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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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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17)

  钟信的手握住了剑柄。矜傲的没有动。

  背后,窗花娘子和农人已奔来。窗花娘子脸色有些苍白,那持剪之手的虎口还裂开了,血凝固在剪刀上。

  前面,一个书生手持折扇施施然而来,看样子明明是最年轻的一个,但那帐房先生却恭敬地退后了半步。书生容貌俊美,玉树临风,但不知为何,那双眼时不时透出一丝淫邪之色。他站定,向钟信微微拱手,然后直视着钟信的脸,微笑中含着赤裸裸的亵玩之色。

  钟信脸色渐青,他平生最恨人这样望他。

  书生对钟信说:“他们三人收了银子,我要的酬劳则是别个。”那声音和神情好像久别的朋友一般和蔼可亲。

  钟信抿唇不语。

  “你知道我们吗?”书生轻轻打开折扇,摇着,又问。

  钟信还是不语。

  “你果然不喜欢说话,看来十年前在小塘池底也是这般不讨人喜欢呢。”

  钟信身形疾动,剑光一闪,剑尖已刺向书生的喉咙。

  书生嘿嘿一笑,挥扇挡下钟信的剑。钟信手一沉,剑尖向下一划。

  书生的衣衫便被剑尖划破。

  书生有些狼狈,但手中折扇却也缠上钟信,钟信心生厌恶,向后退了三步。

  窗花娘子眼中有些怨恨,见钟信后退,那手中剪刀‘喀嚓’一声就剪了过来。书生眼色一凛,待要斥退窗花娘子,不料钟信如脑后长眼,身形一旋已到窗花娘子身后,一掌击在其后心。

  窗花娘子一口鲜血喷了书生一身。

  农人大喝一声,举锄就向钟信锄来。

  钟信赫然回身,一剑穿心,农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高举锄头的双手也停在了半空。

  帐房先生原本倒也沉稳,一直立在一旁冷眼旁观,但钟信一击致命,还是很吓了他一跳,算盘珠子一拨拉,就加入战团。钟信迎着帐房先生,正面一掌拍向算盘,力量之大,震得帐房先生连退数步。手中的算盘被钟信从中打断,铁珠裂成两半滚落,二根钢条齐齐插进帐房先生的胸口。

  转瞬间钟信便取了两命,书生脸色一变,折扇一甩,扇柄间便飞出冷箭射向钟信。

  钟信低头躲过,顺手捡了掉在地上的铁珠,弹向书生的双膝。

  书生‘哎呀’一声,双膝跪地,面上痛苦异常。

  钟信持剑一挥,书生双眼便被划出血来。

  钟信回剑入鞘,向前走。

  “你知道我们吗?”书生嘶声叫道。

  钟信眼光发冷,回剑刺穿书生的心。

  钟信再次回剑入鞘,窗花娘子吓得跌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钟信。

  钟信举步前行。

  “为何不杀我?”窗花娘子颤声问。

  钟信没有言语,自顾离去。

  窗花娘子凝视钟信良久,颤微微的站起身,缓缓转身,远处,是慢慢走近的旦装戏子。

  窗花娘子没有动。

  旦装戏子走得很慢,嘴角还有血迹残留,他看到了前面三具尸体和如木偶一般的窗花娘子,也看到钟信远去的身影。

  旦装戏子神情一松,萎顿倒地。鲜血从他的腹部流下来,窗花娘子眼神蓦然变得狠毒,举着剪刀向旦装戏子奔去。

  三个朝夕相伴的人突然就这么逝去,对于他来说是不可忍,可是那个人武功太高,只好找这个人出气了。

  那剪刀‘喀嚓’就朝旦装戏子的脖子剪去。

  “住手!”一声冷喝从身后传来,窗花娘子惊回首,眼前寒光耀眼,只觉脖颈一凉。

  “好刀。”窗花娘子感叹道,话音落下,头身分离,热血便喷洒出来。

  刀如弯月,回旋飞去,落在一个疾奔而来的人手中。那人正是从京师回转的唐诗。唐诗收刀于腰,看着旦装戏子,从怀中取药,洒在旦装戏子腹部伤口,道:“此药乃我蜀中唐门秘制金创药,保你无碍。”

  旦装戏子艰难地笑了笑,唐诗扶他到墙边休息。

  唐诗返身追上钟信:“参见督主。”

  钟信停步:“宋词呢?”

  “宋词见有人伤亡,已前去处理后事。”

  钟信微微点头,缓声问:“陛下可好?”

  “陛下一直在乾清宫休养,朝中大事皆由内阁及太子殿下处置。”

  “殿下有何旨意?”

  唐诗从怀中取出太子书信,钟信展开来看,只见那信写着:

  皇叔如晤:

  惊闻定州府军卫皆没,吾甚心忧。今接巡接御使照磨奏章,诉定州军兵逃亡,有半军之数。吾虽年幼少识,犹念念难忘父皇登基之难,深恐覆辙重蹈,父皇宫闱获难,吾则祸出州府。定州之事皇叔务必深究,必要时调驻地兵卫追剿匪患,切切不可留下遗祸。见字如见侄面,安好。

  钟信看着这信,亦不禁吃惊:“定州军兵逃亡有半军之数?”

  “属下听闻亦甚是吃惊,殿下让属下亲睹照磨大人奏折,照磨大人言词恳切,忧国忧民之心拳拳,当不至于虚张声势,胡乱说话。”

  钟信轻叹一声,缓声问:“都察院对孙叙等人如何处治?”

  “贾性充军南海,卢和充军建州卫,孙叙发至宪陵神宫守陵。”

  钟信双眉微耸:“这是?”

