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李小龙的白人血统说起 -- CaoMeng

半路杀出个何甘棠

100%中国血统的老五何甘棠(李小龙外公)仅仅比混血老六何啟佳大一岁。

荷兰裔犹太人何仕文和施氏所生老六何啟佳Walter Bosman会不会因为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纯血统中国哥哥何甘棠感到郁闷？

老六何啟佳Walter Bosman长大以后成为何東家族中叛逆的黑马。他对他三个中国化的哥哥的选择不理解。为神马明明是大英帝国的子民，还要死抱落后腐朽的中国习俗?

和哥哥们不一样，何啟佳长大以后只用他的英文名字Walter Bosman， 他要做实实在在的英国人。

Walter Bosman和他哥哥们选择上的分道扬镳，从不穿上唐装。

按十九世纪末的英国驻香港记者记载，香港开埠以来， 殖民地中“受保护的女人”和她们的一大堆欧亚混血儿小孩越来越多。 但这些“受保护的女人”甚至比华人大富商的女人都还更重视子女的教育。 一般这些混血儿男孩都被他们的母亲送进英语学校接受英语教育， 混血女儿也都上教会学校。但早年这些混血儿的出路却不多。 一所女子教会学校被迫关闭因为就读的所有混血姑娘全部被欧洲商人包养为外室。

但何東兄弟显然是优秀的。

何啟佳和哥哥何東，何福，何甘棠一样进读了中央书院（后来的皇仁书院），成为当时少有的接受英语教育的精英份子。 但和毕业后选择买办道路的大哥何東不一样， 何啟佳的成绩比三个哥哥还要好，取得了许多奖学金。这笔奖学金让他能够去英国留学。

他选择了一个英国名字Walter，和生父的姓氏Bosman。 学成后， 他没有留在英国，也没有回港， 而是去了正处于开发时期的南非。

Walter Bosman是在1880年代到南非的。当时还没有统一的南非政府，是四个分别统治的政权。

他参加了英帝国在南非对布尔人（荷兰人后裔）发动的布尔战争, 还镇压过1906年最后一次祖鲁地的起义，专门写了书，

也在镇压祖鲁地起义过程中升到了中校。

最后官升上校。

他当时在英国的纳塔殖民地从事工程工作，先在祖鲁地做工程，后来作到纳塔的工务局局长。

离开香港51年以后，何啟佳Walter Bosman才在1938年会香港省亲。

在南非，何啟佳Walter Bosman自居为英国人。

何啟佳Walter Bosman在事业、人生及身份认同上与何東截然不同的选择，说明混血儿的确是有不同选择机会的。

但同时混血何啟佳是不可能留在充满种族歧视的香港做英国人的， 他必要到遥远的南非，没有人熟悉他的家境历史的地方，重新发明自己。

大家提出要看关系图，俺会在下面八出来，不过这图很长，因为何東家族是真正的”大“家族。何東本人就十二个小孩，其中平妻張靜蓉（張蓮覺）就为何東生了十个小孩，三子七女， 外加妾侍周綺文生的第三女: 何純姿 (Mary)和情妇朱結地的私生子何世義 (佐芝，George)

作为香港首富的何東，他的生活作风还算中规中矩，甚至保守。

他在18岁，也就是1880年和订婚3年的16岁的麥秀英完婚。

何東元配夫人麥秀英

结婚数年后，麥秀英没有生育。 然后娶妾侍周綺文，还是没有小孩。 然后非常具有中国特色滴, 麥秀英做主，说服了舅妈将表妹張靜蓉嫁给何東，为何東延续祠堂。

張靜蓉本人是麥秀英的表妹，和麥秀英一样是混血，而且張靜蓉双亲都是混血，她是第二代混血。

張靜蓉之表姐麥秀英為何東元配，適何氏後數年無所出，何東娶周綺文為妾，三年後亦無所出。麥秀英欲說服其妗母許配表妹張靜蓉與何東，遂親自作媒並以書信保證：

“懇切冀求令媛同配乙君，姐妹並肩，無分妻妾。若以側室視之，神靈不佑。可表予衷。昨蒙俯允，不我遐棄，訂以百年，惟恐令千金未能取信予之心誠，故修寸楮，仰為尊覽。速賜好音，擇吉先行納采，以慰鄙懷。肅以奉達妗母大人福安表妹妝次。甥女何麥氏襝衽稟。”

