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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中山国的故事-飞龙在天 000序章--籍田 上 -- 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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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中山国的故事-飞龙在天 102陆亡忌

“站住!!”

陆亡忌应声停下步子。即使还没有进门,陆亡忌也能看出这个议事厅显然在今天以前还是稷下大学的一间阶梯教室,他从教室后面的楼梯走上来,虽然看到教室后门口的持枪卫兵,却习惯地视而不见。

卫兵见陆亡忌虽然停下步子,却神色自如。没有看到常见的“被吓一跳”,似乎有点感觉到自己的权威被对面的这个人打了个折扣。于是左手从护木上移到ST22上提把后面,食指中指勾住拉机柄,猛向后拉了一下,随着哗啦一声的拉枪机声音,从抛壳窗里弹出一发子弹。卫兵利落的一把抓住。随即把子弹塞到胸前的散物袋里,然后左手重新握住护木。在此期间,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小握把,右手食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睛也没有离开陆亡忌。

陆亡忌脸色变了一下,卫兵显然对此满意。声音平和了许多:“证件!”

陆亡忌有点意外,不要说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中京,就航天部本身来说,虽然刚刚成立,但是既然是航天部,那总该是个民事部门吧,议事厅门口的卫兵就已经有点不伦不类了,更过分的是这里卫兵的枪居然是子弹上膛的,就算自己刚刚离开的火炮研究所,自从2年前发生的走火事件后,那里的卫兵在站岗时候虽然弹夹有弹,但是子弹是不上膛的。

陆亡忌这么想的时候,丝毫也没有想到自己跑到这里来,身上还是那身脏兮兮的92式作训服。也和这个“民事部门”不那么搭调。

卫兵右手没有离开小握把,左手接过陆亡忌的证件,眼睛却没有离开他,而是左手打开证件折页,向上举到视线位置。证件里夹的沙子落了下来,有几粒落在ST22一尘不染的黑色护木上,非常显眼。

卫兵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合上证件还给陆亡忌,然后敬了个礼。在陆亡忌走过他的时候,卫兵卸下弹夹,压上子弹,在头盔上磕了一下,然后又“咔”的一声装上。

即使从眼角的余光,陆亡忌也注意到装完弹的弹夹上最低一个余弹指示孔里也透出弹壳的铜色黄光,这个卫兵显然是侦察连过来的或者在侦察连受过训,那里的家伙喜欢搞这种30+1发式的装弹,而一般部队里面并不喜欢这么做,虽然看起来多了一发子弹,但是,在战斗中,31发子弹和30发子弹都是7到9个点射,而上膛的枪支安全管理就麻烦了许多。当然,对ST22原产国--白头鹰国那里的军人来说,30发和31发对区别很大,多出的一发意味着多一次射击机会。但是和白头鹰部队不同,中山国按照ST22原型枪BB114的设计者尤金.斯通纳的意见,保留了连发功能,没有装那个棘轮控制的三发点射装置,战斗中士兵把保险拨到连发然后自己通过扣放扳机控制点射。

刚走进议事厅,陆亡忌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陆亡忌看到这个人,不免心中一窒,不由得停下脚本。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去,那人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这个人身材高大,头发灰白,一身整洁的鲑族短褐,正是前火炮所所长鲑仲水。他见到陆亡忌,怔了一下,随即堆上笑容,本来正气凛然的脸上不免有点猥琐的感觉,他拉住陆亡忌的手连摇了两下。这家伙的手冰凉潮湿,皮肤象女人一样细腻。陆亡忌感觉好像手里抓了一只黄鳝。

他带着猥琐的笑容,热情的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老上级吧。你来这里,得感谢我啊。前天李尚书和我聊,问我在火炮所的时候手下有哪些得力干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如果说鲑仲水看到了陆亡忌的讥讽地冷笑,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收起猥琐的笑容,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这边还是大有前途的,年轻人,摔倒了不要紧,不要背包袱。嗯,我明白的,那次其实不是你的错,你是替人背了黑锅。”这次他显然注意到陆亡忌的愠怒,声音一变,透出了点寒意:“我也一样,不过我比你强一点,我是主动背的这口黑锅。当时御前会议就已经决定要成立航天部了,内定了我,碰巧你出了那个事情,我就借着这个事,三个月前就来稷下大学火箭工程系来当系主任了。”

