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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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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五十四章

南宫敬之赫然站起,钟信吓得连退三步。

南宫敬之眼现玩味,踏前一步。

钟信惊颤后退一步。

二步,

二步,

三步,

三步,

哈哈哈,南宫敬之仰头大笑,倏忽上前就伸手掐住钟信脖颈,将他推至墙边,眼中竟是邪恶光芒:“钟信,想不到你是真怕我呢。”

钟信身体不停颤抖,面色惨白,已说不出半句话。

“你可知我为何会要你来火焰谷?”

钟信如何会知?望着南宫敬之一步一步逼近,他已骇怕得魂不附体。被推至墙边那一刻,直是以为自己要被南宫敬之撕碎了。

“你以为我是抓了你才识你的吧?可我却是因识你而欣喜若狂可以抓到你呢。你当日独闯芸娘火焰谷,可曾听到笛声?你以为是芸娘吹笛,那却是我在吹笛。你看着芸娘眼中只有柔情蜜意,那时节我却只想把你握在手心里。”

钟信头晕目眩,南宫敬之剥去他的衣衫,赤条条、颤惊惊,双手紧握。

剧痛。

狂笑。

疾风骤雨间钟信右掌猛力向南宫敬之胸前猛击,南宫敬之起手一拍,钟信顿觉右臂痛之彻骨,左手待要再击,已被南宫敬之一把握住,登时手骨仿佛都要碎了,禁不住惨吟声声,南宫敬之却在这样的惨吟中疯狂。

夕阳西下,黑衣青年走进屋内,望着伏卧于淋漓血中的钟信,蹲下来,低声道:“师姐命我去救你的徒弟。”

钟信听不清,也无力听。

一天

两天

三天

……

……

钟信已记不得来到火焰谷多少天,只知道南宫敬之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一天比一天似魔。

又是同样的游戏,南宫敬之的手居然颤了一下。

这么多天,钟信终于等到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倏然间,钟信一拳向南宫敬之心脏击去。

南宫敬之颠狂神情未消,身体痉挛抽搐。

钟信再狠力一掌将他击出屋去,身体便像棉絮一般跌落地上。

钟信惨笑着,取出火石走出屋去。

火石扔到发间,火势渐大,南宫敬之在火中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对面,二老爷淡然而立,更远处,侧身立着一位黑衣青年。

钟信望向二老爷缓缓道:“前辈,你若不报仇,晚辈就走了。”

“嗯。”二老爷缓缓点头。

钟信举步缓缓离开,一路去,鲜血顺着腿间流了一路。当他就这样出现在山谷出口时,所有人都惊得不敢问话。

钟信却笑了,看向沐琚道:“阿琚,我杀了南宫敬之,我真的杀了他,从今往后,我和你,都可以安眠了。”

沐琚瞬而落泪,南宫无我惊疑而望,徐氏兄弟亦疑惑不解。山海脱下外袍,过去披在钟信身上。

“师兄。”钟信蓦然嚎啕痛哭。

山海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紧紧抱着,此时此刻,也只有他这位二师兄能安慰受尽凌辱的师弟了。

山顶黑衣人驻立,张弓搭箭射向南宫无我。南宫无我看到箭上有信,伸手接住,取信一看,只见上面有一行字:你父已逝,无憾无恨。九龄九应好徒儿,他日想念,可去乌斯藏一会。”

“师父,师父,九龄九应叩首。”徐九龄徐九应扑通跪地,连连叩首。

“启程回京。”柳佐拂尘一展,高声道。

“三师兄,我便不回京师了。阿琚应当也不会去京师的,我与无我送阿琚回云南府。”王纯道。

“我要回京师的,我陪五师兄回京师。”沐琚却道。

“阿琚,你是黔国公世子,岂可私自离开封地,若要来京师,上表恩准再说。”周义道。

沐琚无奈,只得点头。

“既然南宫世家宝藏已取,我们兄弟俩就继续浪迹江湖去吧。”徐九龄道。

“稍等。”柳佐道:“徐九龄,此次破两教命案,你亦有大功。趁此机会接受朝廷招安如何?莫再为非作歹了。”

徐九龄哈哈大笑道:“赵良就这般想我投诚?即便招安也不去京师,天子脚下,恁是束缚不自在。”

