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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鲁西南十四团及申绍英战斗足迹寻踪之旅(1) -- 小伙子学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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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鲁西南十四团及申绍英战斗足迹寻踪之旅(5)

下面是“幸福来敲门”撰写的部分游记(有删节):

寻踪之旅的第一天,也就是10月1日。

清晨约八时许,正当我们五人准备出发时,“飞翔”的姨妹LH和LY(定陶人)听说后,鉴于对其曾外公程书勋的崇敬之心,也要求与我们一同前往。就这样,我们这个小队总共七人,分乘两辆车,一早兴冲冲离开了定陶县城,赶往计划中的第一站。

10月的天气本应是秋高气爽,可是我们刚一上路,居然刮起了大风。一时间沙尘蔽日、尘土飞扬。随车的LY最为心直口快,望着车外说,“你们没来之前,定陶多少天都是晴空万里,你们一来,就刮大风了!”我乘机打趣道:“几位兄长都不是凡人啊,古人云,贵人出行携风带雨,此话果然不假!”一席话说得满车人哈哈大笑。

行车不过二十余分钟,我们便来到了杀人魔王王子杰的老巢——谢庄。

“天上有个老天爷,地上有个王子杰”。”这是抗战时期定陶县老百姓的口头语,说得就是定陶一带人神共愤的杀人恶魔王子杰。王子杰,原名王兆玉,定陶县城北辘湾村人,因他在其兄妹中排行老二,人称“王二天爷。抗战时期的七八年间,此人对定陶人民祸害极大,是群众称为“三害”(日寇、兵乱、灾荒)中的重要一害。”。 抗战前,王子杰曾在国民党党部队当过跟班。七七事变后,国民党军队南逃,王子杰留在了家乡,联络几个歹徒,拦路抢劫、绑票架户,当了土匪,祸害城北一带群众。后来,他又以拉联庄的名义,当上了联庄会长。又以打汉奸的名义,搜刮民财,收罗武器,扩充实力。1941年,他的队伍发展到百余人。1941年2月,王部在裴河寨(辘湾东北2里)外抵抗日寇,打死鬼子多人。这次战斗使王名声远播。之后,他便打着抗日的旗号招兵买马,队伍迅速发展到四五百人。是年底,国民党定陶县长姚崇礼任命王子杰为定陶县第四区自卫队。1943年国民党定陶县长空缺,野心勃勃的王子杰自命为县长。不久,国民党行署专员孙秉贤任命王子杰为定陶县长兼山东保安第十五旅旅长。 

王子杰当上旅长、县长之后,队伍名义上四个团四千余人。这时是王的极盛时期,此时的他俨然成为了定陶的土皇帝。公然把政府的仓库设在自己家里,任意挥霍,并借机四处敲诈,聚敛钱财。王子杰生性多疑,坏事做绝,视人命如草芥,死在他手里的共产党干部和抗日群众,以及他自己的下属、亲戚、朋友,加起来不下数百人。所以定陶至今流传着“王子杰杀人如杀鸡”。 王生性贪婪无度、生活糜烂、欺男霸女、杀人如麻,暂且不说,更令人所不齿的是,他置民族大义而不顾,于1944年底,公开投降了日寇,此后,他更加疯狂嚣张,随意捕杀人民群众,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民愤极大。我党曾先后多次派人对他进行劝阻,争取其回到抗日统一战线。但是王子杰倒行逆施,顽固不化,更加变本加厉残害我党员、干部和抗日群众。为打击王子杰的嚣张气焰,拯救当地百姓于水火,减轻我根据地的压力,我党决定将其彻底消灭。1945年3月起,五分区、三分区三个团和定陶县基干大队、曹县县大队受军区命令,将王部3个团包围在悲裴河、谢庄等几个村庄。经过三次战斗,终于歼灭了王部四千余人,活捉了不可一世的王子杰。我县政府原准备在黄店闫楼召开群众大会,对王子杰进行公审后处决,后因情况突变,部队需要立即转移,不得已于当夜在闫楼西地清凉寺庙后将王子杰枪决。这个人间恶魔终于受到了应有的下场。全县人民闻讯后,无不拍手称快。消灭王子杰部,意味着定陶境内最大的一支顽军不复存在,大大减轻了我城东根据地的压力。

