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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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Ⅴ】第51章节

“臣周昂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昂五体投体,叩首。

正德微微一笑道:“你不来见朕,只好由朕来见你,抬起头来。”

周昂慢慢抬首,心上人近在眼前,拿着一枝画笔在认真作画。

“陛下。”周昂轻唤。

“平身。朕依李龙所言,画了一幅京师贵公子的嫌疑人画像。但朕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人生得太过泛泛,你过来瞧瞧,到底此幅画像缺甚?”

周昂走到正德身旁细看画像,缓声道:“陛下,据村民所言,此人向来独来独往,在村中并无朋友相伴。啊,并非如此,是村民说此人虽然眉目英俊,但总有一丝猥琐下流模样,令人厌恶。”

正德轻轻点头,换纸提笔再画,渐渐有形有神。周昂见之入神,正要夸赞,却见正德怒色满面,不由一惊,轻声唤道:“陛下?您识得此人?”

正德掷笑冷笑道:“京中贵人,贵至公候者有几人,公候中张姓者又有几人?你久不在京师自然不识,朕身为皇帝岂会不识!”

“此人到底是谁?”周昂轻问。

“你以为是谁?”正德沉声反问。

“朝中公候伯有英国公张懋、隆平侯张祐、彭城伯张信、惠安伯张伟、安乡伯张恂。臣记得陛下即位之初,英国公张懋之子张铭担任象房管事指挥佥事一职。张铭以有病咳嗽为由注门籍,不赴朝参,出城游玩越关至涿州,后被东厂检发其事,事下刑部狱。当年是师祖王岳掌管东厂,事法甚厉,革了张铭的职。张铭如今年纪应当就是四十上下。”

正德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缓声道:“ 此人是谁,朕不想武断。朕要捉奸在床,人赃并获!”

“陛下想臣在何家力村守株待兔?”周昂道。

“你以为可否守到?”

“依村民所言,此人隔三差五便到何家力村,依今日之期推算,两日后他会再来。但若肯再来,除非他实在胆大包天,反倒可洗清杀人嫌疑。”周昂缓声道。

“杀不杀人已在其次。若真是公候子弟奸淫他人妻妾寡妇,死几次都死不足惜。”正德道。

“臣明白,臣就留在何家力村守株待兔,只是陛下可否一起留下?”周昂道。

正德一笑道:“朕就留下,若有要事,高玉会到此见朕。”

“陛下今日是大庭广众之下来到何家力村,若是不营造离去的假象,臣恐怕此人不敢再来。”周昂道。

正德想了想道:“你说得有理,那明日我们先行离开何家力村,随后朕与你、李龙、乃诺再中途折返回此处。”

周昂想起族长夫人所言,心下惴惴,道:“陛下,若想捉奸在床,人赃并获,可能要另寻隐密住处方可。”

“如此,明日再从长计议,你可乏了?”正德笑问。

“臣甚是疲乏,入门之时便望能拥衾就寝。”周昂轻声道。

正德一笑,起身入内室,周昂紧跟而至,吹烛入寝。门外,有李龙无声守候。第二日一早,众人用过早膳,便启程回京,行到半途,正德下旨让冷峻与贞秀先押送棺木回京。

“贞秀,你回京之后继续查访女尸,你可知朕为何将她画成淑女,并写下‘月上柳梢头’的文字。”正德问。

贞秀思索半晌,低声道:“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正德微微一笑,望向李龙。

李龙笑道:“陛下心怀仁慈,并不欲将弱女惨死模样公告世人。再者,以淑女模样示人,又写上诗句,可引得京师登徒子争相传阅,登徒子识人者众,当会有人知其为谁。贞秀你回到京师,搜查要尽量低调,切莫张扬。”

“陛下此举,亦可令真正凶手疏于防范。”周昂道。

“臣等明白了,请陛下放心。我们回到京师,绝不会泄露陛下行踪。”冷峻与贞秀齐应答,恭身而辞。

乃诺见冷峻、贞秀及刑部役差走远,开心拍掌道:“陛下,我们要去何处?”

“何家力村……”正德道。

“回何家力村?”乃诺惊道:“为何还回何家力村?”

正德笑道:“乃诺,是毗邻何家力村的林家庄。”

“林家庄?”乃诺看向李龙:“龙大哥,何家村附近有个林家庄?”

