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离婚之后，爱情之前（四） -- 济南石头

离婚之前，赵明觉得自己挺可怜，守了几年活寡不说，还得时时在朋友同事面前伪装“国泰民安、家庭美满”，好不辛苦。

离婚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很幸福，因为他最终还是解脱了。

赵明这些年来很不愿意和“怨妇愤男”打交道，在他看来，离婚案子原本就没有赢家只有输家，只不过是谁比谁输得更惨而已。

但事到临头，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想明白，原来输的最惨的，是那个更在乎这场婚姻的人。

离婚之前，赵明努力始终维系着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的形象，外人看来他与李岚郎才女貌、夫唱妇和，好生羡慕，但实际上两人之间早已是死水不澜，连架都懒得吵了。同居一个屋檐下漫长的相互折磨，耗尽了两人的心力，提心吊胆的防范对方猛然间的发作，随时准备应付对方发起的争执，这日子过得委实憋屈。除了丢不起人、拉不下脸，赵明实在找不到不结束这场婚姻的理由。

李兰也是。

但让赵明明白这场婚姻的本质的，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朋友介绍的朋友，一位50多岁的老大姐。

谢勇是赵明的一个客户，除了做点“小生意”还是市里某个医院的顾问，交际圈子比赵明大得多，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达官显贵无所不涉，赵明与他挺聊得来，两个忽悠，在一起扯淡的时光过得飞快，往往聊着聊着天就黑了。谢勇对城里城外的馆子门清，到了饭点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用谢勇的话说，“鱼翅皇的豆腐，静雅食府的粉丝，爷们吃的就是这个派”，也是“吃货闲人”一个，两个饕餮之徒在一起鬼混的日子好不逍遥，赵明更是省的回家面对李岚的冷脸和厨房里的冷锅冷灶，所以越发的愿意跟着谢勇到处混饭辄了。

这天在谢勇办公室，谢勇说：“有个大姐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除了离婚，还有啥咱们兄弟解决不了的吗？”赵明打着哈哈。

“就是离婚！”谢勇挺严肃，谢勇也是和老婆冷战多年不得解脱，两个被自己的婚姻折磨不成人样的老男人还给别人家参谋划策，这不是开玩笑嘛？“这可是我老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我的老大姐！你可认真点”

“啊？！多大岁数了？还老大姐？”赵明有些诧异，年龄越大离婚的越少，能凑合的也就凑合了，毕竟往昔不可追的不只是荒废了的青春，还有独自面对未来生活的勇气。

“53了吧！马上要退休了”谢勇说。

赵明无语了。到这个岁数还想着离婚的，该是多大的仇怨啊？

不多会，楼前停了辆车，走下了一位穿浅绿色羊绒风衣的妇人，栗色的卷发，长筒靴，岐黄色的风巾在早春的微风里轻抚，如果不是谢勇提前介绍过，赵明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仪态优雅的“大姐”已然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了。怪不得以谢勇“花丛逛遍”“栏杆拍断”的见识，敢说这个年龄有这分气质的，全济南也找不出几个！

“大姐，来来来，这就是我说的赵明律师，我兄弟，自己人”谢勇把来人迎进门，主动介绍起赵明。

“哦！你好！赵律师！”来的“大姐”复姓欧阳，名“子玉”，赵明第一次见，却毫无生疏感，仿若在哪见过般的亲近。

“大姐好！”赵明亲切的叫了一声，伸出手，与欧阳子玉握了握。在生人面前他还是维系着律师这行当一贯的体面庄重。

“大姐这两天还好吧？”落了座，谢勇一边折腾着茶具，一边寒暄着。

“还好还好，这不是又被高志军那个混蛋折腾的焦头烂额的了吗？其他都还好”欧阳子玉并不避讳赵明。

“真的想离？”谢勇问。

“不离不行了！”欧阳子玉说：“再不离真的被他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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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勇介绍下一些情况，欧阳子玉又做了些补充，赵明听了半小时才听明白欧阳子玉和高志军的经历。

欧阳不是济南人，大约十三、四年前随高志军从东北调来的，和高志军是原配，高志军比他大6岁，两人是同学但却是“包办婚姻”。对赵明来说，“包办婚姻”这四个字透着陌生，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早就婚姻自主了，连他和李岚的婚事是先上的车后补得票，两人先自己做的主，才挣得父母的同意，两人的婚事不过是在父母亲友面前走了一遭而已，他想被“包办”都没有机会，爹妈虽然催促他结婚但却懒得给他“包办”因为他连父母安排的相亲都不去。

欧阳子玉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对子女还是很有影响，不像赵明对父母的话总是“阴奉阳违”的。因为两个人是同学，两个家庭平时又走动的比较频繁，算是比较了解。欧阳眼里的当年的那个高志军是个蛮本分实诚的人，虽然起初她对高志军也并不是太满意的，性格、谈吐、爱好上两个人似乎总是隔这点什么。但那个年代两个人一个是在铁路系统工作，一个是在医院系统工作，正经单位的正式职工，体面、稳定，男才女貌，众人眼里的“才子佳人”，两个人还能奢求点什么呢？谁又能想到，人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包括性格甚至人性。

