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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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一十四

当天晚上,西点打来电话,约好第二天星期六的下午去托德家里聚会,我把消息告诉影倩和崔西,又想好借口向齐工请假。

托德的新家坐落于富人区的边缘,虽然面积不大,但要经过两道门才能进入,里面浓荫蔽日,草坪和灌木组成的矮墙修剪得整整齐齐。基德驾车拐过七八个弯后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我先跳下来为女士们拉开车门,然后回身看着刚才经过的院子说:“这地方的绿化很不错,我们的可以学学,不过有阳光的草地要多一些。”

“我也这么想,”崔西走到我身边,“前面绿荫多一些,靠近住房的地方要有大量的阳光。”

“好啊!让你们的庭院设计师过来参观一下。”托德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走到我们旁边,“进去吧,人到齐了。”

刚踏上台阶,西点也从里面迎出来,他走过来与我热情地拥抱,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李,好久不见,很想念你!”他用力拍着我的胳膊。

“呵呵,我也是。你最近到哪去了?”

“啊,炮兵部队重组、扩编了,我很忙,驻地在离这三十多公里的山中,过来一趟要走很长的山路。”

“李先生您好!”托德太太过来和我打招呼,“你们进去坐下谈吧。”

我们到会客厅坐下,女士们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托德夫人,她立刻拆开,发出轻轻的赞叹,把一件丝绸围巾搭在自己肩上。

“真漂亮!”西点发出赞叹。

“别着急,你也有一件,送给你太太。”我笑着对他说。

“太好了!谢谢!”他迫不及待地搓搓手,“我还没有妻子,不过可以送给我女朋友。”

“哦哦......”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转头看着托德太太继续查看礼物。

“我们去那边坐吧,让他们谈自己的事。”托德太太把女士们带去另一个房间,接着示意门外的参谋人员进来。

“我最近抽时间仔细研究了一些审问记录,”趁着参谋人员摆放地图,托德翻开笔记本,“西点也发现一些有意思的情况,所以大家应该交流一下。”

“我主要关注的是炮兵的情况,”西点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挂图前,“这次战争,炮兵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李,你的主意以及我们完成的行动,对胡图产生很大的威胁和震慑,审讯记录里反复提到,每次行动之前,他们都要仔细权衡炮兵可能带来的麻烦,而且我们的炮火屡屡给他们造成重大的损失。”

“西点几次提到请你去他的部队看看,再给他一些提示。”托德接着对我说。

“不不,”西点赶紧纠正,“应该是去指导。”

“你们太客气了!”我心里得意洋洋,嘴上依然很恭敬,“西点也几次和我通话,让我过去看看。可是,你们知道的,我的公司现在已经恢复在这里的工程,我实在是不方便,请你们谅解。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刚才西点说炮兵部队驻扎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中,为什么?那里有训练的场地?”

“不是,那里怎么可能有训练设施。最初我也不懂,后来才明白,原来是不放心,怕我们的炮弹落在总统府里。”西点边说边拉过一张地图,“你看,我们的周围还驻有几支部队,都是金的手下。”

“也许是个巧合吧?金应该不会这么多疑。”我不希望再出事,所以试图找到其他原因,“先不说这个了,托德说1245高地的那次战斗的确是巧合,我昨天也看过审讯记录,你怎么看?”

“的确是巧合,迪恩的部队走错路,胡图的增援部队为了节省体力顺着山谷前进,正好碰上约翰的攻击部队,其实这场战斗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更关心胡图人的炮。北方邻国的胡图人将中国援助的武器运过来支援这里的胡图人,万幸的是炮弹数量少,炮兵的技术也不熟练,否则我们会有大麻烦,而且那个中国人很坏,是他下命令轰炸城区,而不是用这些炮弹攻击阵地。”

我不安地晃动身体,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已经在北边国境线加强盘查,严防再有武器流入境内。”托德接过话题,“李,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些流散在民间的武器,现在收缴上来的大部分是登记的、合法持有的武器,还有多少政府不知道的,我根本没法估计,你们有时间也帮忙想想办法。”