李龙点头,笑道:“这附近除了有何家力村,林家庄,还有张家庄、陈家村、田家庄。这五家其实皆是轿伕调差之地,只不过何家力村乃是唯一一个全村皆是女轿伕之村,是以特别受朝廷器重,初始专事为后宫诸后妃抬轿,因轿稳脚速,渐至京中一品大员出行,皆喜由何家力村女轿伕抬轿,其他四村便只能退而次之,待何家力村调差满额方有皇差。”

“啊,龙大哥,你说那女尸是否这四家村庄中人?这四村妒嫉何家力村受朝廷器重而故意杀人后将女尸摆在何家力村的神庙?”乃诺道。

正德哈哈大笑,道:“乃诺,若有心嫉妒,百年前经已妒嫉了。”

“这五村皆于宣德年间围住于此,百年相安无事。”李龙道。

“哦。”乃诺摇头晃脑,思之又想,笑道:“我所思所想太过不着边际,若如我这般推论,全天下之地皆可是犯案之地。但女尸显然非何家力村村民所杀,飞来横尸,也是难查。”

“女尸死亡在五至三日之间,五日内出入何家力村的外人有可疑。”李龙道。

“啊,我们漏了一人。道士。道士也是外人。”周昂道。

“道士?”正德问。

“陛下,我们从梅龙镇回京,在何家力村附近遇着何家力村村民追打一位道士,此位道士曾在京师为隆平候张祐的夫人作法。”周昂道。

“隆平候?”正德眉头一皱,喃喃自语。

“昂哥哥,你是怀疑道士杀人移尸?”乃诺问。

“但据村民所讲,道士是村民请回村,在此期间一直在村中作法,骗饮骗食。若女尸是他带来,他应当会想方设法将女尸移走,不会按兵不动。”李龙缓声道。

“朕要见这个道士。”正德道。

李龙、周昂、乃诺看向正德。

正德肯定道:“将道士提来。”

“但是道士已被赶走,都不知到何处可以寻到他?”乃诺叹息道。

“隆平候夫人向来好求神问道,每每求人作法,所赐颇丰,若此人并非凶嫌,必定还在京师。”李龙道:“乃诺,你快快追上冷竣,要他回京师擒拿道士。”

“好。”乃诺应声之下,拨脚便奔。

正德一笑,环望四周道:“朕连京师郊野都不曾正经出游,今日便随意行走一番,瞧瞧京师郊野风景。”

“陛下,请。”周昂笑道。

三人便齐齐朝林家庄方向悠闲而行,待行到村口,乃诺气喘吁吁奔来,叫道:“陛,陛,啊,三,三,啊,公子,慢行,慢行。”

三人停步回首,乃诺手指身后道:“公子,臣,啊,小的已向冷峻交待,要他小心出入隆平候府的道士。”

“好,进庄。”正德轻笑道。

四人前脚才踏进庄门,就听到呼喝之声,抬头望去,就见三个道士连滚带爬的向庄门逃来。后面同样是一群手持棍棒追打的村民。

“哎呀,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李龙笑道。

道士也抬头望见李龙等人,竟面现喜色,着力奔来就躲在李龙身后叫道:“官爷,救命,官爷,救命。”

“你又在此骗人银钞?”周昂问。

“官爷,贫道冤枉,贫道帮林家庄族长之女驱魔,抓着一只狐妖,怎知村民却不信那只红狐是狐妖。还说我虐待狐仙,你说如何是好!”道士满面委屈道。

李龙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红狐。”乃诺指向庄内街道欢喜道。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美丽无匹的幼小红狐在街道上高昂着头在行走,左右两边皆是欢喜观望喂食的村民。原本追道士的村民也转向去逗看红狐。

“这是只幼狐,应当与我们在何家力村见到的红狐是母子吧?”周昂笑道。

“这狐狸居然不怕人,也是可爱。”正德笑道。

“公子,红狐乃是我娘家族的圣兽,向来不怕人的。公子,小的想去抱走它。”乃诺低声道。

“你去试试,看这只狐肯不肯跟你走。若是肯,便抱到鹰房去养。”正德道。

“谢公子。”乃诺欢喜前奔。

“乃诺,停步。”周昂忙拉住乃诺道:“我们是来查案的,莫张扬。”

乃诺‘啊’了一声,即时停步。

道士见四人在说话,便想偷偷溜走,被周昂一把抓住,笑道:“道爷,在下还有事相问,请留步。”