谢庄、裴河、辘湾村相邻而居,当我们一行来到这三个村庄后,寻找当地的老者询问那段历史时,我们悲哀地发现,尽管村中有多位六七十岁的长者对我们的来访非常的热情,但是,因为年代久远,他们对那场消灭王子杰的战斗并不是很清楚。老人们说,攻打王子杰部时,他们年龄还尚小,当时我党担心伤及无辜,战斗之前,将全村的百姓提前转移到安全之地。他们只是零零碎碎从自己的父辈嘴里听过那一段历史。当我们询问战斗地点时,老人们说,过去这三个村庄四周都有寨墙,起初战斗地点就在寨墙周围。不过当我们来到曾经战斗地点时,古老的寨墙早已是事过境迁,荡然无存。只有裴庄村那棵据说已有五百余年历史的皂角树依然挺立在秋风里……

我们的心情渐渐变得沉痛起来,因为大家非常清楚,无论是作为一名专业地方史研究者,还是民间地方史爱好者,抢救、挖掘地方党史工作已是迫在眉睫,决不能再拖延了。

离开谢庄、裴河、辘湾后,我们驱车来到了定陶县烈士陵园,定陶县烈士陵园位于定陶县城西侧,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陵园正中央有一高高耸立的“定陶战役纪念碑”,由一代名将杨得志书写。陵园里长眠着的都是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独立、为了人民解放事业捐躯的我军将士。其中有我军解放史上著名战斗英雄王克勤烈士、“定陶战役”中牺牲的 鲁西南十四团一营营长王开森烈士等。由于正处十一放假期间,纪念馆大门紧锁,我们只能在众烈士墓碑前祭奠了一番,才依依不舍离去。

按照原计划,我们下一站将去定陶县马集大刘楼,这里是鲁西南十四团团长程书勋的故乡,也是程书勋烈士长眠之地。

程书勋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可以说,但凡略知鲁西南抗战史的朋友对其皆耳熟能详,因为他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鲁西南有一部著名的长篇小说《草莽英雄传》,其中的主人公“程伯勋”之原型即是程书勋。

程书勋(福勋、书训),原名程兴文,人称 “程老五”,1889年出生于山东省定陶县大刘楼村。历任八路军冀鲁豫支队二大队参谋,定曹抗日游击大队,定陶县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定陶县基干大队大队长,县基干团名誉团长,冀鲁豫军区五分区十四团团长,第十专员公署参议等职。程书勋出身贫寒,性格刚强,为人忠诚,注重义气,广交豪杰,忧仇时弊。青年时期揭杆绿林,闯荡江湖,杀富济贫,民望而官忌。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心怀激愤,响应党的团结抗战号召,开始在家乡定陶西南一带组织群众抗日武装。1938年底, 程书勋率领群众抗日武装二百余人、枪一百余支,加入了王道平鲁西南抗日游击大队。

在此期间,他率领的抗日武装先后参加了曹县红三村保卫战、袭击菏泽佃户屯炮楼、定陶白菜王庄战斗、马集北伏击战、仿山截粮战、拔除高庄及定菏曹边境炮楼、据点的战斗、三打定陶顽军保安15旅王子杰、消灭曹县东马庄顽军李子仪、解放定陶城、曹县城、菏泽城等多次对鲁西南敌伪顽的战斗。解放战争初期,他率鲁西南分区十四团,对国民党顽杂武装进行多次战斗。1947年6月,接应刘邓大军横渡黄河。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时期,他先后武装护送过刘少奇、陈毅、朱瑞、郭洪涛、王秉璋、张池明(张赤民)等中央及部队领导,安全过境鲁西南回延安,为抗战胜利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可惜的是,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950年,程书勋同志因病逝世,后被民政部批准为革命烈士。1951年,定陶县人民政府在他的家乡大刘楼村东北修建了烈士纪念碑楼,以示悼念。

我虽然对地方史极为热爱,也曾经阅读了大量程书勋的英雄事迹,惭愧的是,在这之前还未曾到程书勋烈士陵墓祭奠过,这次终于成行,内心颇有一种悲欣交集之感。大刘楼村距定陶城约十多里,LH和LY姐妹对这段路况显然是轻车熟路,一路上不断指挥我们的司机前行。国庆时间正是农村秋忙季节,乡村公路上大多晒满了黄灿灿的玉米,虽然影响了我们的行车速度,但是看到秋收的火红景象,大家还是由衷的为那些忙碌的老乡高兴。

程书勋只有一子叫程鹏云,鹏云亦是鲁西南著名抗日人物,曾在定曹抗日游击大队侦察警卫班(车骑班)当战士,后任八路军定陶县基干团、十四团警卫连排长。

程鹏云身材灵活,作战勇敢,胆大心细,枪法出众。抗战期间,他跟始终随程书勋,先后参加过上百次大小战斗,并多次跟随程书勋护送刘少奇、陈毅、朱瑞、萧华等中央、部队首长及我党、我军大批干部安全过境鲁西南。解放战争时期,他继续跟随程书勋转战黄河南北,坚持对敌斗争。