“不是挨家挨户搜查过了吗?”我有些不解。

“那只是几个城市以及周边,山区里没办法每家都搜查,根本不可能。”托德摇摇头。

“从审讯记录看,其实胡图人内部有很多矛盾,”西点把谈话拉回来,“比如那几辆轻型坦克,中国王先生的想法是与步兵进攻配合,集中使用,帮助步兵打掉坚固的掩体,结果其他人就是不听,毫无目的出来攻击我们的阵地。”

“其实我们应该对这一点感到庆幸,”托德接着说,“如果王的建议能够全部执行,我们可能没办法坚持这么久。”

“也不一定,”我心里不服气,“我们这边的单兵素质还是远远高于敌人,虽然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后来却越来越有战斗精神。我听说有栋楼里只有八个人,被数百敌人团团围困,坚持抵抗到最后一个人,无一投降。”

“李,你接触的人少,其实后来整个城市都绝望了,人人都在绝望中拼命挣扎。一群图西族的老人和妇女,说服看守一个即将被占领的炸药存放库的警察,每人手里拿着一包炸药,趁夜晚埋伏在排水沟里,一齐向胡图人扔炸药,胡图人被炸死很多,他们自己也没有幸存几个。”托德停顿片刻,在地图上找出那条街,“就是这里,街道不是很宽,我到现在都不敢去,听手下说整个街道全是断骨碎肉和混合着血的泥浆......”

“在中国,这种情况叫人民战争,每个人都是战士,不可能失败。”我兴奋地说。

“不是这样的,”西点摇摇头,“如果不是其他国家的干涉,我们是失败的。最后已经进入巷战状态,所有的战术手段几乎都已失效,胡图的人多,最终我们会被消灭。”

“怎么可能?!”我挺直身体,“巷战是最难以分出胜负的。”

“不对,巷战是很残酷的,如果长时间巷战,我们很可能是最后的失败者。”

“西点,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外围坚固据点的兵力。”

“李,据点里的人一旦离开阵地,胡图人在外围还有足够的兵力立即占领......”

“二位!”托德摇手示意我们停止,“没有发生的事,我们就不讨论了。其实综合两边的情况,我发觉参与到战争中的人越来越疯狂。那位王先生命令设立督战队,后退者一律射杀,还命令把图西族的妇女脱光衣服,让她们走在冲锋队伍的最前面。这些命令一开始很多人反对,后来所有人都默默地执行了。我觉得这些事情对活下来的人的影响,才是最可怕的。”

“这人真是太邪恶了!”我不得不表态,“把我以前听到过的最无耻和残酷的手段都用上了。”

“怎么会想出如此邪恶的方法?”西点感叹。

“不是他想出来的,二战的时候,日本侵略中国,这些是日本人想出来的。”我有些着急,怕他说中国不好,赶忙解释,“日本军队就曾驱赶中国的平民走在前面踩地雷。”

“不是的,李,你应该是没有全部看过审问资料。”托德翻翻手里的记录,“他还提出三人一个小组,进攻时采用倒三角队形;进入城市巷战时用四个组组成一队,分别是爆破组、突击组、还有......”

“还有火力组和支援组。”我接过话题,“他当过兵,这是中国军队里大概每个陆军指挥官都知道的。”

“是的,那个王先生也这么说,包括督战队和用裸体妇女在前面冲锋。”托德翻着记录,“俘虏中至少有六个人提到相同的内容:王要求选择有口才的胡图士兵,在叛军里举行演讲会,反复讲诉以前图西的官员、有钱人和军队如何折磨、杀害胡图族的妇女儿童,讲得好的有奖励,而且不论真假,即使一个人两次讲诉的同一件事有许多不同。他还说让图西族妇女走在前面,对面的图西人就不敢开枪开炮。他告诉那些不愿意用这个办法的胡图人:现在的中国军队就是用这些方法,打败了以前有美国援助的政府军,建立......”

“他那是胡说!”我不由得提高音量,把托德和西点吓了一跳,“他把听来的谣言都当作实际打仗时可以使用的方法,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李,你别激动,我们只是在讨论审讯记录,那个......”