陆亡忌脑子里轰的一声,人事调动是可以查到的,对面的这个家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他顿时心乱如麻,从早上就开始的愉快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鲑仲水压低声音接着说:“政府里那点事我知道你不关心,不过和咱们相关的还是要知道些。李尚书主持兵部这些年,劳苦功高,但年龄在那里摆着,本来要是没有张成行的那档子事,老尚书是要荣归故里的,结果张成行在这个时候被捅出来,老尚书要是在这时候致仕,岂不让人感觉老尚书是因为这个而去职的。御前会议觉得这么做对不起老尚书,所以才让老尚书来这里散散心。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两月,等事情淡了,老尚书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家养老了。所以你明白了,老尚书就是来这里散散心的,这里还是要咱们把担子挑起来。咱们一起同心协力,努把劲,做出点成绩,这里可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毕竟,这里是咱们的天下!”鲑仲水在“咱们的天下”加重了声音,随即就好像说了个什么机灵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议事厅里面已经稀稀拉拉的坐了许多人,到处都是人们嗡嗡的低语声,但是鲑仲水的笑声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下面的李文刚也回过头来,鲑仲水见李文刚看过来,马上一脸笑容,连连点头,向下走去,没走两步,见李文刚转回头和旁边的一个什么人在说话,鲑仲水也转头冲陆亡忌笑道:“小陆,咱们以后聊,有的是时间,呵呵呵...”脚下却不停,沿着台阶向前排走过去了。

陆亡忌头脑昏昏沉沉,却看到下面有人向自己招手,虽然心情依然沉重,陆亡忌还是忍不住笑了,快步走到那人旁边坐下,笑着说:“我还奇怪这个航天部的会议怎么会有侦察连的士官来当卫兵,原来是太子殿下带着御林军来摆谱来了。”

米然风叫起屈来:“岂敢岂敢,中京大街小巷里的御史比狗都多,我怎么敢这么公器私用。这次是老爸老妈来这里开会,御林军跟着过来,我这个都指挥使跟着凑凑热闹而已。”

陆亡忌向前看去,这才认出和李文刚刚才说话的那个就是米沛仁,鲑仲水已经一脸谄媚的笑容坐在了国王的另一边。他们前面就是讲台,讲台上白板的残留字迹中还能依稀辨识出麦克斯韦方程的痕迹。

陆亡忌转过头来,向米然风哂笑道:“堂堂国王亲临航天部的成立大会,这个部却连自己的议事厅都没有。”

米然风也撇撇嘴,说:“就是,不知道李叔叔搞什么,以他的身份,就算在黍米沙漠正中间咳嗽一声都得跳出一个加强排的人来听他的吩咐,现在即便不在兵部,想要间房子,岭御道还不得让整个工兵旅连夜开工给他来个克日竣工。诶,想起来了,你的那个坦克炮的事怎么样了?”

陆亡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前面一排坐的一个矮胖子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就是小陆吧?”

陆亡忌连忙点头,那人看着陆亡忌疑惑的表情,笑道:“我是听然风说的,本来也认不出你,刚才听然风提起坦克炮,那就不用猜了,肯定是你。小陆的坦克炮如何了得,然风几乎要用这话把我们耳朵磨出茧子了。”

米然风在旁边笑道:“这个人你不认识吧,估计你不会想认识,他是我四叔。”

“米家老四”,听到这四个字,陆亡忌瞬间感觉好像一条毒蛇从自己的脊背爬过,他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米沛勇显然对这个表情见得多了,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们巡田使没那么招人怕吧,说到底我们也是保卫中山国的。”

米然风也在旁边笑着说:“对,我四叔挺善良的,遗憾的是恐怖分子恐怕也这么想。”

米沛勇无奈的笑了笑,不理会侄子的打趣,米然风也不再和叔叔开玩笑,转头向陆亡忌问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不干坦克炮了?”

陆亡忌心情轻松下来,向两个人说:“嗯,李尚书点名要我过来的。”

米然风一脸失望,吹了声口哨,道:“嘿,这下你的大好前程可被李叔叔毁了。”

陆亡忌苦笑道:“什么大好前程啊,分压弹托可不姓陆。半年前那就已经是鲑仲水的发明了。现在新所长要推陈出新,在所里抹去鲑仲水的痕迹,借着三个月前的一场愚蠢事故,已经把分压弹托项目砍了。”

米然风先是愕然,然后大怒,一下站起来,随后又坐下来,皱着眉头问:“怎么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陆亡忌苦笑道:“你听说过分压弹托没有?这是这个项目的正式名字,没有吧,从立项起,项目就是保密的。要不是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你们几个怎么会知道这个。要不是项目被砍了,我也不敢在这里提分压弹托这个名字。”

米然风一下明白了,拖长声音说:“哦,原来鲑仲水那狗东西是用保密这个理由从你那里偷走这项技术...”

旁边刚刚坐下的一人刷的一声站起来,打断米然风的话头,怒气冲冲的问:“你怎么骂人呢?你谁家的孩子,这么没家教?”