1948年10月,鲁西南地区全境解放,他转业至定陶县供销社工作。后为照顾家人及方便种地,离职返乡定居。1999年因病逝世。程鹏云共有四子,其后代大多在家务农。

车子刚到村中,程鹏云最小的儿子程XT(飞翔、LH、LY之舅)已在村头等候,亲人久别重逢,执手相对唏嘘不已。飞翔将众人向小舅简单做了介绍后,我们便来到了程书勋烈士的故居。

据程XT讲,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故居大门上有一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为国为民”,是当时程书勋生前战友所赠(牌匾于九十年代丢失)。牌匾大门两旁有一定陶县长所提的对联“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现在故居已翻修成两层楼房,只有屋内摆放着程书勋烈士的遗像,还有一张是程书勋朋友为他所画的画像。

瞻仰完英雄的遗像之后,我们便来到了其故居北不足一里之处的一片开阔田野里,这里便是程书勋烈士的陵墓。

此时,秋风渐小,太阳也变得和煦、温暖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程书勋纪念碑”,纪念碑上书“鲁西南十四团团长程公书勋纪念碑”,右侧落款为“定陶县人民政府立”, 左侧书有“公元一九九三年四月重建”。原来,程书勋烈士纪念碑最初立于公元一九五三年,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定陶县政府为了纪念这位战功卓越的英雄,由县政府批专项资金重新建立。

纪念碑西侧便是程书勋烈士的陵墓,我们全体人员在他的陵墓前,庄严地向这位为国为民奉献一生的烈士鞠躬默哀,先生千古,浩气长存!感谢您在中华民族最危险之时,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彰显了鲁西南热血男儿的铁血精魂,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功勋,历史将永远铭记您的英名和您领导的不朽的鲁西南十四团。

尽管程XT同志对我们一再热情地挽留,我们一行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站点,马集镇张圈(马集南1公里)村。

1941年定陶抗日办事处就是在这里成立。1942年,中共定陶县委也是在这里成立。所以说,这个看似与其他村庄无异之地,却是定陶县抗日时期我党、我军一盏抗日明灯。可惜,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往昔的旧址早已面目全非,我们只好在村中合了一张影,以示纪念。

紧接着,我们又走访了马集郭伯堂村(马集村东5里),1941年,定陶县抗日行政办事处就是在该村成立的县大队。县大队的主要任务是保卫县政府机关,为部队输送兵员,主要活动在张圈一带。到1943年时,发展到两个中队,200余人。抗日县政府的成立,是我县抗日政权建设的开始,它当时的主要工作就是发动组织群众、扩军、支前等。它的成立也使城西抗日武装有了依托。

在我们继续走访下个站点时, “飞翔”告诉“忙碌”大哥:“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叫马集张大王庙村,这个地方与您父亲申团长有密切的渊源。”

“飞翔”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1944年3月时,根据鲁西南军分区指示,在定陶城西张大王庙村,程书勋领导的定陶县抗日游击大队与定陶县政府直辖的县大队合并,成立定陶县基干大队(又称鲁西南第四基干大队)。部队整编为四个连,每连有百余人。申绍英由军分区调到基干大队,任三连指导员。

申绍英同志一生身经百战,有勇有谋。据原20团老八路回忆申绍英,说“这个人勇敢得很!”。

有一次,申绍英奉命侦察敌情,只见他穿着敌人的衣服,化妆成敌人军官,腰里别着双把盒子,大摇大摆地上敌人的阵地。站岗的敌人士兵发现他后,忙问:“谁?!”申绍英扯大嗓门,开口大骂:“他妈的!你说谁!我是来检查你们的!”接着,他骑着车子沿着敌人阵地一路飞驰,从东门进去,顺着西门就遛出去了,敌人眼睁睁地看他走过,谁也没敢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迅速转移了。出去后不一会儿,他就把敌人阵地的地图绘好了。

在马集张大王庙村,“忙碌”大哥独自一人在村中默默地徘徊了很久,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思念自己的父亲,这片土地上曾有父亲的身影和足迹,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应该都是倍感亲切。是啊,对于一个从小就没有真正享受过父爱,一个一生只能在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里寻找父亲影子的人,他此时的心情,或许比我们看到的更加沉痛、更加酸楚。秋风中,有落叶缤纷,仿佛正在诉说一曲“此时父子情,两地同惚恍”的人生……。

当我们离开张大庙村时,时间已到下午近两时许,大家已极为疲劳,我们随便在路边找一个饭店简单用了午餐,稍事休息后,打起精神继续驱车赶往下一个地点——曹县韩集镇杨集村高庄。

