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是时候重新审视TG了 -- 曾世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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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最近刚刚看到一个文章,很有意思,转过来

作者:JoJo王颀

链接: /question/40840220/answer/247777968

不要脑补,也不要坐定立场评价。你不能说王实味是个知识分子,他就高风亮节大天使;你也不能说王实味是个“托派”,他就狗屁倒灶一无是处。我们要实事求是,这是最重要的。

你评价一个历史人物,你把他的那个文章,亲手拿过来看看就知道了。你说一不看原文,二不考虑历史背景,光凭着“脑补”去“意淫历史”,那除了犯“屁股决定脑袋”的主观主义错误外,还能有个什么卵用了。

王实味是为什么获罪的?他是因为《野百合花》一篇文章获罪的。所以你要读《野百合花》这个文章,从这个文章中分析问题。除此之外,一切不分析不调查,“扣大帽子”,“看二手资料”的全是耍流氓。

王实味的生平及《野百合花》原文

我给诸君摘一下王实味的文章,摘一些选段。

有人可能说我摘的选段太主观。你不要“只批评别人,自己不去看”,我们要实事求是,去讨论原文。要是觉得答主摘的选段没有什么说服力,你尽量也要用王实味的原文去回复我。

所以说,你看看《野百合花》里面都写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得好听!阶级友爱呀,什么呀——屁!好像连人对人的同情心都没有!平常见人装得笑嘻嘻,其实是皮笑肉不笑,肉笑心不笑。稍不如意,就瞪起眼睛,搭出首长架子来训人。”

  “害病的同志真太多了,想起来叫人难过。其实,害病,倒并不希望那类人来看你。他只能给你添难受。他底声音、表情、态度,都不使你感觉他对你有什么关怀、爱护。”

  其实,不仅睡觉而已。在“必然性”底借口之下,“大师”们对自己也就很宽容了。他们在睡梦中对自己温情地说:同志,你也是从旧社会里出来的呀,你灵魂中有一点小小黑暗,那是必然的事,别脸红吧。

  于是,我们在那儿间接助长黑暗,甚至直接制造黑暗!

听说,曾有某同志用与这同样的题目,在他本机关底墙报上写文章,结果被该机关“首长”批评打击,致陷于半狂状态。我希望这是传闻失实。但连稚弱的小鬼都确凿曾有疯狂的,则大人之疯狂,恐怕也不是不会有的事。虽然我也自觉神经不像有些人那么“健康”,但自信还有着足够的生命,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至陷于疯狂,所以,敢继某同志之后,也来谈平均主义与等级制度。

如果一方面害病的同志喝不到一口面汤,青年学生一天只得到两餐稀粥(在问到是否吃得饱的时候,党员还得起模范作用回答:吃得饱!),另一方面有些颇为健康的“大人物”,作非常不必要不合理的“享受”,以致下对上感觉他们是异类,对他们不惟没有爱,而且——这是叫人想来不能不有些“不安”的。

更多的,你可以直接看原文。

那讲了这么多,赤裸裸的黑了这么多次延安,他的立场是什么呢?

我们还得从原文看。你抛弃原文,“意淫的”评价历史人物就是耍流氓。

  新从大后方来的一位中年朋友,看到延安青年忍不住些微拂意的事;牢骚满腹,到处发泄的情形,深以为不然地说:“这算得什么!我们在外面不知碰了多少壁,受人多少气……”

  我不知道作者这位“中年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我认为他底这种知足者长乐的人生哲学,不但不是“对的”,而是有害的。青年的可贵,在于他们纯洁,敏感,热情,勇敢,他们充满着生命底新锐的力。别人没有感觉的黑暗,他们先感觉;别人没有看到的肮脏,他们先看到;别人不愿说不敢说的话,他们大胆地说,因此,他们意见多一些,但不见得就是“牢骚”;他们的话或许说得不够四平八稳,但也不见得就是“叫嚷”。我们应该从这些所谓“牢骚”“叫嚷”和“不安”的现象里,去探求那产生这些现象的问题底本质,合理地(注意:合理地!青年不见得总是“盲目的叫嚣”。)消除这些现象的根源。说延安比“外面”好得多,教导青年不发“牢骚”,说延安的黑暗方面只是“些微拂意的事”,“算不得什么”,这丝毫不能解决问题。是的,替换延安比“外面”好得多,但延安可能而且必须更好一点。