米然风被气乐了,转头看去,那人三十来岁,厚厚的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面喷着怒火。米然风冷笑道:“鲑仲水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偷了我朋友的研究成果,我骂他了,怎么着吧。你替鲑仲水说话,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人斜睨了陆亡忌一眼,也冷笑道:“鲑主任偷了他什么东西啊?听你们刚才说的,是关于坦克炮的设计是吧,要是这东西这么好,怎么我们从来都没见鲑主任卖弄过这玩意。鲑主任的简历在网上就能看到,你看到里面提到人家设计火炮了吗?老子四个眼睛看也没见简历里面有这么一段。”

米然风一时语塞,却又强道:“偷了东西去卖弄固然是偷,没卖弄一样是偷。亡忌,你跟他说。”

自从米然风开骂,陆亡忌就感觉如坐针毡,有了过去六个月的经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年轻人了,对人情世故比米然风要强的多。他可是见识过鲑仲水的手段的。现在鲑仲水已经在火箭工程系当了三个月的系主任了,他不敢对这个航天部抱哪怕一丁点幻想。看着米然风看向自己,满脸涨的通红,他暗自叹了口气,对那人说道:“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们在这里自己人说话,你个外人没事过来偷听什么?我们说的事情,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跟你有什么相干。”

那人哼了一声,道:“不想别人听到,声音又这么大,不管怎么说,他骂人就是不行。哼,我换个位子,好稀罕听你们几个小人背后说人坏话吗?”说完站起来走了。

米沛勇同情的看着陆亡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米然风怒气冲冲打断:“什么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说的是假的吗?干嘛这么胆小,连一句鲑仲水是卑鄙无耻的小偷都不敢说。就算不敢说这个,连骂骂那个鲑仲水的走狗也不敢吗?”

前面的米沛勇笑了,向米然风悠然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人不是鲑仲水的什么走狗。走狗得是会察言观色的伶俐人,你几时见过在中山当走狗的连中山国太子都不认识,这种走狗还不得见天给主子惹祸啊。还有,你都当过连长的人,还没学点和人相处?小陆现在要来航天部了,你想让他的侍郎怎么给他穿小鞋?嘿嘿,小陆有你这样生害街坊,死害邻居的朋友还真是前世不修啊。”

陆亡忌顿时对这个矮胖子好感大增,已经有点忘了他的那个可怕的头衔了。

米然风怒道:“你待会跟我去找李叔叔,看他管不管这个,要是他也不管,你干脆别来这里了,来我们御林军吧,我给你找个地方。”

米沛勇和陆亡忌相视一笑,陆亡忌的心情已经又和进门之前一样轻松愉快了。米沛勇轻笑道:“你也知道你的李叔叔不会管这个事了,他又没权免掉航天部侍郎,所以呢,他就得和他一块办事。他管了这事,还怎么和他的副手一块工作?”

陆亡忌也笑着说:“算了吧,你那御林军,也就中昆能有点指望,我又没服过兵役,又不姓米禾稻种鲑舟网,怎么去啊。而且就算我在骑一师的侦察连当过兵,我也做不到每天早中晚全副武装的跑1万米。这个航天部我不来了,回头找李叔叔我也是这话。天下之大,凭本事吃饭的地方还是能找的到的。”

米然风笑了:“倒也是,不过你要是做不到每天三个一万米,侦察连你也进去不去啊。说老实话,进侦察连比进御林军要难多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鲑福永脑子里面进水了,他干嘛要砍掉这个项目,他不知道这是火炮所十年以内最大的突破吗?”

陆亡忌苦笑道:“他当然知道,看过试验数据的就会知道。但是,出了成绩是鲑仲水的,毕竟前期一直是鲑仲水挂名;而闯了祸就是他的,他可没鲑仲水那么心黑手狠,能找到第二个我来推责任。而且说到底分压弹托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就算用最笨的比如常规的办法, 加大药室容积,加长炮管长度也能提高初速。我走的时候,鲑福永他们正在电磁炮上碰运气,毕竟那也有可能出现突破的。”

米然风大怒,恨恨道:“要是这群人在御林军,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到这里,米然风突然眼珠一转,看着米沛勇笑道:“叔叔,你肯定有办法,鲑仲水丫的看起来就像个变态,只要去找,肯定能找出一大堆小辫子,要不叔叔出把力,为中山国除此一害。”

米沛勇骇然道:“你叔叔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害死你叔叔啊。哪个巡田使敢私查朝廷重臣,不要命了。我说你也安分点,别到最后要让然火来当这个太子。”

米然风眼珠转着,笑道:“也不是私查朝廷重臣,也不用叔叔的人出面...”

