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茗谈132：定风塘 -- 本嘉明

(一)

Puma2011兄说要讲一讲“奥古斯特-巴马”大帝的英明神武，以反驳我对他经济政策的批评。我等过了长假期，还没有等来，心想不如以快打慢，先声夺人。

宏观经济议题，我很久不说了，因为自己也不大懂，也疑惑------“官办经济”那个讲法，我基本上是不同意的。到今天，慢慢有了点头绪，来跟方家们探讨。

我们梳理世界文明史，可以发现有个”脉动周期律”，每500年左右一次。第一次，是“文艺复兴”（1260—1340）------由于黑死病重创欧洲，使很多天主教徒失去了对教会的信心（因为主没有拯救苍生），从而触发了思想解放。但文艺复兴的基础，是1000—1100年的“意大利城邦崛起”，人口向城市集中，公知们的影响大了，文化事业得以兴旺。第二次，是大航海（1430—1580）。第三次，是工业革命。

总括讲，每次大脉动，持续折腾100来年，然后先驱精英们精疲力竭地消停，傻不啦叽的大众开始慢慢消化这100年里的奇谈怪论和狂飙突进，甚至路线斗争上还会有反复。但神奇的是这第三次，即便从大规模工业化开始算（而不是从瓦特开始算），那就是1900年(那一年，美国GDP里，农业占60%)，按理以乔布斯的逝世为句号，这次折腾也该结束了。不过我们在2015年能看到的是，科技大跃进的精神头儿，还好着呢。

问题出在哪里呢？以下就是我的个人看法:

第三次脉动，实际是两个“次脉动”的衔接组合，所以寿命奇长。

(二)

第三次脉动跟前两次很不一样的地方，一个是中间掺杂了两次世界大战，尤其是二战；第二是马克思+凯恩斯，提出了“人定胜天”的思想，各国政府开始追求“自主掌控政治和经济的发展”，而不是被动听命于“看不见的手”（在马克思之前，人类政体的演进，也是交给“看不见的手”的。所以我一直认为，“看不见的手”有两只，上帝肯定是两只手的嘛，只有管经济的右手在那里忙，不合常理嘛）。

如果听命于“看不见的手”，世界经济会怎么样呢？就是1929经济危机那样，周期性面对大萧条，一旦产能过剩危机来临，就像一个人吃撑了，就自然而然上吐下泻，痛苦不堪，医生（政府）只是站在茅房外耐心地等，等你扶着墙提着裤出来了，开点草药回去补补，撑不住病死了那也是天意。这个上吐下泻的过程(今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去杠杆化”，就是消减整个社会的负债数)极其痛苦。1929年，美国社会的总负债数达到GDP的190%，随后经历市场化的/自由落体式的“去杠杆化”，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减到50%，其后果就是弱势人民的水深火热，有25美分大姑娘就可以卖掉自己一次。但经济体依靠这样残酷的“放血疗法”，通过激烈的“经济层面的革命”，一次过消灭此前虚假繁荣中累积的多数不平衡，调整经济结构，为缓慢到来的复苏做准备，长痛不如短痛嘛。

我们知道一件很清楚的事情，就是“资本家是不受（法律）约束”的，约束他们的，就是周期性赤裸裸的“重新洗牌”。因为这是神的旨意（不管你信哪一路吧），政府很无辜地袖手旁观，老板们也只好怪自己命苦，拿把枪含在嘴里，砰！

换句话说，当年世界经济发展的原动力，不是老百姓哭着要致富，是周期性的经济危机------10年一次小危机，80年一次大危机，500年一次脉动。一个人吐完了，昏迷后悠悠醒转，挺过来了，自然就感到饿了，要找食来大吃特吃了------人类其实跟猪是一样的，就这么个德行。政治上，所谓“大乱后必有大治”，也是如此，上帝安排，安拉保佑，不关总理们的事。

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去看看许小年教授那一派的言论，就清楚了。

（三）

第三次脉动之所以跟以前两次不一样了，其关键，是政府真的部分取代了上帝。

面对2008年危机，各国政府（就是庸医们）的做法，是用特制的“钡剂”灌到病人的胃里，这种“钡剂”到了胃里，会像水泥一样凝固，形成”硬顶”，胃里的食物就不会反呕出来。呕吐虽然很痛苦（读者们没有因为应酬喝醉而呕吐过的，没几个吧？），但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是把人体抗拒的食物快速排出体外，尽快恢复人体内电解质的平衡。由于有了硬顶罩住，呕不出来，这些“有毒的食物”，只能通过大便或出汗，分成很多次慢慢排泄掉。这样控制呕吐，病人避免了宿醉呕吐的痛苦，但恢复健康的时间大大延长，而且对于”贪杯必然造成疾病”没有什么反思和自我控制。更糟糕的是，这个“硬顶”本身是很难被软化排泄的，将长时间留在胃里（即板结在现有经济结构里）。

如果医术够高，每次的“钡剂”灌得少，那么这个病人还能多用几次这种“锯箭杆疗法”，直到胃里塞满水泥块为止。但我们知道，他有些诊所，大夫兼职兽医，他是按一头牛的剂量来配“钡剂”的，一剂灌下去，经济报表一个深V反转，嗷的一声，客官不但不打嗝了，连罗锅都顺带捋直了。

