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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35:向戌——诸侯之良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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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35附:107弃尤生佐3/5

《昭二十年经》:

冬十月,宋-华亥、向寧、华定出奔陈。((p 1406)(10200004))(107)

一些补充:

这一条《春秋经》,大体相当于下面三条《左传》的标题。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昭二十年传》:

宋元公无信多私,而恶华、向。华定、华亥与向寧谋曰:“亡愈于死,先诸?”华亥伪有疾,以诱群公子。公子问之,则执之。夏六月丙申,杀公子寅、公子禦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拘向胜、向行于其廩。公如华氏请焉,弗许,遂劫之。癸卯,取大子欒(栾)与母弟辰、公子地以为质。公亦取华亥之子无戚、向寧之子罗、华定之子启,与华氏盟,以为质。((p 1409)(10200301))(107)

宋-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出奔郑。其徒与华氏战于鬼阎,败子城。子城适晋。((p 1414)(10200501))(107)

我的粗译:

宋元公(宋公-佐)说话不算,还宠信很多小人,他又很讨厌华家和向家。华定、华亥就找到向家最小的兄弟老五向寧商量:“亡愈于死,先诸?(就算被赶出去也好过被杀,咱们先动手怎样?)”。于是华亥假装生病,好把群公子骗来。那些公子来探病,就扣住。夏六月丙申那天(杨注:丙申,九日。),他们杀掉了公子寅、公子禦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把向寧的哥哥向胜和向行关在向家仓库里。

那位“公”(宋元公,宋公-佐)亲自去华家求情,他们也没答应,还连“公”都扣住,癸卯那天(杨注:癸卯,十六日。),他们弄来“公”的大子欒 (栾)与其同母弟辰以及公子地当人质,“公”也把华亥之子无戚、向寧之子罗、华定之子启弄回去当人质,然后与华氏盟誓。

这次宋国的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逃去郑国,之前,他们的部属在子城(公子城)指挥下与华家部队战于鬼阎,打败了,于是子城前往晋国。

一些补充:

关于“公子禦戎”,杨伯峻先生引《通志?氏族略》三云:“宋平公子御戎字子边。”

杨伯峻先生注“拘向胜、向行于其廩”曰:

杜《注》:“八子皆公党。”程公说《春秋分纪?世谱》七云:“戌生五子,曰胜,曰宜(字子禄),曰郑,曰行(四子并无后),曰寧。”互参十九年《传》并《注》。

桥案:此虽云“四子并无后”,但前面《左传》中曾预言向戌乃“保世之主”,则当有向戌本人之直系子孙(寧之子?庶子之子?)在向寧出亡后仍任向家的族长且为卿。

杨伯峻先生注《昭十九年传》“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寧请师”云:

杜《注》:“寧,向戌子也,请于宋公伐邾。”程公说《春秋分纪》云:“戌生五子,曰胜,曰宜,曰郑,曰行,曰寧。”((p 1401)(10190301))(126)。

杨伯峻先生注“取大子欒与母弟辰、公子地以为质”曰:

杜《注》:“欒,景公也。”宋《博古图录》三有宋公-欒之鼎盖,铭云:“宋公-欒之[飠(卉/人/十)] 鼎(馈鼒)。”(宋公-欒即此人。)一九七八年河南-固始县掘得铜簠,铭云:“又(有)殷天乙-唐(汤)孙宋公? [欒-木]乍其妹句吴夫人季子媵簠。” [欒-木]即欒。《史记?宋世家》谓宋景公名头曼,或另一名。辰为太子欒之同母弟,(《春秋分纪?世谱》七云:“《传》曰‘母弟’者,自太子欒而言。”)地是辰兄,皆宋元公之子。详孔颖达《疏》及陆德明《经典释文》。

下面是宋公欒乍其妹句吴夫人季子媵簠的图片,出自人民微博之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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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宋公[欒-木]戈的图片,出自《国博藏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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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宋-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彊、向宜、向郑、楚建、郳甲出奔郑”曰:

杜《注》:“八子,宋大夫,皆公党,辟难出。”公子城,杜《注》谓“平公子”,《通志?氏族略》三谓“字子边”。乐舍,杜《注》谓“乐喜孙”。向宜、向郑,杜《注》谓“皆向戌子”。楚建,即楚平王之太子建,时逃亡在宋。郳甲,杜《注》谓“小邾穆公子”。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昭二十年传》:

华亥与其妻,必盥而食所质公子者而后食。公与夫人每日必适华氏,食公子而后归。华亥患之,欲归公子。向寧曰:“唯不信,故质其子。若又归之,死无日矣。”公请于华费遂,将攻华氏。对曰:“臣不敢爱死,无乃求去忧而滋长乎!臣是以惧,敢不听命?”公曰:“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訽。”冬十月,公杀华、向之质而攻之。戊辰,华、向奔陈,华登奔吴。向寧欲杀大子。华亥曰:“干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且归之有庸。”使少司寇牼以归,曰:“子之齿长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为质,必免。”公子既入,华牼将自门行。公遽见之,执其手,曰:“余知而无罪也,入,复而所。”((p 1414)(10200502))(107)

我的粗译:

华亥与其妻,每天必洗了手、请在他们那里为质的公子们吃好饭,自己才吃。而那位“公”(宋元公,宋公-佐)与夫人每日必要去华家,看着为质的公子们吃好饭才回去。华亥很糟心,想把那些公子放回去。向戌的小儿子向寧就告诉他:“唯不信,故质其子。若又归之,死无日矣。(就因为怕说话不算,才扣下这些质子,要把他们放回去,我们活不过今天。)”。

那位“公”去求大司马华费遂,要去攻打华家,华费遂回复:“臣不敢爱死,无乃求去忧而滋长乎!臣是以惧,敢不听命?(臣下不敢惜命,可要这么干,不是想不操心反倒让麻烦更多了吗!臣下就是担心这个,要不然,岂敢不立即听命行事。)”,那位“公”告诉他:“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訽。(儿子们死亡有命,我是不忍看他们受辱。)”。

于是在这年冬十月,那位“公”杀掉华、向两家的质子,然后前去攻打他们。戊辰那天(杨注:戊辰,十三日。),华、向两家作乱的主脑逃往陈国,华登逃往吴国。向寧想杀了大子,但华亥说:“干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且归之有庸。(得罪了主上逃走,又杀其子,还有谁会接纳我?而且把他们放回去有用。)”,就让少司寇牼(华牼)把大子他们送回去,告诉他说:“子之齿长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为质,必免。(大人岁数大了,很难再去服侍人。就用这三位公子交换,一定没事。)”。

看着那三位公子进门,华牼正打算离开门口回去,那位“公”出来看到他,马上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说:“余知而无罪也,入,复而所。(我知道你是无罪的,进来,我会恢复你的位子。)”。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使少司寇牼以归”曰:

杜《注》:“以三公子归公也。牼,华亥庶兄。”据《说文》“牼”字引《春秋传》,牼字牛。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19.62,北纬31.84(葛城遗址,江苏最早西周至春秋城址。阖闾以前)。

《昭二十一年经》:

宋-华亥、向寧、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p 1423)(10210003))(107)

《昭二十一年传》:

宋-华费遂生华貙、华多僚、华登。貙为少司马,多僚为御士,与貙相恶,乃谮诸公曰:“貙将纳亡人。”亟言之。公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对曰:“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公惧,使侍人召司马之侍人宜僚,饮之酒,而使告司马。司马叹曰:“必多僚也。吾有谗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乃与公谋逐华貙,将使田孟诸而遣之。公饮之酒,厚酬之,赐及从者。司马亦如之。张匄尤之,曰:“必有故。”使子皮承宜僚以剑而讯之。宜僚尽以告。张匄欲杀多僚。子皮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五月丙申,子皮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张匄不胜其怒,遂与子皮、臼任、郑翩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壬寅,华、向入。乐大心、丰愆、华牼禦诸横。华氏居盧门,以南里叛。六月庚午,宋城旧鄘及桑林之门而守之。((p 1425)(10210401))(107)

我的粗译:

宋国大司马华费遂生了华貙、华多僚、华登。“貙”(华貙)是少司马,“多僚”(华多僚)只是御士,他与“貙”互相讨厌,于是向他们“公”(宋元公,宋公-佐)告“貙”的状:“貙将纳亡人。(“貙”要接应被赶跑的人回来。)”,说了好多遍。最后“公”告诉他:“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大司马为了我,已经赶走了一个能干的儿子。死亡有命,我不能再赶走他儿子了。)”,但他回复说:“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主上要怜惜司马,那就自己逃走吧。如果能逃掉追杀,远点算什么?)”。