刚说到这里,却被一声麦克风的尖啸打断了,讲台上传来了李文刚嘶哑的声音:“时间到,我们开始。”

既然国王到场,当然先由米沛仁上台讲,他讲的很短,中规中矩,只强调自己希望工部户部要大力支持新成立的航天部。

接着讲的是中山国的户部尚书鲑福超,他先讲了现在国家在各种卫星上的租用费用,中山国现在的GDP和中山国最近建成投产的望海岛钻井平台,最后总结,中山国虽然是小国,却有能力支持航天项目,而从目前对航天产品的应用来看,中山国需要航天能力。接着是工部礼部兵部尚书纷纷上台来讲了些老生常谈的标准演讲。

陆亡忌暗自数着,刑部和吏部尚书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和他们扯不上关系,下面大概就是李文刚来总结,宣布成立,散会。然后自己就可以去找他辞职了。

果然,李文刚站了起来,但是出乎众人意料,李文刚拉着鲑仲水走上讲台,鲑仲水脸上笑的跟开了一朵花一样,向上半推半就的走的时候还双手连摆,直到接近麦克风,鲑仲水的“这怎么行”通过音箱轰然传遍议事厅,他吓了一跳,才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了。

李文刚走向麦克风,嘶哑的声音传遍会场:“大家大概都认识我旁边的鲑仲水,在火炮所的时候,鲑侍郎就突破常规,发明了分压弹托,这可能是近十年来坦克炮领域的最大突破。现在他来到稷下大学主管火箭工程系,大家大概不知道三个月前火箭工程系的样子,那时候门可罗雀,现在这里却是人才济济了。我很高兴御前会议帮我找到一个他这样的得力帮手,所以,我决定让鲑侍郎来做下面航天部的成立报告。”

鲑仲水志得意满地走上前来,开始进行报告。

米然风笑了,转头对陆亡忌道:“看来你不用走了。不用咱们瞎操心,李叔叔要收拾鲑仲水了。”

陆亡忌大奇,抛开刚才听到李文刚盛赞鲑仲水的不快,他问道:“此言怎讲?”米沛勇也好奇的转过头来。

米然风笑道:“李叔叔点名让你过来的吧,你能想象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你发明的?就算他不知道,你以为中昆会在这个上面对他们家的兵部尚书保密?他知道还这么说,为什么?嘿嘿,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陆亡忌苦笑一下,还以为米然风知道了什么内幕,原来他也不过是向他自己希望的方向瞎猜而已。

鲑仲水的讲话结束了,这时下面坐着的一个人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这些朝廷大臣,对航天可是一窍不通的,但是遵照陛下的指示,我们应该好好配合,可是要是不知道航天是怎么回事,配合起来可不是帮倒忙么,哈哈哈...”

陆亡忌向那人看去,这人是户部尚书鲑福超,户部尚书打哈哈,下面他的手下立刻跟着配合,当下就有十几个人哈哈笑起来。在这些人一笑之后,大厅里其他人也跟着礼貌性的笑了两声。

鲑福超接着道:“所以我在这里代表朝廷里的这些棒槌们想让鲑侍郎,火箭工程系的系主任,航天大才,给我们这些人上一课,让我们入一下航天的门。”

陆亡忌心下好笑,暗想,他是火炮所新所长的哥哥,鲑福永刚刚砍掉分压弹托项目,李文刚却在这里提起,他不好对李文刚说什么,就跑来在鲑仲水这里找点便宜。这个请求明着是给鲑仲水帮忙——他就算原来是火炮所的,现在在稷下大学火箭工程系干了是三个月的系主任,不可能连个航天工程导论都讲不了,而下面听课的是朝廷的重臣乃至国王一家,讲了这个课,面子可大了去了。但是,按照自己对鲑仲水的了解,他还真讲不了这个航天导论。他在火炮所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不学无术的人能钻营到所长的位置上,等到后来自己被鲑仲水收拾了之后,才不得不承认,那是另一种知识,不比广义相对论更容易学。他知道鲑仲水的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他相信鲑福永也知道,鲑福永显然告诉了他哥哥鲑仲水的这个死穴。

他对两边都没什么好感,碰到这种事乐得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台上的鲑仲水脸上笑容不变,笑着道:“福超兄可太抬举我了,朝廷重臣和天子讲课,,这样出风头的事情,我怎么好揽到自己身上啊。这可是火箭工程系的荣幸,火箭工程系当然要对得起这份荣幸,我提议,由我们的火箭工程系的元老,钱马壮教授来给大家讲讲。咱们部队里面用的火箭导弹弹体,可都是钱教授的手笔。他这样的内行讲课,比我这样才在火箭的门里待过三个月的半瓶醋,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他提到钱马壮,一个人站了起来,向过道走去,他坐的比较靠中间,其他人纷纷翻起座椅的椅子板,站起让他过去。陆亡忌好奇地看去,这个钱马壮在业内算的上是赫赫有名,因为中山国的钢材铝材都需要进口,所以,当年兵部搞弹药国产化的时候,钱马壮想出了用玻璃钢取代钢和铝做火箭弹和各种导弹弹体的办法,现在,除了进口的导弹,中山国的火箭和导弹都用的玻璃钢弹体,这些可以说都是出自钱马壮和他的学生们的手笔。

