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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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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一把长号5

1955年12月1日,也就是约兰达两周大的那一天,罗莎.帕克斯在下午很晚才离开蒙哥马利公平百货大楼,搭乘平常乘坐的公交车下班回家。车上的全部三十六个座位很快就坐满了,后半截坐了二十二个黑人,前半截坐了十四个白人。司机J.F.布莱克(J. F. Blake)看到有个白人站在车厢前半部分,就让坐在紧靠着白人区那一排的四位黑人乘客起身站到后面去。四个人全都无动于衷。布莱克最后只得离开驾驶座,强硬地对四个黑人说道:“你们最好别找事,赶紧站起来把座位让给我。”听他这么说之后,三个黑人站到了车厢后面,但帕克斯却没动窝,因为她觉得自己正坐在隔离带里。布莱克则认为白人区的范围要由他说了算,因此只要他说帕克斯坐在了白人区,帕克斯就是坐在了白人区。在他看来设立隔离带本来就是为了赋予司机分隔黑白双方的裁量权,自己此刻的行为完全是职责所在。帕克斯再次拒绝让座。于是司机声称种族隔离法律赋予了他管理隔离带的权力,也让他能在紧急情况下行使警察的权力来执行种族隔离法令。换句话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逮捕帕克斯。如果你必须这么做,那就动手吧,帕克斯答道。她依然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帕克斯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平时车厢里的喧哗声足以使得布莱克听不清她的声音。但是当时车厢里却鸦雀无声。布莱克告诉帕克斯她已经被正式逮捕了,但直到布莱克把正牌的蒙哥马利警察带来之前帕克斯都没有起身。

回到警察局,警察为帕克斯做了笔录,让她按了手印,然后就把她关进了囚牢。帕克斯肯定不可能对于当前事态淡然处之。她已经逾越了文明社会当中区分黑人与黑鬼的界限,因此很有理由往坏处想。她不仅很可能在黑人当中遭受针刺般的羞辱,更有可能遭到白人的粗暴对待。当她终于获准给家里打电话时,她母亲接起电话就呻吟道:“他们打你了吗?”

手足无措的母亲赶紧给E.D.尼克松家里打电话求助。尼克松夫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吃惊不小,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把电话打给了丈夫在城里的办公室。尼克松一直保留着这间办公室,为的是在火车上干活之余多少总有个正经地点与别人商讨民权事务。

“他们为什么抓她?”尼克松问道。

“我怎么知道?”尼克松夫人不耐烦地回答道。“你赶紧去把她弄出来。”

尼克松叹了口气。妻子下命令的口气就好像只要他一发话白人当局就得乖乖释放囚犯一样。然而尼克松也很着急,因为他知道帕克斯在监狱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如果她在监狱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次的事情就毫无回旋余地了。尼克松给弗莱德.格雷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但他当天不在办公室。给格雷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留过言之后,尼克松终于鼓起勇气直接给监狱打了电话。他询问值班警员罗莎.帕克斯被控什么罪名——对方毫不客气地告诉他这不关他的事。尼克松挂断了电话。这下他知道事态多么严重了。作为公认的黑人社区领袖之一,警方平时对待他的态度总还带着三分客气。现在既然他们这么不客气,那就说明帕克斯肯定违反了种族隔离法律。

接下来尼克松给克利福德.杜尔打电话通报了自己了解的情况。杜尔承诺自己肯定会尽力从监狱打探消息。很快杜尔就给尼克松回电,告诉他罗莎.帕克斯被控的罪名是违反阿拉巴马州公交种族隔离法令,再没有其他罪名了。杜尔自告奋勇表示愿意一起去保释帕克斯,尼克松马上就同意了,还告诉杜尔先等他过来再说。尼克松在杜尔家门口停车时,弗吉尼亚.杜尔也和丈夫一起等在外面,准备一起去。弗吉尼亚之前雇用过当裁缝的帕克斯给三个女儿做褶边裙,因此也算是她的熟人。她对于帕克斯在协进会里的工作表现评价很高,因此推荐她前往迈尔斯.霍顿在高地人民俗学校开设的跨种族关系工坊里度假一周。度假归来的帕克斯表示自己的眼界得到了极大开拓,看到了种族和谐的新希望。一想到像她这样的人居然要遭受可怕的牢狱之辱,弗吉尼亚就气不打一处来。

