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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茗谈(99):城镇化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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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茗谈(99)-2

今天我们大家不妨来想想三个问题:

1) 到2020年左右,中国要阶段性完成“城镇化”(《全国促进城镇化健康发展规划(2011~2020年)》,这期间如果遇到重大阻力,无法完成,怎么办?

2) “城镇化”假如基本按期完成了,接下来怎么办?

3) 怎么“城镇化”?

(一)

在奥地利学派和凯恩斯学派之间, 我本人更倾向于奥地利学派,所以从前会提出《货币之锚》和《人民实币》这两个议题。但同时,我也不是奥地利学派的“保皇派”,时不时也为凯恩斯学派喝彩和辩护,总之是实用主义,哪个阶段用哪个好,就支持哪一个。

人类社会进入大航海时代后,重商主义盛行,由自然经济向“人造经济”过渡,催生出了工业化时代,人类试图从上帝手中夺过“交响乐团的指挥棒”。亚当-斯密认为,市场这看不见的手,会解决一切,不需要政府插手。但1929年的大萧条太过严重,市场无力自行修复,于是凯恩斯学派应运而生,赶来救驾。

凯恩斯学派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对前人的集大成。中国固然有“官山海”的传统,但哲学上崇尚“天人合一”,皇帝只是“天子”,还是老爸说了算,人类跟着走就是了。但西方的哲学,是“天可以取而代之”,就是人类“普罗米修斯式犯贱”,一定要偷出宙斯的全能,把宙斯打倒,人类自己当上帝。所以,凯恩斯学派就是个“逆天”。

凯恩斯学派的缺陷:

一, 不知其所以然,以病理指标(体温,血压,X-光)为依据,一有超标即用药,用“过头药”。凯恩斯根本就不屑于研究病因,只盯着机体的各项症状,指标一不对头,就用药,严防死守。

二, 病理指标的滞后。复杂的大型经济体,经济指标的采集和验证,是相当困难的;而决策层是否能迅速因时而变,不惜打自己的嘴巴,又是另一个难题。

三, 不适合议会制政体。凯恩斯创建学说时,英美是彻底的精英统管社会,一小撮人管经济,老百姓屁都不敢放一个。但在今天,上帝的指挥棒要怎么舞动,能发声的“名嘴”们就太多了,每人都代表一批选票。

四, 凯恩斯学派是经济学中的“计划经济派”,以中央银行夺取“上帝的发钞权”,指挥生产“正大鸡”“人造蛋”,来取代走地鸡,天然蛋。

某种程度上,1929年经济危机和2008年经济危机,是鸡和蛋的关系。而针对1929年经济危机的凯恩斯疗法(新政),其实也是2008年经济危机的原因之一。可以说,有了凯恩斯疗法这只鸡,必然会生出“2008危机”这个蛋。

人类经济成果,在近100年里雪崩增长。随之而来,是人类管制经济的副作用/反动作用,也由于凯恩斯疗法而不断震荡放大,核弹的威力越来越大,止痛先是用杜冷丁,到最后必然就是海洛因。人类建设越多,则破坏越多:经济正常发展时,凯恩斯疗法破坏“天然的波动周期”;经济不稳定时,凯恩斯疗法直接破坏经济的内生规律。

西方所谓的“(独立的)中央银行”,就是凯恩斯疗法的罪魁祸首。按奥地利学派的要求放弃了凯恩斯疗法,则中央银行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

世界经济的发展,要求美元货币供应年年增长。美国依靠常年贸易逆差,向美国以外的世界提供每年的美元增量,但前提必须是美国经济也有所增长,一般国际间公认,是3%的GDP增幅。

而美国的人口不算多,经济过度成熟,在国内投资的回报率低,使得3%很不容易达到。尤其是冷战结束,美国资本从斯巴达式的“备战经济”中解放出来,美国统治阶层不得不设法补偿憋屈了很久的资本家们,从而放宽各类管制。天下太平,美国进入了“(金融)资本的纵欲时代”:贪婪是好的,追求高回报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上帝赐福美国的,千年等一回啊。