不过,相对于他在业内上的成就和鼎鼎大名,他在公众范围内可以说是默默无闻。陆亡忌同情地看着他,这是个和自己一样只会干活的人,显然是鲑仲水的新猎物。

鲑福超转头看了在座位中向过道挤的钱马壮一眼,冷冷地道:“不敢劳动钱教授。我让鲑侍郎讲,是有原因的。资深的内行讲课有个缺点,很多东西,对他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在讲到这里时候就会直接把我们还不明白的东西拿过来当前提来讲了,这样一来,他的课外行就不容易听懂了。所以资深内行讲课往往不如刚刚成为内行的人讲课,因为刚成为内行的人还记得我们这些外行哪些是不懂,需要解释的。”

此言一出,钱马壮停下了脚步,向台上看去。台上的鲑仲水略一沉吟,便接着笑道:“福超兄此言,很有道理,不过今天我没有想到要讲这个,没有准备啊,咱们还是让钱教授来讲吧,他讲课讲了几十年了,不用教材都没问题的。”

这时工部尚书鲑伯水也站了起来,向鲑福超笑道:“既然鲑侍郎没有准备,那咱们还是听钱教授讲的吧。老实说,新入门内行讲课讲的好,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不太敢相信,要真是这样,哈哈,种尚书是不是该让礼部发文,以后咱们就让刚毕业的小家伙在大学讲课好了,要什么教授啊,哈哈哈...”

鲑福超笑了笑,抓起他面前桌板上的一本书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对着书在黑板上刷刷刷地写下了一个公式,然后转头向鲑伯水道:“我并不是说新入门内行比资深内行讲的好,我说的是他们讲的容易听懂,但是要达到开发设计的水平,他们讲的就不如资深内行了。咱们这些人不会象他们航天部的人那样去搞开发设计,但是咱们还是要能听懂他们设计方案的区别,因为到时,采用哪个方案的决定多半会由御前会议做出。对于这种理解程度,新入门内行就比资深内行更容易在一堂课上讲明白了。不信咱们做个试验,钱教授请上来吧。待会我们让鲑侍郎给我们讲一下这个公式,再让钱教授再讲一遍,大家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陆亡忌在下面心里暗笑:给脸不要脸,让你去讲航天概论,你还能用王古做火箭椅子,土星五号登月之类的故事糊弄过去——虽然看鲑福超的架势,他不会轻易放过,但是至少讲课的主动权在你手里,现在,户部尚书从教科书里面随便抄一个重要公式,象鲑仲水这样的外行恐怕连认都不认得,但是他还不能承认不认得,万一这是类似物理学里面牛顿第二定律一样的航天基础理论公式,承认了不认识就等于承认自己对火箭技术完全外行。

鲑仲水手捏紧,接着又放松,然后又捏紧,过了一会慢慢放松,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但是陆亡忌知道,他紧张了,在三个月前那场事故后,他曾经见过鲑仲水的这个动作。

不对,陆亡忌突然惊觉黑板上的公式不对。他刚才想当然的认为鲑福超会写一个航天基础理论的公式上去,哪怕黑板上是万有引力公式他也不会吃惊的,让他吃惊的是,作为一个对航天技术和鲑仲水一样白痴的外行来说,他认得黑板上的公式,因为这个公式是他推导出来的,用来计算在给定膛压曲线函数后分压弹托的片数,这个公式,是分压弹托的理论基础。他又定睛向鲑福超手里拿的书看去,鲑福超一只手把书托在胸前,书上面书名写的很大,他已经看清了,上面写着:火箭与航天技术概论。

他明白了,从李文刚夸鲑仲水发明了分压弹托起,鲑仲水就已经踏进了一个一环扣一环的圈套,现在圈套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就等他自己踢掉脚下的凳子了。他向李文刚看去,这个面目象雄狮一样的老人在微笑。他从小就常常在去中昆他们家玩的时候看到这张面孔,在第一次听说这张面孔的主人有一个“富原之狐”的外号时候颇为惊讶,一直认为外号取的不妥,他觉得应该是富原之狮才对,现在,看着老人人畜无害的微笑,他突然明白这个外号取的有多贴切了。

鲑仲水在迟疑,他突然一笑,正要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台边传来:“这个公式不对吧,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走到台边的钱马壮说的。

陆亡忌心里一沉,虽然这个圈套和他无关,在那一刻,他多希望鲑仲水跳进这个圈套。机会稍纵即逝,鲑仲水又一次逃过了惩罚。他苦笑: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鲑福超脸色如常,但是抓着书的手也突然握紧了。

鲑仲水脸一沉,道:“福超兄可有点过分了啊,写个假公式来蒙人,还装模作样的从书里抄,福超兄究竟什么意思?”