所以王实味的这个立场,就在原文第二节里面,一看就看出来了。他是站在无产阶级立场去考虑问题吗?——不是!他是站在知识分子的角度去看世界的。

那答主为什么特意要提“知识分子”这几个字呢?为什么要谈论王实味的立场呢?难道答主是要王实味扣一个“大帽子”吗?——不是!答主要从他的这个“知识分子”的世界观出发,去讨论他为什么写这篇文章,进而讨论他为什么因言获罪。

“贴标签”,“扣帽子”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的目标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那我们从这个角度展开,我们讲“知识分子”的一大特点是什么?很多人可能会给出五花八门的见解,譬如说“先进文化”,亦或是“文人风骨”。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一个特点——知识分子最重要的一大特点,便是与实际的生产劳动相脱节。这不是某种批判,反倒是一个很客观的事情。你能说一个一天在农田里种地的人,或者是在工厂流水线上拧螺丝的人,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吗?我们都得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只有一个人有了充足的时间,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充分的“掌握权”后,他才可能是一个“知识分子”。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讨论“知识分子”和实际的生产劳动相脱节的这个问题呢?这就是“知识分子”,“学生党”的一个通病所在,也是王实味因言获罪的最重要原因。

我们先把王实味放在一边。我们先用切身的例子作为实证,请诸君回想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我们的学生时代,是不是整天充斥着一种“高傲”的心态呢?我们反对教条的老师,我们反对填鸭式的应试教育,我们反对天天早晨起床跑操,甚至我们反对学校的一切——只要是学校做的事情,无可饶恕的都是错误的。

而当我们逐渐长大成人,走向社会后,我们便会觉得过去的“中二言论”,是很“黑历史”一般的存在了。我们先把那些“羞耻之心”扔到一边,先去思考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在学生时代,去极力反对那么相对“人畜无害”的学校呢?——须知在整个的社会中,学校是“相当公平”的一个存在了啊!

原因是什么?原因无非也就是两点:

——其一,出于对实际的生产劳动相脱节,所以导致学生对于整个社会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而当一个人对一件东西没有认知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去主动的评价这件东西。

这就是个很简单的逻辑。你天生就没吃过糖,你怎么知道糖是甜的?你从来就没去过农村,你怎么知道农村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的?你天天只在校园里面生活,从来没有接触过外界的社会,你怎么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你除了“批判校园”之外,你可能去“批判社会”吗?即便你去批判了,那也是浮皮潦草,很难深入进去——因为你压根就不了解这个东西。

——其二,同样出于对实际的生产劳动相脱节,所以导致学生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主观主义的影响。主观主义的一个表现是什么?就是一切以“我”为主,以“我的立场”为主,从来不考虑其他的立场,不考虑整体的影响。

有些人听了,可能觉得还是有些不懂。没关系,我再掰碎一点儿讲。你看我们的学生,批判校园“不自由”,“形式主义”,“庸俗”,“教条主义”等等等等。他可以给对方扣上一千个,一万个“大帽子”,但是最有趣的一点是:当你要问他这件事情应该如何改进的时候,他马上就哑口无言了。

我经常说一句话:你只批评,不给出任何合理化建议,那就是纯耍流氓。这个不是说“解决问题”方面水平高低的问题,而是基于一个最简单最简单的理由,那就是:没有任何一样事物是完美无缺的。只要你想挑毛病,你怎么都能挑出来。