结婚之后，欧阳发现，两个人性格上的不同已经影响到了家庭的维系。她是一个蛮阳光向上的人，虽然平时医院的工作比较忙，但是闲暇时她很愿意看点书或电影，让生活有些趣味的。而高志军则比较沉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对家庭事务也不是特别上心。那个年代生活内容也比较单调，无非是周末逛逛公园看场南斯拉夫或日本电影，连美国大片都还没有，所以两个人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了婚后的头两年，直到欧阳有了孩子。

怀孕期间，欧阳发现高志军出差的比较频繁，总是说“出差”、“出差”的不着家。后来就听说了高志军的“绯闻”。但欧阳没当回事，直到对方的丈夫找到了她。

高志军信誓旦旦的声称和那个女人没有什么。但对方的丈夫一口咬定高志军勾引了他媳妇，两人在高志军的单位动了手，连派出所都出警了。最后查无实据只能不了了之。但欧阳心里留了块影子。此后又陆陆续续的传出过几次，欧阳都没当真。以至于她在向赵明讲述往事的时候，总是反复的检讨自己当年有多傻？

十多年前，高志军从东北铁路局调到老单位，欧阳也调动到了现在单位。高志军起初是在铁路局下属的一家汽修厂做厂长，但他显然没把心思放在怎么钻研业务上，没几年功夫就又传出来和女工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一次，对方的丈夫逼着高志军写了保证书，拿来给欧阳看。

从那开始，欧阳才真的打算和高志军离婚。

但是，孩子，是欧阳的一块心病。而且，欧阳提出离婚后，高志军为了维持和欧阳的婚姻关系隔三差五的胡闹，经常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盘子碗啊说摔就摔，气急了连孩子都打。欧阳忍受不下，请高志军的父亲出面说和，但高志军事后三两天就又故态重发。而且声称要闹到欧阳的单位去。

对于欧阳这样一个传统家庭成长起来的女人来说，面子显然要比自己在高志军那受的委屈更重要。更何况，两个人还有孩子，每次她与高志军吵架，孩子总是抱着欧阳的大腿抽泣，就像一个被惊吓了的小兽般可怜无助。

即使只是为了孩子，欧阳也只能忍受。

所以，直到孩子长大，大到孩子都有了孩子的时候，欧阳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红着眼圈的欧阳子玉坐在赵明的对面，纸巾抽了一张有一张，眼泪擦了一把又一把。赵明自始至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听而已。在他看来，欧阳子玉的“麻烦”至少有一多半是她自己的原因造成的。高志军虽然可恨，但欧阳子玉的“当断不断”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谢勇个没眼力界的，只顾着唉声叹气，连欧阳茶杯里的茶水没了都不知道续，只顾着义愤填膺的声称要找兄弟办了“老丫挺”的。

“大姐，你为啥不早说呢？咱姐弟又不是一两天的交情了？早说，兄弟早就给你办了”谢勇听完有点气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姐是个好脸面的人，我不是怕离婚丢人吗？我们医院那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不离婚风言风语的都还少吗？我要离婚了那还了的，还不一定传成什么样呢？”欧阳子玉有她的顾虑，也有她自己对于这份婚姻的羁绊。

欧阳子玉与高志军之间不过是场必然“入土为安”的婚姻，两人分居多年，没有什么共同财产或债务。女儿又已长大成人，不存在孩子抚养权的问题，这种离婚案子交给赵明手下的小毛孩都能办。

但是这件事对赵明自己却是个刺激。

他想到了与李岚这几年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婚姻以及时断时续的感情。

如果两个人之间还有些真感情，那么赵明应该争取挽救两人行将就木的婚姻；

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了感情，那么赵明也应该早些结束这种对自己的也是对李岚的折磨；

但是，为什么两个人宁愿彼此折磨、彼此抱怨，又彼此伤害着维系了这么几年？这种颓耗了青春，也颓耗了对于生活以及爱情的种种幻念的所谓“婚姻”到底有什么价值？

高志军是个王八蛋，那么他赵明又是个什么东西？

高志军四处招惹事端，对家庭极端不负责任，那他赵明对于家庭又做了什么努力？

对内心里讲，赵明是不甘于与高志军之流为伍的，是厌弃的，是鄙视的，甚至是憎恨的。

赵明给欧阳子玉留了联系方式，安排第二天到律师事务所谈离婚立案的事。但直到欧阳子玉起身离开的一刹那间，眼瞧着这位风华不再的“大姐”的憔悴背影，赵明才忽然的发觉，一个人被一场婚姻熬干了心血会是什么样子？心底里升起的那么一点点悲悯，也才让他觉醒，自己与李岚僵持的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责任，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一枚戒指？一场婚礼？还是一辈子的信守、不离不弃、相守相依？

所谓“责任”，原来只是不让你在乎的那个人，“伤心”而已。

赵明一直纠结的，也正是他这几年拖拖拉拉的不愿意真正面对的，恰恰是这样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他对于李岚的承诺，是他陷自己于此般的尴尬的根结。

因为，他还“在乎”着“李岚”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