陆亡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鲑仲水还是把脚下的凳子踢掉了。

鲑福超的手放松了,冷笑道:“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不学无术而已,还会有其他的意思吗?”

下面的鲑伯水霍然站起:“福超兄留神朝廷大臣的体面。”

鲑福超向他友善地笑了笑,道:“伯水兄莫被你这个人渣弟弟骗了,中山立国以来,这样体面的大臣还真是少见呢?”

鲑仲水脸刷的一下白了。

鲑伯水却眯起眼睛,道:“哦,愿闻其详。”

鲑福超却转过头来,对鲑仲水大喝一声:“鲑仲水,你再说一遍,这个公式怎么假了?”

鲑仲水手抖了一下,却恢复了镇静,道:“你让我讲航天,却写了个和航天无关的公式,如何不是假的。当面构陷,陛下,臣不能受此辱,请容臣告退。”

陆亡忌心里叹息:鲑福超收网还是收早了。

鲑福超冷笑道:“果然奸狡,禾御史,你怎么说啊。”

鲑仲水也冷笑道:“禾御史,航天侍郎现鲑仲水检举户部尚书鲑福超当面构陷,欺凌同僚。”

鲑福超怒容满面,喝道:“好个当面构陷,鲑仲水,你且说说,这个公式你是认还是不认得?”

“福超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陷害我,但是,你去看看律条,中山公民不得强迫自证其罪。我没什么好说的。”鲑仲水继续冷笑。

鲑福超大笑:“你来跟我讲法。哈哈,儒以文乱法,古之人诚不我欺啊。”

禾清壮也站了起来,道:“不错不错,鲑侍郎果然是聪明人,现在我也问聪明人一个问题,鲑福超尚书检举你贪功诿过,你认罪还是不认罪。”

鲑仲水满脸悲壮之色,闭上了眼睛,朗声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禾清壮大怒,这句话是一千年前华人天水朝大将岳飞蒙冤时候在供状上写下的八个大字,鲑仲水自居岳武穆最多让人牙酸作呕,可他现在用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骂鲑福超是秦桧,禾清壮是何铸,万俟侯之流。

禾清壮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鲑仲水不但闭上了眼,还把头转向一边。

鲑伯水却接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鲑仲水的手又开始捏紧又放松。陆亡忌觉得奇怪,面对鲑福超他都镇静自如,怎么他哥哥一句普通的答话就让他紧张起来,随即他明白了,这是鲑伯水已经准备根据情况随时撇清和鲑仲水的关系而做出的姿态。

鲑福超接着禾清壮的话,笑道:“这是火炮所提交到御史台的一些档案材料,包括分压弹托的论文原件和爆炸那次设计的图纸,在座的有些人可能知道,分压弹托项目砍了,火炮所通过工部新立项了电磁炮的项目,他们来户部要钱的时候,我问他们,一直听说分压弹托是多了得的突破,怎么现在不做了。他们给我看了火炮所对三个月前炸膛事故的总结,总结里面认为炸膛事故有太多疑点,在检查设计后,他们觉得这个设计实在犯了太多低级错误。不明白鲑前所长怎么会用这么一个人接手他的得意作品,而且事后还让陆亡忌做下去,他们觉得再做下去,按照那样的设计水平,之前事故还会出现,而再次出现的时候就难保不死人了。我当时听了就有些怀疑,于是让他们再看看这个陆亡忌的其他设计,结果他们看了之后告诉我,陆亡忌的其他设计包括他刚刚到火炮所的时候的工作水平都远远高于分压弹托事故的那个设计表现出来的工作水平,所以我建议他们去找巡田使司举报对陆亡忌进行背景调查,看看他是不是蓄意破坏。”

陆亡忌背后立刻一层冷汗,这才是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他们明摆着要收拾鲑仲水,怎么要让自己遭这池鱼之殃。

米沛勇站了起来,叫道:“鲑福超尚书此言从何而来,我巡田使司没有接到过这方面举报,也没有启动对陆亡忌的审查。”