尼克松签署保释文件时,警察把帕克斯从囚室中带了出来。很快,帕克斯、尼克松还有杜尔夫妇就到了帕克斯家,与她的母亲和丈夫雷蒙德——他是个理发师——坐下来商量对策。罗莎.帕克斯向来少言寡语,但是这一次的紧张气氛让她也绷不住了。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也很庆幸至少眼前的危险已经解除了。尼克松深知帕克斯一家的心思,因此在与杜尔谈论正事的时候特意回避到了一边,不让帕克斯一家听见。他需要杜尔的法律意见:这个案子是不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突破口呢?他们能否利用本案上诉的机会来战胜种族隔离法律呢?唯恐被帕克斯一家听见的杜尔尽可能简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在他看来本案的唯一不足在于指控首先要由州政府而不是联邦政府审理。不过移交案件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本案的其他条件都极为有利。本案没有横生枝节的其他指控来掩盖违反种族隔离法律的问题,而且罗莎.帕克斯肯定能为白人法官留下好印象。这番话对尼克松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早就本能地意识到罗莎.帕克斯是象征蒙哥马利黑人的不二人选——她的气质十分谦卑,足以获得大众的认同,她的言行举止和衣着打扮也足够庄重,足以赢得社会上层的尊敬。

于是尼克松请求帕克斯的丈夫和母亲暂时让帕克斯离开一下,这样帕克斯就能与自己还有杜尔夫妇单独谈话了。尼克松问帕克斯是否愿意把这场官司打到底,就像在科尔文案件与史密斯案件当中他们一度筹划过的那样。罗莎.帕克斯一听就明白了尼克松的意思,但她知道这个决定对自己的家庭来说干系重大,因此表示要和家人单独交流一下。她选择先和母亲谈,再和丈夫谈。这一提议吓坏了惊魂方定的母亲和丈夫。雷蒙德.帕克斯几乎快崩溃了。妻子之前被抓进监狱的事刚刚让他经历了发自心底的无助与恐惧,一想到妻子居然要主动重返险境他就难以忍受。之前的逮捕还有可能被当成偶然事件得到当局的谅解,可是如果妻子一意孤行,那下次再被捕就是明知故犯,事件的性质也要升级成政治案件了。“罗莎,那些白人会杀了你的。”雷蒙德苦苦请求妻子不要这样做。

罗莎.帕克斯最终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做对蒙哥马利来说有些意义或者能带来好处,那我非常愿意。”她说。杜尔夫妇和尼克松随即告辞。这一天是周四,夜色已经深了。睡觉前尼克松拿出便携式磁带录音机梳理了一份明天要打电话的人员清单。与此同时,弗菜德.格雷终于得知了关于这次逮捕的消息。他赶紧给帕克斯家打电话表示愿意为她出庭辩护。接下来他又给妇女政治理事会的几位朋友去了电话。这些朋友当中有一位乔.安.罗宾森(Jo Ann Robinson),她是一位离异的阿拉巴马州立大学英语教授,她的父母总共生养了十二个孩子,她是老幺。从小她在一座占地一百公顷的佐治亚州农场里长大,父亲告诉她这座农场是她爷爷送给他们家的——她爷爷是个富有的白人农场主。罗宾森是家里面唯一一个读完大学本科的孩子,1949年她从克利夫兰回到了南方。金牧师在德克斯特大道浸信会教会新成立政治事务理事会之后她就成了理事会的女性领导人之一。就像蒙哥马利黑人群体当中的绝大多数职业女性一样,她非常同情罗莎.帕克斯,尽管她本人有车并且很少搭乘公交。当天晚上接到格雷的电话之后,她立刻通知了自己在理事会当中最亲密的几位朋友们。所有人就像接到火灾警报的消防员那样立即紧张行动起来。动手的时候终于到了。