  “都察院所拟,内阁一致通过,陛下准了的。”唐居容低头道。

  钟信点点头:“如此,就去牢中宣读吧。”

  “是。”唐诗应道,转身看着旦装戏子,道:“督主,此人受伤甚重,且找个医馆吧。”

  钟信走过去,弯腰抱起旦装戏子。

  “放下,放下。”远处传来叫喊声。

  钟信抬头望去,就见前方奔来和尚和道士,两人奔到钟信面前,道士把拂尘往身后一甩,伸出双手,钟信见了,便默默将旦装戏子送到他手中。

  和尚埋怨道:“你缘何四处乱跑?要我们一顿好找。”

  旦装戏子轻笑着,伏在道士怀中闭目养神。和尚和道士看了一眼钟信,转身飞奔而去。

  这三人刚走,另一面便奔来一群抬着棺木而来的人,后面压阵的便是宋词,那群人替四位死者收了尸,领了赏钱,迅速离开。

  “参见督主。”宋词过来道。

  “你二人可知这四人是何人?”钟信缓缓问。

  宋词恭谨道:“若属下没有看错,这四人便是江湖上号称‘士农工商’的四大杀手,一直横行于江南一带,闻者丧胆,不知为何会前来定州送死?”

  钟信拂袖,淡淡道:“有人请他们买我的命。”

  “这世间能杀督主的,属下还不曾见到。”宋词真心道。她和唐诗今天回到定州,恰巧看到钟信击杀对方的过程。四条命,不过一刹间便消逝了,心里对钟信着实心悦诚服。

  钟信想着太子的信,心中略定。他行走街上,不过是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抉择。如今太子书信亲到,身为皇叔的他,也无从为了自身而弃江山社稷、太子安危于不顾。

  重回武备库衙门,审讯的结果触目惊心。武备库近一年半来所失武器、装备,加在一起,足可武装一个千户所。而朝廷军制,在地方设置卫、所。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设指挥使,统兵五千有余,每个卫下辖前、后、左、右、中5个所,有兵千人有余,因此称千户所,长官叫千户。一个小小的定州,所失武器便有一所之多,何其惊人。

  对于钟信来说,他们关注的重点不在惩治定州各级官员,而在追查这些失踪的武器装备都去了何处。

  孙叙再次提审。卢和,贾性也在被审之列,初始孙叙还要狡辩否认,但当得知武备库查出近千遗失武器装备之时,亦大惊失色,逐供出与他交易的平戛寨头目莽勒、其叔莽辉以及帮他强索夷人宝石的土官镇抚谢宏、赵钺。卢和亦供出帮他私贩金宝并抢劫孙叙宝石交易的孟木寨头目孟思陆。

  孙叙在堂前听说卢和居然还叫人抢他宝石,不禁大怒,在堂前便与卢和对打起来。钟信极之厌恶,吩咐押入牢中,待查清事实再行宣读都察院文书。

  事关夷寨番人,钟信亦不得不小心为上,决定兵分二路。周昂携唐诗、宋词、李龙留守定州,继续追查军士逃亡一事。自己则带着石勇,前往平戛、孟木二寨探查实情后再做打算。

  石勇听得钟信说带他前往山里,十分欢喜,拍着胸脯说:“督主放心,有我石勇在,保你无忧。”

  唐诗、宋词听了,只掩着嘴笑,真到山里,还不知是谁救谁呢。

  钟信入山,其实也有私心。他自入锦衣卫后,这大江南北哪里不曾走过?可是却不曾听说‘一剑峰’之名,那留书之人在定州留书给他,想必这‘一剑峰’便是在定州之地。无论如何,此人是幕后黑手,须得追剿擒拿,递送京师方可。

  定州之北有层层叠叠的高耸山峦,野兽出没,人迹罕至。钟信与石勇起初只做普通商人打扮,骑着驴骡出发。但行至半程,却发现有带着刀枪剑棒的江湖人物陆续有来,而且亦有不少色目模样武人出没。

  本朝推翻前朝立国。前朝所控疆域广大,四方来朝,色目人更是繁多。本朝代元后,太祖下旨,色目人要与中原汉人通婚方可留在中原。是以像钟信这般的混血种其实不少。钟信原本担心自己白发色目引人注目,如今一看反倒放心,干脆就改回武人装扮,把一头白发裹在网巾之下,戴上帽子,握着宝剑跟着那些江湖人物前行。

  直到夕阳西下,夜色降临,二人才走到群山当中的一座小镇。这小镇前后两面是山,左右两边则是出入口,还有军卫守门。石勇一打听,原来正是土官镇抚衙门所在,定州土官镇抚谢宏、赵钺便居于此。

  小镇今日特别热闹,来此投栈的江湖武人颇多。钟信不惯人多杂乱,叫石勇找一间上好客栈入住,不料二人来迟,所有好客栈皆已住满。正失望之时,却有人使一小儿递来一信,请钟信前往八里阁夜宿。

  “八里阁?如此怪名是何意?”石勇不解道。

  钟信不语,当年在小塘池底,也曾经有过一个八里阁。里面陈设皆是前朝遗韵,十年之后,这名字居然在这镇抚衙门重现。

  “督主,八里阁莫非是要我们走八里之地?但这小镇长不过半里,那里有八里之所。”石勇疑惑道。

  “八里是突厥语。前朝曾称京都为‘汉八里’,意为‘大汉之居处’。专指元太祖忽必烈所建之元大都。”钟信缓声道。

  “蒙古人?”石勇警惕的左右望:“难道有蒙古高手来到此地找督主您的麻烦?”

  钟信轻叹一声,心想若真是蒙古高手倒简单,双方正大光明挑战,胜败皆心甘情愿。就怕这人躲在暗处,不知到底要如何对付他?

  “督主,我们去么?”石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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