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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那时花开--木棉 -- 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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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开无声-(4)

她有好几次晚上上课时坐在大门口正对的位置,慢慢发现旁边几排也总是有那几个面孔。课间偶尔有人和她聊起来问她情况,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她不是学生了,却被告知周围有几个熟面孔也都是工作了的。其中一位男士准备出国有几年了,知道不少事情,和大家讲起听来的各种申请奖学金的波折和签证几次拒签的故事,最后感叹说考T和G只是这条长路的第一步。正好那段时间一个很能侃的老师每回课上都拿出一些时间侃些出国的故事,尤其是工作后再出国的曲折故事,因为还要加上和单位扯皮,老师说考试外的事情也要提早准备起来。听了几次后,她本来渐趋平静的心不断下沉,考G对她来说已经有点吃力了,却还只是开始的第一步,后续的步骤她了解不太多(那时还没有万能的网络),有些要看运气和技巧,并不是用功就有回报的。

她开始有些心浮气躁,自习时常常走神,进度慢时不再能劝自己平静,而是越想越悲观。看着桌上厚厚的单词书和考题,她却在想自己现在的努力可能对以后没有意义,考试以外还需要做的那些事情她没有什么头绪,有可能即使考得还可以,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一下子,她觉得前途渺茫。她甚至想过几次,如果后面不能出国,原单位还能再接受自己吗,即使能,自己折腾这许久有什么意思?以后的生活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如果不再接受自己,那还不如以前了。关键是,自己还能回去、还愿意回到以前的生活吗?她的以后,将何去何从?

她思想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终于这种情绪在她生日的那天压抑不住了。那晚她如常在教室里自习,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自己却无依无靠地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浮,感情挫折,前路茫茫。一瞬间,孤单而凄惶的心绪将她淹没,她虽极力地控制自己集中精神在书本上,但此时意志已经敌不过那种巨大的心慌而惶恐的感觉。她坐不下去了,第一次在晚八点收拾书包离开教室。骑上自行车,她却也不愿回到那个小屋,想着就在生日时随心而走吧。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也不管骑到了哪里。夏天的夜风轻柔,轻轻吹起她的裙摆,路边的树木枝叶茂盛,夜花开放,繁华绰约,煞是动人,但这一切,她都感受不到。她觉得自己就象一个弃儿,孤独和悲伤占据了她的心灵。北京的夜空下,一切喧嚣都离她很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眼前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得不停下车,拭去眼泪。

她这时发现她在人大的一个侧门前,时间应该已晚,周围也没什么人。她叹了口气,看着校门前的灯光,心里拍拍自己,对自己说:这些软弱和悲伤都没有什么用,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还是回去吧。慢慢骑行回去,看到路边的小摊和宵夜的路人,不管自己如何,生活还是平淡而有色彩。力量渐渐地回到她的身体里--是的,Man Proposes God Disposes,不管结果如何,尽自己最大努力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前路即使茫茫,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有一天上课,边上的女孩找她借笔记,就这样她认识了薇。薇是典型的北方女孩,性格风火爽利,和她同年,北邮毕业,在一个热门的研究院工作,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薇和她不同类型,但她们却谈得来。薇的工作经常要当外事翻译,口语很好,有时在外面兼职口译,收入不错。薇是她欣赏喜欢的那种女子类型,她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薇的一张工作照,照片上薇侧头给旁边的领导做口译,打着伶俐的手势,态度从容、气场全开,认真的女人真有魅力!她当时一下子就被那张照片吸引,硬要走了,薇倒有点莫名其妙。她和薇熟了后,问薇为什么还要折腾出国,因为她觉得薇的现状已经不错了,薇说在这种技术单位很难出头。