“即如此,你便随阿琚前去云南府,向黔国公投诚。”柳佐又说。

“哎,赵良如此盛情,若再推三阻四,倒显得我心胸太窄,好,我就随世子前往云南府投诚。”徐九龄笑道。

“曲枫,我们去云南府,你须好生跟去京师,务必请皇帝陛下赐黑木镇给日月神教管辖。”南宫无我道。

曲枫点头:“公子,曲枫明白。”

周义唤来周昂道:“昂儿,后军都督命你在云南府就职,既然南宫敬之已死,两教案亦已告破,你就随六师叔、八师叔回云南府去吧。”

“叔父,昂儿要回京师。”周昂却坚定道。

“嗯?”

“昂儿要回京陈情,不能无故留守云南府。”

“你要抗命?”周义微敛眉道。

“当日昂儿离京,后军都督从不曾说要我在云南府就职,中途调职,于理不合,昂儿要上京问个清楚明白。”周昂坚定道。

“义郎,昂儿虽随我们来到云南府,但他依然是中城兵马司指挥使任上,中城兵马司虽职卑位小,却是陛下至关信任之人,回京师问个清楚也是好的。”刀眉道。

“就是,你莫插手朝中事,只管与我娘相亲相爱就好。邢师叔,你说我可说得对?你当日不还劝大师伯来着。”乃诺亦高声道。

邢缨叹息一声,道:“此事一言难尽,昂儿想要回京,就先回京师吧。”

周义终不知实情,不好多说,只得同意。

“我们取道南昌回京如何?”李龙说:“我曾跟宋大哥说过,要从南昌回京师,想必宋大哥一行人等也会前去南昌。”

刀眉点头同意,众人各分两处,告辞而去。待他们一路从小塘池走到南昌,已是五月时节,入城时还真与唐行简、宋居易碰到一处,便就在宁王府附近包了一家客栈齐齐住下。无巧不成书,宁王也在这一天回到了南昌,浩浩荡荡的藩王队伍比入京时还要盛大,车马喧闹,带着无数皇帝赐的礼物。

在路上采购了一车酒菜准备好好做一顿晚餐的李龙、周昂、乃诺目睹了这偌大排场,洒笑回归。在他们身后,婉儿带着简儿现身,婉儿目光从他们的背影中转向宁王府,淡淡一笑向简儿低语,携手而去。

这夜,李龙、贞秀、唐行简、宋居易主厨,石勇、乃诺、冷峻、贞仪、陈幸嫔打下手,各作了山西菜、宫廷菜、川菜、江西菜上桌。但既是欢聚岂能有菜无酒,柳佐与山海便也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有酒了,而且还是御酒。

刀眉笑煞:“二师兄,三师兄,你们不会是去宁王府偷来的吧?”

“是窃,窃如何能算偷?”柳佐拂尘一甩,笑道。

山海手拎一个大大的锦布包大踏步走上客栈二楼去敲钟信房门。钟信午睡方醒,穿着睡衣来开门。

“老五,我替你买了一套全新的衣衫,靴子,今夜就穿这套全新的吧。你放心,我亲自盯着衣坊掌柜洗净熨烫顺直好才拿回来的。”山海道。

钟信点头,眉目间有一丝温柔安宁。他一路走来,把从京师带来的衣物一件件全都换掉了,唯一保留着的只有父亲留给他的一套银饰银腰带和银碗具。山海这套,是最后一套全新衣衫,且是桃红色外袍颜色。

山海替钟信把银腰带系好,银饰网巾戴好,再戴上头冠,轻抚眉目,深叹一声直视钟信道:“老五啊,从今往后可要好好活着。”

钟信点头:“谢谢二师兄,我会的。”

“好,走,今夜一醉方休。”山海握着钟信的手走出门去,石勇早已抱着银碗具立在门口,看到钟信走出来,瞪目张舌。

“勇儿,你作甚?”钟信笑道。

“师父,徒儿从不曾见你穿这等鲜艳颜色的衣服。”

“怎么,穿不得?”