道士一把抓住周昂道:“那官爷须得保护我。”

“趁人多眼杂,快进庄去。”李龙道。

周昂一手提着道士,五人便疾速掠过人群走进庄里,在最靠近何家力村的方向租到一处四合小院住下。李龙叫乃诺去村里买菜买米,他先去清理膳房,正德却想跟着乃诺去体察乡村风物,李龙只好跟着同去。周昂独自带着道士坐在厅堂欲问话。道士却在房内四处搜索,竟寻到一瓶陈酒,打开一闻还芳香四溢,周昂也找来两个酒杯,两人在厅堂坐下,边饮边谈。

“你常出入隆平候府?”周昂问。

“隆平候夫人甚是迷信鬼神,不但道士会出入候府,和尚也会出入候府,这几乎是佛道两界人尽皆知之事。”道士边饮酒边笑道。

“那你定是所获颇丰,平日除了饮些花酒,还会作甚?”周昂问。

“我有甚作,平日除了好饮好食,也无甚爱好。”

“应当说除了好饮好食,还喜到各家各户替人作法吧。”

道士哈哈大笑,饮酒不语。

“你似乎特别喜为夫人,小姐作法?”

“比起男子,女子更加慷慨。”

”看来你认识不少京师贵夫人小姐。”

“那是自然,若不识得更多,如何能过得快活。”

“识得如此多人,若是记错人,唤错人,岂不是尴尬?”

“哎,我若连人脸都记不清,还当甚云游道士?”

周昂随手将那张淑女图递到道士面前:“那你可认得此位小姐,可曾为她作过法?”

道士抬头一望,随口笑道:“哎,她是甚小姐,不就是隆平候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吗。”

周昂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道:“你还真是眼拙,这明明是位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正有那明媚少年思之若狂呢。”

“我如何胡说,这明明便是隆平候夫人身边的侍婢桃媚,不过你说他是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也对,桃媚父亲乃是一位教书先生,家境贫穷,不得已将她卖至隆平候府为婢。也幸得她识字,候府方肯买她。”

“你何时见过桃媚?”

“来何家力村之前我还替隆平候夫人作法,当时桃媚亦在夫人身旁。”

“七天前?”

道士点头,饮了口酒嘻笑道:“是那家小儿看中桃媚,想与她人约黄昏后?”

“桃媚死了,六天前被人勒死。”

啪!道士手中酒杯落地,面色煞白,瞪着周昂:“桃,桃媚死了?”

周昂点头,严肃道:“被人勒死,死后尸体被抛日弃到何家力村的神庙。算上今日已有六日。而你七日前还在隆平候府作法。”

道士腿一软,从椅上摔下来,叫道:“你,你这是何意,你,你怀疑是我杀了桃,桃媚?”

“你最可疑。”周昂眼色一凛道:“你七日在隆平候府作法,桃媚六日死去,你携尸身来到何家力村,将桃媚尸身抛在神庙。本想逃离,却不想被何家力村村民因缘际会请去替族长夫人作法。你既被何家力村村民追打,又被林家庄村民追打,可见法术并不高强。为何隆平候夫人竟会请你去作法?还是为求隆平候能封国公如此重要之事,你定是在撒谎!”

周昂愈说愈厉,道士吓得面色惨白,高声叫道:“你休得含血喷人,我从不曾伤人害命!那日我在候府作完法,午时之后便先行离开,还是桃媚送我出门。”

“你愈说愈是令人怀疑,定是桃媚送你出门之际,你色心大起,想污辱她,她誓死反抗,你一怒之下便勒死了她。”

道士气得从地上爬起,跳脚大骂:“你胡说八道,你,你含血喷人,你栽赃陷害,你,你,我出门之时,桃媚还不曾死!”

“恁叫还不曾死,难不成你原本确是想杀她!”周昂厉喝一声。

“是夫人要杀她,不是我要杀她!”道士尖叫。

周昂亦大出意料之外,向着道士喝道:“好个奸狡妖道,竟将杀人之罪推到夫人身上?隆平候夫人何等尊贵,怎会作此残忍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便是夫人想杀的,我还劝止夫人莫要莽撞。”

“无缘无故,夫人为何要杀自己的贴身侍婢?根本于理不通!你垂涎美色倒是很说得通!”

“夫人当然会杀人,夫人请我作法是为诅咒隆平候!”道士面红耳赤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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