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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24:叔孙豹——叔出季处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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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24附:穆叔馁死5/7

《昭十年传》:

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p 1319)(10100403))(111、091)

昭子至自晋,大夫皆见。高彊见而退。昭子语诸大夫曰:“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庆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诸君,君以为忠,而甚宠之。将死,疾于公宫,辇而归,君亲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犹及之,难不慎也?丧夫人之力,弃德、旷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其是之谓乎!”((p 1319)(10100405))(115、091)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的昭公十年(公元前五三二年,周景王十三年,晋平公二十六年,齐景公十六年),在参加了晋平公的葬礼之后,诸侯之大夫都想就便朝见晋国的新君(晋昭公),但我们的卿叔孙昭子(叔孙婼)告诉他们:“非礼也。(这不合规矩。)”,他们不听。结果晋国的大夫叔向出来代表新君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他说道:“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各位大夫的事情已经了了,又对“孤”提出这个新要求,现在“孤”正悲伤地服丧,要是穿吉服见你们,则丧礼还没完呢;要是穿丧服见你们,就是再接受一次各位的吊唁,各位大夫想怎样呢?)”。于是那些大夫都想不出理由能朝见了。

昭子(叔孙昭子,叔孙婼)从晋国回来后,我们那些大夫都来见他,大家谈话,可新从齐国逃来的高彊(子良)见他一面没说啥就走了。于是昭子就告诉那些大夫:“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庆封亡,子尾(高蠆)多受邑,而稍致诸君(齐景公),君以为忠,而甚宠之。将死,疾于公(齐景公)宫,辇而归,君亲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犹及之,难不慎也?丧夫人之力,弃德、旷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其是之谓乎!(作为家族的继承人确实是不可不慎啊!过去庆封被放逐,他们的主上赏给子尾很多村邑,他退回去一小部分,他们主上认为他“忠”,因此非常喜爱他。他去世那会儿,在他们“公”的宫殿里发病,是用人推车把他送回的家,他们主上还亲自推车。可他的继承人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恩宠,所以被赶到咱们这儿来了。“忠”这么好的品行,他的继承人承受不住,还是会被惩罚,又怎能不慎呢?一旦不慎,辜负了先人的荫庇,糟蹋了先人的恩德,中断了宗族的祭祀,自身也遭了殃,不是太糟了吗?《诗》里说“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说的就是这种事吧。)”。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孤斩焉在衰绖之中”曰:

斩读为憯,《说文》:“憯,痛也。”斩焉,哀痛貌。说详王引之《述闻》。

杨伯峻先生注“其以嘉服见”曰:

此假设句,其为假设连词。

杨伯峻先生注“高彊见而退”曰:

杜《注》:“高彊,子良。”定十三年高彊在晋,不知何年去鲁。

高彊被逐事我在前面介绍过,如有兴趣可移步《《左传》人物事略15附:栾高多怨1/5》《《左传》人物事略15附:栾高多怨2/5》《《左传》人物事略15附:栾高多怨3/5》《《左传》人物事略15附:栾高多怨4/5》《《左传》人物事略15附:栾高多怨5/5》

杨伯峻先生注“难不慎也?”曰:

难为奈何之合音,例见《词诠》。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七于“旷宗”云:“旷宗谓使其庙旷而不祀。”

杨伯峻先生注“《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曰:

诗并见《小雅?正月》、《大雅?瞻卬》。

《诗?小雅?节南山之什?正月?二章》:“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74))。

《诗?大雅?荡之什?瞻卬?卒章》:“觱沸槛泉,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鞏。无忝皇祖,式救尔后。”(《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68))。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昭十二年传》:

夏,宋-华定来聘,通嗣(sì)君也。享之,为赋《蓼(liǎo)萧》,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p 1332)(10120301))(107、091)

我的粗译:

两年后,我们的昭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三〇年,周景王十五年,晋昭公二年,齐景公十八年,宋元公二年),夏天,宋国的卿华定来我们这里访问,是来通报我们他们有了新国君(宋元公)。我们设宴招待他,为他唱了《蓼萧》(《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39)《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忡忡。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本该就唱头一章,但华定没反应,只好一直唱下去,但四章唱完华定仍然若无其事,也不回唱。

下来以后,我们的卿昭子(叔孙昭子,叔孙婼)评论说:“必亡。宴语之不怀(扣《蓼萧》首章),宠光之不宣(二章),令德之不知(三章),同福之不受(卒章),将何以在?(这个华定早晚会被宋国国君赶走。他听见“燕笑语兮”不用心;听见“为龙为光”不回应;听见“令德寿岂”不明白;听见“万福攸同”也不拜谢;这样的人,怎么会站得住。)”。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将何以在?”曰:

朱彬《经传考证》云:“在,存也。”翟灏《尔雅补郭》上云:“在,终也。《左传》‘将何以在’,言何以终其位。”翟说较胜。洪亮吉《诂》亦引《‘尔雅》“在,终也。”华定于二十二年奔楚。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昭十二年传》:

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二家,谓平子曰:“三命踰父兄,非礼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子曰:“叔孙氏有家祸,杀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季孙惧,而归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慭谋季氏。慭告公,而遂从公如晋。南蒯惧不克,以费叛如齐。子仲还,及卫,闻乱,逃介而先。及郊,闻费叛,遂奔齐。((p 1335)(10121002))(117、091)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p 1338)(10121005))(117、091)

我的粗译:

当初季悼子(季孙纥)去世的时候,叔孙昭子(叔孙婼)成为“再命”的卿。等到我们执政的卿平子(季平子,季孙意如)攻下莒国,叔孙昭子又跟着得到了“三命”。到这一年,我们一位大夫叔仲子(叔仲小)想要离间这两家,就对平子提出:“三命踰父兄,非礼也。(此人居然得了“三命”,高于他叔叔和哥哥们,不合规矩。)”,平子说:“然。(没错)”,就要求昭子(叔孙昭子,叔孙婼)改掉“三命”。昭子马上反应说:“叔孙氏有家祸,杀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我们叔孙家出了内乱,杀適立庶,所以才是我“婼”到了这个位置。要是借着我们的内乱想搞掉我,那我知道您的意图了。要是还不想取消主上的任命,那本来就有明确的规定。)”。

然后,昭子到了朝廷上,吩咐办事人员说:“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我“婼”要和季某人打官司,你好好记录下来,别偏心。)”。季孙(季平子,季孙意如)害怕了,就把事情归罪于叔仲子。所以,后来叔仲小、南蒯、公子慭一起要报复季家。慭(公子慭)去向我们的“公”(鲁昭公)禀报他们的计划,然后跟着我们的“公”去了晋国。南蒯害怕起事不成,就抢先占据了“费”投向齐国。等到子仲(公子慭)回来,走到卫国,听说发生事变,就抛下自己的副手先往回赶,抵达城郊,听说“费”已投向齐国,于是自己也逃去齐国。

平子想由昭子出面把叔仲小赶走,“小”(叔仲小)得知后,不敢上朝。于是昭子派办事人员把“小”叫来朝廷上等待处置,并且说:“吾不为怨府。(我可不担这份仇恨。)”。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曰:

悼子,季武子之子,平子之父。悼子之卒,《经》未书,又谥悼,张文檒《螺江日记》则谓悼子立未久而卒,然《论语?季氏》“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注家俱指季友、文子、武子、平子、桓子,而不数悼子,疑未嗣位为卿。季武子死于七年冬,疑平子以孙继祖。叔孙昭子于五年即位,七年春见于《经》,季悼子当死于五年后,七年前。

杨伯峻先生注“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曰:

据十年《经》,鲁之季孙意如、叔弓、仲孙貜皆率师伐莒,不过季平子为主帅而已。昭子虽未与师,其四分公室所得之师必出,或由叔弓率之,故亦以功受三命。杜《注》云“昭子不伐莒,亦以例加为三命”,可商。

杨伯峻先生注“叔仲子欲構二家”曰:

杜《注》:“欲構使相憎。”構乃离间义。叔仲子即叔仲小。二家,季平子与叔孙昭子。

杨伯峻先生注“三命踰父兄,非礼也”曰:

父兄指父辈兄辈,古代礼制,一命之官于乡里中依年龄大小为次,二命之官于父辈中论年龄大小,三命之官则不论年龄,其官大,可以在父辈兄辈之先。《周礼?地官?党正》所谓“一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父族,三命而不齿”(文亦见《礼记?祭义》)是也。叔仲子此言盖以为昭子伐莒未参加,不得有三命。(桥:盖“叔孙昭子”本为庶子之一,与那些“父兄”同侪,忽然凌驾于上,难免令人侧目。)。

杜预《注》“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云:“言因乱讨己,不敢辞。”

杨伯峻先生注“若不废君命”曰:

杜《注》:“著,位次。”此即去年《传》“朝有著定”之著。

姚鼐《补注》于“南蒯惧不克”云:“公子慭与蒯盖初谋假晋援以去季氏,故慭从公如晋。值晋拒公不得入,蒯所以惧不克而更叛附齐。”

杨伯峻先生注“逃介而先”曰:

杜《注》:“介,副使也。”句谓弃介先逃还国。

杨伯峻先生注“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曰:

小离间二家,平子失理,欲逐小以自说解。

杨伯峻先生注“吾不为怨府”曰:

季平子不自逐之,而使昭子逐之,故昭子云“不为怨府”。杜《注》:“言不能为季氏逐小,生怨祸之聚。为明年叔弓围费传。”

“莒”——“莒父”(杨注:莒,国名,《郑语》“曹姓邹、莒”,以莒为曹姓,恐另一莒。此莒国,春秋后五十年为楚所灭,见《楚世家》。传世彝器有中子化盘,记楚简王伐莒,见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据文八年《传》及《世本》,当为己姓,旧都介根,在今山东省-胶县西南;后迁莒,今山东省-莒县。据《鲁语下》“晋信蛮夷”之语,则当时人以蛮夷视之。#据《山东通志》,今莒县即莒国,一云,即鲁之莒父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8.83,北纬35.58(今莒县县城,春秋初莒国迁来)。

“费”推测位置为:东经117.94,北纬35.35(费县-上冶镇-古城村,有遗址)。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通宝推:mezhan,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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