但我们的“知识分子”,“学生党”好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批判起来就批判到死。你问他有没有什么解决措施,他马上就心虚的反驳道“难道你还能否定你的缺点嘛?”。按照他们的思维模式,他们是只负责“挑刺儿”的,而从来不想去做一丝一毫任何实际的东西出来。

在这方面继续发展下去,他无非就会发展成一种“文人墨客”的“双重标准”,和如今的“公知”,“民科”没有任何的区别。什么叫“双重标准”?就是“功劳全归我自己,缺点全由你们扛”,这就是脱离生产的知识分子们,在主观主义上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他无非就四种情况:

1、我批评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由别人改进,形势转好了。

——“你看我多伟大,我率先指出了问题所在。”

2、我批评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由别人改进,形势却转坏了。

——“我率先指出了问题所在,都是你们执行不力。”

3、我批评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没有人改进,形势转好了。

——“这是暂时性的,后续还可能产生其他问题呢。”

4、我批评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没有人改进,形势转坏了。

——“你看我多伟大,不听我的话,形势就会变坏。”

所以你看把这个东西,揉碎了一讲,那就是替换四种情况中,有三种情况都是对他有利的,另外一种情况是对他不痛不痒的。所以你站在这个角度看,不光是王实味的问题,现实生活中诸多网络的“公知”,“民科”,他们极力批评这个,批评那个,他们的这个利益链显然就看出来了。

那我们说完这两点(缺乏社会认知和主观主义),回到题目,回到王实味。

王实味的问题出在哪儿?就是这两点。

——第一,缺乏社会认知。他只在延安这一个地方,所以批评的东西全都是围绕着延安去展开的。

有的人可能就会发问,难道我生活在延安,我不说延安,说什么呢?——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话了,你可以批评,但你不要“挑刺儿”。你不去衡量当时国民党反动派统治区的状况,不去思索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单纯的只是“挑刺儿”,那这就完全就是“为了黑而黑”了。

我们看他的《野百合花》的原文,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是的,延安比“外面”好得多,但延安可能而且必须更好一点。

问题是“更好”是“多好”?“更好”有一个具体的衡量标准吗?

有句网络名言很经典:拿高标准要求自己是圣人,那高标准要求别人是混蛋。

我对于他这“挑刺儿”的心态,用他自己原文就可以回答:

  新从大后方来的一位中年朋友,看到延安青年忍不住些微拂意的事;牢骚满腹,到处发泄的情形,深以为不然地说:“这算得什么!我们在外面不知碰了多少壁,受人多少气……”

我倒是和这个“中年朋友”的想法,别无二致。

——第二,主观主义。共产党人是可以接受批评的,否则也不叫共产党人了。但问题是,你这个东西是“批评”呢,还是“谩骂”呢?须知你要批评的话,要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或者给一个方向都行。但是王实味有吗?没有,我通篇只看到了他的“谩骂”,还有一些“自觉的很聪明的”,“冷嘲热讽”,“不痛不痒”的点评。

你看他整篇文章,说了什么?“阶级友爱是个屁”,“科长自私自利”,“对别人没有一点爱”,“非垮台不可”,“看到延安的冷漠与丑恶”,“间接制造黑暗,甚至直接制造黑暗”,“大概不会出什么叛党叛国的大事情”,“陷入半狂状态”,“害病的同志喝不到一口面汤”,“青年学生一天只得到两餐稀粥”,“颇为健康的大人物做不合理的享受”……

你的建议呢?通篇只有一个,“我希望这样的大检查再来一次”。

其他的都是什么?“镜子里看吧”,“想来不能不有些不安”……

你的立场呢?就是批梁漱溟那句话嘛,你最美,比花儿都美。“但自信还有着足够的生命,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至陷于疯狂”,“老是讲“爱”,讲“温暖”,也许是“小资产阶级感情作用”吧?听候批判”……

你看这多“文人风骨”。我就骂你了,你敢打我?

