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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今天特别的高兴,在孩子快十岁时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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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语言中的一些有趣的现象

众所周知,英语很在乎一个与多个之间的区别,但并不在乎一种与多种之间的区别,可是在另一种语言中,后者是关注的重点。

对于英语和汉语的使用者而言,这和那的区别是以说话人为参照点,以时间和空间上的远近关系来做区分。但在另一门语言中,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他们得说出绝对位置。

还有一种语言,在许多人看来是极为怪异的。在这门语言中,所描述 的事被分为五类:亲眼所见的、非亲眼所见的、显而易见的、间接的、猜测的。每一类都有对应的语法结构。令人十分好奇的是,为什么亲眼所见要比亲耳所闻更受重视?亲自所嗅、所尝、所摸呢?

那么,如果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数学,是不是说,因为数学总是在用关系来描述 数量,所以关系在数学中显得 特别醒目呢?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描述一个连续量,数学的方法是用一个标准量为基准,度量所描述 的对象,得到一个值。

还记得前面那个关于位置的描述 在不同语言中所表现出的不同倾向性的例子吗?数学在描述 数量时,是用的相对,而不是绝对。

上面谈的都是语言的规律。可究竟什么是规律呢?是事物本来的面目,还是人类的看法呢——如果是后者,显然我们将它称之为在不同历史阶段、不同环境中有着不同的侧重更为恰当。

如果是后者,语言中的规律可能是这么一回事:首先有人提出了一个更优的解决方案,然后被广泛接纳。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过去,我们谈论数学时,说数学是一门研究数量关系的学问,而在今天,却更愿意说,数学是一门关于模型的学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在今天,走进任何一个场所,我们听到人们的对话中,有非常多的内容是和套路、模式有关的。这是不是受工化业大生产的影响而产生的呢?

对于上面的这些问题,我们只能做小心的猜测,而不敢轻易做出断论。实际上,越是深入的去调查,越是感到茫然。

中国人的特点是务实,这一点最近一百年时常备受非议。

大清帝国的覆灭,似乎在是否注重科学研究与国力强盛之间建立了一种因果关系。然而走到今天,我们却有足够的理由质疑这一观点,即便二者之间有联系,却是可以肯定的说,它不是一种简单的因果关系。

这就好比我们如今能用技术手段去监测大脑皮层的活动,却始终无法解释言语是如何形成的,我们最多知道,有一些大脑受损的人突然之间有了外国口音。

一位挪威妇女在1941年大脑受损,幸运的是,她后来得以康复,嫁人生子。但在她身上却出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她说话的音调变了,重音不再是挪威式的,而是德国式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在恢复初期就已经能够唱歌,这说明她对音高的掌握是没有问题的。这一变化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要知道在20世纪40年代,一位操有德国口音的挪威人会被当地人视为叛徒、卖国贼。

这让我联想到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我们可能会想当然的认为,学生掌握某些知识,只需要经过A、B、C……便会得到Z这样的结果。可是我们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想到,老师的生活阅历不是学生可以比拟的,并且我们几乎可以断定,这些生活阅历是理解知识必不可少的。

这个想法一浮现出来,就令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因为教学很有可能是这样一种活动:在只知道条件A和B的情况下,就指望学生能达到目标Z,而对于条件C、D、E……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知其所以然这条路似乎不再是那么令人神往了,我们开始怀疑,这是一条不归路。也许,知其然才是正确的做法。

这又让我想起了另一句话(大意):信仰就是当你趾高气昂时会扔到一边,走投无路时却拼命抓住的东西。

我现在意识到,人类社会中的一切都是时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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