所以柏林墙倒坍后的美国资本家,如同撒娇的幼儿园小盆友,吵着要不间断的经济发展高潮,而且一个要比一个HIGH。这个要求,已经到了不讲理的程度。克林顿时代,用“信息高速公路”,“新经济”,全球化,哄了大家一阵,2000年.com热潮破灭,大家又不干了。于是站在凯恩斯疗法前台的傀儡绿锅,以逆天的连续降低利率,来强行压低资本的价格,以低廉成本的资金诱使金融界犯罪,拔苗助长地催生房产泡沫。

美国这次大失败,洗劫国民的财富达40%之多,这次类同于中国的“三年大跃进”,是计划经济的失败,“人定胜天”的失败。是凯恩斯疗法的顺手易用,和过度成熟的美国国内经济(在下一个技术革命浪潮到来前)暂时无路可走,这两条叠加的诱惑效应,使得美国脱了裤子,毅然裸泳。

一个大国,经济越富裕,社会各领域越发达,就越不能犯错,因为遇到困难的回旋余地已经很小了。这就好比一个北漂的进城青年,一开始跟着老板打工,温饱是有了,买不起房,吃饱了倒没什么烦心事,就烦自己不是大款。等工作上是个熟手了,收入稳定了,买上房了,就担心自己缴完房贷前有啥变故。等创业了,成功了,资产几千万了,不烦了吧?更烦,一个决策失误,好几百万就没了,心疼得几夜睡不好,说不定就犯心脏病了,倒不如穷人那会子,吃饱睡倒,至少命硬。

目前的中国,就在第二阶段,心里说忍忍吧,等2030年,缴完房贷了,老子就自由了,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富人有富人的不幸是吧?但也就是因为在第二阶段,所以中国有中国独具的优势,就是国内发展还不充分。

中国在2008年的外汇储备是1.76万亿美元,其中以美元计价的占60%多,这么庞大的外汇储备,不多元化一些,不购买一些半官方的企业债(如房地美,房利美),是不可能的。当时由于饱受外汇猛增,无法消化之苦,在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革时,中国人民银行向商业银行注入的资本金是以外汇注入的,就是鼓励商业银行们走出去,投资海外资产。但是商业银行的土老冒们一合计------也可能是忙总出的主意------都违抗上命,偷偷换回人民币,在国内投资。结果2008金融风暴了,中央一查,中国金融机构比如中行等,自行介入美国有毒资产的,有,但是比例很小。政令不出中南海,居然赢得一次悲剧性的胜利。

怎么会傻人有傻福呢?不是朱雀玄武各大帮的帮主太聪明,而是投资在国内,回报高而风险小。国内的发展还大有潜力,“重工业化”和“城镇化”,多香的两个饽饽啊。当年小日本在国内要有这么一个自留地,何至于去吃“洛克菲勒中心”这个毒汉堡啊。

而反过来,我们也要看到,一旦城镇化顺利完成,那么中国的经济体量固然可以大进一步,甚至达到世界第一的目标。但国家的经济政策,也更不能有所差池,因为你一旦还在单杠上炫耀技巧,不幸掉下来的话,像“重工业化”和“城镇化”这双重保险垫子,也没有了!

(三)

城镇化是干什么?不单单是拉动内需,而且是调整结构,应对老龄化,一举多得。

这样,城镇化是不能撒胡椒面,全国给一样的政策,由着下面齐头并进乱来的。东部因为农村建设相当发达了,主抓“城市化”;中西部主抓新农村,城镇现代化。但中西部怎么抓呢?我部分同意吴敬琏先生的意见,要按市场规律办,不能按长官意志办。就是说,以“宽带网络”为先锋,一路西进,哪个地区利用宽带当东部的“BACK OFFICE”成效显著,就优先发展“城镇化”,以点带面,梯度扩展。

第二,“重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过程,也应该是中国逐步“去凯恩斯主义”的过程。凯恩斯主义尤其受威权体制偏爱,这在中日新韩各国都验证了;而凯恩斯主义最终为威权体制掘墓,这也基本验证了(因为纵容执政者一意孤行)。现在很多人吵吵,说政治体制改革比经济体制改革落后太多,不配套,要顶层设计,要跟上,不然就拖了后腿。但你抬头看看所谓的经济体制改革,不也是个十三不靠的乱局吗?你怎么就不说,先把经济体制理顺,为下个世纪做好准备,同时也为政治体制改革保驾护航呢?