你打我,你就是仗势欺人;我骂你,我就是直言善谏。

你说玩“双标”玩成这样,这有什么辙?佛曰,我也没辙。

答主在原文和理论上,讲了一大堆。那我们最后说一下实质的问题,也就是这篇文章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你以为这篇《野百合花》只是王实味自己写着玩的文集,或者是给中央领导的建议书,从而遭受批判的吗?

——错!他是刊登在1942年延安《解放日报》上的。这一竿子捅的,全延安都知道“阶级友爱是个屁”,“颇为健康的大人物做不合理的享受”了。

你以为这篇《野百合花》写完了,就像一阵清风一样散了嘛?

——错!国民党反动派得知《野百合花》一文后,马上派御用文人编纂了反共手册《关于野百合花及其他:延安新文字狱真相》。这本手册印刷了几千份,据说是“中统”印发的反共手册中反响最大,销量最好的一本。而后国民党反动派又炮制了各种关于《野百合花》一文的宣传事件,在国统区的宣传引发了强烈的轰动效应。

这有句很经典的话了:一个东西看上去是鸭子,叫起来也是鸭子,那他就是鸭子。

你王实味写的一篇《野百合花》,看上去是反共文章,造成的社会影响也是反共文章,那你这玩意儿不是反共文章是什么?——难道还是什么“文人风骨”,“仗义执言”吗?

他写了一篇文章,鼓舞解放区人民奋勇抗战——这功劳“全是自己的”。

他写了一篇文章,造成了异常不良的社会风气——这责任“全是社会的”。

他鼓舞了解放区人民抗战,得到了应得的奖励——这是“理所当然的”,是他“高瞻远瞩的”。

他造成了异常不良的社会风气,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是“迫害”,是“打压”,是“绝对的不公”。

你看无论是较为久远的王实味,还是现在的“公知”,思维模式是不是如出一辙?

你说这“双重标准,溜得飞起”,有什么辙?佛曰:我也没辙。

你要是正常解决问题,你要怎么解决?

你要分析这问题的成因,考察这问题的结构,评判这问题的结果,提出合理可行的建议——这才是正常的批评建议啊!

你什么东西都没有,胡乱骂了一气,罗列了一堆感性材料,不管对错是非。别人说你是“骂人”,你自己尖叫着说“我是镜子!”——你这是哪门子的“镜子”?你就是纯粹的在骂人而已。

你说“反对特权”,“反对官僚主义”,你看毛泽东自己都写过一篇《反对官僚主义》。你看是像你那样,无端端的只有“抹黑谩骂”吗?

官僚主义是一个剥削阶级遗留下来的东西。党外部长和我们一道,也希望借重一下你们的归劝。

  官僚主义,思想上表现和个人主义、分散主义、本位主义、自由主义、命令主义、事务主义、组织上的宗派主义、自由主义相结合的,因此官僚主义也必然联系到这些主义。总之,要集中的反对剥削阶级的思想作风。三月一日,中央五反指示中说:“官僚主义在抬头”。我看带有普遍性。

首先谈成因:官僚主义是一个剥削阶级遗留下来的东西。

  我尝归纳官僚主义二十种表现:……

之后谈结构:官僚主义有多少种具体的表现。

  总之,使干部脱离实际,脱离群众,漠视群众利益,使党的路线政策受损失。不作为普通劳动者,不同群众同甘共苦,政治上空谈,不老实,不负责任,不能、无用,埋头于事务主义,搞特殊化,自私自利,闹不团结,搞宗派,最后发展蜕化变质。

而后谈结果:官僚主义使干部蜕化变质。

我们的革命打碎了旧的国家机器,建立了新的国家机器,但旧的统治势力,传统影响,旧人员包下来,政策是对的,但带来了副作用,一九五一年“三反”重点是反贪污,一九五七年重点是反右,去年主要是批判了分散主义,所以历年来没有把官僚主义当成重点来搞。现在滋生官僚主义的土壤是肥沃的,也是修正主义、教条主义的土壤。

最后说一下解决的方案:要集中的反对剥削阶级的思想作风,要把反对官僚主义当作重点来搞。

这才是真正的批评指正,不是打着“批评指正”旗号的“胡乱开喷”!