“李,不要生气,虽然都来自中国,你和他不一样。”西点站起来,端给我一杯水。

“是的,是的,”托德也接着附和,“你在战争中的作为,让我和西点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李,别生气了,加冈金萨一发怒,我的参谋人员立刻有两个去厕所了。”

“呵呵!”我跟着众人笑起来,“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抛开那些邪恶的方法不谈,其实那个王先生很懂得如何指挥战斗,他主动把防线撤到我们炮兵的打击范围之外,同时试图分散我们的防守兵力;使用侦察部队试图突袭炮兵阵地,在城内制造混乱等等,都是很有效的办法。我有时候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难道中国人都会打仗?”托德笑着问我。

“这样说吧,据我了解,中国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战争,许多战争的规模都非常大,这些战争里出现很多优秀的将领,他们的故事以及留下的记录,很自然地教会中国人怎样打仗。”

“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的巷战,”西点走到一张最后阶段的态势图前,“当时胡图已经在城区内攻占了几处坚固建筑,但同时也被我们切断外援,如果继续进攻,攻击部队会逐步被我们的防守消耗掉。这时候,王的指挥非常高明,他命令城内部队停止进攻,改为固守要点,同时城外的部队集结在几个方向上,准备再次开始攻击防线的外围,这样就会减轻已进入城内的部队的压力。同时,外围一旦有突破或吸引了大量的防守部队,城内的部队就可以策应,形成内外夹攻的有利局面。你当时觉得奇怪,让我们不要随意行动,进一步观察胡图的动静,这是非常明智的建议。可惜金太急躁,不等我们弄明白胡图的意图就命令部队进攻,结果造成防御体系混乱,正好被对方的进攻所利用。唉......这一段我在沙盘上和下属们复演过四次,每次都很赞叹:你们两个人,在指挥上真是不可思议,简直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非常非常......让人惊骇。”

“呵呵,谢谢!”我又得意起来,“不是‘惊骇’,应该是‘惊叹’。中国人打了那么多场战争,积累出无数的经验和教训。你应该听说过《孙子兵法》,那是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一颗珍珠,值得你们和全世界的军人们仔细研究。对我来说,中国历史中的战争部分,是我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骄傲地面对当地军人的财富。”

西点抬起眼看看我,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了,“李,我不觉得一个国家在历史上经历过许多战争,是值得骄傲的事。每一次战争都要流血,都是灾难,都是人的灾难。我觉得还应该是‘惊骇’,不是‘惊叹’。”

“中国主要是反侵略战争,”我忍不住开始反驳,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赶紧补充,“当然......内部的战争也很多,但所有这些都会有利于后人。”

“战争给人们最大的利益是告诉我们:要尽最大努力避免它,没有好战争,没有坏和平!”西点用力挥舞一下手臂。

“那好,按你的说法,西方人以为正义的海湾战争怎么解释?为什么美国和盟友不选择和平?”我站起来。

“因为无法选择,”西点毫不退让,“从事情开始,萨达姆就只给其他人留下唯一的选择。你也经历过战争,也看到可怕的战争景象。”

我直瞪着西点,无法反驳他,一来发现自己选错了回击他的例子,二来围城之战中种种可怕的经历和情形又回到脑海中,让我无法思考。

西点没有穷追猛打,似乎对这个话题忽然失去了兴趣,借着喝咖啡的停顿和托德一起把谈话引向另一场战斗的讨论。我也顺势摆脱尴尬,装作若无其实地继续,但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有些疑问开始出现在脑海里。

天色渐暗,我们移步餐厅,长条桌上花团锦簇,四周的刀叉和餐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托德太太安排我们就座,仆人们开始悄无声息地穿梭着上菜。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礼貌地应付着场面,胡乱地往嘴里塞些食物。最后,影倩和崔西特地请厨师出来相见,送她一件小礼物,感谢她制作的精美晚餐。

回到东方饭店,我下车就直奔郭建华房间,“建华,你上次跟我提到那个上海的姑姑,说她家的工厂在建国后公私合营时被抢走,是真的嘛?”

“那当然,我姑姑干吗骗我?”

“不会吧?那个社会主义改造?好象都是自愿的。”

“什么自愿,都是胡扯!不自愿,还能活命吗?”建华忽然有些激动,“我姑姑没必要骗我,她说的是亲身经历,再说骗我有什么用?我还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有洋房,有花园、汽车,可惜就剩下四张,其他的都在文革时烧掉了,这几张还是奶妈偷偷带到自己家里才保存下来。”

“哦哦,我也不清楚那时的情况。”我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你在画画?真漂亮!”

