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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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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Ⅳ】第68章:第四卷完结

“高玉,走。”唐行简唤道。

高玉抹去眼泪,深吸一气,转身欲行。

唐行简忽停步回首:“阿旺,忘了问你,你见过潘松?”

“不曾见过。”

“那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是陈小姐担忧父亲出事,临离开京师之前求我帮忙。我常常借大都督名义去陈府走动,陈小姐以为我是大都督心腹。但我寻思大都督必不肯做此不义之事,不如由我直接替他毁了卷宗为佳,不想还是被你们查到。”

唐行简微微点头,举步离开牢狱,高玉最后望了阿旺一眼,无声离去。三人回豹房面见正德,却见豹房外守卫森严,一问才知太后驾临。三人不便打扰太后与正德母子相会,回豹房不便,钟信与唐行简干脆随高玉前往高府看望重病的高凤,还在高府蹭了两餐饭,晚上待太后摆驾回宫之后,钟信与唐行简才返回豹房前往御书房见正德。御书房内传出婴孩的笑声。二人站在门外互相对望了一眼,待侍卫传唤再小心走进房内。钟信甫一踏入门槛就见眼前冲来一个小小黑影,赶紧将脚提起,低头一看,就见兴王世子直挺挺站在门前抬头望着他。钟信展颜一笑,弯腰将世子抱起,再一看,原来房中还有五个三、四岁的孩子在跑来跑去地追逐玩耍。都是从各地入京的世子王女。宽大的书桌上还放着两个小提篮,白纱遮篮,钟信不好近前望,但猜想里面躺着的应当是那一对最小的王女。正德在聚精会神地握着银碗给王女喂食,李龙则在小心的调着奶糊。

二人参见。五名世子王女到底生于皇族,自小受教,见此情景随即停止了嬉闹,乖乖立于书桌之旁,好奇地望着三人。

正德抬头看到钟信,放下银碗笑道:“朕是否太过残忍,这对王女还这般小,便要让她们远离故乡?”

二人不好接腔,唐行简即道:“陛下,臣已知女尸案镇抚司、兵马司卷宗是如何丢失的了。”随后简略地说了阿旺之事。

正德听完,看向钟信:“皇叔如何看此案?”

“陛下,此事原本简单明了,是潘松人为将之复杂化,以致事态失控,一发不可收拾。”钟信叹息一声道。

“陛下,阿旺倒有些令人喜欢。”唐行简笑道:“可惜了。”

正德笑了笑,目光扫过书房门口,缓缓道:“朕常听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想连这红尘俗事,亦唯有匹夫最是单纯坚定呢。”

钟信怀中的世子忽奶声奶气地叫:“奶奶,想喝奶奶。”

唐行简奇道:“世子目今还要喝人奶?”

钟信笑道:“杬弟说世子饮牛乳,有时也食些羊羹马奶。在兴王府每日皆食。”

李龙端一碗奶糊过来笑道:“今日人多,牛乳不够分。世子将就食些奶糊吧。”

钟信接过银碗坐下,将世子置于膝上,小心喂食。

“梅龙镇皇庄是否养了许多牛马?蒙古人又擅长制作奶品,便让周昂派人每日运送新鲜牛乳、马奶等奶品上京吧。有些偏远封地的世子王女都不曾食过牛乳,趁他们此次留京就让他们多品尝些个。”正德想了想,又道:“便让周昂在梅龙镇多养殖马牛羊,若事事皆与京师皇庄一样,这盈利之道必远不如京师。如此,梅龙镇皇庄便废了。”

“陛下,就由臣去传旨吧。”唐行简道。

正德点头。

第二日三法司会审下发通缉令,正式通缉潘松及镇抚司、兵马司潜逃诸校尉。京师倒是回复平静,安然渡过九月的日子,又平静地走过闰九月,十月上旬,刑科右给事张九叙领邢缨、石勇、乃诺回转京师,潘松也返回京师自首,各地亦将潜逃校尉解送京师。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核女尸案,拟马纪马聪等五人依强奸律处绞。陈昀审案不严,发回原卫蔚州左卫带俸差操,潘松知情不报、阿旺及校尉私取两司卷宗以致酿成命案,皆发边卫永远充军。奏折递到正德案前,正德以马纪凶恶异常、蔑视法度命即斩之,枭首于市。家属俱械发边卫永远充军。马聪等处绞。其他皆从三法司议。