高庄村是一个古老安逸的村庄,但在七十多年前,这里却是由济宁至开封的”关道”(现已废弃)。由于此处是控扼着菏泽、定陶、曹县,商丘的南北交通之地,所以日伪军在1942年对我鲁西南进行秋季大“扫荡”后,在该地设立一个据点,也就是被敌人称之为固若金汤的五个炮楼。

同时,还在炮楼周围挖了一条从菏泽到曹县的大封锁沟,妄图将定陶、曹县、菏泽三处抗日根据地分割开来。高庄据点驻有日军一个分队,菏泽伪军一个中队,曹县、定陶伪军一个分队,总兵力达到500余人。

高庄据点不仅是“盘卧”在我鲁西南抗日根据地的一只毒蛇,同时,也严重影响了我鲁西南联合抗日军事部署。所以端掉高庄鬼子的炮楼,已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懂得近代军事史的朋友知道,因为当时八路军装备极其有限,所以攻打日军炮楼一向是我军一个难题。

据老八路回忆,起初我们是用机枪掩护,选出勇敢的士兵携带炸药包往上送,往往一座坚固的炮楼被攻下后,我军伤亡极其巨大。后来我军采取挖坑道的办法将大量炸药埋到炮楼下面,在鬼子毫不知觉时就将整个炮楼炸掉。此战术使鬼子心惊胆战。数次被打击后,鬼子也学聪明了,为了应对我军这种炸毁炮楼的策略,通常会在地上安放几个大缸随时监听地下的动静。总之,端鬼子炮楼不像有些影视作品所讲得那样容易,否则日本鬼子也不会在中国每个沦陷区建造那么多的炮楼。所以,针对高庄鬼子炮楼坚固,敌人兵力强大的特点,县委最后确定,我军应该扬长避短,利用曹县、定陶伪军与菏泽伪军之间的矛盾,分化瓦解敌人,在加强政治攻势的同时进行武装打击。

1944年秋的一个深夜,在程书勋大队长的精密部署下,何舟政委亲率定陶县基干大队300余人(鲁西南十四团前身),穿过即将成熟的茂密的高粱地,顺着交通沟运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炮楼围的水泄不通。县委杨用信书记、马冠群县长、县委敌工部部长程亮均参加了战斗。战斗由何舟政委直接指挥。进入据点后,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和碉堡,首先将被我军统战成功的曹县伪军集体带出据点,然后集中火力攻击菏泽、定陶的伪军,一鼓作气拿下了4个小炮楼,不少伪军在睡梦中被打死、打伤或被俘,余敌凭着菏泽县伪军占领的中间大碉堡进行顽抗。这时天将拂晓,我侦察人员报告城内日伪军已经出动,为尽快结束战斗,县委领导决定立即组织当地群众抢运炮楼内的物资,并将这4个炮楼炸毁后撤离。天亮后,城里日军前来增援,看到四个炮楼已被毁掉三个,据点的围墙已被扒的七零八落,人员大部被打死打伤或者被俘,大势已去,就向着西南(我军撤走的方向)乱放一阵小炮和机枪,带领剩下的残兵败将退回定陶城,从此高庄据点不复存在。拔除高庄据点,为我巩固城西根据地、壮大抗战力量具有重要意义,在鲁西南抗战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到了高庄之后,我们在当地热心人士指引下,来到了当年日伪军设立的炮楼之处,七十多年的岁月沧桑,此处现在早已成为了一片田野,只有那条早已废弃的“菏泽公路”让我们对那场激烈的战斗产生无尽的遐想。按照原计划,我们应当驱车到曹县县城夜宿在那里,因为第二天的寻踪之旅大多在曹县,后来考虑LH和LY的原因,只好返程定陶。

在回车途中,”幸福”告诉我们,在马集大张楼村有一位93岁高龄的抗战老兵,至今身体健硕,思路清晰。慰问抗战老兵本来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项,于是我们不顾疲劳,欣然而往。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经意的决定,居然会有那么大的意外收获。 

车至村中,在该村主任带领下,我们很顺利地来到了这位抗战老兵的家中。老人住在鲁西南一个典型的“前头厦”院中,当我们走进院子里时,他正坐在屋檐下一张椅子上休息,老人满头银发,神情从容安详。

当我们说明来意并询问他当时隶属哪个部队时,他的回答让我们所有人惊喜不已,他说:“我是鲁西南二十团的!”因为我们知道,“忙碌”大哥的父亲曾经任过鲁西南二十团一营的营长。

当我们问:“你认识申营长吗?”老人不假思索地说:“你说的是申绍英?”