要把经济体制理顺,一个纲,就是“去凯恩斯主义”,纲举目张。但这个纲,不是打倒“凯恩斯主义”,而是改造现在用得顺手的“旧凯恩斯主义”(比如再次4万亿),把这个偏好,逐步淡出中国的经济管理层面,把“计委”这种笼罩全社会的超级“经济东厂”,存放到故纸堆里去。

但我们不是不要“政府的适当规管”,不是要废除“中央银行”制度。我们可以维持“中央银行”制度,但是决策者(在中国是国务院,在美国是FED)要带着镣铐跳舞。具体说,就是“有限度地发钞”。奥地利学派比较激进,要求解散央行,回到黄金本位制(大家可以看看许小年教授的立场),由上帝决定给人类多少黄金,从而可以发多少钞,政府不许插嘴;芝加哥的货币学派认为这不切实际,佛里德曼认为纸币可以沿用(发钞成本低,方便嘛),但要有限制,美元的货币供应量,每年增长极限应是3%,只许少不许多------因为美国经济的正常年份,也就增长3%,货币增长不能超越经济增长(当然打仗了不算,一打就把3%吃掉了)。

我们不妨按佛里德曼的思路,以中国的GDP年增长率为“锚”,为依据,来确定下一年的货币增发额度。同时,通过发行嵌有贵金属的现钞塑料币(人民实币),来通告全世界,中国政府有诚意交出部分“铸币权”,这是每个人都可以监督的。表面看,交出的“铸币权”是还给自然界,还给地球母亲,因为你缺乏贵金属,就不能发钞。但实际上,是交还给了人民。

现在的现实是,中国的货币供应量,M2增长率,一般讲高于当年GDP增长率6%到8%,如果GDP增长10%,M2就很可能是年增18%。这里面扣除物价上涨因素,净增3%左右,是没有疑问的。这样年年超发(还不算特殊年份),导致的消极因素有三,一,经济很容易过热,因为信贷增长过猛,不可能收住笼头。二,推动物价上涨,保值品受到追捧。如果不想民生用品大涨价,政府只能网开一面,有请大家去炒房。三,自1995年起,新中国开始出现史无前例的“存差”,就是存款数大于贷款数,钱滞留在银行里,储户既不消费,银行也贷不出去。

所以房价的问题,根子在国务院,不在温州炒房团。就像美国的毒债问题,根子在FED,而不是花儿街。

(四)

凯恩斯主义,对目前的中国,正面意义还是很大的。在这套野球拳法指导下,中国稳住汇率,养活了沿海数以亿计的“山寨移民”,又慢性窒息别国的制造业产能。但这样做的后果,是中国政府被迫无视通胀率,强行超发货币,以满足平抑汇率的需求。中央已经很用心,利用央票和提高法定准备金率,闪转腾挪,尽量少增发货币,但也就是尽力而已,该超发还是超发,怎么停得下来?

如果把凯恩斯疗法看作是治疗经济癫痫的特效药的话,我们承认,这疗法对于中国经济,目前也是有效的。但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凡是被这种疗法治过的病人,下一次发作就更猛烈,病灶具备更强的抗药性,从而不得不加倍用药。对这种疗法的严重依赖,显示出令人惊恐的前景,灾难的先兆。

中国的城镇化,或许是最后一个大型机会,能使中国摆脱“凯恩斯瘾”,回到较正常的“绿色生态”中去,随天时而生息,而不是天天抱个药罐子维生。在把城镇化率提高到70%的这20多年里,中国经济只要不出大偏差,年年适当增长,是没有悬念的。那么在这样一种相对可预期的稳定发展过程中,有意识地放弃旧凯恩斯疗法,把注意力逐步地,慢慢地,转到以控制通胀为核心,以创造稳定的经济环境为目的,“稳中保增”,利用稳定发达的社会条件,吸引海外资金和年轻移民来华,以应对老龄化的未来社会,可能是较稳妥的发展路径。

至于中国已经猛烈超发的货币,我们可以有多种方法慢慢化解,比如说利用“斯科达”,以货易货,从而新发展出一块贸易量,而不必印钞来强行收购外汇;或者趁经济还在增长,年年少发一点钞,这样就逐步收回了流动性。当然,如果嫌这样的中医疗法太慢,可以用西医的外科手术,就是对外战争,强行打开外国市场,把多余的人民币流动性灌入。不过靠打仗发财的事情,还真是不大靠谱,一超都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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