陈昀被发回原卫,锦衣卫空虚,刘瑾即举荐高玉大哥高得林入主锦衣卫,正德从其议,授高得林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高得林特意带着高玉到豹房谢恩。这些日子,高玉一直留在高府照顾生病的高凤,不知不觉间,他与正德之间,似乎莫名的有些陌生疏离。

湖广刘应龙案亦结。正德看着那份虽重厚但脉络清晰的卷宗,仿佛读了一本酣畅淋漓的演义读本,心中大喜,传旨张九叙参详明白,升俸一级,此案为今后勘事官法式。其余参与查案诸人亦皆升俸一级。

乃诺甚是高兴,离了豹房去皇庄寻找徐珣,给了他几包从湖广带回来的瓜种,叫他试试看能不能在北方栽培成功。看过徐珣,他便去找钱宁。毕竟钱宁叫过他一声师父,也就带了些湖广的土特产回来与他,又与他一块儿射了一个时辰的箭,方才尽兴回去豹房,父母在家中已做了丰盛晚膳,等他回来团聚。随后不久,乃诺便正式入传武堂拜在柳佐门下。

时光流入十一月中旬,豹房内的红梅开得最早。已留置京师多月的诸世子王女们都经已习惯了京师的繁华,颇有乐不思蜀之意。那最小的一对王女甚得太后欢心,便在太后宫里健康成长,只是乳母换了又换,总不如意,幸得周昂于梅龙镇送来马奶牛乳,乳酪,化开了与之饮,与之食,竟是愈发壮实。太后干脆不要乳母,亲自以马奶牛乳乳酪配以各色粥食养之。

正德闻之亦笑:“看来这对王女与周昂有缘。”

“陛下,入冬了,可要传周昂入京述职?”李龙问。

正德点头。

“臣去兵部传旨。”李龙道。

正德笑道:“拿些乳酪给皇叔吧,这乳酪当真极好,周昂在梅龙镇是尽心了。”

李龙领旨先去了钟信宅院送乳酪,就见风清扬在院中起武弄剑,面色回复红润,休养甚佳。李龙凝神观看风清扬舞剑,忽轻‘咦’了一声,面上有些疑惑。

风清扬听到声音,停剑回首,直视李龙许久,略有些沮丧道:“你是否也看出我这华山剑法愈发别扭难看?”

李龙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只是确乎有些不顺畅。”

“此次华山派内讧,剑宗大败,我每次回思,令我震惊的并非剑宗败于气宗,而是我剑宗武功似乎走入了魔道。”风清扬眼里明显有些疑惑不解地说。

“那是你有心魔。”钟贞从正厅走出来,倚在回廊廊柱不以为然道。

李龙笑了笑,走过去将手中乳酪递给钟贞道:“陛下送给国公爷的乳酪。”

钟贞接过笑道:“谢谢皇兄了。如此好物爹爹也不曾多吃,都给他补身了。”说完还扫了风清扬一眼。

风清扬赌气道:“我知我欠了国公爷许多情,这乳酪若陛下不赐予,便是藩王也不见得能吃到。我一个江湖飘零客,一辈子也还不起这情。”

钟贞抿唇笑道:“我有说要还么?为何你愈来愈惊弓之鸟了?”

风清扬为之气结,钟贞笑着转身入内。李龙亦拱手离去。风清扬再次挥剑于冷风中舞剑,却屡屡在挫折中停顿。钟信、钟谨也从正堂走出来,默默凝视着他的剑法不语。风清扬不停挥剑舞,且愈加急切,终致一口气挫在心口,于半空跌落院中青石之上,一丝鲜血便从嘴角流落。

“欲速则不达,且歇歇吧。”钟信开声。

风清扬低首,恼恨道:“师父,我已不是少年,若仍不能开悟,华山剑宗怕是要毁在我手中了。”

“风大哥,华山派怎会毁在你手中,你武功如此高强,定能光大剑宗的。只是一时遇着难处而已。”钟谨安慰道。

风清扬猛地转身,就地跪下向钟信叩首,求道:“师父,清扬长成至今甚少服人,唯有师父是例外,求师父救救徒儿吧。”

“我暂时也不甚明白为何你的剑法竟是愈练愈别扭。分开来瞧明明剑法精醇,气息亦顺,至于强弱,则恢复不过是瞬息间之事。容我细细思量再说吧,急不得,急了就难免走火入魔。”钟信缓声道。

长空中传来一声鹰唳,柳佐纵鹰而来,停在院中半空,拂尘一扬望着风清扬道:“你名唤风清扬,可曾真正到天上看那风清扬,可要乘我这鹰往天上转一转?”

