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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白日薄西山――大汉帝国的衰亡(zt) -- kl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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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东京西京(4)

 荆州刺史刘表也是宗室成员,字景升,山阳高平人,是个老牌党人,太学生推崇的八俊之一。此人身高八尺,姿貌伟岸,何进任命他担任北军中侯。初平元年(190)三月,荆州刺史王睿为长沙太守孙坚所杀。长安朝廷诏拜刘表为荆州刺史。

  战事正紧,刘表接到诏书后才发现自己连个随从都没有。到了荆州地界,没法走路。袁术屯兵鲁阳,吴人苏代自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自拥兵作乱。除此之外,还有宗贼。所谓宗贼,又叫宗部或者宗伍,其头目称为宗帅,是江南山陵地区以宗族为单位的地方武装。刘表单马进入了宜城,找到当地的三位乡绅:蒯良、蒯越和蔡瑁商议对策。刘表说:“宗贼太厉害,袁公路又借他们的势力为祸一方,我想征兵,又怕征了管不住,计将安出?”

  蒯良说:“征不到兵,是由于仁不足;征到了又管不住,是由于义不足。如以仁义治理州郡,则百姓归附,如水之趋下,还怕什么征了管不住而来问我们兴兵之策?”

  刘表碰了个软钉子,心想,你说的都是废话。他又回顾蒯越。蒯越说:“治理太平之世,先用仁义之道;可治理乱世,就得用权谋。兵不在多,在于得人心。袁术勇而无谋,苏代、贝羽都是武夫,不足为虑。至于宗贼,他们的宗帅贪暴残虐,为下所患。在下与他们素有交往,可诱之使来,使君诛其无道,抚用其众。天下大乱,民众都希望一方太平,安居乐业。如果他们听说使君有盛德,一定会扶老携幼而来。等到兵集众附,则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袁术虽率兵而至,也无能为力了。”

  刘表喜出望外,摆了好几桌酒,请了五十五位宗帅,砍了五十五颗人头。蒯越又说降了襄阳最大的宗帅张虎和陈生。荆州八郡,除南阳郡之外,其他七郡:南郡、江夏、零陵、桂阳、长沙、武陵、章陵,基本平定。刘表将治所设在襄阳。没有几年,刘表带甲十余万,荆州成了南方最太平的地区,成了北方许多百姓和大族的避难所。刘表不像那些只知道用刀剑割据地盘的军阀们,他兴建了许多学校,招集外来的儒学大师如綦毋岂、宋忠之流,重新解释五经,形成了荆州学派。刘表也不像刘焉,他不做僭越礼制的事,仍像一个刺史那样事事上奏,岁岁贡赋。因而他既树了威,又立了名,终其一生,都没有人能打他和荆州的主意。

  就在刘表去荆州任上的时候,北方幽州牧刘虞被拜为太傅。战火遍地,长安的任命竟不得通报到幽州地界。其实,刘虞也不见得愿意去长安任职。幽州远接塞外,与乌桓和鲜卑的摩擦又多,帝国政府往常每年调用青州、冀州的赋税二亿钱给幽州开支。现在,这笔开支又告断绝。刘虞故意在公开场合穿上破衣草鞋,每天在公署的食堂里吃饭,不买肉吃。他还减轻刑罚,劝督农桑,开通上谷地区的边境贸易,发掘渔阳地区的盐铁资源。秋天又碰上个丰收,幽州地界的谷子每石才三十钱。于是,饥荒和瘟疫流行的青、徐民众士人纷纷逃难幽州,刘虞又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的条件。

  初平二年(191)正月,关东军的盟主袁绍召集各部将帅开会,袁绍拿出冀州牧韩馥的信对大家说:“韩冀州言,天子幼冲,迫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刘虞,为大汉宗室贤者,天象今有四星会于幽燕分野,谶书又言神将在燕分。济阴有一男子王定得一玉印,上刻‘虞为天子’。代郡天空出现两个太阳,这一切都说明刘虞当代天子而立。我等今议,是否可共戴刘虞为天子?”

  曹操不同意:“我等之所以起义兵而远近皆应,就在于以义而动。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而一旦改易,天下如何安定?诸君如果北面刘虞称臣,曹某独自向西。”

  曹操不见得是大汉的忠臣,只是他最反对分裂;皇帝可以换,甚至可以捏在掌心里,但不能有两个。大汉几百年经营的法制化和道德化的统一社会模式不能破坏。有一天,他在喝了酒之后,朋友们敲着匙箸,唱个痛快。老歌唱厌了,就嚷嚷着要求当代著名的乐府诗作家曹操即兴写首新歌,曹操都不用拿笔写,张口便唱: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班白不负戴。寸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歌词太严肃,把大家的酒兴都唱没了。却让一个人认识了曹操。

  济北相鲍信私下对曹操说:“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大概是天之所生吧?”

  曹操对袁绍这样的凭借世家大族声望的盟主越来越感到失望,他们的声望只不过是作为他们私分天下的道德外衣。他们成不了大事。

  另一个不能成大事的,是袁绍的兄弟袁术。他也接到了袁绍关于拥立新帝的书信。他把这个小老婆养的哥哥看得好生透彻。他不能同意由袁绍主宰天下,所以他用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回绝了北方的建议。在回信中,袁术说:“志在灭卓,不识其他!”