罗宾逊将南方黑人女性不能在夜里独自外出的规定抛之脑后,在半夜里将这几位朋友叫到了自己在亚拉巴马州立大学的办公室,每个人出门的借口都是要加班批改试卷。她们共同起草了一封抗议信,信件开头写道:“有一位黑人女性被捕入狱了,因为她不肯在公交车上站起来将座位让给白人。”几个人越写想法越多,将这封信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我们如果不采取行动制止这此逮捕,那么类似事件之后必将继续发生。下一次被捕的也许就是你、我、他。这位女性的案件将在周一审理。因此,我们请求每一位黑人在周一不要乘坐巴士,以此作为针对逮捕和审判的抗议。”几名女性一边赶工一边感到紧张感步步逼近。由于蒙哥马利的大部分黑人接触不到报纸和收音机,她们意识到传播消息的最好方式就是通过教会与妇女理事会的联系人,而印刷这封煽动性信件的最佳地点就是她们此时此刻的所在地——阿拉巴马州立大学,因为学校里就有油印机。她们需要秘密行动,因为阿拉巴马州议会为大学提供了大部分资金。万一白人们知道了州政府雇用的教师居然利用纳税人的设施谋划反抗种族隔离政策的活动,那很多人都会受到严厉处分,学校的资金来源也肯定会被掐断。于是几位女性决心在天亮前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并且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绝不透露一个字。很快她们就决定今天晚上要干个通宵。

罗宾逊决定给尼克松打电话,向他通报一下她们正在采取什么措施。令她大出所料的是,尽管当时是凌晨三点,但是电话对面的尼克松听上去却十分警醒,而且还向她通报了大量关于帕克斯案件的最新进展。尼克松马上就要登上亚特兰大到纽约的的往返卧铺火车,临出门之前他急急忙忙地想要安排好帕克斯的辩护事宜。他立刻就同意了罗宾逊提出的一日公交抵制计划,并且表示他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告诉她自己明天打算将蒙哥马利的黑人领导人物聚集在一起开会,组织协调一下辩护与抵制工作。再有新消息他肯定首先通知罗宾逊。*

后来包括E.D尼克松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帕克斯出事后第一夜里在她家进行的长谈内容仅限于如何在法律层面上反对这次逮捕,并没有提到抵制公交车的问题。所有人也都承认在第二天天亮之前,政治理事会的女士们已经自行写好了号召抵制运动的信件。这些事实都支持了金分摊功劳的说法。然而这一核心争端衍生的更加主观的论点依旧在日后重新获得了可信度。主流历史并不太看重尼克松,金的支持者们也用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待他。公然受伤的尼克松因此很可能故意夸大了自己的作用以示回应。而蒙哥马利的女性们更是遭受了比尼克松更甚的轻视。

尼克松在早上5点就开始打电话,首先打给了拉尔夫.D.阿博纳西,然后打给了自己的牧师,最后打给了金。他的时间很紧。金接起电话时,尼克松甚至都没工夫客套两句自己会不会吵醒了孩子,也没跟金打招呼,直奔开门见山地说起了帕克斯被捕的事情,并且告诉金自己决定打官司,还说了周一抵制公交车的计划。他问金是否愿意支持他的行动。

“尼克松兄弟,”金马上说,“容我先想想再给你回电话。”

尼克松说好。他还得打几个电话,但他告诉金下午他想将德克斯特教堂当成集会地点,因为德克斯特教堂位于蒙哥马利市中心,镇上各处工作的人到那里都很方便。金表示当然可以——他只想在支持尼克松的具体计划之前再斟酌一下而已。尼克松再次与金通话时,金已经和阿博纳西以及其他牧师谈过了。总体上他支持尼克松的计划,还帮助阿博纳西给尼克松列出的名单上剩下的人打了电话。

尼克松要打的最后几个电话中有一个要打给蒙哥马利《广告报》的主编乔.阿兹贝尔(Joe Azbell)。他承诺要送给阿兹贝尔一条“你遇到过的最烫手的新闻”,并且要求阿兹贝尔去火车站与他碰头。阿兹贝尔来到火车站,看到尼克松穿着白色外套,戴着乘务员的帽子,以秘密线人的身份告诉了他整件事,除了罗莎.帕克斯以外没有提到任何其他名字,接着就跳上了前往亚特兰大的火车。