这样的“超级任性诊所”（其实所有诊所都任性，程度不同而已），全世界有两个。这样的医生，“奥古斯特-巴马”是其中一个。

“钡剂疗法”在1929年开始小规模临床试用，到2008年成为急救的唯一手段。但这个疗法有个先天的缺陷，就是彻底破坏了“经济的原生性动力”:没有今天的危机和“恶有恶报”，就没有理顺天道，就没有明天的下一个繁荣期。

1930年代，解救了这个困境，靠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但后来的老军医们，都不是傻的，尤其是有核弹了，靠全局性大战来推动经济？

于是，推动经济只剩了其他两个疗效较慢的中药处方：

第一，是持续的/可控的通货膨胀，以及对金融业以“放纵为主，监管为辅”（实在不能不管了，发文件管一管）。

第二，是政府以“拔苗助长”的手段，硬性催生技术进步: 奶奶的，你不进步也得进步。因为技术换代，带来大面积的破旧，跟德累斯顿大轰炸的疗效接近。

这两剂药之所以疗效慢，一个是药材本身决定的；第二个就是前面做了坏事的资本大鳄，恶没有恶报，导致经济结构长期不良，新生代既不服气又不能出头。

同时，要想抓这两味药，政府是精神分裂的：到底是大政府，多收税多花钱好；还是小政府，让资本家自己花钱好？

(四)

中国面临的情况，非常上档次，非常特别。

由于政府过于大能，2009年的4万亿，基本把全国还勉强值得搞的基建项目，都扫荡干净了，以至于到2010年，静悄悄又来次4万亿，一点疗效都木有了。

由于民间自发搞技术进步的环境不够好，国家资源（央企，国有银行放贷）都集中在老总们的观念能理解的“硬项目”上，因此中国的民间技术进步，比较稀疏。

现在我们看到，中国的军工技术在井喷，这个井喷，在未来十几年会逐步外溢到民用技术领域，但要转接得好，首先需要顶层设计，预先布局；其次要有稳定发展的社会环境，不要挨不到技术解禁，已经拉美化了。

第三，未富先老。

所以中国正在滑向日本的“前车之鉴”：有可能面对长期的通缩。

(五)

“通缩”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个人，比如日本吧，他没心思吃饭做爱，成仙了，辟谷了，厌食，每天半片面包一碗粥，居然也没死，全世界围观，啧啧称奇。当然你要他去扛个麻袋，那是想也不要想，面无血色一步一晃，光是311那样自然灾害，明知道洪水来了，他就躲不开身子。整个政府，低熵运转，一旦有事要轰油门，立刻眼前一黑。

中国不是不可以辟谷，辟谷了，隐居起来20年不死，就是病歪歪罢了，做得到。但中国已经跟美国叫上板了，没法隐居，再辟谷，那就极度危险，可以说没有活路。所以一个是大吃大喝带来的糖尿病高血脂，一个是厌食带来的不剩活气儿，两害相权，安倍也只好跪劝：“老爷子您哪怕是去抢银行，那也算是活动活动啊。”

要扭转这个不良前景，或许有一个办法：发展到“新常态2.0”，以“温和通胀+全新基建”，狙击通缩，维持一个好胃口，胃口好身体自然就壮。由于正好赶上老龄化，”全社会通缩”一旦真的来临，基本是不可扭转的，可以说“病入膏肓”。

这个新基建，有四个方向：

一，“一带一路”，出去搞基建。我们中国先垫资，你们用资源在今后30年归还。

二，从贝加尔湖引水，辅以突破性的“地权试点政策”，逐步屯垦西北缺水地区。以前所谓“开发大西北”，没有能力开发西北的荒地，只是挖矿找钱，那不算。

三，工业全面升级，就是所谓“工业4.0”: “量”跑不起来，就抓“质”。

四，开发东海大陆架。东海大陆架达51万平方公里，坡度平缓，延伸至冲绳海槽一带，水深在180米以内，近岸部分则更浅。

根据国际法，中国在东海大陆架具有排他性主权。即便只考虑日韩无争议的属中国地区，中国也有极大的开发空间。

这个“宜居式开发”（海屯），是渐进/长期的，能带动东部国土上大量产业恢复生机。换句话说，这个“新基建”，是在东海上找“增量”，跟中国大地上严控旧基建项目（存量），毫不抵触，“岸上用旧法，水上用新法”。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避谈经济，只说些船啊飞机啊的昏话，大家一定认为本嘉明是有神经病了。那是因为我一直怀疑中国经济会走向“日本式通缩”，但因为自己经济学的理论底子薄，不敢肯定，不想公开讲。目前看来，情况有点明朗了。

我说的这一系列“怪船”，演进到最后，就是以”海警2901”为现实基础，发展“超级百舸舰”（穷人的航母），配以适度吨位的水上飞机，逐步发展成为一个民用“体系性平台”，一组“船+飞机”为一个节点，在东海/南海海面构成网络分布，先控制这些海域，为接下来的逐步开发，趟开道路。由于南海确实事关美国的切身利益（国际水道），而且水太深。所以先开发浅水的东海，比较合适。

所以这一篇接下来展开，就是设想如何开发东海浅近海域，作为“水文观测站”，先住上人再说。这个开发，必须比在“南海造岛”模式，要来得节省，而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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