所以说你王实味是因为“提出合理化建议”,“当了一面镜子”才被关起来的吗?而当你把所有的客观材料都放在这里,你还能说王实味“冤枉”吗?

王实味受到的“迫害”,又是什么?是将他立刻处以死刑,或者“严刑拷打”他吗?

——错!王实味是1943年被逮捕,之后一直关押。直到1947延安执行战转的时候,遭到两次国民党飞机的狂轰滥炸,出于战时特别因素才处以极刑。

你看当时处死王实味的报告原文嘛!

反革命托派奸细份子王实味由延安至晋绥行军途中进行挑拨离间等破坏活动,四月十六日,送来我处关押后,不仅毫无悔意,且更变本加厉,污蔑谩骂我党,刚来即说他不是托派,是好共产党员,冤枉了好几年,快拖垮了,又说他向记者说话承认他是托派奸细是自我牺牲,是被迫的,使他神经受了刺激,身体也垮了,因此提出要特别优待他,每天要吃鸡子(鸡蛋)白面。

后又说他本来没问题,只是在行军中发了一下脾气,便将他扣起来,说共产党不讲民主,不保障人权,言行不一致。

你看毛泽东后来说的原话嘛!

“那是保安机关在行军中间,自己杀的,不是中央的决定。对于这件事,我们总是提出批评,认为不应当杀。他当特务,写文章骂我们,又死不肯改,就把他放在那里吧,让他劳动去吧,杀了不好。”

你告诉我,就这么一滚刀肉,最危机的时刻还嚷嚷“要吃白面鸡蛋”,“讲民主讲人权”。你执行战转的时候不给他宰了,你还打算留着他,交给国民党?

这么一看,“知识分子”简直就是“打不得”,“骂不得”,“批评不得”;“只能允许他美滋滋的批评别人”,“绝不允许他自己担一点点责任”了!

有的“仗义执言”的人,可能还在那里满脑子“幻想”,说“这也不是杀人的理由”!——醒醒吧,那是打仗,那是战争,不是现在放在茶馆里吹逼灌水。

你看看同时期的战争。什么叫战争?这才是战争:

  柴世荣让侦察班去抓,老百姓带路,把特务抓回来了,看他像个农民,审问他,他就说了实话,日本人让他来了解抗联情况。有人说把他放了吧。柴世荣说,把这个汉奸处死,不能用枪,不能用刀,用绳子处理,你们谁去?好多人不敢去处理,大家不开腔。已经将敌人绑在树上。脖子上缠个细绳子,将脖子上的细绳子转一圈绑在树上,绞死不太痛苦。

李桂林老人说,1941年秋,我们从平原回到大青山东南的大森林里,那里有几间木刻楞房子,是3路军总部所在地。住下没几天,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请假回家。领导让xxx (老人是说出了姓名的一一笔者隐去)和我,还有个叫“山东刘”的战士,带着这个老兵,到山边找地方关系,把他交给地方组织。转了三天没找到,回来后他还是要回家,领导再三做工作,怎么说也不行,坚决性的。第二次又带他转了几天,还是没找到。第三次走出没多远,xxx就把枪给他支上了,说把他勒上。山东刘把他在树上绑了几道,拿根小木棍,在树后插进勒在脖子上的那道绳子里,两手一绞,那人肚子就鼓起来了。xxx下令:李桂林,你喘他两脚。我不知道踹哪儿,他说踹肚子,快踹,别让他遭罪。我喘了两脚,那人脑袋就耷拉下来了。

老人说,当时我这个心惊肉跳呀,过后再一想,有什么办法?那时是不能回家的,想家就是动摇,就可能叛变。你不想叛变,被敌人抓去了,敌人什么招儿都使,抗不住了呢?总部、密营不全暴露了吗?