那位“公”害怕了,派随从叫来那位司马的随从宜僚,给此人酒喝,让这个随从把告状的话转告司马。听到这些话,司马叹息说:“必多僚也。吾有谗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这一定是“多僚”。我有这么个好告状的儿子,还不能杀了。我又死不了,主上却有这样的意图,能怎么办呢?)”。于是他去找“公”商量如何赶走华貙,决定去“孟诸”打猎,在那里把华貙打发走。

然后,那位“公”请大司马华费遂喝酒,送他很多礼物,还赏赐了跟着他的人,那位司马同样赏赐了跟着自己的人。也跟着去的张匄觉得奇怪,说:“必有故。(肯定有什么事。)”,就让“子皮”(华貙)用剑逼着那个随从“宜僚”审问,“宜僚”全招了。张匄欲杀“多僚”,“子皮”说:“司马老矣,登(华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司马”年纪大了,有一个“登”已经够呛,我怎能再加一个,不如逃走吧。)”。

五月丙申那天(杨注:丙申,十四日。),子皮准备进见了司马之后就逃走,正遇上多僚驾车拉着司马去上朝。张匄忍不住火气,扑过去,和子皮、臼任、郑翩一起杀了多僚,然后逼迫司马起事,同时召回那些流亡的人。

壬寅那天(杨注:壬寅,二十日。),华家和向家那些流亡在外的首脑进入宋国。宋国的大夫乐大心、丰愆、华牼曾在“横”那里拦击他们,没拦住。随后,华家的那些人驻扎到盧门,占据南里反叛。到六月庚午那天(杨注:庚午,十九日。),宋国方面在旧城和桑林之门基础上加筑了城墙抵抗。

一些补充:

华家和向家那些流亡者在“陈”,与“宋”直线距离一百公里略多,从十四日造反之后派人报信到二十日他们进入宋国,只有六天,中间还受到拦击,或可据此了解古人急行军的速度。

杨伯峻先生注“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曰:

宋元公仍信谮言,但不愿伤华费遂之心,再逐其子貙,故云彼虽纳亡人,我之死亡有命。

杨伯峻先生注“张匄尤之”曰:

杜《注》:“张匄,华貙臣。尤,怪赐之厚。”《小尔雅》云:“尤,怪也。”

“横”(杨注:高士奇《地名考略》谓今商丘县西南有横城,世谓之光城。),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5,北纬34.3(商丘西南)。

“盧门”——“卢门”(杨注:卢门,据《吕氏春秋?行论篇》述楚庄王之围宋,“乃为却四十里,而舍于卢门之阖”云云,则宋实有卢门,乃宋郊之城门。昭二十年《传》云“华氏居卢门以南里叛”,亦即此卢门。#杜《注》:“卢门,宋东门。北首,死象。在门外,失国也。”马宗琏《补注》云:“郦元曰,宋南门曰卢门(《水经?睢水注》),此注卢门为东门,非是。”杜《注》应同于昭二十一年《传?注》,作“卢门,宋东城南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1,北纬34.37(东南门村西,应天书院南忠民沟边,宋东城南门)。

“南里”(杨注:杜《注》:“南里,宋城内里名。”见宣三年《传》并《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9,北纬34.37(宋城南部)。

“桑林之门”(杨注:杜《注》:“旧鄘,故城也。桑林,城门名。”《太平御览》五十五引《帝王世纪》谓汤时大旱,祷于桑林之野。《后汉书?张衡传?注》及《周举传?注》引《帝王世纪》俱作“祷于桑林之社”。是殷商早有桑林之地,立社于此。《吕氏春秋?诚廉篇》“立汤后于宋,以奉桑林”,则此桑林之门,桑林社之围城门也。当在宋都郊外,作外城据点以守之。),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桑林之门当为“宋”原有小城——旧鄘——之南门,在“宋”城内)。

“桑林”(杨注:桑林,本为桑山之林,商汤曾于此处祈雨,《吕氏春秋?顺民篇》“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帝王世纪》“大旱七年,祷于桑林之社”是也。其后殷商以及宋国奉为圣地,而立神以祀之。《吕览?诚廉篇》所谓“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者也。殷因有《桑林》之乐,此天子之乐,而宋沿用之。昭二十一《传》又云宋有“桑林之门”,足证宋之重桑林。),推测位置为:东经115.99,北纬34.22(夏邑县-桑固乡政府南800米一坑塘处)。

下面是夏邑县-桑固乡-商汤祷雨处——水中的高台子的图片,出自《夏邑县历史传说----商汤舍身祈雨救百姓(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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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宋”及其周边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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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宋”及其周边诸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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