“哦,那是因为他们去巡田使司的时候,你们接报的巡田使看了带去的图纸,看到上面面的密级标志后说他们没有足够的安全级别权限,要求火炮所去申请许可,巡田使才能接这个案子。火炮所的申请早上刚刚发到工部,还没有回来,想来接报的巡田使也是因为这个没有继续向上报。图纸当时拿到巡田使司的时候,签名是折叠在图纸的最上面的,接报的巡田使看到上面的签名,告诉他们这个签名肯定被涂改过。他们觉得,既然火炮所的归档文件都能被涂改,担心东西放回去有人会毁灭证据,所以找我来帮忙把这个提交到御史台。我带着他们来找禾中丞,禾中丞找来了大理寺的技术人员,试着恢复几个被涂改的地方,结果恢复不了,但是他们也可以肯定,图纸的会签被涂改过了。”

鲑伯水坐下来,向旁边的手下快速地问了几句。显然他的手下也是刚刚知道这事。陆亡忌猜的到,鲑福超,李文刚打算收拾鲑仲水,不会提前在他哥哥那里打草惊蛇,这个举报适当的在邮局做点手脚就可以在今天开会后再送达工部。

米沛勇也坐了下来,陆亡忌看到他脸上肌肉绷紧,显然在咬牙。米沛勇低低地咕哝了一声,陆亡忌却听到了,他在低声骂:“鲑邻喜这小王八蛋。”陆亡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能精确控制这个举报在巡田使司的反应——如果巡田使司直接发起对自己的背景调查,那肯定瞒不过鲑仲水的眼线。巡田使司里面,只有鲑福永的儿子鲑邻喜,能够完全按照他们设计的路线,既能给他们足够的理由把材料送到御史台,又能让这一切波澜不惊,不至于打草惊蛇。

鲑仲水冷笑一声,道:“图纸改过,那就是我改的?我就是诿过之人?”

鲑福超也冷笑了一声,道:“要不我们找陆亡忌对质一下,看看他接了什么好处才肯替你背下这口黑锅。他好像就在这个屋子里坐着吧。”

鲑仲水向自己看来,却温言道:“亡忌,不用担心,我不怪你,一个尚书,一个御史中丞让你说他们想要你说的,你怎么可能说出和他们意思不同的话。没关系,你说吧。”

大厅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向陆亡忌看来,陆亡忌觉得浑身发僵,低下了头,只想钻到桌板底下。

鲑福超却道:“不必了。”他噗嗤一笑,道:“在我和一个高人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这个高人却先跟我为陆亡忌求情,说别让陆亡忌当堂对质,那只会毁了这孩子的名声和前程,结果还奈何不了你,我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不由得我不信了。不过,那人给我们指了另一条路,鲑仲水,你要不要听听啊?别摇头,就算你不想听,下面在座的恐怕都有兴趣听听吧。这个高人的主意就是,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错误的地方才会错误的非常有性格。按照这个思路,我让火炮所的人重新检查了一下图纸,你们搞科研的,比我应该更清楚设计风格这回事吧,结果几百多张图纸里面,至少有五六种设计风格。他们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风格,因为那个人当枪手替人做设计实在是名气太响亮了。不过由此他们也理解了这些低级错误,在高温高压的火炮设计上是低级错误,在常温高压的压力容器上就不是了。你放心,我们没有找过他们,但是听说这位超级枪手早就在巡田使司挂着号呢,谁找过他们,巡田使司一查就能查到,鲑仲水,你要不要猜一猜,巡田使司那里,究竟有没有你和他们纯洁友谊的记录啊?”

鲑仲水终于垮了,哭喊道:“我认罪,我认罪,出事故的设计是我找枪手设计的,出事故后是我用继续分压弹托项目来交换陆亡忌替我顶下这个。”

李文刚站起问道:“陆亡忌替你顶下,他改的会签吗?”

鲑仲水看向李文刚的眼神阴鸷凶狠,到这个时候,他也猜出了鲑福超口里的高人是谁,他恨恨地道:“不是,我改的,我只是要他闭上嘴,什么也别说。”

鲑福超笑吟吟地看着鲑仲水,接着问道:“火炮所的技术人员说,虽然枪手做设计,可是你居然看不出设计的问题,他们很怀疑你的专业能力,我在这里替他们问一句,分压弹托是你想出来的吗?”