尼克松在路上的时候,大约五十位黑人领袖在德克斯特教堂的地下室里碰了头。他们先是争吵了半天是否应当允许进一步辩论的问题,然后就基本上按照尼克松事先的安排同意了具体计划。所有人都答应要分头散播消息。金与另外几个人临时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并且起草了一份宣传单,基本上就是将妇女政治理事会已经散发了上千份的公开信又提炼了一番。“在12月5日下周一,请大家上班出行的时候乘坐出租车,拼车,或者步行。”这份传单在结尾多了一句话,传达了新的消息:“请于周一晚7点来到霍特街浸信会教堂参加集会并听取进一步指示。”接下来的场面也热闹非常,有人忙着用德克斯特的油印机印刷传单,有人忙着给蒙哥马利的十八家黑人出租车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做好到了周一当英雄的准备,其他人则忙着推敲各种各样的细节。直到午夜他们才散会。

第二天是周六。上千名蒙哥马利的黑人居民要么看过了传单,要么听到了口口相传的消息。圣三一路德宗教堂的格雷茨牧师也听到了些许风闻,可是尽管他极力追问自己的会众出了什么情况,却始终只能得到语焉不详的回答。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白人,因此谁也不想跟他说实话,唯恐自己要承担让蒙哥马利所有白人提高警戒的责任。越发心焦的格雷茨决定给会众之外自己在蒙哥马利最好的朋友打电话,这名女性经常借用他的教堂来组织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青少年理事会的集会。

“帕克斯夫人,”他问道,“我一直听说有人在公交车上被捕了,还听说要闹抵制。有这回事吗?他们说的是谁啊?”

电话对面半天才传来答话的声音。“确实有这回事,”罗莎.帕克斯几乎有些腼腆地答道。“他们说的是我,格雷茨牧师。我就是那个被捕的人。”

“是你?!”格雷茨惊叫道。他立刻赶到帕克斯家里了解情况。第二天早上他在圣三一路德宗教堂的布道坛上发表了一篇被他称作《针对罗莎.帕克斯被捕事件的基督教分析》的布道词,并且当场表示自己以及全家人都将会遵守抵制运动的要求,并且督促全体会众采取同样的做法。会众们纷纷低声表示赞同。金在德克斯特也做出了类似声明。第一浸信会的阿博纳西以及全市所有黑人教会的牧师们也都一样。

当天尼克松从火车上收工回家之后,发现阿兹贝尔的确在当天早晨的《广告报》上刊登了一篇新闻,题目是《黑人团体准备抵制公交线路》。不过这条新闻并不是报纸上最显赫的种族关系新闻,这一殊荣要归属于另一篇抓人眼球的佐治亚州报道,讲的是“一帮大呼小叫的佐治亚理工学院学生们”冲破了州首府的警察防线,为的是抗议马文.格里芬(Marvin Griffin)州长最近的一项声明。州长不允许佐治亚理工学院橄榄球队参加即将举行的糖碗全国大学联赛(Sugar Bowl),因为外界刚刚发现他们的对手匹兹堡大学队有一位黑人球员担任替补跑位,还因为糖碗的组织官员允许匹兹堡队的球迷们不顾种族隔离随便就座。自从布朗案宣判以来,佐治亚州州长一直在耀武扬威地捍卫种族隔离制度,他的人气也因此而一路走高。但是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本州公众并不愿意为了支持种族隔离而舍弃心爱的体育赛事。佐治亚理工学院是州长眼中的宝贝,如今这所学校的小伙子们居然砸碎了他的办公室门窗。惊骇不已的州长很快就做出了让步。