这个时候,我感觉在我旁边的“忙碌”大哥身体几乎在颤抖,紧接着我们又问:“你怎么认识他啊?”

老人又是不假思索地说:“我跟着申营长当了一年通信兵,你说我认不认得他!”

“忙碌”大哥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趋步向前,蹲在老人身前,紧紧地抓住老人的双手,凝噎着说不出话来。我们也是异常激动地指着“忙碌”大哥对老人说:“他就是申营长的儿子!”

还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正在忙着为我们倒水的老人的儿子惊呼道:“你就是申营长的儿子?我父亲经常提到他啊!”

也许事情太突然,老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我们再次告诉他,蹲在他身前的人就是申团长的儿子时,我们看到四只男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老人几乎也要哭泣起来。

我们因为担心老人过于激动,所以大家赶快把话题岔开,后来他告诉我们说:“他的名字叫张本臣,抗日战争爆发后,15岁的他参加儿童团,1944年参军入伍”。

张老先生一生身经百战,多次身负重伤。1945 年攻打曹县时,子弹打光后,有一名鬼子手持“三八大盖”用刺刀狠狠刺进他的肋骨,千钧一发之际,他忍痛抓住刺刀,一脚将鬼子踢倒,然后拔出刺刀,将鬼子刺死。至今他的肋骨和手上还留有当年落下的疤痕。

“忙碌”大哥忍不住问他:“大伯,我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有我高吗?我们长得像吗?”

张本臣看着“忙碌”大哥说:“你父亲和你差不多高,他打仗打得好,讲话讲得好,是个打起仗不要命的人!”

老人还说起这样一件往事,1945 年9月解放曹县战斗时,由于敌人装备精良,特别是让我军料想不到的是,狡猾的敌人在城墙半腰安放了很多枪眼,密集的子弹像潮水一般射向我们攻城战士,我军伤亡惨重。

时任鲁西南军分区二十团一营营长申绍英此时打红了眼,在两军停火时,他擅自集合部队准备再一次武力强攻。只见他眼里充满了血丝,两个眼球就像燃烧的火球。当团参谋长向他传达撤出阵地的命令时,申绍英就好像没听见,政委胡华居冒着尖啸的飞弹想劝阻他,申绍英也好像没听见。通讯员上去拉他,他吼叫着挥枪要打。关键之时,政委胡华居命令三营长王锡山前去劝阻,王锡山很聪明,来到申绍英面前,装着没事一样,一手递烟,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地把申绍英那支水连珠驳壳枪抢到手。政委胡华居此时大喝一声:“给我拉下去!”

……张本臣不愧是申绍英的通讯员,对其性格非常了解,最后他总结道:“申营长打仗从来就没服过输!”

当我们询问他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老人说:“政府每月发给他四百余元津贴,看病基本上都能报销,这次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国家不仅发给他一枚奖章,还发给了他五千元现金。特别是他的三个孙子都考上了大学,有的还上了研究生,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十月的深秋,天黑的较早,不知不觉中,天已黑透。老人的家人一再挽留我们在他家吃过晚饭再走,我们婉谢之后,向老人赠送了****元慰问金。并向他表达了,目前社会上有许多爱心人士都非常关心抗战老兵的生活,人民不会忘记他们为国为民所做出的贡献。然后,我们每个人依次与老人握手道别,“忙碌”大哥更是握住老人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一再叮咛他要保重身体。当我们驱车走出很远时,张本臣的家人一直还在那里向大家挥手道别,夜色中,我看到“忙碌”大哥双眼有泪光涌动。

晚餐之时,我们不禁为今天诸多收获而感动高兴,大家七嘴八舌,特别是谈及最后一项行程时,众人纷纷向“忙碌”大哥表示祝贺。

“忙碌”大哥说:“太突然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父亲生前的故人,看到他就有一种如同见到自己父亲一样的亲切,真的让人悲喜交集,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忙碌”大哥在合肥还有一位兄长,也极为关心这次寻踪之旅,他说:“刚才在车上就把这个消息用电话告诉了大哥,大哥也很激动,一再催促他赶快把老人的照片发给他!”

我明白,“忙碌”的这位大哥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一定是想在父亲故人的照片里寻找、感受父亲的身影。有子如此,倘若他的父亲申绍英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欣慰吧。晚餐过后,我们回到宾馆时,时间已近十一点了,我与“守望”一个房间。我简单冲洗了一下,躺在床上想等“守望”洗漱完毕与他交流下今天的感受,但是真的很累,还没等“守望”出来,我已进入了梦乡。

寻踪之旅的第二天。清晨用过早餐后,按照计划我们将要去菏泽牡丹区大黄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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