張靜蓉

張靜蓉的自述笔记道：“蒙麥氏表姊視如手足，親愛逾恒，因請求吾母以余同效娥英故事。”

草蜢感想，一，这一段还真是传统中国式的婚姻； 二，这些混血儿的中国文化底蕴太强大了！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1895年)張靜蓉為其父守孝三年期滿後與何東共諧連理，婚後與何東一共育有三子七女。

在何東家族照片中，麥秀英和張靜蓉这对表姐妹妻子都是一起出现的、

后来妾侍周綺文又为何東生了一女。

然后，何東与情妇朱結地有一个私生子何世義。

何東选择以中国人自居， 坚持中国传统，在现代香港人眼里确实无法理解的。 比如凤凰博客的简介中自称“堅持用正體中文”的旅遊作家鄒頌華就如此评价何東家庭：

「很奇怪，何東是洋人，兩個太太張蓮覺、何秀英卻堅持紮腳，重視婚姻媒妁之言。傳統中國的婚姻觀，便令接受西方教育的女兒不愉快。」

不知道鄒頌華读的是哪一个何東女儿的回忆录，因为何東一大堆小孩中至少有三个女儿都写了回忆录， 而且虽然这三个女儿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但她们的回忆录中都是从完全不同的世界观来描写的不同的经历。

何東生活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的香港， 这是个充满了赤裸裸滴种族主义的社会。

1901年， 殖民地的白人居民要求香港殖民政府建立一个专供白人小孩读书的学校，理由是和中国小孩一起的混合学校危害白人小孩的身心健康和道德发展。具有讽刺性的是，殖民政府选择的这个新学校正是1900年何東给香港政府捐献来开放与所有族裔的小学。这就是前九龍英童學校的来历。

更露骨的是《1904年山顶区保留条例》，一项以种族为基础的土地用途法例，规定太平山山顶区保留为非华人的居住地，只有在欧洲人家中生活工作的华人佣人例外。

这个法律的成立最初恰恰是专门针对何東的。

何東本人就是当时香港大背景的一个缩影。

十九世纪末的香港， 华人资本家慢慢开始富裕起来，并在财富上赶上甚至超过了殖民地的欧洲人。

何東在30岁以后就成为了殖民地的第一个百万富翁， 确定了他香港首富的地位。

但就是在被标榜为自由资本主义天堂的香港，对于非白人来说，钱还是买不到一切。

从1888年开始， 香港殖民政府就出台一系列的政策限制华人在太平山欧洲人居住区买房。官方的理由是因为中国人的脏乱差严重影响到了欧洲人的健康！ 而且现在越来越多中国人的来临，更是把房地产价格抬高。

房主更愿意把欧洲式房屋推到，修建更密集型的中国式住宅，因为可以挤更多的租客， 得到更高的租金收入。 这样挤走了不富裕的白人。 要知道， 有一大批的欧洲人在香港居住才是中国大众的最大福利！

"large leaven of Europeans was vital to the well-being of the Chinese themselves!"

如果这些将这个荒滩野岛改造成美丽城市的(欧洲）人被排挤出去了， 这不仅仅是悲情，这是真正的灾难！

因为殖民地的未来完全凭恃欧洲人社群的健康！

这不是草蜢乱说的， 这是香港殖民政府的官方文件！

但太平山山顶区这样高大上的居民区，第一不可能成为苦力聚集地，第二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住得起的地方。香港总督声称因为太平山山顶区是处于亚热带的香港唯一适合习惯了温和气候的欧洲人居住的地方，所以一定要保留给欧洲人，

中国土著已经习惯了当地气候，所以住哪里都一样。

香港立法会的唯一的两个中国人认为这项法案有明显的歧视中国人的倾向， 但考虑到欧洲族群对香港的重要性，华人社群可以作出宽宏大量的让步， 但必须带一条： 总督有权给予他认为合适的中国人居住太平山山顶区的权力。