“哦,业余爱好,我是学建筑设计的,要画效果图,顺便也学学油画,这里的晚霞太美了!”

“我知道,你用相机拍下来不就得了,画出来多费事。”

“照片是照片,画是画,完全不一样。”

“哦,是这样啊!”我的脸有些发热,“我去洗簌,你休息吧。”

晚上走进卧室,影倩和崔西都坐在桌边,我很惊奇,“这是......有事?”

“别胡思乱想,我说完就走,”影倩先开口,“你怎么回事,今天有心事?”

“啊,没什么大事。审讯记录里看到王文革干的一些坏事,还说以前就是这么做的。我突然有些疑惑,以前的知道的好象有些问题。”

我把下午从托德那里听来的事告诉她们,崔西惊讶地捂住嘴,说不出话来。影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不信王文革说的话。他帮助胡图人打仗,做了许多坏事,你去救他时仍然不肯说实话......再说,这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别为这些影响情绪。”

“那倒不会,我只是感觉很很震惊,这个差别太大。你说得对,和我们无关。”

“那就好!”影倩站起来,微笑着看看崔西,“我走了。”

“真的有这样的事吗?太可怕了!”送走影倩,崔西回到房间问我。

“我也不知道,王文革讲的事发生在我父母都还是小孩子的年代,而且和我上学以后学到的历史完全不同。”

“时间不早了,先去洗澡......到床上慢慢说。”崔西打断我。

“呵呵!好的。”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崔西的第一天,赶紧接过换洗衣服去洗澡。

“嗯,你父母都是军人,你在军队里没听说这些事吗?”上床躺好,崔西倒不着急了,反而又问起刚才的事。

“没有,大人们没和我们谈过这些事。对了,有个爸爸是系主任的同学和我说过,他爸爸1949年前是通讯员,有次带领一个担架队去医院时,碰上敌人的部队,抬担架的老百姓扔下伤员就跑,他们只好一边抵抗一边自己抬担架。”

“为什么要袭击伤员?”崔茜有些不解。

“敌人当然要袭击,伤员也是敌人,再说,还有护送的部队。”

“他们应该有明显的标志,表明自己是医护人员。还有,为什么要老百姓抬担架,他们自己运送不行吗?”

“那时候是四十年代末,谁会遵守现在的战争规则,再说老百姓也支持我们。”

“这个规则早就有了,二战的时候就有,电影里都能看到,那种有红十字标志的车辆,还有帐篷上。”

“那时的中国不一样......你姐说得对,和我们无关,不过我刚听到时的确非常意外......”

“好了,不讲了。”她靠过来,把我的手拽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吃早饭。影倩站在厨房门口关切地看着我走过去,转身进去端出来一大碗瘦肉粥。

“这么多?吃不了,”我皱着眉头,舀起一勺,“肉太多了!都成丸子了。”

“吃掉!”影倩不由分说,转身返回里间,又拿出一个剥掉壳后用酱油仔细拌好的水煮鸡蛋,“郭工已经吃过了。小丫头还没起来,昨晚......累坏了吧?”

“哈哈!”我差点笑喷出来,“问得好,问得好!是挺累的。”

“你怎么喜欢用酱油拌鸡蛋?”影倩转移话题。

“不记得了,大概是跟别人学的吧?我还用盐水泡过水煮蛋呢!不好吃。”

影倩盯着我吃饭,没再开口。我把鸡蛋吃光,开始慢慢地喝瘦肉粥。

“你真是个好女孩!就是越来越罗嗦了。”

“别说话!女人都是这样。”她站起来。

“好女人,等一下,我早上胃口不好,这一大碗实在喝不完。”

“喝不完放这我喝,记得走的时候带上苏静娥和基德。他们要去城里,我说派车送,他们不愿意,正好搭你的顺风车。我去看看小丫头醒了没有。”

我又喝了几口粥,抬头往四周看看,从昨天崔西带来的一束花上摘下朵红色的放在碗边,才起身离开。

回房间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我开车冲出大门。基德和苏静娥坐在后面,上车时基德想去开车,被我拉出来推到后面陪着苏静娥,两个人有些不安,拘谨地笔直坐着。我看看后视镜,哈哈一笑,让他们放松些。

