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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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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悲恸6

马丁.路德.金与奥博利.威廉姆斯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约翰逊总统眼看着威廉姆斯陷入困境而爱莫能助,金则遭受了威廉姆斯的连累。路易斯安那州抄捡事件之后,金随即向司法部长提出抗议,认为这起非法之举是“针对民权团体一以贯之的威胁与骚扰”。接下来路易斯安那州非美行为委员会随即抛出了整整一卡车遭到查抄的记录。像往常一样,这次反民权阵营依然没能找到任何关于莫斯科特务或者美共余孽的痕迹。但是民权阵营内部传出来的闲话已经在金的支持者当中撒下了异议的种子。有人从这批记录当中窃取了几封信送给纽约的克莱伦斯.琼斯,信件内容令琼斯大为光火,立即建议金“与奥博利.威廉姆斯切断一切联系,如果确有联系的话。”写信与收信的白人自由派在信文当中抱怨金这个人好摆架子,优柔寡断,而且总是迟到。(威廉姆斯本人在一封1960年的信件当中写道,“金的心机太重了。”这句话是在批评他不愿为了支持早期静坐运动而与协进会决裂。)

琼斯会抱有这样的立场并不令人意外。他自己就曾亲口向金承认,“我这人性格的一大缺点就是不够博爱,也不太情愿原谅别人。”金本人的立场则与琼斯正好相反。眼看着威廉姆斯遭到抹黑与厌恶,他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说两句话。适逢有一位大学生到他家来采访他,金趁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有一项很有趣的事实:当初他们在高地人学校抓拍民权领导人照片的时候,我在照片上正好坐在奥博利.威廉姆斯身边,他唯一的罪过就是身为来自阿拉巴马州的白人竟敢声称黑人应当得到公平对待。”他这里说的是1957年高地人学校建校二十五周年庆祝时候的事情,当时他在学校露面的照片被反民权阵营贴到了高速公路旁的广告牌上,搭配的说明词是“金视察共匪训练营”。罗斯.巴奈特州长与乔治.华莱士州长在国会听证会上将这张照片的放大版当成了核心展品,借此主张民权法案是外国颠覆势力的手笔。

“是啊,是啊,他们只会这么说,”金告诉这位学生。“奥博利就是这种人……这套说辞用来对付他已经有好几回了。”在金看来,关于高地人学校的负面宣传充斥着感情用事的因素,因此在回应负面宣传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掉进坑里:“我在那里除了发表了一次演讲之外什么都没干过,但是我一旦主张我从未在那里‘受训’过,听上去就好像我在无意中承认了那座学校确实有问题。”田纳西州政府之所以摧毁了高地人学校,是因为这一机构“让黑人与白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走到了一起……安排他们同吃同住,”这一点自然加剧了种族隔离主义者们歇斯底里的恐慌。高地人“就像南方的许多白人自由派一样都被贴上了共产主义者的标签……南方大会教育基金会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境。”

12月初,金第一次见到了约翰逊总统。令他大感意外的是,约翰逊在会面期间丝毫没提到共产主义的问题——与此反差鲜明的是,6月份肯尼迪在白宫约见金的时候一心只关注这个问题——这一点令金大感宽慰,尤其是因为白宫门前正有好些人高举着纳粹万字纹标志放声叫嚣:“打倒马丁.路德.黑皮!”“我们也要见总统!”就像其他人一样,金也觉得新任总统往好处说热情健谈,往坏处说则有些话痨。四十三分钟的见面时间里约翰逊几乎没住过嘴,滔滔不绝地阐述了自己打算怎样在圣诞节到来之前将民权法案从国会规则委员会里面拽出来。总统的谈话风格直冲直撞而又平易近人。谈话期间炼钢工人工会主席戴维.麦克唐纳打来电话,约翰逊接过电话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冷不丁地说道:“巧了,金博士现在就在我跟前站着呢,我们刚刚谈到这个问题。”然后就不由分说地将话筒塞到了金的手里。会面之后金向记者称赞约翰逊总统是平等权利的捍卫者,但是政府其他部门依然传来了警告声。有一份没多少人注意的报纸报道声称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很快将必须决定是否曝光黑人领袖的“赤色纽带……根据联邦调查局的情报,全国范围内大规模黑人选民注册运动与苏联特工关系密切。”倘若司法部长当真这么做,必将导致严重后果——用金的话来说就是“那也太吓人了”。