薇家是外地的,一个人在北京,住在单位宿舍。周末薇有时到学校找她,两人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薇夸这里的菜比单位食堂的好吃多了,吃完饭她们晚上会到学校礼堂看电影。有一两次薇单位发电影票,是那时刚刚开始进口的大片,薇叫着她去看,记得一部是海伦亨特演的灾难片“龙卷风”,看得很过瘾。薇还带她到迪吧蹦迪,嘈杂喧闹的环境中,她第一次听到了田震的“执着”-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暂时漂泊,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著,这是她在后来多年都印象深刻的歌。有一段时间她的食堂菜票用完了,一时又弄不到,薇就拉着她到馆子吃,那时吃的呛炒土豆丝的美味她一直都忘不掉。后来她弄到了菜票,一个周末买了几饭盒薇喜欢吃的菜骑车到薇的宿舍去。薇住在四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就是那种事业单位的筒子楼,做饭在走廊里。薇指着灰暗拥挤的楼道,对她说这样的环境自己呆不下去所以要出国。那天她帮着薇在公共水房洗床单,晚上住在薇的宿舍,她想着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那时手机还不普及,她和薇联系都是她到公用电话打到薇的办公室找她。一个周六,她们说好薇下班后到学校吃饭和看电影,她按约定时间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看到薇,电影都要开始了。薇以前基本都是按讲好的时间到达,从不迟到这么久,她不由胡思乱想,心里担忧害怕,不知道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终于在等了两个多小时后,她都要绝望了,才看到薇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一下子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把看到她正高兴的薇吓了一跳,薇解释下午临时到外面开会晚了,也没法联系她,但怕她着急还是赶来了,以为她会回小屋等着,却没想到她一直在校门口等,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担心。她和薇的友谊给她温暖和快乐,是她那段时光里难得的亮色。几年以后,她和薇在大洋彼岸碰面几次,薇还送给她一对黑色发卡,黑色的花朵里镶着水钻,薇说这就是那时的她给自己的感觉--暗夜里独自开放的花朵、安静忧郁,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她听了倒是一愣,她那时的忧伤有那么明显吗?

因为认识了薇和那几个同路人,她越来越喜欢晚上去上课。她的复习也有了进展,语文课基本上能跟上,也能象其他学生那样边记笔记边点头了,逻辑部分她一直就比较喜欢,她总算熬过了复习中最难的一段。那天课间聊天,旁边的人问她在那考T,她说还没报名,那人大吃一惊,说报名都要截止了,她也吓一跳。她因为没有在一起复习的同学、朋友,消息闭塞,薇也不考T,所以她也不知道信息,差一点就错过了报名。第二天她一边问路一边骑车到北外,发现真是差一点,好在赶上了,不然整个计划都得被打乱。就是报名太晚,近的条件好的考点都满了,只有国关或玉泉路的研究生院可选,她也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在哪,问了报名处的老师,说听力的条件都不怎么样,但国关相对近一点,她就选了国关。G的报名因为有上课老师在课上的提醒,她倒是没耽误。

她虽然没什么太多时间复习T,但听力却是要赶紧练习,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她去报了个T的短期班,周末在人大上课,最后一次上完听力课,听力老师在校外碰上她,用英语跟她说觉得他以前见过她因为她的脸让他觉得非常熟悉,她回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觉得惭愧,那老师于是要她的电话号码,她说没有,于是他把他的给了她,要她下个周末和他联系。她以为和考试有关,真的周末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里仍然说她的脸对他很熟悉并说他想了几天觉得应该在梦里出现过,她很糊涂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然后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是对他吃饭外出的邀约一概婉拒。她现在已经是一架学习机器,木楞呆傻、早已不解风情。