笔者采访到的抗联老人,几乎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你不能用通常的战争观理解那场战争,更不能用和平年代人们的目光来打量抗联——非常环境,非常手段,没有可比性。

疑似特务的农民说杀就杀,五十多岁的老兵就是想“回个家”也说杀就杀。这不是什么“过家家”,“批斗会”,这是战争!你王实味“算是什么特例”吗?就因为你是个“知识分子”,就应该在战争的大环境下“被供养起来”,“风吹不得雨淋不得”?

所以诸君请看,王实味“冤枉”吗?答主在这篇回答的开头部分已经说过了,不要“脑补”,不要“坐定立场”,拿原文说话,拿证据说话,这才是客观公正的评价一个历史人物应有的态度。

那么答主主观的态度是什么呢?——我个人一点浅薄的意见,王实味的确是有部分“冤枉”性的。网上经常有句话叫“非蠢即坏”,答主也套用一下:王实味这个人真的“不坏”,但他实在是“太蠢”。在一个覆盖全区域的宣传媒体上,公然发表了一篇“看似客观公正”,实则“带来极大负面影响”的文章,还自诩“文人傲骨”,把自己和整个世界做简单的二级对立,我想,历史已经给了他应得的教训。

没什么好“翻案”的,这也不是什么“专制独裁”。为什么很多人都想着给王实味“翻案”呢?无非也就是他们在“脑补历史”,“意淫历史”,总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唐吉坷德”,自己给“风车戳了一个大窟窿”,他还在嚷嚷“是风车自己的错”罢了。

王实味的现象,放到如今,也有相当的教育意义。为什么很多的“公知”,“学生党”,上来不讲道理,净是“挑刺儿”,还美其名为“为你指出错误”,再扣个什么“你拒绝改正错误”的大帽子呢?——原因很简单,他就是单纯的想夺取“话语权”,获得一点浅薄的“存在感”罢了。他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提出合理化建议”,反倒是“为了批评而批评”,“为了谴责而谴责”。从这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什么“知识分子”问题了,这和后来的“红卫兵”不讲道理,直接“扣大帽子”反倒是有几分的相似了!

这篇回答,我们通篇都在讲王实味《野百合花》的原文,那么最后也就拿这篇原文的一段,当作这回答的结尾好了。这这段话说的已经很透彻了,王实味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立场。

  当然,青年常表现不冷静,不沉着。这似乎是“碰壁”作者底主题。但青年如果真个个都是“少年老成”起来,那世界该有多么寂寞呀!其实,延安青年已经够老成了,前文所引那两位女同志底“牢骚”,便是在昏黑中用低沉的声音发出的。我们不但不应该讨厌这种“牢骚”,而且应该把它当作镜子照一照自己。

  说延安“学生出身”的青年是“家庭和学校哺乳他们成人,爱和热向他们细语着人生……”我认为这多少有些主观主义。延安青年虽然绝大多数是“学生出身”,“入世未深”,没有“尝够人生冷暖”,但他们也绝大多数是从各种不同的痛苦斗争道路走到延安来的,过去的生活不见得有那样多的“爱和热”;相反他们倒是懂得了“恨和冷”,才到革命阵营里来追求“爱和热”的。依“碰壁”作者底看法,仿佛延安青年都是娇生惯养。或许因为没有糖果吃就发起“牢骚”来,至于“丑恶和冷淡”,对于他们也并不是“陌生”;正因为认识了“丑恶和冷淡”,他们才到延安来追求“美丽和温暖”,他们才看到延安的“丑恶和冷淡”而“忍不住”要发“牢骚”,以期引起大家注意,把这“丑恶和冷淡”减至最小限度。

以上。感谢您的阅读。

通宝推:雄阔天,盲人摸象,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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