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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讨论】聊聊雍正和年羹尧 -- 烤面包的胖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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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面包叔您引这个熙朝实录怎么和我看的不太一样?

首先这事缘起吧,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实录记载如此:

上召满汉文武诸大臣齐集畅春园。命先到之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入见,面谕曰:“朕躬近来虽照常安适,但渐觉虚弱,人生难料,付托无人。倘有不虞,朕此基业非朕所建立,关系甚大。因踌躇无代朕听理之人,遂至心气不宁,精神恍惚。国家鸿业,皆祖宗所贻;前者朕亦曾言,务令安于磐石。皇太子所关甚大,尔等皆朕所信任洊擢大臣,行阵之间尔等尚能效命,今欲为朕效命、此其事也。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虽蒙古人,其心诚实,朕深知之。新满洲娄征额,侍朕左右殆三十馀年,其人亦极诚实。今令伊等与满汉大臣等,会同详议,于诸阿哥中举奏一人。大阿哥所行甚谬,虐戾不堪,此外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若议时互相瞻顾,别有探听,俱属不可。尔等会同大学士、部院大臣,详议具奏,著汉大臣尽所欲言。”

继又谕曰:“议此事勿令马齐预之。”

于是达尔汉亲王及文武大臣分班列坐。满汉大臣曰:“此事关系甚大,非人臣所当言,我等如何可以推举?”

内大臣阿灵阿等曰:“顷者面奉谕旨,务令举出,毋得渎奏。”

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遂私相计议,与诸大臣暗通消息,书八阿哥三字于纸交内侍梁九功、李玉转奏。

顷之、梁九功、李玉出,传谕曰:“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诸大臣奏曰:“此事甚大,本非臣等所能定。诸皇子天姿俱聪明过人,臣等在外廷不能悉知,臣等所仰赖者惟我皇上。皇上如何指授,臣等无不一意遵行。”

梁九功、李玉出,传谕曰:“尔等不必疑惧,此事甚大,非两内侍口传所能定。俟众论佥同,召入尔等,觌面一言,即可决也。尔等其各出所见,各书一纸,尾署姓名、奏呈朕览,将裁定之。”

梁九功、李玉又传谕大学士李光地曰:“前召尔入内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

李光地奏曰:“前皇上问臣,废皇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好?臣曾奏言: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告诸臣。”

梁九功、李玉又传谕曰:“今日已暮,尔等且退,可再熟思之明日早来、面有谕旨。”

康熙年后算账,是次年正月癸巳:

上召领侍卫内大臣、满汉大学士、尚书等,问曰:“去年冬,朕躬违和。命尔等于诸阿哥中,保奏可为储贰者,尔等何以独保允禩?允禩获罪于朕,身撄缧绁,且其母家微贱,岂可使为皇太子?况允禩乃允禔之党,允禔曾奏言请立允禩为皇太子,伊当辅之。可见伊等结党潜谋,早定于平日矣。其日先举允禩者为谁?尔等各据实陈奏。”

时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私议保举允禩情形,廷臣不便举出。于是领侍卫内大臣巴浑德奏曰:“其日宣旨之后,臣等众人奏称:立皇太子事关系重大,臣等阿敢保举。奉上谕:尔等在行间、俱能效死,今正为朕效死之日也,不可稍有隐讳。奉旨后,臣等出,文武分两班序坐。众人欲保允禩,遂公同入奏,并无首先发言之人。”

上曰:“尔等所举皆同,即大可疑矣,此必有倡首之人。尔等作速详查举奏。”

诸臣出,复入。巴浑德奏曰:“臣等领侍卫内大臣,是日集坐一处,实系公同保奏,并无倡首之人。”

上问领侍卫内大臣坡尔盆。坡尔盆奏:“臣等内,巴浑德先发言。”

上又问领侍卫内大臣尚之隆。尚之隆奏曰:“保奏允禩,巴浑德发言在先是实。”

上曰:“朕知之矣,此事必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以当举允禩默喻于众。众乃畏惧伊等,依阿立议耳。”

马齐奏曰:“是日议斯事,奉旨命臣毋得干预,是以臣即避去。诸臣所议、臣实不知。”

上曰:“朕知马齐谬乱,是以不使之干预此事。朕但加究问,必然发露。尔等务行详究举奏。”

诸臣出,复入。巴浑德等奏曰:“是日奉上谕,此事著汉大臣尽所欲言。是以臣等见汉大臣举出允禩、遂公同保举是实。”

上问大学士张玉书等,张玉书奏曰:“是日列坐于后者俱举出允禩,是以臣等公保之。并无倡首之人。”

上曰:“尔等再行查奏。朕至晚朝,务必究其根源。”

诸臣出,复入。张玉书奏曰:“是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到在臣先。臣问马齐、温达:何故召集诸臣?马齐云:命于诸阿哥中举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云:众意欲举允禩。后众人俱举允禩,臣等因亦同行保奏。”

上曰:“此事明系马齐暗中喻众。马齐向来谬乱,如此大事,马齐尚怀私意。伊等谋立允禩,岂非欲结恩于允禩,为日后恣肆专行之计耶?”

马齐奏曰:“臣实庸劣无知,但素无朋比怀私之事。其日张玉书问臣何故召集诸臣,臣答云:命于诸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者,为此召集。张玉书又问所举为谁,臣答云:尚未定,闻众人中有欲举八阿哥者。张玉书系臣等同僚办事之人,彼既有问,臣不得不答。并未尝使之保奏允禩。

上曰:“朕欲辨明此事,是以究问。今既问明,另候谕旨。”

以上文字引自维基文库。不知为何,其原文句读殊劣。为方便阅读,我重新标点排版了一下。

我的意见呢,首先马齐肯定在实录里动手脚了。单看康熙四十七年的讨论过程,与马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根本没有参与讨论。康熙一路究问,最终把他揪了出来,似乎是无理取闹。但仔细看看不难发现,在康熙命令他不要参与此事的情况下,他对张玉书的表态就是个大问题。既然他不否认对此事产生过影响,那么被康熙发觉也不奇怪,其中有一些蛛丝马迹可能是被隐去了。

但是呢,就此认定马齐是八爷党头面人物,似乎也有不妥。有个反证可资证明:在讨论之前,康熙下令马齐回避。倘马齐是八爷党的头面人物,则这本身就是明显的信号。既然讨论众人并未受此影响,仍公推允禩,可见马齐不太可能是允禩死党。

康熙令马齐不得参与,然而马齐还是参与了,大概主要是因为不愿允礽复位,示好允禩是顺手,而允禩因此倒霉,他估计也不在意。正如面包叔所说,倘他是允禩死党,想不到此举是把允禩架起来烤就很奇怪了。

至于马齐被严办,我认为康熙不愿兴起大狱,拿马齐杀鸡儆猴威慑余人的说法还是有理的。所以马齐被高高拿起(最初马齐兄弟全部论死),轻轻放下。

康熙四十七年这次议立储吧,其中怪事很多。比如在会议之前,康熙吹过很多次风,不仅吹风允礽狂疾渐愈,也吹风允禩不是好人。为何这些吹风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呢?我认为殊不可解,不知面包叔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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