香港太平山山顶区的老景。

但香港殖民统治者很快发现《1904年山顶区保留条例》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此法案只管出租土地和房屋。没有管房地产买卖！！！

因为1904年时期，殖民当局根本没有想到中国人会有钱在山顶区买房子！

但中国人富商的财富却慢慢滴在积累。

仅仅两年后的1906年。何東就直接一大笔钱买下了太平山山顶区的一座豪宅！

这一举触动了当局的神经。

因为何東一大堆老婆小孩，不久就需要更大的空间。

1908年，香港首席法官希望能够把他山顶上的豪宅“鹰巢”租给何東，新任总督强烈反对！

1900年的“鹰巢”

1900年的“鹰巢”花园

“鹰巢”处于山顶之首，还在总督居住的Mountain Lodge之上， 让一个有中国血统的人住在总督大人的头上是万万不可的！

从高处的“鹰巢”往下看港督的山顶别墅

新任总督要求首席法官白杰特放弃。

白杰特本来就是想出租大屋赚点钱，找到何東因为他可以出好价钱。 拒绝了港督， 双方问题闹的很大。

港督认为，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要通过行政会议决定！ 因为《1904年山顶区保留条例》禁止华人在山顶区租屋。

白杰特说因为何東生父是荷兰人，应该不算中国人，所以他的交易可以从《1904年山顶区保留条例》免例。

港督说，何東三妻四妾， 完全过着中国人的生活， 从事专门是中国人的行业（买办）， （由华人捐款资助兴建及营运的）东华医院（用意是广东华人医院）的董事长， （草蜢注： 东华医院的董事俱为社会上举足轻重之有名望绅商、华人领袖。）， 还希望

成为立法会的华人成员，华人社区也认同他为中国人， 他当然是中国人！ 所以要享受中国人待遇。

港督卢嘎(Frederick Lugard)

会议上，港督还有一个理由是，

”华人社会对华人居于山顶的举动具有十分特殊的看法和投射，也十分重视，在他们心目中，此宅高踞港督的山顶别墅，当然很具权威。 因此当局反对将此屋租于他。如果任其租用，无知华人反而可以对英皇陛下的代表藐视！“

最后行政会议以港督的意见否决了白杰特的租房要求。

尽管，香港建立以后，就有一大批混血儿出生， 相对于土著纯血统中国人， 欧洲人更比较信任混血儿，因为混血儿”后无退路，没有乡下可返“；

但殖民地是一个等级深严的种姓社会。

殖民地的头子号银行， 汇丰银行（英语全名是，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Limited，简称HSBC 或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有限公司）， 有严明规定， 唯一有欧洲雇员签名的汇丰银行字条才

有效。

各个族群之间，从出生，居住，婚姻，生病 到死亡都是隔离的。 有各自分开的居住区，学校，医院，和墓地。

甚至到了二战中，日军进攻香港的时候，一名叫Cliford Matthews参加英军防守的自愿者在受伤就医的时候， 因为在他的医院填表上他写了他是欧亚混血，就被Maltida医院拒绝收留。

混血儿一般属于不能上台面的私生子女。欧洲殖民者私下搞搞是可以的，但合法化的跨种族婚姻是万万不可的！

港英的白人社会对保持白人血统的纯正，和不被中国人血统污染是是十分敏感的。

港英政府官员更是禁止娶华人女人。

Kenneth Andrew记得他在1912年到香港参加香港警察的时候，第一份他需要填的保证就是他不会和华人女子结婚。

港督梅含理很骄傲的宣称，他在任期间，没有任何香港警察官员娶华人和混血老婆！

1918年， 名叫Dr Woodman的英国人向殖民地部（英国版的藩政院）申请提升。 审查阶段， 因为他娶了一个中国老婆， 他的社会地位被认为不合格，所以被否认提升申请。

出生于印度孟买的著名帝国主义鼓角手诗人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就说过：

“殖民地的婚姻跟个人没干系，而是关系到国家和政府的！”

如果中国人被允许买入山顶区，欧洲居民严重抗议他们的小孩会和中国小孩混在一起玩影响到白人小孩的道德成长， 中国商人的一大堆小孩将挤占和共用原本欧洲人独有的公用山顶区风景区。

