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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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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44)天津卫缉贼,初显身手。

“不错,便是由你和周昂捉获的天津卫左卫百户陈辅,他当日被革职之后竟胆大包天,起兵造反。还攻破了兵备按察司副使衙门。”

李龙看着太子。

“陈师傅没事,他半夜爬墙逃跑了。”太子笑道:“次日便派人连夜向兵部送来急报。兵部又报上内阁,内阁随即递送到父皇那里,父皇则派人送到了东宫。”

“好辗转。便是前日你唤我入宫之时?”李龙笑道。

太子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你可要抓牢。此乱若平锦衣卫百户之位定能到手。军功是获得朝廷封赏最实在的办法,内阁和都察院都不好找借口反对。”

“是,我明白。”

“另外我会让高玉微服前往天津卫帮我寻人,你若有空也帮着寻一寻。”

“还有一事是何事?”

太子一笑:“帮我寻些民间艺人,我听说唱前朝戏本用南音唱着最好听。教坊司在成化年间曾云集天下最好的南音优伶入宫唱戏,父皇登基后都被打发出宫,有些便在天津卫落脚教戏唱戏为生。”

“殿下如此喜欢戏么?”

“倒也不是。”

“那为何?”

太子看了李龙一眼,沉默半晌道:“最近父皇汤药不断,我却无能为力。听说民间有冲喜之法,想在正旦日为父皇准备些喜庆事。”

李龙明白,轻声道:“殿下放心,我定会为您找到合适之人。”

太子笑笑,道:“若你能寻得那《感天动地窦娥冤》,我也想看看。”

李龙点头,看看外面天色道:“殿下要将息了吧?”

太子也望了望外面天色,轻声道:“待你从天津卫回来,我与你共赏冰戏捶丸。”

“殿下要我几时回?”

“正旦日之前可能回?”

李龙朗朗一笑:“除夕夜前定回京。”

太子又从几下拿出一封烤了火漆的信道:“此信带到身边到天津卫之后再看。”

李龙小心收了信放入怀中。

太子取下腰间香囊递给李龙:“此物是当年陈师傅在东宫教我时送给我的礼物,你替我带回给他,他见到此物自然放心用你。”

李龙点头依次收好。

“且去吧。”太子说。

李龙辞别太子出得内书房,高玉已等在那里:“我送你出去。”

李龙轻轻点头,高玉送他离开大内才回转。

第二天李龙,周昂和石勇带齐行装,取了车马符牌,通关文碟,着一身闲服离京。兵部的秘件他们都看过,那陈辅身为天津卫左卫百户,利用职权贩鬻私盐,事发被捕,朝廷却只是革职了事,才有了后来举兵造反之祸。三人看了卷宗也觉得很无语,唯有急奔天津卫好快快解决事件。好在京城到天津卫途中马驿完备,这马驿十里一驿,备有上中下等马数十匹。三人一路上凭符牌过驿换马,到驿用食,马不停蹄,到夕阳西下之时便赶到天津卫,此时天津卫经已戒严,八卫兵马全城保卫,三人验了通关文碟即被带到按察司副使陈嘉谟的兵备衙门。

陈嘉谟显然还没有从叛乱的狼狈中完全舒缓过来,见到周昂和李龙到来,不由一愣,有些惊疑神情。

李龙见状从袖中取出香囊交给他,陈嘉谟见到香囊顿时激动下跪,李龙忙伸手将他扶起,将香囊递还与他。

陈嘉谟闲话也不说了,握着李龙的手,只叫他三人尽快擒拿陈辅归案,若要调兵遣将随时听用。

“大尹,可查到陈辅现在何处?”周昂问。

“那厮打杀劫掠一番之后便逃出城去,这几日天津卫八卫兵马已将城中各处都搜寻过均不见人。不过他家中子侄尽皆消没,想来若不是随他造反便是事前已安排逃亡去了。”陈嘉谟现在想想仍恨恨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昂本还想再问多些,陈嘉谟却已咳嗽连连,想来那夜吓得不轻又兼天寒地冻落下病根,三人不便打扰,先辞了他出门。

兵备衙门为三人准备的住处,三人沐浴更衣再用完晚膳,陈嘉谟身边的师爷已带了一个年轻人来到他们面前。

“天津卫河渡口巡检司巡检阎群儿见过诸位上官大爷。”年轻人声音洪亮,双眼炯炯有神,精瘦干练模样。

石勇一看便喜欢了:“你唤做阎群儿?”

“是,大爷。”

“我唤做石勇,你不必叫我大爷,唤我大勇哥便可。”

“啊?”

石勇哈哈笑道:“我在家乡比我小的都唤我大勇哥,看你模样年岁应当不大吧。”

“回老爷话,群儿年方十九,因捕盗缉伪宝钞功今年年初升天津卫卫河渡口巡检司巡检一职。”

“那就是了,我二十有三,比你大,你就唤我大勇哥。”

“那?”阎群儿看向李龙和周昂:“敢问两位大爷?”

李龙笑笑拱手道:“李龙。”

周昂却道:“你来此作甚?”

阎群儿忙道:“回大爷话,这几日是我带人前去搜查陈辅踪迹,大尹特让我前来向三位大爷禀报。”

“那你发现什么?”周昂直视阎群儿问。

阎群儿向师爷看了一眼,师爷却拱手道:“我还须向大尹回话,你们慢聊。”

三人起身相送,师爷连连谦辞,一边说一边向外走远了。

周昂有些疑惑,看着閻群儿缓声道:“莫非此案还有隐情?”