“怎会穿不得?红男绿女,师父这一身穿得好潇洒风流,勇儿好喜欢!”石勇欢快笑道。

钟信和山海朗笑,携手下楼。厅堂热气腾腾,长桌上摆满美食美酒,钟信先行在主位坐定,陈天祥随后陪坐左侧首位,山海坐于右侧首位。除了在厨房忙碌的八人,其他人先依着辈份依次坐下。

“啊,娘,好多食物美酒。”大门外传来清脆童音。

石勇最先抬头,哈哈大笑起身:“简儿,你怎么来南昌了?”

“是你啊,大个子,我跟我娘云游到此,被喷香的食物美酒吸引过来了。”简儿向前一跳,石勇张开双臂就接住了她。

钟信起身上前向婉儿施礼道:“婉儿姑娘。”

众人见钟信起身,也齐齐起身向婉儿施礼。

婉儿掩唇笑道:“国公爷吓煞婉儿,如何当得起这等大礼。”

“婉儿姑娘乃武林第一美人,凭此便当得起了。”钟信笑道。

婉儿凝眸钟信,微微一笑道:“国公爷好精神。”

“婉儿姑娘,请坐。”山海让出自己右侧首位。

“多谢山大和尚。”婉儿温婉谢过,望向柳佐:“柳道长好。”

“婉儿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柳佐笑道。

“两位不在江湖飘了,我却还在呢。”婉儿笑道。

“婉儿,你怎生来了?”婉儿身后传来陈幸嫔的惊喜之声。

婉儿回首,就见厨房九人各捧着菜食走进来。唐行简看到婉儿,就愣在当场。

婉儿嫣然一笑:“行简,不欢迎我来么?”

宋居易即道:“他哪里不欢迎,心里欢喜得紧呢。”

“那你呢?你见到幸嫔可欢喜得紧?”婉儿笑道。

“婉儿,我才不稀罕他。”陈幸嫔走进门来把手中食物放在桌上,返身牵着她的手坐到陈天祥下首位置道:“今日你我姊妹好好饮酒吃肉,痛快一番。”

“大个子,我坐你旁边。”简儿向石勇说。

“好,好,唐大哥,你也来跟简儿同坐。”石勇看向唐行简笑道。

“爹爹,来,坐在简儿这里。”简儿用手拍拍自己左边座位,看着唐行简道。

唐行简温柔一笑,走过来将食物放在桌上,一同坐下。其他人陆续上桌,把杯交盏,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饮至半途,钟信敲筑而歌,唱的正好是初代宁王朱权所做《风》:

无影又无踪,卷杨花西复东,过园林乱摆花枝动。飘黄叶舞空,推浮云出峰,江湖上常把孤舟送,吼青松,穿帘入户,银烛影摇红。

钟信慵懒地唱着南音丽曲,眉梢眼角是说不尽的风流,描不尽的旖旎。山海看着这样的钟信,开始放心的胡吃海喝。

李龙举筷接着敲筑,望着周昂:“怎样,你也唱一曲?”

周昂笑道:“既然国公爷选了宁王的曲儿,那我就选个周王的曲儿吧。”

二代周王朱有燉作《扫晴娘》:

扫晴娘,臂悬灰土绛纱囊,化成万斛空中飏,堰住银潢,看晴空日月光。日月光,罗星象,归来相劝酒肴香,人间喜气扬。

周昂唱得风趣可爱,简儿率先鼓掌欢呼。

“简儿,你知哥哥唱得是甚?”陈幸嫔笑问。

简儿却把头摇得似拨浪鼓:“我不知,只是觉得好听。”

“那我唱的不好听?”钟信问。

“你唱的也好听,都好听。只是我听不明。”简儿仰着头想了想道:“我娘可能会更喜欢你唱的曲儿。但我喜欢哥哥唱的曲儿。”

“简儿这般小,居然便能听出国公爷所唱曲儿的韵味呢。”刀眉笑道。

“只是这扫晴娘到底是何意?”石勇问。

“扫晴娘即民间苦久雨,即以纸妆妇人洒土扫雨,其意以土克水,欲扫尽阴云,以利晒粮,出行。”周昂说。

“哥哥,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懂这个啊?”乃诺啃着鸡腿笑问。

“从前也不懂的,自到了京师就懂了许多。”周昂温柔笑道。

“啊,是呢,陛下贵为天子,和哥哥在一起时必然是哥哥做事,对吧?”乃诺顺口就道。

“诺儿,休得胡言乱语。”周义突然少有的严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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