风清扬却不接腔。

柳佐长笑一声道:“好吧,待你想通了再上去看看不迟,我去见婉儿姑娘。”

钟谨一听,忙叫道:“师父,我也去。”

“上来。”柳佐笑道。

钟谨飞身而上,柳佐却纵鹰向上。钟谨急提气再追,柳佐再纵鹰而上,钟谨再提一口气追上去,却有些追不上。柳佐瞬即将手中拂尘往下一挥,钟谨顺手抓住,柳佐轻语一声‘起’拂尘便带着钟谨越过鹰首,钟谨于空中旋转,双脚落在柳佐双肩之上。“站稳了。”柳佐长笑一声,纵鹰高飞,钟谨更是振臂高呼,真正是十二分的快乐。钟信仰望着儿子意气风发地远去,再看风清扬落寞绝望的身影,心底微动之余却更添一丝对徒弟的哀怜,只是无法言说。

柳佐去到唐行简住处上空,高声唤:“婉儿姑娘,你可在?”

婉儿从房中出来,抬头看到那雕鹰,拍手笑道:“柳大哥,你这鹰可真俊。”

“这是两年前赤斤蒙古进献给陛下的贡鹰,实是稀世绝品,我亦是等了他两年长大才开始训他,直是爱不释手。再训他半年,便可飞去撒马尔罕了,你可等得?”柳佐爱惜地说。

婉儿看了钟谨一眼,笑道:“再过一年更好。”

“好,那就再过一年。”

“山大哥的豹儿呢?”

“你不是说豹儿不适合去撒马尔罕吗?”

“是啊,只是我最近甚是清闲,到了年终,刑部倒是有些忙,行简也脱不开身,我想骑一下豹儿到京师各处威风威风。”婉儿笑道。

“二师兄在虎房,你去寻他吧。”

“好咧。”婉儿笑应。

“婉儿姐姐,我的事务必拜托了。”钟谨诚挚道。

婉儿点头一笑,柳佐纵鹰高飞,迎风展翅,两师徒甚是逍遥自在。婉儿看了也有些羡慕,自言自语道:“行简说传武堂上一代有九名弟子,目今这一代止有周昂、石勇、李龙、钟谨与乃诺五名弟子,不知简儿可有机会也入了传武堂。看周普英的武功修为,他家的玄功要决还真是匪夷所思,神乎其神。哎,简儿生成那模样,也实在怪不得我,只能怪女儿随了爹,若是能入传武堂,便不学其他,只学玄功要决分筋错骨,纵然不能大成,想必也能改变几分容貌。哎,耶律婉儿,你自小放肆逍遥地长大,谁知人近不惑竟为了儿女这般忧心。”婉儿说着说着不禁自嘲而笑。

晚冬的第一场大雪来临,周昂纵骑入京。全不管风尘仆仆,白雪覆身,箭步跪倒,深深伏首:“臣……周昂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站立在乾清宫的宫阶上,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白雪覆身的男子,蓦然觉得所有陌生疏离都可抛却,他缓缓一步一步走下宫阶来到周昂面前,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他,轻轻抚去他双眉上的雪冰,温柔道:“周昂,你回来就好。你可知朕为何要在乾清宫见你?”