后来她发现自己真是有点学傻了,反应太慢。下午有时会找不到能自习的教室和空位,她一般就会到未名湖边复习听力。那天她到湖边刚坐下不久,有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来问路,她记得她骑车来时就看到这男子在附近走动还看了她好几眼,她以为他是来赏景的,专门坐得远一点。她详细地指路给他后,继续听听力,听完后抬起头,却看到那男子还在附近。她有点奇怪,男子这时走过来说他开车不能走小路,绕了一圈还是找不到,问她等会可不可以带他去。男子然后问她是学什么的,知道她是来考试时,说他的女儿英语不好,他一直想找一个家教,问她能不能抽时间帮教教女儿。她想想一周一次时间需要的不多,收入也不错,就说和她女儿见一下试试,于是他约好时间周末在校门口等她。周末男子开车带着她,却是开到了一个茶馆,说他女儿一会从补习班过来,于是两人闲聊。男子说在外企做高管,说到了在亚运村的几套房子,说到平时忙没时间管孩子觉得内疚,于是她问孩子的母亲呢,他说出国两年了,他平时觉得一个人也挺累等等。聊了一个多小时,他女儿都没来,他说大概是补课了,下回再说,要请她吃饭,还说开车带她到周边转一下,问她要不要去商场买东西,她惦记着还有套真题没做完,推辞了几次要回学校。男子于是就近买了一大堆零食给她,她觉得不好意思,他说耽误她半天功夫拿回去和朋友分了吧,然后给她他的电话要她再打电话给她。她把零食拎回去丢给裳,裳说你的朋友真不错,她说才认识,然后她突然就明白那男子是想做什么了。她不禁好气又好笑,自己以前也算是不时在风月场边走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么这么久才反应过来,白白浪费这半天的时间。她又觉得奇怪,校园里那么多女孩,怎么男子会向她搭腔,莫非她看起来不像好学生?不觉又有些气愤,把那人的电话扔了,赶紧拿起书包去教室。

考试只剩下一个多月了,那天她急忙着出门去自习,却被裳拦住,要她去剪头发,说忍受她要长不短的头发好多天,实在太难看。裳以前对她南方式样的时髦衣服赞誉有加,还问过她眉笔用的哪种看起来很自然,这也没过多久,竟然就忍不了她了。她说头发就凑合吧,再长点就好了,裳于是有点爆发,指着她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裙子和鞋还好,但头发完全没有样子,隐形也不戴了戴副厚眼镜,连眉毛有时都不画了,看起来土里土气,刚开始见到你时你还挺讲究的。。。。她在裳的轰炸声中摆摆手,赶紧推着自行车遁了。她现在每天在教室里和各种复习资料搏斗十几小时,哪还管外表是什么样子啊。裳和她不一样,她是几分颜色几分打扮,裳却是天生面容精致长得极美。裳不化妆至多画眉,即使到今天为止仍然是她见过的真人里最美的女子,她有时和裳到食堂吃饭,托裳的福她们这桌经常受到目光洗礼。有时她觉得裳这样的大美女和她一起窝在这个小屋子里辛苦考试出国真是有点委屈,所以平时裳做点什么她也尽量包容,象那个装废水的铅皮桶后来基本都是她在倒,房东大爷大妈看到了就和裳讲了几次她也要轮流倒水,其实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她也不计较。裳用了几个月的功,可能发现当年考试有难度,也就不那么认真了,认识了不少朋友,大部分是学生,时不时出去参加什么活动聚会,有时也叫上她,她开始去了一两次后实在是没时间就不再去了。一天她从食堂吃饭出来,一边骑车一边听耳机,却在路口楞了一下,她看见裳和一个男生互相搂着在前面走,她于是转了一下车把,从另一条路离开。裳如果怎样,她也不会惊讶,她以前单位的基层漂亮女孩扎堆,她即使不八卦也听过不少女孩子仗着年青美貌的本钱游戏于男人之间,甚至为权为财交换的故事。但裳却是让她欣慰,这样的美女如果想吸引些社会上的人根本是很容易的事,特别在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下,如果裳有那个心思,她在家或在北京都可以享受好得多的生活。裳到北京也是想通过考试出国改变生活状况,虽然不再天天复习而是有时出去玩,但每次晚上都不会太晚回到小屋,有时还唠叨觉得内疚没有看书,还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通宝推:汉水东流,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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