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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0:伍员——日莫途远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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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0附:吴光入郢15/22

《定四年经》: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楚师败绩。楚-囊瓦出奔郑。庚辰,吴入郢。((p 1534)(11040014))(110)

一些补充:

这里的蔡侯是蔡昭公,吴子是吴阖庐,《春秋经》的记录者按照鲁国统治阶层的观念把蔡昭公排在了吴阖庐前面,实际上当然吴阖庐是主帅,蔡国虽然派了部队参加,但他们起的主要作用就是提供了泊船的地方,再就是带路,到真打起来的时候大概只有摇旗呐喊的份。另外,那个楚-囊瓦字子常,是楚国的令尹,楚方主帅,实际执掌着楚国,盖因楚昭王此时只有十五岁。

“蔡”——“新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99,北纬32.75(新蔡二高周围,有遗址,省保。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又:如据陈伟先生,则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7,北纬32.6(先秦、汉晋-新蔡故城实应在北魏以后的新蔡县治以西、汝水南岸一带。——陈伟 《楚“东国”地理研究》 (p 022))。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20.11,北纬31.51(阖闾城遗址,春秋晚期大城遗址,阖闾:昭二十八至定十五)。

“楚”——“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至僖二十七,文九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

“柏举”(杨注:柏举,据《汇纂》引《名胜志》,在今湖北-麻城县东北。“柏举”,《公羊》作“伯莒”,《谷梁》作“伯举”。《淮南子诠言》作“柏莒”,而《兵略》仍作“柏举”。),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65,北纬31.1(“大别”、“小别”南,“清发”北)。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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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四年传》:

秋,楚为沈故,围蔡。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p 1542)(11040302))(109、110)

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大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蔡侯因之,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p 1542)(11040303))(109、110)

我的粗译:

这年秋天,因为蔡国攻打了沈国,于是楚国包围了蔡国。就在此时,伍员被任命为吴国的行人,参与谋划了进攻楚国的行动。

而在当初楚国杀害郤宛时,伯家一族逃离了楚国。伯州犁的孙子“嚭”(伯嚭)当上了吴国的大宰,也参与了谋划攻击楚国的行动。楚国自从昭王即位以来,每年都有吴军来进攻,蔡侯(蔡昭侯)就借此机会,把他的另一个儿子“乾”和手下大臣们的另一些儿子送到了吴国为质。

一些补充:

杜《注》:“伯氏之族”曰:“郤宛党。”

杨伯峻先生注“伯州犁之孙嚭”曰:

《吴越春秋阖闾内传》“伯嚭”作“白喜”,且误以郤宛即伯州犁。

桥案:注意,伯嚭是作为族长带领整个“伯氏之族”逃去吴国的,因此他在吴国的地位也就高于伍员。

“沈”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4,北纬33.07(沈丘古城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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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四年传》:

冬,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戌(xū)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武城-黑谓子常曰:“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p 1542)(11040304))(109、110)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蔡侯(蔡昭侯)、吴子(吴王阖庐)和唐侯(唐成公)共同率兵进攻楚国。他们在淮汭那里离开船只,走旱路沿豫章进入楚国,与楚军隔汉水对峙。

这时,楚国的左司马“戌”(沈尹“戌”)对子常(令尹囊瓦)建议说:“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大人率领部队沿着汉水和他们周旋,我去把方城外的部队集合起来,毁掉他们的船只,再返回来堵住“大隧”、“直辕”、“冥阨”,到那时候,大人再渡过汉水,进攻他们,我抄他们的后路,一定能大败他们。)”

约定好了以后,左司马“戌”就出发了。他一走,子常的部下武城-黑就对子常说:“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战。(吴军的战车是木头做的,我军的战车用了皮革,皮革不耐久,我们还是应该快点开战。)”子常的另一个部下史皇又对子常说:“楚人恶子而好司马(戌)。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楚人讨厌大人却喜欢司马,要是司马毁掉了吴人的船只,再堵住城口打回来,那就是他一个人就战胜了吴军。大人一定得赶紧开战,不然,肯定会遭殃。)”

于是楚军渡过了汉水列阵,从小别一直到大别,随后开战。打了三仗,楚军都败了,不断后退。子常知道大事不妙,想要逃跑,史皇就对他说:“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安定的时候,就拼命追求官职,等遇到了困难,却只知道逃跑,逃跑能往哪儿跑?大人一定要死在这里,那前面的罪过才能抵销。)”

一些补充:

这里提到了战车是用木还是用革,对于探讨战车的制作用材有一定意义。《左传》中没有提到过“木车”,提到“革车”的有三处:《闵二年传》: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p 0273)(04021001)),《昭八年传》:秋,大蒐于红,自根牟至于商、卫,革车千乘。((p 1302)(10080401)),《哀十一年传》:王卒助之,大败齐师,获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献于公。((p 1663)(12110302))。玩其文意,都以“革车”为好车,且都是指的战车。结合此处的叙述,“革车”与“木车”在用于作战的功能上似无本质区别。我猜测是在舆底和车栏某些部位用材上有所差异。