  刘虞接见了袁、韩派来的使者、乐浪太守张岐。在听完了张岐的陈述之后,刘虞大声呵叱。张岐回去禀报,袁绍和韩馥仍不甘心,又请刘虞出任新朝廷,领尚书事。刘虞对使者说:“回去告诉袁绍,如果再以此事相逼迫,刘某马上出塞,奔往匈奴,自绝于汉。”

  袁绍讨了个大没趣。

  刘虞因为此事,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奉职修贡,愈加恭肃。塞外胡人的贡品,他让人历尽艰难,转送长安。

  董相国在洛阳指挥作战之际,他的大将、玄菟人徐荣向他推荐了同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字子升),董卓让他去任辽东太守。董卓的意图在于让公孙度在刘虞和袁绍的东北形成威胁。

  公孙度一到州郡,就发现辽东的大姓、地方官吏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他将几个官吏笞杀于闹市,又夷灭了几百家大姓。郡中大恐。接着,公孙度又发兵攻打高句丽和乌丸,边境大安。一天,他对三个亲信将领说:“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共图王业!”说完,把他们带到土地神的庙前,他指着前面的地上说:“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大石头,下面有三个小石头顶着它。石生于土地庙,说明我当有土地。大石头是我,为王;小石头是你们,为三公。”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自称辽东侯、平州牧,分辽东为辽西、中辽二部,自置太守;又渡海收取莱州、营州,各置刺史。立汉高祖和光武皇帝的宗庙,用天子仪仗,郊祀天地,登记田亩户口,征募兵马,做上了辽东王。

  几年之后,北海郡的三个名士邴原、管宁、王烈来辽东避难,公孙度虚馆以待,可这三个家伙都不领情。管宁住到最北面的荒塞,表示自己没有从事政治的心志。公孙度有时骑上好几天的马去看他一次,管宁尽跟他谈些枯燥的学术问题。后来公孙度不去了,他觉得不值得为争个礼贤下士的声誉而如此奔波。邴原却是个急性子,一天到晚地批评辽东的地方政治,公孙度又有些不耐烦。管宁劝邴原赶紧跑,公孙度知道了,也就放他走了。剩下一个王烈,公孙度让他无论如何出来做个长史,好歹给自己撑个门面,不要让人家说公孙的政府里尽是些只会舞刀弄棒的粗货,可王烈又做起了小买卖。十五年后,公孙度病故,其子公孙康嗣位。

  关东军割据、自治,在董卓的眼里,都不是最大的或者最直接的威胁。他觉得最难对付的,是自己的老同事孙文台(孙坚字)。当初张温如听了他的话,自己连帅帐都出不了。自己率西北军刚进洛阳时,听说孙文台连连拍着大腿叹道:“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

  关东军起,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跟从荆州刺史王睿起兵响应。可这个王睿一向视孙坚为行伍之人,待他无礼,又不给他军资。其实,王刺史才是个粗人,他看不惯武陵太守曹寅,就扬言要宰了曹太守。曹太守的军队太少,打不过王睿,于是他想起了孙文台这个英雄。

  一天,曹太守派人给孙坚送去一份公文,孙坚看了窃喜,原来是朝廷来此地巡视的御史温毅让自己收杀王睿的手令。孙坚也是个精细人,他同时猜到这份公文可能出自曹太守之手。

  孙坚的兵马一下子包围了王睿的公署,王睿登楼而望,让人问外面的军士要干什么。一名军士上前说:久战劳苦,使君所赏,都不够穿衣。请再发些军饷。”

  王睿急了,说:“刺史岂有所吝?请诸位自入府库查看。”

  军士们向公署里涌。

  忽然,王睿见孙坚到了跟前,大惊:“文台,军士闹事求赏,你怎么也跟在里面?”

  孙坚慢慢地说:“有御史手令,命我诛君。”

  “我有何罪?”

  “哈!你的罪就是不知罪!”孙坚回道。

  王睿没了辙,只求留个整尸。孙坚请他随便。

  王刺史刮了些金子吞下死了。

  孙坚率军渡江北上,欲与南阳的袁术会师。到了南阳,兵已数万。南阳太守张咨不理不睬,孙坚请他来喝酒。

  酒酣之际,孙坚的主簿来奏:“前些时移檄南阳,请南阳地界整修道路,资给军粮。而太守稽停义兵,使之不能及时讨贼,请按军法从事。”

  张咨欲出不得,被斩首营外。南阳大恐,孙坚军队所至之处,有求必应。孙坚前至鲁阳,与袁术会合。一下子占了整个南阳郡。袁术表奏孙坚行破虏将军之职,领豫州刺史。

  初平元年的冬天,董卓的兵马与孙坚相遇。

  这天,孙坚没有准备。他率领文吏武将,在南阳城外摆开宴席,送他的长史公仇称回长沙督运军粮。突然,几十个西北军的骑兵奔驰而来,众人大恐。可孙坚却谈笑风生,行酒如故。将佐请示他如何对付,他说:“整顿行阵,无得妄动!”

  可是,敌军越来越多,孙坚这才慢慢起身,让人们次第入城。他对左右说:“刚才我之所以不起身,是怕大家一哄而跑,相互蹈藉,不得入城,为敌所乘。”

  西北军见孙坚的军队如此整齐,以为有备,引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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