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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大投资(一) -- 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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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那时候主要没有网络

我有记忆起,大概就是整个90年代,在农村。

官民对立那是到了极其恶劣的地步。

当年亲眼看到我三姨娘家几间破瓦房被乡政府(还不是村级政府)带着一帮人拿着大锤子砸开几个大洞,然后人钻进去把他家里的家具抬走,原因就是没有去上环。她只是生了女儿,也没有生第二胎就这样了。

也亲眼看过,交公粮的时候,几十个群众围殴村干部,因为村干部不收他们的粮食(粮食没晒干)。

也亲眼看过,村委会在我家小商店一年赊账近一万(97年),我爸去要钱死活要不到。后来我爸只能去给他们免费做账(我父亲曾是市里国企总账会计,帮他们理村里的账),他们陆陆续续还一点钱。后来钱收差不多了,我爸就再也不赊账给他们,管他娘的。

那时候农村人除了交公粮还要交人头税,每人每年大概300左右,我家六口人就是接近2000块。抗交的人到处都是,那是一笔大钱。不止这个,水费电费当时都是很多人抗交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经常是政府强制派人去你家把东西抢走抵钱。电视,电风扇,沙发什么的,其实不值几个钱,就是抢走,拿钱来赎。

当时读书读到苛政猛于虎,我当时感觉那时候就是苛政猛于虎。

那时候别说尼玛官民关系了,大量的村干部都不干了,因为干不下去。农村种地没钱,打工无门。以前整个村做鞭炮都还有点钱,还能好说,后来97年之后政府严令不准私人做鞭炮,更是没钱,于是就是官民对抗。[**]功就是那时候兴起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做干部的有压力,村级财政又崩溃,没有钱拿,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后来没人愿意干,那时候经常是一个人兼三四个生产队队长。

到了温上台之后取消农业税顺便补贴,村干部有人干了,因为计划生育这事不是那么严了,大家也很少生第二胎了。加上不用征粮,还专门负责往下发钱,这种事情当然做了简单了,而且大部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来的一般都是有点自己挣钱的方法。村干部顺带做一下,赚点外快(我们这地方生产队长是一年发5000块钱,不是江南那种富裕的有产业的村的干部)。

基本上这个时候官民才没什么矛盾。

可以说97年前后是中国最容易造反的时候,那时候党员干部还是起了一定程度的稳定作用。我们那里农村当时基层组织党员数量不多,但是都是当地比较有威望的,比如我父亲,基本上我们村的各种矛盾,都要找我父亲仲裁。

印象最深刻的是2002年的时候,我当时上大一,对党员无感,学校吸收党员都是走过场,我没入党,但是我们班几个人入党的材料还是找的我写的。我对党章比他们还熟悉。那时候乡里开党员大会,要吸收一些党员,我父亲回来跟我讲,一共提了不到十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因为有不少人反对没有当成党员。我说现在入党你们还这么郑重?走走过场算了。他跟我讲:不要瞎讲,入党还是很严肃的。

这事印象我太深了,感慨土共当年在基层根基之深厚。估计等我父亲这辈结束,土共在基层基本丧失殆尽了。

现在主要是网络上事情放大了,加上土共基层党组织基本失效。官民矛盾放大的感觉比较强烈。其实想想,最艰难的是我这种的,老家在农村,留在城市的人。

农村里人只要不是好吃懒做,最近十年生活条件都是在不断改善,提高速度很快的。大部分都对胡温政府很感恩

城市里大拆迁,你要说他们有什么怨言,那怨言基本就是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我们公司生产线上好多工人是开车上班拿个3000多工资的。因为没有压力,城里人都有房子,赶上南京大拆迁。真有矛盾那是妒忌别人拿的比自己多。比如我另一个同事,本来就有两套房子,现金大概100万左右,天天喊穷,因为他觉着很多人都上千万,最近家里祖宅拆迁,拆了400多万,还是觉着自己穷,钱不够花。但是你真要他说跟政府有啥矛盾,有个屁矛盾。

8平方之后到现在,最危险的时候是9798年那两年。民众怨言丛生。现在?没那个基础。谁日子也没差到什么程度。觉着自己差的是因为财富故事太多了。

通宝推:八面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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