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马哈嘎啦沉浮记——北元帝国的覆灭【上】 -- 京华烟云AMIP

公元1625年，也就是萨尔浒之战六年后，后金天命汗努尔哈赤将都城从辽阳迁到沈阳，从此直到清军入关的1644年，沈阳一直是后金汗国及随后的大清帝国的国都，期间皇太极于公元1634年，将沈阳改名盛京。这座都城先后经历了努尔哈赤、皇太极、福临（即顺治）爷孙三代君主，清朝前期的遗迹甚多。

今天在沈阳城的西部，坐落着一所汉藏结合的寺院，当地人俗称“皇寺”，其正式名称则为莲花净土实胜寺，建成于清太宗皇太极时，具体为公元1638年。它是入关前清朝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据说每逢新年，皇太极便亲自到此拜佛烧香。入关后，清帝曾先后十次东巡祭祖，其中康熙三次，乾隆四次，嘉庆两次，道光一次，他们每次到盛京，都会专门来实胜寺朝拜，因此它才有了“皇寺”之称。

据说，这座颇为宏大的寺院其实是为一尊神像专门建造的，人们说，神像至今仍供奉在实胜寺的护法楼里，清朝皇帝每到实胜寺，都特地上楼顶礼膜拜。

它，便是藏传佛教中赫赫有名的马哈嘎啦大神。

“马哈嘎啦”是梵语，意为“大黑天”，他本是印度三大主神之一——毁灭之神湿婆的化身，后来被密宗佛教吸收当了护法神。藏传佛教中，马哈嘎啦不仅是护法神之首，同时又是战神，因而深得信仰喇嘛教的蒙元大军膜拜。不过实胜寺的这尊神像与大黑天的标准像有一定区别，它其实是马哈嘎啦的一个变体，藏传佛教一般称之为“故记贡布”，即“宝帐怙主”，被认为是旅行者的守护神。

这座神像由千两——古人十六两一斤，共合今天的64.5斤——黄金铸就，因此俗称“千两佛”。据说，它由忽必烈的帝师八思巴法王亲自督造并主持开光，元军战前都要向神像祈祷。相传在灭亡南宋的战争中，马哈嘎啦听到祷告后突然显灵，率领天兵天将一举击溃敌人，从此神像更受尊崇，成为元朝的镇国之宝。

（其实，实胜寺护法楼里的神像已非原物，原像在二战后的兵荒马乱中被盗，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早被熔化成黄金卖掉了，现在的神像是2016年重造的。）

那么，元朝的国宝怎么跑到清朝了呢？

公元1368年，明朝远征军逼近大都，元朝末代皇帝妥欢帖木儿逃奔回蒙古草原，元朝终结。此后，蒙古人虽然仍使用“大元”国号，但后人一般称之为“北元”或“后元”。他们也将马哈嘎啦神像带到了大漠，之前据说它一直被元廷供奉在佛教圣地五台山。

需要指出，蒙古人在元亡后并没有编写系统的记录，后人所了解到的北元时期史迹，除了部分来自于它的敌人——明朝，大多出于十七世纪和更晚出现的蒙古史书，而这些资料不仅间隔久远，而且内容经常有冲突，对同一个人也有不同的称谓。

加之北元的历史本来就一片混乱，更增添了梳理的难度。北元大汗的皇位在忽必烈及其弟阿里不哥的子孙间走马灯般传来传去，历代君主多死于非命，而窝阔台（蒙古第二代大汗，忽必烈的伯父，庙号元太宗）甚至哈萨尔（成吉思汗的大弟弟，科尔沁蒙古诸部祖先）的后裔们也经常来分一杯羹，导致皇帝谱系更乱上加乱。

公元1453年，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攻陷君士坦丁堡，东罗马帝国灭亡的那一年，强横的卫拉特蒙古人（汉文史书称之为‘瓦剌’）杀死了北元皇帝，其首领也先——就是土木堡之变俘虏明英宗并几乎灭亡明朝的那个家伙——自立为“大元天圣汗”，随即对控制区内的元室后裔展开疯狂屠杀，史载只有一个叫巴彦蒙克的男孩幸免于难，因为他是也先的外孙。