下面是出土的皮革车栏遗迹的特写图片,出自福成中华《新郑郑王陵车马坑》,记得我还在网上见过舆底的图片,也是皮革编织的,与此类似,但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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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五年传》有:下车七乘,不以兵甲。((p 1100)(09250209)),这个“下车”说不定就是与“革车”相对的“木车”。

杨伯峻先生注“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战”曰:

用木用革盖指战车而言。吴车无饰,纯以木为之。楚车以革漫之,须加胶筋。用革者滑易而固,然不耐雨湿,胶革解散,反不如徒木之无患,故曰不可久。说详姚鼐《补注》。

杨伯峻先生注“蔡侯、吴子、唐侯伐楚”曰:

杜《注》:“唐侯不书,兵属于吴、蔡。”盖唐国小力弱,邲之战,唐惠侯从楚,亦不书。

杨伯峻先生注“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曰:

《吴越春秋阖闾内传》云:“遂使孙武、伍胥、白喜伐楚。子胥阴令宣言于楚曰:‘楚用子期为将,吾即侍而杀之;子常用兵,吾即去之。’”子期即公子结,此次抗吴,未尝为将帅。足见子胥畏之,而知囊瓦之无能也。沈尹戌此一战略,足操胜算,而囊瓦败之。

“唐”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2,北纬31.99(随州-唐镇)。

“淮汭”——“淮”(杨注:杜《注》:“吴乘舟从淮来,过蔡而舍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5,北纬32.41(淮水与汝水交汇处)。

下面是“自豫章与楚夹汉”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其中我标上了两个可能的“豫章”所在。既然是“自豫章与楚夹汉”,则此“豫章”已经离“汉”不远,考虑吴、唐、蔡联军的行军路线很可能要经过“唐”,此“豫章”可在“冥阨”一线(下图中靠西那个),随后则应越“冥阨”经“唐”而至“汉”。如果“豫章”为淮水之与今东淝河交汇处以上部分,则此处的“豫章”或应在淮水之与訾水交汇处(下图中偏东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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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图中可见,自“豫章”至“唐”还有可能不经“冥阨”、而大体沿淮水走“负函”、“谢”、“稷”一线,在“稷”南面有一山口或在当时亦可通往“唐”,而且这一路线更合于所谓“自豫章与楚夹汉”。另外,在此次楚人战败、吴人“入郢”之后,来救援楚人的秦军曾在“稷”与楚军会合,邀击回撤的吴方夫槩王,这也是支持此一路线的旁证。如此,则此处的“豫章”或应指淮水之与訾水交汇处(上图中靠东那个点)以上河段,这样一来,“豫章”与“汉”的距离就更近了。

下面是自“豫章”至“唐”附近一带之GoogleEarth地形图,在图中可见淮水和汉水,我还标上了“负函”、“谢”、“稷”和“冥阨”以及“唐”所在的位置,请按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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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此处的“豫章”我认为是指浉水入淮处(上面图中偏东的那个点,东经114.5,北纬32.3)以上的淮河。

关于“豫章”和“豫章之汭”所在,我在前面有较系统的讨论,如有兴趣请移步《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豫章与淮 上》《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豫章与淮 下》

“汉”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6,北纬31.2(可能的经“唐”而来“与楚夹汉”的起始点)。

“方城”——“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2,北纬33.34(方城县-独树镇-杨武岗村南)。

“大隧”(杨注:“冥阨”阮刻本作“寘阨”,今从《释文》、《石经》、宋本。详《校勘记》。杜《注》:“三者,汉东之隘道。”今豫鄂交界三关,东为九里关,即古之大隧;中为武胜关,即直辕;西为平靖关,即冥阨。冥阨有大小石门,凿山通道,极为险隘。冥阨亦曰黽塞。),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2,北纬31.83(黄岘关,水库坝址)。

“直辕”推测位置为:东经114.02,北纬31.62(武胜关)。

“冥阨”推测位置为:东经113.93,北纬31.87(平靖关-大关口)。

“城口”(杜《注》:“城口,三隘道之总名。”),“大隧”、“直辕”、“冥阨”。

“武城”(杨注:杜《注》:“黑,楚-武城大夫。”武城,今河南-信阳市东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2,北纬32.3(信阳市东北扼守“大隧”、“直辕”、“冥阨”三关之处)。

“大别”、“小别”(杨注:洪亮吉云:“大别、小别皆淮南、汉北之山。”大别山,据郑玄《书禹贡注》、《汉书地理志》、京相璠《春秋土地名》,俱谓即今安徽-霍丘县西南九十里之安阳山。今湖北-英山县北有大别山,亦此大别山脉之峰。小别则在今河南-光山县与湖北-黄冈县之间。洪亮吉《卷施阁甲集释大别》及《汉水释》言之甚详。汪之昌《青学斋集小别大别考》谓今湖北-天门县城东南有大别山,土名大月山,其西有二小山,小别当在其中。似二山相距太近,未必确。),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6,北纬31.15(“大别”、“小别”两地相距当甚近,否则不可能“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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