陆亡忌知道,所谓从这个事情上火炮所才开始怀疑鲑仲水的专业能力那是纯粹扯淡,鲑仲水的技术水平之低在火炮所有各种各样的小段子,人人都知道,但是人人也都知道他做事心黑手狠,背景又硬,没人会去招惹。何况说句老实话,除了被他剽窃成果以及替他背黑锅的技术人员外,火炮所的大多数人并不恨他,在他主持下的时候,火炮所待遇福利都很好,他离开才三个月,火炮所的待遇水平就明显下降了。

鲑仲水一脸诚恳的样子:“那个真的是我想出来的,但是我因为火炮所日常的领导工作忙,没有时间搞科研,所以走了捷径,这个是我的错,我一定在以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还真是属牙膏的,挤一点出来一点。”鲑福超摇头,道:“好吧,我刚才在黑板上写的公式就是分压弹托第一篇论文里面抄的一个公式,我是不懂这个用来做什么的,如果是你想出来的,你就给大伙讲讲吧,这个公式是怎么推导出来的,用来做什么?”

“别再拿律条说事,你如果说的出来,就能说明你熟悉设计,这是证明你无罪的证词,不是让你自证其罪,不受自证其罪条文的约束,你如果知道,就必须回答,拒绝回答就可以说明鲑户部的指控成立。”禾清壮接口说道。

陆亡忌暗道,毕竟是御史中丞,法律条文可是人家的天地。

鲑仲水额头开始冒出汗珠,他还在沉默,下面的鲑伯水突然跳了起来,喊道:“孽障,你到这个时候还不老实交待。”然后离开座位,面向米沛仁深深鞠躬,然后头也不抬地哭道:“臣家教有失,对舍弟疏于管教,致其做出这等事来,臣亦有过,愧对陛下。”

米沛仁看了李文刚一眼,然后转头温言道:“伯水尚书清者自清,你弟弟的错是他自己不学好,跟你何干。”然后他转身道:“正好,御前会议的人都在,我提议,你们赶快选一个新的航天部侍郎吧,咱们的航天部总归还是要有一个侍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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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曰:之前使用了真空炮作为小陆的突破是希望为后文的真空管道做铺垫,但是真空炮这种myth buster里面看到的技术对于坦克炮来说和发射乒乓球真的区别挺大的。

炮管抽真空加速的方法,推想这个的理论基础是,和空气中高速飞行的物体不同,在炮管中飞行的弹丸推动的空气不会沿着激波的锥角分散到别的地方,而是始终堆积在弹丸的前方。

所以在初步设想的时候,很容易落入当初把音障想象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的思维陷阱,压力波的传播速度是音速,所以在炮管里压力不断堆积,直到堆积到火炮膛压之后,弹丸就要减速了。所以在最初的版本里面,鲑福超给鲑仲水设的圈套是计算炮管极限长度的公式。

但是传统的内弹道学却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这个阻力,在炮管里最大的阻力是弹带和膛线摩擦的阻力。鉴于内弹道学不太可能出错,那么这个想法多半就是错的了,弹丸受到的阻力通过能量方法计算后,就发现了这个想法错在哪里:弹丸推动空气,很快会将空气加速到弹丸的速度——已经被加速到和弹丸速度相同的速度的空气不会再需要新的能量(当然,如果弹丸继续加速,那么被加速的空气因为速度又小于弹丸会被继续推动加速而吸收能量,但是吸收的能量仅仅是这个能量差值),被加速的空气只是具备动能和经过正激波(在炮管里,因为有个平顶的弹托,所以弹丸在炮管内遇到的始终是正激波)之后升高的压强带来的压缩能量。这个能量值很容易计算出来,以一般的44倍口径120坦克炮为例,炮管的空气体积是0.06立方米,也就是60克,和接近4000克的弹芯质量相比显然是一个小量,按照1/2*m*v^2,空气占有的动能是弹丸动能的百分之一,也就是九万多焦耳。空气能量的第二部分是压缩后升温的空气分子运动能量,查正激波表可以看到5-6马赫的速度对应30-40倍的升压和6-8倍的升温,即使按照上限,8倍升温,从20度也就是290K升8倍,升到2300K,空气的分子动能也不过3/2*k*T*n,n是分子数,按照重量比摩尔质量乘阿伏伽德罗常数可以计算出来,温度能量系数k和阿伏伽德罗常数的乘积是6左右,空气基本上是氮气,所以摩尔质量按照氮气计算是14克1摩尔,最后得到的分子动能数字是3/2*6*(60/14)*2300=82800焦耳,相对于兆焦的炮口动能,这个值仍然只有百分之一,难怪内弹道学对弹丸在炮管中飞行时候受到的空气阻力不屑一顾。

在情节已经围绕着真空炮转悠了一圈后才发现真空炮不靠谱,作者也多少有点尴尬,因为不想放弃这些情节,所以只好再次设计一种突破性质的理论,在理论上,分压弹托倒是的确有可能实现的。毕竟现在减轻脱壳穿甲弹的弹托质量也的确是目前各国弹箭技术的重要研究方向。

通宝推:然后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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