不久也先在内斗中被杀，人们纷纷传说他犯了“非黄金家族不王”的草原忌讳，短命的瓦剌帝国随之灭亡。蒙古草原二十多年战火不断，直到1475年，巴彦蒙克的叔祖满都鲁获胜，垂垂老矣的新大汗没有子嗣，这个唯一幸存的孙辈便成为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但汗廷很快又爆发内讧，巴彦蒙克被杀，等到满都鲁汗老死，放眼整个忽必烈家族，竟然只剩下巴彦蒙克之子巴图孟克这一个男性后裔了，而他还是个孩子。于是，焦点便集中在满都鲁汗的遗孀，三十多岁的满都海王后身上，各家王公纷纷向她求婚——很显然，娶了她就能在汗位争夺中占先。

但是，寡居的王后却做出了令人意外的决定，她婉言拒绝了求婚者中实力最强的乌讷博罗特（哈萨尔的后代，科尔沁蒙古领主）。王后说：“有推不开的门扇，有跨不过的门槛。可汗的遗产，哈萨尔的后裔不能继承；就像哈萨尔的遗产，我们也不能继承一样。”

满都海随即宣布，自己将嫁给巴图孟克，并且抚养后者长大！就这样，庞大的求婚者团队悻悻而去，而巴图孟克则成为新的大汗，蒙古史称“达延汗”，人们多认为这是“大元汗”的转音，而汉文史书则称之为“小王子”，原因一目了然。

史载达延汗长大后，与满都海王后共生有七个名字中都带有“博罗特”（意为‘钢铁’）的儿子以及一个女儿，更为奇特的是，这些子女们竟然为四对双胞胎！长期持续的生育和频繁的征战——据说达延汗幼年时，她将小丈夫背在皮囊内领兵讨伐卫拉特人等叛臣，多次遭遇危险——严重影响了这位王后的健康，她去世时大概只有四十余岁，也有人认为她可能在明军的一场夜袭中伤重不治。

而达延汗果然不负众望，一生东征西讨，再次统一蒙古本土，将除了卫拉特人之外的蒙古诸部都纳入掌控。为了加强统治，他将原本首领世袭的部落格局打乱，推行了一套以黄金家族成员——即成吉思汗父系男性后裔——为核心的新领主体制。达延汗的重新洗牌给蒙古高原造成了深远影响，今天蒙古各部族的分布渊源，大多都可以追朔到他那里。

达延汗把蒙古分为左右两翼共六个万户，左翼为察哈尔万户、兀良哈万户和喀尔喀万户，由蒙古大汗直辖；右翼为鄂尔多斯万户、蒙郭勒津万户和永谢布万户，由身兼鄂尔多斯万户的济农（相当于副汗）替大汗代管。除兀良哈万户外，达延汗诸子瓜分了其他五个万户。

达延汗规定嫡长子图鲁博罗特的嫡系后裔，世代为蒙古大汗，并亲掌察哈尔万户。因此，人们通常用察哈尔汗来代指北元皇帝。由于图鲁博罗特早死，达延汗遂立自己的嫡长孙博迪为继承人。

察哈尔部最早的驻地，一说在阿尔泰山，一说在杭爱山，也有说在陕西以北。到了博迪的儿子达赉逊成为大汗，受自己强势的叔父——土默特部俺答汗（达延汗之孙）逼迫，不得不率察哈尔本部以及追随自己的喀尔喀左翼等蒙古部族，翻越大兴安岭从东南方向进入中国东北地区。

蒙古人与东北原住民女真人的接触，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日本学者和田清写道：“率领所部十万东迁，移牧于兴安岭东南半部，不仅是历史上无与伦比的罕有事件；由于移动的结果，在蒙古内部引起了重大变化，并使明廷辽东大为疲敝，不久便形成了清朝兴起的基础。”

达赉逊汗的东迁对东亚历史造成了重要影响，明朝辽东的边患由此兴起。十余年后，东迁的蒙古人已经控制了辽河以西直至河北张家口、宣化一带的广大地区，其统治中心在今天的赤峰一带。

大约也就在这个时期，马哈嘎啦神像随蒙古人来到了辽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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