对着手机发呆。

过了一会儿，拿自己的手机拨号。用户忙。再拨，仍然是忙音。

我的手机又响起来。老样子，没有任何改变。夜深人静，即便是手机听筒，也有一些传到我耳朵里。言辞没什么变化。这边的答词也还相同。我想，盛怒之中的人都听不进任何话。

如此往复，接了挂，挂了接，不知道多少次，后来没有再响。

朋友却也没睡，试拨了几次之后仍是忙音。仍是长叹。

我也是漠然。

四年前，我们一同来上海。因为他的工作性质，被外派到延安做市场，当时公司承诺是三年。他爱人跟他一同过去，就在那个曾经的红色基地，现在的龌龊沟坑里呆了三年，到的地方经常连车都打不到，碰上抢劫和吸毒，甚至和卖毒品的人同乘过一辆出租车。三年后，公司上海本部这边人满为患，况且裙带关系严重，当然不会履行承诺，只是将他调到了西安市里，仍然和另外一个同事负责那一片的市场。这几年里，他爱人一直跟着他，没有工作。据我所知，彼此感情很好，他回上海的时候要时不时的打电话，柔情蜜意，甚至曾是我们取笑的对象。一个人闲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出事儿，现在他们只要一分开，她就会怀疑他在外面乱搞关系。其实怎么可能！我那朋友小时候家境可以用赤贫来形容，因为幼年丧母，十几岁以前一直都吃玉米面，没有白面，过年也只有二斤肉，有了点粮食先去还债。一直到现在，他头发都有些稀黄。这样的人当然知道该珍惜些什么。我问他嫂子平时有没有幻听幻视的现象，他没有正面答。我也没多问。只是建议他最好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说了些什么，后来躺下，我没有再听到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