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忆串联】（十六）皓腕凝霜雪 -- 履虎尾

春城昆明，是俺们仨朝思暮想的目标，为了去昆明，甚至造成了团体的分裂。然而，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这个目标最终没有达到。

欲去昆明，必须先到贵阳，俺们坐了一宿夜车赶到贵阳后，可就遭老鼻子罪了。且不说在贵阳火车站站台上逢人便问、遇车就钻的两天两夜的煎熬；也不说上错车后被拉到郊区车辆修配厂，只好步行七八公里再走回来的艰辛。呵呵，最后总算找对车了，也挤上车了，靠着椅背又站了整整一宿另大半天。可是，这些辛苦全都白瞎了。贵阳火车站前广场上，几千云南人排队候车，已经排了三天三夜的队了。而去昆明的车呢，就这么一列，还没等检票放行呢，车厢里已经是黑压压的人满为患了。广场上的云南红卫兵能不发怒，于是乎他们揭竿而起，自发组织起了一支纠察队，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闯入车厢，挨着个的查票查证件。有票吗？有。好，坐着莫动！有昆明的学生证吗？有。行，继续坐着！对于其余的俺们这样的既没有车票又不能证明自己是云南人的，对不起，“下去”就是两个字！说实在的，俺们这些串联的，不怕铁路上火车上的干部工人，更不怕政府机关的大小官员。可是眼前面对的，是急于回家的红卫兵，他们高举着木棒，挥舞着武装带，他们难缠啊，可怕呀，俺们只好乖乖地识时务做俊杰。兵法里不是说了吗，这就叫做“归师莫遏”；还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第一目标实现不了，好在还有第二目标。俺们站在站台上，恋恋不舍地目送昆明的火车离去之后，爬上了一辆经柳州前去桂林长沙的过路车。

坐了一夜半天的火车，中午时分到达了桂林。火车进站开始减速了，俺们三个提着行李，随着人流，准备下车。车还没有停稳，就听见外面站台上传进来的嘈杂的广播声：“革命师生请注意，红卫兵小将请注意，桂林的接待站已满，无法继续接待。桂林的接待站已满，无法继续接待。请你们不要下车，请你们不要下车……”

听到广播声，一些准备下车的同学犹豫了，开始回头。老喔回头询问俺，俺曰：“管他，下！”于是俺们三个挤过转身而回的人流，挤到车门口，跳下火车。

到了站台上，耳边的广播声更大了。左边的高音喇叭里播送着“暂时停止串联的通知”，右边的喇叭在反复播送“返回原地原单位闹革命”的口号。一些工作人员远远地张开双臂，嘴里边喊着“回去回去”，要把下了车的革命师生再赶回车上去。一些刚下车的初中生，稍稍显露迟疑，就被认了出来，赶了回去。俺们三个不管他，只顾大摇大摆地往出闯。或许是工作人员误以为俺们三个是当地人了吧，或许是下车人太多顾不过来吧，总而言之是让俺们三个漏出了站台上的天罗地网。

在站前接待站等待安排住处的时候我们发现，不是桂林对外地师生不热情，各接待处已经处处爆满了，几乎插不下一根针去了。等啊等，天都快黑了，才临时给我们找到了住处。一辆大汽车把俺们送到了“龙隐洞”，龙隐洞旁有几座二层高的别墅小楼，俺们仨被安排进一间二十左右平方米的一间房间里。屋里没有床，地上铺着三条厚厚的草垫子，垫子上是一床棉絮。或许，这风景区里的别墅是专门给某些高干大官们准备的吧，可是不管它，现在，这里是俺们三个的下榻之处。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话一点不假。这里山清水碧，空气清新。俺们先去观赏“独秀峰”，原来就是突兀其来的一块巨石，这块石头也实在太大了，一块就构成了一座小山。参观独秀峰的游客很多，等待爬山的队伍排出有半里多远去。俺们三个挤在人群里，人走我亦走，人停我亦停，走马观碑如同赶集一般。

“象鼻山”屹立在漓江边上，这里的游人很少，稍显冷清。江边有个老汉在那里摆渡，花五分钱就可以渡到大象鼻子垂地之处。这座象鼻山俺早就知道，有本小人书讲的就是关于象鼻山的民间传说。说玉皇大帝的拉车象群中有一头象，生了重病被玉帝遗弃凡间。一个贫穷老农喂草药救活了病象，大象感激老农，于是帮农民耕田，充做恩人的耕牛。玉帝发现象的病好了招它重新上天，大象不肯玉帝发怒，于是引发一场大战……大象又饥又渴到江边饮水时玉帝发动卑鄙的偷袭，从大象后背上一剑刺下，正中大象的心房。大象死后，就化作了漓江边上的这座象鼻山……

桂林最好玩的地方，俺们一致认为是“芦笛岩”，这是一个刚开发不久的岩洞。慕名而来准备参观的人那叫一个多，那队伍排得，独秀峰与此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等待参观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工作人员在队伍旁边耳提面命，反复交代两个注意事项：第一，不许动洞里的石钟乳，不许砸不许偷带；第二不许跨越围着的绳子到没有灯光的地方去，进去迷了路你就出不来了。进洞之后，感慨于大自然的神工鬼斧，俺们深深地陶醉其中，能有机会到此一游，真乃不虚此行也。

在桂林，除了游山玩水，品尝米粉香蕉，还有一件挺开心的事，就是掏出几分零钱打气枪。路边空旷处用绳子围起一片场子，近处架起几支气枪，远处立着几副靶子。玩家掏一分钱可以打三枪，但如果打中了，这一枪就算奖励不计数。枪，就是一般的气枪；子弹不是一般的铅弹，而是一根大头针，后面缠绕上一簇棉线。看场子的，一般是一个年龄大小跟俺们差不多的女孩，她带着几个十来岁的娃娃，照顾一个场子。几个小娃娃一人跟一杆枪，负责计数装子弹。这个大女孩坐在场子边上，收钱发子弹，人坐着手不闲，手里拿着大头针、线团、钩针，在制造气枪子弹。俺们逛累了的时候，往往掏上五分钱，玩个十几分钟二十分钟。其实，这样的场子在成都重庆都有，不过，成渝两城看场子的不是阿叔便是大妈，实在提不起人的兴趣来。桂林的女孩长得都白，又很文静，她坐在一旁钩着子弹不声不响。有时候，为了打中与否，游客与小娃娃起了争执，她总是很腼腆又很大方地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