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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2:赵武——仁人之心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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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附:晋杀同括1/2

《宣十五年传》:

晋侯使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刘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p 0765)(07150701))(071)

我的粗译:

我们的宣公十五年(公元前五九四年,周定王十三年,晋景公六年),晋景公派赵同(原叔)去周王室那里向天子进献抓到的狄人俘虏,他表现得很随便(不敬)。于是周王室那里的卿士刘康公评论说:“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用不了十年,原叔一定会碰到大灾祸,上天已经夺走他的“魄”了。)”

一些补充:

赵同公元前五八三年被杀,按现在说是十一年后,在当时应该说“十二年”,疑《左传》此处有脱字,如此处作“不及十五年”似更妥。

杨伯峻先生注“天夺之魄矣”曰:

之作其用。昭二十五年《传》云:“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盖古人认为人于躯壳之外,另有所谓“魂魄”。杜《注》:“为成八年晋杀赵同传。”

关于“魂魄”,子产曾有相当全面的论述,也许代表了当时人的看法,或可参考,如有兴趣可见《《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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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四年经》:

公如晋。((p 0817)(08040005))(071)

《成四年传》:

夏,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p 0818)(08040301))(071)

我的粗译:

七年以后,我们成公四年(公元前五八七年,周定王二十年,晋景公十三年),夏天,我们的主上去了晋国。晋景公(晋侯)接见了我们主上,但很随便(不敬)。于是季文子(季孙行父)评论说:“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晋侯肯定逃不过、要死了。《诗》里说:“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晋侯的命运掌握在各家诸侯手里,能随随便便的吗!)”

一些补充:

那句《诗》出自《周颂闵予小子之什敬之》: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99))

高亨先生注此曰:“维,是也。显,明察。思,语气词。”“命不易,指天命不易常保不变。”

《成四年经》:

秋,公至自晋。((p 0817)(08040007))(071)

《成四年传》:

秋,公至自晋,欲求成于楚而叛晋。季文子曰:“不可。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而迩于我,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公乃止。((p 0818)(08040401))(071)

我的粗译:

这年秋天,我们主上从晋国回来,想要背叛晋国倒向楚国。但季文子(季孙行父)反对说:“不可。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而迩于我,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不成。晋国虽然不按规矩办事,但也不能背叛他们。他们这个诸侯国很大,他们的臣下又很团结,他们还离我们很近,各家诸侯都愿意服从他们,我们可不能背离他们。《史佚之志》上有段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国虽大,可不是我们的同族,他们会照顾我们吗?)”于是主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些补充: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谓“楚虽大,非吾族也”,我想这个“族”是指“姓”这一级的部族,在这一级,鲁国和晋国的统治者都属于“姬”姓,而楚国的统治者则属于“芈”姓。

但这里的“族类”和“族”也可能扩展至指语言文化都不相同的接近现代意义的民族,那就是比“姓”更高一级且取向不太一样的结构了,那就应该是指语言风俗文化相同而并非血缘相同的族群。按照考古发掘的结果,至少楚国与中原地区属于两种有明显区别的考古文化。《左传》中也有不少例子,说明当时楚国的语言风俗文化与中原地区的语言风俗文化还是有较大差异的。不过那些楚国的统治者则大都在努力融入中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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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四年传》:

晋-赵婴通于赵庄姬。((p 0819)(08040601))(071)

《成五年传》:

五年春,原、屏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听。((p 0821)(08050101))(071)

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女。”使问诸士贞伯。贞伯曰:“不识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p 0821)(08050102))(071)

我的粗译:

晋国的赵婴(楼婴、赵婴齐)和他侄子赵朔的遗孀赵庄姬私通。

结果在我们成公五年(公元前五八六年,周定王二十一年,晋景公十四年),春天,原(赵同)和屏(赵括)就把赵婴(楼婴、赵婴齐)放逐到了齐国。婴(楼婴、赵婴齐)给他的两个哥哥传话说:“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因为有我在,栾氏才不敢发难,要是把我赶走了,我的两个哥哥要危险。而且人各有能、有不能,留着我,又有什么害处呢?)”可他们不听他的。

听说赵同(原)和赵括(屏)要对付自己之后,赵婴(楼婴、赵婴齐)曾梦见“天使”对自己说:“祭余,余福女。(向我献祭,我会帮助你。)”赵婴(楼婴、赵婴齐)派人去问士贞伯(士渥浊),士贞伯在正式接见此人的场合告诉他:“不识也。(我不知道)”但下来之后就私下对此人说:“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神是要帮助仁人并且惩罚淫人的。有淫行而不惩罚,就是帮助了。向天使献祭,也就是让他不被杀而得以流亡吧?)”献祭以后,第二天,赵婴(楼婴、赵婴齐)就被放逐了。

一些补充:

在正式的场合回答说不知道,私下里再谈自己的看法,似乎是当时的惯例,孔子也这么干过一回。

这里的“天使”是上天的使者,男性,并非西方那种长翅膀的天使。这位天使让赵婴得以流亡还真是帮助了他,他就此躲过了后来赵家被灭族的灾难,当然要是有他在,说不定赵家就不会被灭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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