阎群儿点头道:“是有隐情,是以大尹方才递私笺到东宫向太子殿下求救。”

“私笺?”李龙想起太子所给信笺,即从怀中取出拆开看,见信中内容也不由得吃惊,默默将信递给周昂。

周昂看过之后眉头皱起,半晌才问阎群儿:“把隐情详细道来。”

“当日陈辅率众攻打副使府第,抢夺府印劫掠库银数千两。其后又闯入弓张局军器千户所,绑虏千户白鉴及其妻,当时我在千户所附近游玩撞见,因此追剿上去,可惜力不能逮,眼见着他们将人质和库银带走。没奈何下只得赶去禀报大尹,不想大尹先已写下秘报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阎群儿回道。

“大尹担心兵部责他行为失据,一天两报,遂发信求殿下救命?”周昂缓声道。

阎群儿点头道:“应当是了。天津卫是京师门户,在大尹治下发生叛乱非同小可。大尹也是怕兵部重责。”

石勇低声对李龙说:“这个陈师傅怎生这般胆小?如此便怕得要向殿下求救?”

李龙笑笑,轻声回道:“有些人便是这样的。”

石勇想了想,点点头,重又望向阎群儿。

周昂沉吟半晌道:“这几日你们可查到甚么?”

“这几日城中宵禁,我们查过陈辅身边诸人,发现有四十余人失踪,其中包括陈辅的父亲及女婿,另有女眷二十余口同时失踪。属下怀疑便是这四十余人劫掠府衙。”阎群儿说。

“四十余人?余几人?”周昂继续问。

阎群儿看了周昂一眼,低声道:“清点至今是四十六精壮男丁失踪,女眷二十二口。”

“这几日都再无发现踪迹?”

阎群儿甚是苦恼地点点头。

“这六十八口人你可能给出详细眉目?”

“可以。”

“好,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我就要收到这六十八口人的所有讯息。”周昂直视阎群儿道。

阎群儿低下头应诺,转身离去。

“我们且到街上去走走,如何?”周昂对李龙和石勇说。

李龙和石勇皆点头起身。

天津卫自永乐年间设卫至今百年有余,城建已成规模,府卫衙门临河两岸而建。兵备道府,天津卫司、天津左卫司、右卫司、户部分司、盐运都司、巡盐部院、屯田部院、海运、漕运总兵府,甚至由于朝廷派往天津巡按次数频繁,天津卫还专门修建了固定的给巡按天津的官员们下榻的府衙,由此可见天津地位之重。而卫河灌通外海内河,朝廷疏凿卫河水道,置闸,百船千楫盛景,通达天下,向城东十余里即汇于大海。

周昂、李龙、石勇一路走过,看过,心中大体皆有所知。

石勇叹息道:“海防如此严密,那陈辅等人定是从陆路逃亡消失。”

周昂、李龙皆点头。

周昂缓声道:“朝廷虽重天津卫,但此城仍不算广大,天津卫城之东靠近大海,朝廷数次海禁,卫所巡检司重兵设防东线一路,陈辅等人当不会向东逃走。卫河两岸皆是府衙,对面更全是卫所驻防屯田之地,他被革去军职,应也不会往对岸逃亡。如此便只是这背后的闾里街巷可匿藏。”

李龙心里想着太子嘱托,就道:“那我们就到那花街柳巷,闾里集市去走一走?”

石勇环视左右一番道:“人渐少了,要到宵禁时间了吧。”

“无妨,我们有官府符牌,宵禁后更方便查察。”周昂说。

“既如此,我来领路。”石勇说。

周昂、李龙相视一眼,自觉跟在石勇身后而去。宵禁之后的天津卫城十分静谧幽暗,但曲折转弯处总能见到些门户檐下挂着灯笼闪着幽光,照亮前路。

李龙耳力灵敏,在这幽暗当中听得有人咿哑吟唱,转身回环之间寻辨着这曲音的远近,不知不觉间加快脚程,竟越过了石勇和周昂直向声音处奔去。

“龙兄弟,你不要跑得那般快。”石勇眼见着追不上,大声道。

周昂急摆手,石勇吓得掩口。

“想是看到贼人踪迹,我们跟上去。”周昂道。

石勇点头,与周昂拚命追赶。可惜石勇功力不及,越跑落得越远,周昂本已紧追在李龙身后,却又担心石勇在此陌生环境孤身一人会出事,只得舍了李龙缓下身形等待石勇。

“便是这里。”李龙追到闾里深处一红墙碧瓦门户,停步昂首伸指道。

身后却没有回音,回首一望才发现走丢了周昂和石勇。屋内传出笑语和吟唱,李龙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但他刚想动身,那房门忽然大开。

李龙一惊,急转向拐角隐藏。

大门处先伸出一盏红色灯笼,随后走出一个提着灯笼撑着纱伞的年轻俊美书生,在那书生身后出来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背向李龙双双远去。大门旋即锁上,里面灯火渐灭,屋主人想是要歇息了。

李龙在墙角做了个记号后也转身离开,从原路回去寻周昂,石勇去了。周昂和石勇与李龙走丢,周昂只好带着石勇先往勾栏柳巷方向走,冀望可以看到些许端倪,寻些线索。

“为何要去勾栏柳巷?”石勇却是不解。

“城内宵禁,一般人家必关门闭户,去那闾里市集也看不到甚。但这勾栏柳巷藏污纳垢却正合适。”周昂解释说。

石勇觉得他说得有理,就随着周昂一同过去。虽然两人并不熟悉天津城的大街小巷,但勾栏柳巷之地做得便是这深夜放浪的生意,二人望着灯火通明之处寻去,果然找到那花街柳巷之地。虽然街面无人,但各处院台楼阁依然热闹。

书生和女子撑着伞,提着灯笼出现在周昂和石勇的对面。双方都只是看到到脚同时顿了一下。书生想不到还有人在街面上,本能地将伞下移遮了二人面容,缓步小心地走过周昂和石勇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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