“臣不知,但请陛下告知。”周昂无论声音与容颜都比从前更加清朗动人。

“朕今夜将在乾清宫中设宴,请太后与我和你共聚,止有我们三人。”

“谢陛下隆恩,周昂铭记在心。”

“今夜宴后,朕会给你一个惊喜。”

“臣等着这个惊喜。”

惊喜在宴后到来,李龙推着婴儿车,送来那对王女。王女粉雕玉凿,灵动可人,周昂惊讶凝视,久久不能语。

“年初你去梅龙镇时,朕曾说过待你再回京师,会于皇室中寻合适人选赐你为子,此对王女如何?”正德微微笑道。

周昂再次伏跪于地:“臣感激之心无以言表,定会倾尽身心抚育王女成人。”

“你可将她们送回云南府周家。”

“臣不会将她们送回云南府,臣将在梅龙镇置宅,并从云南府接来生母悉心哺育王女成人。”周昂道。

“有你此言,也不枉朕一番辛苦,仔细谋划,看来有必要好好赏赐藩府。”正德得意笑道。

“不知是哪家藩府贵女,待我诚挚致谢。”周昂喜笑颜开道。

“不谢朕?”

“最要谢的就是陛下,臣着实不曾想到陛下会如此为臣着想,臣真是自愧不如。”周昂感激道。

“你在梅龙镇皇庄的经营,甚合朕意。”

周昂看向李龙,深深下拜:“我不在陛下身边,多得你照顾周全,大恩不言谢,但凭差遣。”

李龙笑道:“你是陛下心爱之人,我如何会差遣你。今夜你们难得相聚,我就在宫外替你们守门便是。”

周昂再次深深下拜,目送李龙出宫门,看他坐在宫门外的宫阶上,自在悠然。

这一夜,幸福流溢。

回到京师,免不了亲朋相聚,杯觥交错。

王女成为周昂情不自禁的喜悦重心,却成了高玉午夜踉跄而行时锥心的痛。

血和着泪滴下,长跪不起,任雪埋身。

踏雪而来的正德,将高玉抱在怀里,痛心道:“朕但望你会甘心情愿随侍身边,朕知你从小爱朕,原以为你定是心志最为坚定的那一个。却不曾想你会遇着一个孔二姑娘,心生绮思。朕成全你,出宫去吧。”

高玉哭得肝肠寸断。

就像当年大婚之时,正德也待高玉哭得声嘶力竭,方才缓缓推开他,后退,转身,坚定地背手离去。

那天晚上雪越来越大,正德等不及地与周昂一同离开了京城,去他们自己在远郊山下的小楼去了。那里四季繁花似锦,即使大雪过后,掩不住红梅绽放,茶花吐艳。其实这一年来这远郊山地变化也甚大。周义自成为内臣,便将宅院安置在这远郊半山之上,不置田产。但自从与刀眉同归京师,又目睹周昂在此置产,他也开始在此买田置产,跟随而来的还有邢缨,甚至赵良也将家中厚田换成远郊山下的贫田,当时他们购置田产时,石勇还想加入,却又被赵良劝阻,谓之莫要一并置贫田,免饿死。石勇也就信了,不跟他们一同置产。他们的田产更把周昂的田产包围在内。周义在广东经营多年,赵良与邢缨便将自己的田产都交给他打理。原本周昂未曾来此之前,村民斩树烧柴做饭过冬取暖,山上树木长此以往越斩越少,越少越斩,贫瘠难顾。周昂尤其周义来后,便叫人在山上种植四季果树和茶花,山下更是瓜果桑麻百花齐植,更开垦池塘养殖鱼虾,一圈又一圈池塘围着果树桑麻,最外围成为稻田,将周昂的小楼里三层外三层的用花树果树围护起来。最夸张的是有一回赵良看中一株枝繁叶茂的梨树,出重金购买,便叫石勇过来连根将树拨起,移种到周昂小楼后山上,由此开启传武堂诸人重金购树的风潮,虽然移植成年树木死伤惨重,但年终一算,居然还是有三分之一成活了,尤其石勇拨出来的果树成活最多,石勇为之雀跃。这一年周昂在梅龙镇又接收了许多蒙古流民,皇庄收容有限,便选了一批人送到此处定居让他们与此间的农户一并养殖牛马猪羊。这数千顷贫田倒越来越有兴旺之像。

除夕之夜,正德安静的坐在小院的楼台上,望着京师上空的火树银花,听着周边农居的炮竹声声,旁边,周昂在专心的切着为他做的点心。年年岁岁人相同,岁岁年年花似锦,也确是赏心乐事。正德四年的岁月就在这花香四溢中飘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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