雨季过后,树叶的绿色变得有点老,路边的草似乎也有些无精打采。

“谢夫,减速减速!前面有路障。”基德忽然从后面提醒我。

“嗯嗯!看到了。怎么还架着机枪,这是军队吧?”我一边减速,一边观察情况:道路被两辆军用卡车拦断,前面还堆着几根大腿粗细的树,上面的叶子还是绿的。一个军人站在掩体里,举着块绑在树枝上的红布快速挥舞,示意我们停下。

“你们别乱动,这些人怎么还构筑了野战工事,奇怪!”我远远地把车停在路边,手在窗外摇晃几下,然后慢慢开门下车,冲着军官点点头喊道,“先生,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城里。”

“回去!道路封闭。”军官不回答我的问题,直接下命令。

“什么?”我被他的回答弄糊涂了,“您的意思是这条路不能通行?”

“回去!道路封闭,不许进程!”军官再次重申,始终藏在掩体里没出来。

“......好的,好的,”我看看对着道路的枪口,决定不再啰嗦,转身回到车上掉头。

“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吧?”我边开车边问基德。

“不知道,先生。”基德回答,“这情形很奇怪,好象是准备战斗。”

“是啊,我也这么想,大约有一个连的兵力,但加强了机枪,我看见四个重机枪组,临时构筑的野战工事,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到达这里的。”

“这些人应该有战斗经验,工事分布很合理,也比较隐蔽。”基德接着我的话说,“布置在路边的山坡上,火力可以控制公路、沙滩及湖面。”

“呵呵,很好!”我笑起来,“我看到一支天线,可能还有有线电话。”

“难道又要打仗?”苏静娥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和基德同时说,“但愿不要。”

车还没到大门,从庄园里面冲出来一辆绿色的吉普。看见我们的车以后开始频频闪灯,然后停在路边。

“怎么啦?”两车相遇停下,我看见里面坐着崔茜、影倩和小峰。

“政变了,政变了,赶快回去!”影倩对着我声音颤抖着大声说,“我们来找你。”

“哦,好的,”我解开安全带,让基德把车开回去,跳进崔茜让出来的驾驶座,“我们遇到军队,把路封锁了。”

“我们遇到电视,说因为目前的紧急形势,迪恩决定接管国家政权。”影倩告诉我他们听到的消息。

“呵呵,别紧张,”崔茜和我忍不住笑起来,“目前看局势应该还能控制,没有听见激烈交火的声音。崔茜,你哥哥怎么样?”

“我没来得及问,马上打电话,他应该在超市。”

车进入大门,苏静娥和基德已在停车场等待。我跳下来,让所有人聚过来,“这样,崔茜马上去给哥哥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情况如何,是否需要帮助。基德回去,人员进入野战工事,检查分发武器弹药,戒备状态。影倩,清点生活物资,登记造册,小峰帮你姐姐。苏静娥,先把所有工作人员集中起来,告诉他们情况。我去告诉郭建华,等会再打电话给托德。尽量不要与军队对抗,如果遇到最坏情况,也就是不得不交火,我的大致想法是所有人撤到基德那里去,再想办法离开。哦,对了!苏静娥,让所有工作人员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如果家里有电话,同时问问市里面的情况。都明白了吗?”

众人点点头,我想了一下补充说:“如果不得不分散开,苏静娥负责工作人员;崔茜负责影倩他们;我负责其他人。还有,崔茜,如果电话中断,让卡姆负责这里和基德那边的联系,这小子现在身体素质好得很,爬山像个猴子似得,我都赶不上。”

其他人散去,影倩走到我面前,“我们在一起。”

“放心,我一定不会再丢下你,刚才说的,是为了预防最坏的情况发生。”我看看不远处的小峰,不好再讲什么,“你去守着电视,我马上就到。”

郭建华正趴在图板上画图,听我说发生政变,一下子不知如何反映。我把他安排在所有人聚集的饭店大厅,然后走进隔壁影倩和崔西看电视的房间。

“崔茜,哥哥怎么说?”