没有能够租到“鹰巢”， 何東一口气又买了两个豪宅。

早年山顶的何東花园

何東花园前面

何東花园称晓觉园,是以何東（字曉生）和张静容（又名張莲觉）联名命名的大宅， 作为笃信佛教的平妻张静容与儿孙聚首，招待私人朋友，以及静修与讲经说道的地方。

何東花园的中国宝塔

何東花园近照

何東还买了另外两个房子，准备连一起来，修一个大房作为他女儿的结婚礼物。 他女儿嫁了另外一个中国人（至少是英国人眼中的中国人）！

李小龙的外公，何東的弟弟何甘棠， 对大哥山上的房子感觉不错， 也跑来自己买了一栋房子。

李小龙的外公何甘棠

相对于1904年，香港的华人资产阶级更加有钱，并超过了殖民的欧洲人. 殖民地统治阶级已经对大幅度膨胀的华人社会经济实力感到恐慌，觉得自身的高高在上的优越地位和统治权威受到了威胁。

原来整个太平山都是欧洲人独有的，但何東为首的华人富商已经把太平山半山腰的土地基本上慢慢滴买了下来。

随着房地产价格的上涨， 从白人中地位最低的葡萄牙人（港英和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是中葡混血， 是最早到达的葡萄牙男人和当时唯一愿意交接红毛的疍家女的后代，但因为葡萄牙的政策和英国人不一样， 这些都算成葡萄牙人， 所以他们是

独立于香港欧亚混血儿的族群）开始， 不富裕白人被渐渐滴从太平山半山腰挤出。

太平山半山腰， Mid-Levels

现在欧洲人最后的堡垒山顶区也受到了威胁。 因为华商往往可以开出更高的价钱。

港督梅含理写道： 如果我们允许一个，异类的半文明的种族用金钱把白人从香港唯一的一个对白人健康有益的环境中挤出， 这将是灾难！！！

这下， 香港当局马上行动起来，制定了《1918年山顶区保留条例》 迫使何甘棠把房子卖给政府， 何甘棠并同意把卖房子的利润捐献给一战慈善机构。

《1918年山顶区保留条例》规定，即使拥有太平山山顶区房地产的中国房主也不能将房产给中国人使用， 包括房主自己和家人！！！

港督写给殖民地部的理由是， 这完全是出于公众健康的考虑， 虽然华人富商卫生习惯比底层华人好，但因为他们和低层华人有更多的接触， 所以还是会传播传染病！

很明显， 《1918年山顶区保留条例》是专门针对何東兄弟的。

1919年港英政府再次通过法案规定香港的长洲岛为白人保留地，专门为英美的传教士作为休息场所。

已经是立法会成员的何東弟弟何福（澳门赌王的祖父）提出强烈抗议， 这批宣传普世平等的教士们为毛还需要这样的独享特权？ 神马健康原因，这完全是种族歧视！

何東并没有带家离开太平山山顶区的豪宅， 而是利用了《1904年山顶区保留条例》法案中两个中国人立法会员加入的条款， 总督有权给予他认为合适的中国人居住太平山山顶区的权力；

带头制定《1918年山顶区保留条例》的港督梅含理在当年9月份被允许退休了，

通过和新港督的交涉， 何東被特例允许继续和家人居住在太平山山顶区。

1935年何东一家在太平山山顶的何家大宅接待美国副总统John Garner

著名的爱尔兰戏剧家乔治·伯纳德·肖（George Bernard Shaw）环游世界的时候在1933年来到了香港。成名的萧伯纳不屑于当地的欧洲社会交往，他还指出他们“对待中国人的态度接近于英国中产阶级对待佣人的态度”。

但他和何東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何東在他的山顶大宅接待了萧伯纳

1950年94岁的萧伯纳再次来港看望他的老哥们88岁的何東

看看这身着唐装的俩老哥们儿，像不像兄弟

小龙哥在哪里？

那何甘棠怎么来的混血女儿？

快讲到了。

请看下回分解： 香港土豪子女的婚事

• 李小龙白人血统的解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