相比之下,阿兹贝尔对于蒙哥马利事态的报道则要温和得多。文章开头这样写道:“计划在周一抵制蒙哥马利公交车的黑人在周一晚7点霍特街浸信会教堂安排了一场‘绝密集会’。”接下来他毫无顾忌地大段引用了抗议信与传单上的原文。此时许多白人都从黑人女仆哪里弄来了传单并且将其上交给了当局,霍特街教会的牧师也表示本次集会向所有族裔开放。阿兹贝尔根本懒得解释为什么一场事先如此张扬的集会还要在报纸上冠以“绝密”二字。不过他也用不着解释,因为白人根本就不会过来,而且集会的目的涉及推翻种族隔离的可能性。任何此类集会都是不言自明的“绝密集会”,因为此时此刻的环境已经颠覆了这个词的字面含义。尼克松没心情咬文嚼字,也顾不得这篇文章显然旨在警告白人读者。这篇新闻起到了有效的宣传作用,能让更多黑人得知消息,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星期一早上天色还没大亮尼克松就起床了。金夫妇也起得很早。金喝咖啡的时候柯瑞塔一直在透过窗户往外看,紧张地等待着当天第一班公交车从窗外驶过。她看到两盏大灯穿透了黑暗,立刻将丈夫叫到窗前,两人一起密切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公交车。车厢里当真没有人!南杰克逊线路的早班车通常总是坐满了上工的黑人女仆,现在车辆的引擎依然轰鸣不止,刹车声依然刺耳,但是车厢却成了个空壳。下一辆车也是一样,再下一辆车还是这样。尽管早晨寒气逼人,尽管害怕白人打击报复,尽管迫切需要工资,但是蒙哥马利的黑人依然将全城的公交车变成了半个人影也见不到的幽灵车队。惊喜万分的金跳上汽车,想要看看城里其他地区的情况是否也是一样。确实到处都一样。他开车转悠了好几个小时,到处都能看见空荡荡的公交车拉着两三个白人乘客从身边经过。

在新任警务专员克莱德.塞勒斯(Clyde Sellers)的命令下,许多公交车后面都尾随了警车,车上坐着头顶钢盔手拿霰弹枪的警察。塞勒斯在广播上的警方特别通告节目当中亲口宣扬了自己对于当前事态的解释。在他看来只有来自黑人的暴力胁迫才能驱使其他黑人远离公交车。阿兹贝尔当天的头版新闻更是一开篇就写道:“据称黑人‘暴徒小队’已经集结完毕,今天正在到处威胁乘坐蒙哥马利城市公交车的黑人。”根据塞勒斯的计划,警方的巡逻队要四处巡游,在黑人暴徒恐吓黑人公交车乘客之前就将其吓退。这一做法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许多不明就里的黑人乘客一看见车站周围逡巡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就吓得偷偷走开了,唯恐这番大动干戈的场面把自己卷进去。塞勒斯的本意当然是想要安抚广大黑人群体,但是他的计划却吓得许多黑人不自觉地参与了抵制,因此反而进一步激化了事态。上级一层压一层地下令必须逮捕几个黑人暴徒以儆效尤,一线警察也感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现在基本上全体黑人都开始抵制公交车了,按照局长的理论,黑人暴徒肯定满街都是。可是他们到底在哪儿呢?晚上七点一刻,警方逮捕了一名十九岁的黑人大学生,因为他正在帮助一名黑人老太太登上自己的汽车。警方逮捕这名学生的借口是他之所以让老太太搭车就是为了不让她坐公交车。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这可算不上塞勒斯局长口中的暴徒行径。当天他们再没有逮捕其他人。

在当天上午的庭审当中,罗莎.帕克斯被判有罪,弗莱迪.格雷当庭提出上诉。之后尼克松离开法庭去缴纳保释金。法院前厅里的景象几乎就像当天清晨空荡荡的公交车一样令他震撼万分:五百多名黑人正等在法庭外面,他们挤满了法院走廊,围堵了法院大门,占据了门前的台阶,甚至就连台阶下面的街道上也站满了人。尼克松以前经手黑人案件时已经习惯了只有少数几名被告人家属到场的情形,此时他才意识到今天早上空荡荡的公交车并不是侥幸。人群躁动不安,手拿霰弹枪维持秩序的警察一个个眼神惶恐,甚至就连尼克松本人一时间也被这样的场面吓得有些心慌。他试图驱散人群,保证缴纳保释金之后就立刻将罗莎.帕克斯毫发无损地带出来。人群当中随即传来几声呼叫,声称假如几分钟之内帕克斯与尼克松不出来,他们就要冲进法院把人抢出来。从今往后的蒙哥马利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通宝推:bayer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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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章校完 7 郭十一 字19217 2017-06-25 10:37:27

          • 🙂商榷 1 万年看客 字579 2017-06-25 21:55:49

            • 🙂商商商 3 郭十一 字4805 2017-06-27 0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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