“他在超市,没听到枪声,市面上也已戒严,正在和一个军官沟通,希望能赶到这里来。”

“嗯,苏静娥,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没有,先生,家里有电话的佣人很少。”

“嗯,有消息立刻告诉我。”我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向电视,画面上一个穿军装的人正在讲话,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宣读政变公告以及戒严的命令。

“看样子他们已经控制电台和电视台。”我对影倩和崔西说。

“我去把郭工也请进来吧?”影倩看看外面,“他一个人待在外面,语言又不通。”

“哦,稍等一下,等我给托德打过电话。”我起身走向电话机,还没到桌边,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您好,东方饭店,请问有什么事?”我顺势接起来。

“您好,找加冈金萨。”

“哦,我就是。”

“请稍等。”

对面沉默片刻,另一个声音响起。

“嗨!李,你好!我是迪恩。你可真不好找,我几乎把东方饭店的几个号码都拨了一遍。”

“哦,对不起,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您......有什么事?”我有点不知所措,迪恩发动政变,这个时候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我是找你道歉的,刚刚听到下属的报告,说在湖边的路上拦截了一辆中国人驾驶的车辆,估计应该是您。非常对不起!我原来的计划是派这些人在东方饭店以东的湖边公路上设防,保护城市的同时也保护您的住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把地点弄错了,偏西三公里多,可能是地图不准吧,很抱歉!您那里怎么样?我现在是总指挥,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和我讲。”

“啊啊,没关系!我也是刚刚看电视才......”我突然明白他打电话来的意思,“迪恩先生,你们国家内部的事我不好干涉,不过麻烦您尽可能保证我和朋友们的安全,比如托德和西点,还有崔茜的哥哥等等。”

“好的,好的!只要不反对,我保证所有人的安全都不会有问题。我也是实在没办法,金已经把这个国家......”

我默不作声地听他说明政变的必要性和面对的无奈,转头向看着我的影倩和崔西比划OK的手势。影倩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崔茜拉起她的手,脸上又出现笑容。我放下电话,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开始转述电话的内容,“迪恩打电话过来,试探我对政变的态度,我请他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他说托德和西点都没有表示反对。你哥哥也不会有事。他已命令刚才我们碰到的部队向东移动,等会路过这里。苏静娥,把这些事告诉基德,让他们待在工事里不要乱动。”

“好的,先生。”苏静娥的表情也已经放松下来,“我让所有人都回去继续工作,除了需要出门的。”

我走到外间和郭建华说明情况,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回去继续画图。随后托德也打来电话,相互通报情况,提醒注意安全,接着西点又来电问候,我也打给齐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一通忙乱过后,天已经快黑了。斯特林被两名军官开着挂有特殊标记的车送到东方饭店,迪恩还特地让他们向我汇报情况并再次道歉。

送走军官以后,影倩和崔西悄悄走过来,告诉我食品没问题,这几天肯定没生意,按日常标准,饭店的存货至少能坚持两个星期。

“先吃容易坏的青菜;晚上安排人巡逻值班;基德的人过来打地铺;山头工地上安排十个人,一旦有事,他们可以提供火力掩护。影倩你别怕,有我在。哦,对了,还要让人听收音机。”

“有你在,我不怕。菜园里有的是蔬菜,吃的问题不用你操心,要不要给国内报个平安?”影倩问。

“嗯,先不要,等他们看到新闻会打过来的,再说如果他们没注意到新闻,我们打电话过去,只能徒增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分别拉住她们的手,“从目前情况看,他们趁金出国访问的时机进行政变,事情很顺利。迪恩这个人办事比他哥哥强,应该不会有大的冲突,估计几天时间就过去了。”

“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支持政变?”影倩问。

“无所谓支持不支持,只要别发生大的战争就好,就像你说的,和我们无关。”

“嗯,也对。”影倩点点头。“不过这样......总觉得有地方不对。一个政府,说变就变了。”

“是啊!不知道钱又要贬值多少,不管它,先保证安全再说......局势稳定了,也许我们就该想办法离开了。”

影倩看看崔茜,绷着脸靠近我,“天涯海角,我跟着你,和你们在一起!”

我被两个人的目光激起满怀的豪情,把她们揽入怀中,“好!我李立强一定对着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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