正当约翰逊忙着接管总统权限的时候,金也在自己的圈子里忙得一脑门子官司。由于员工轮替,领导大会筹款办公室的工作陷入了混乱,欠款通知单堆积如山,致使金不得不再次取消了好几张信用卡。他手下的律师们此时正在与若干位很不般配的合作伙伴进行着拉锯战式的谈判——比方说他们正在与四方四正、官僚作风浓厚的协进会法律辩护基金合作,他们的谈判对手则是冲动急切的纽约自由职业律师,曾在1962年为弗雷德.夏特沃斯辩护过的威廉.孔斯特勒。双方的谈判议题包括日常事务的控制权归属,费用结算,以及大量积压未决的民权案件的对外宣传口径。福音歌星马哈利亚.杰克逊不久前与金共同出席某活动之后接受了一次牙齿护理。领导大会声称这位牙医的服务是免费奉送的,牙医本人却催着他们交钱。除此之外,怀亚特.沃克刚刚提交了辞呈。自从1960年起他就是金的大管家,小到预约牙医,大到行政策略,各种事务都由他来安排。他的辞职理由有两个,首先他没能在伯明翰运动胜利之后获得加薪,其次他很反感金整天纵容詹姆斯.贝弗尔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金手头有两位替代沃克的人选,不过这两人的性格却是相互矛盾的两个极端,实在令他难以取舍。一个是性情无常的组织天才、在华盛顿大游行之后成为公众人物的贝亚德.拉斯廷,另一位是沉静内敛的教会管理人员安德鲁.扬。

扬本人此时也正因为此前一年的动荡而焦头烂额。他在给金的信中写道:“自从夏天以来我一直在竭力挣扎,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之前的几个月对于扬来说十分堵心,因为他一直游走于南方各地的抗议现场,时而鼓动抗议气氛,时而阻止抗议步调,使其维持不温不火的状态。“正当我们试图解放别人的同时,我们自己也因为生长在种族隔离环境当中、缺乏必要的背景而受到束缚,”他这样总结道。“我们所遭遇到的一切情绪问题,包括倦怠、方向偏差的热情以及冲动不安,全都要归因于我们是南方黑人。想要克服这些令我们彼此疏离的弊病需要时间……”领导大会的识字教师赛普提玛.克拉克提出的批评尤其让扬感到心头沉重。老太太斥责金手下执行层的布道人们一味追求戏剧效果与掌声,却忽视了基层人员的辛劳与付出。此外她还警告称民权阵营内部存在着“仇恨的焖火”,那些克服恐惧投身监狱的年轻活动家尤其受到这一隐患的荼毒。

对于金来说,各种上述日常事务层层叠加的压力与大型示威相比也毫不逊色。顶着心急如焚的出版商施加的沉重压力,金费尽心思想要对伯明翰运动进行一次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诠释。一开始他将伯明翰运动描述成为了一场集中力量针对局部环境展开的攻击,但是在夏季这场运动的范围大幅扩张,成为了感染全国的乐观主义潮流,接下来这股乐观主义又接连遭受了教堂爆炸案与肯尼迪遇刺这两记重拳,最终崩碎了一地。用斯坦利.利维森的话来说,“本书的写作过程一直处于悲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联邦调查局的窃听内容表明,尽管他情愿不再与金见面,但是“我必须将已经开头的这本书运作完成。”利维森是深受金信任的联系人,负责协调金的文学经纪人乔安.戴维斯、为金出书的新美国图书馆出版社以及受雇修改手稿的编辑人员之间的关系。尽管不得与金直接接触的禁令让他难以自由行动,但他还是竭力协调了各种修改意见“从而体现变革的方向”。1964年初他这样告诉乔安.戴维斯:“这样改过之后更加符合马丁的本意,也更符合他的用语习惯。”

伯明翰运动一言难尽的意义几乎每天都在迫使金面对南方各地示威的呼唤——也包括伯明翰在内——致使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的困境被提升到了国家乃至国际高度。 约翰逊总统告诉他,眼下任何新近爆发的街头示威都会危及民权法案在国会获得通过的历史机遇,但是切身经验却告诉他要趁热打铁,尤其是因为投入民权阵营的新来者的数量每天都在稳步增加。12月15日,金参加了《纽约时报》口中“肯尼迪总统遇刺以来南方第一场大型示威活动”。在亚特兰大警方的严密护卫之下,金在市中心公园向四千多名顶着冰冷细雨赶到现场的人们发表了演讲。他形容种族隔离在他出身的城市是一项“刺目的现实”,并且警告称旷日持久的谈判已经让市政当局失去了信心。“我们感到我们就是美国的良心,是这个国家饱受折磨的灵魂……让我们团结向前,牢记奴隶先辈的教诲:‘一起走吧,孩子们,别嫌累。’”

这场大型抗议又在亚特兰大引发了后续的一连串长期小型抗议,不过金全都没有参加。非学委主席约翰.刘易斯试图在亚特兰大某餐厅用餐,不顾店方拒绝反复提出要求,最终被捕入狱。这是他自从1960年以来第二十七次进监狱。他这次入狱还有一项意外收获:餐厅里有两位白人女性食客第一次见到黑人因为试图在种族隔离餐厅用餐而被捕,处于一时义愤也站起身来向警察声称自己是黑人,并且一起遭到了逮捕。在冬季期间,亚特兰大市的种族隔离餐厅门口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身穿长袍的三K党以及愤怒的食客们与种族融合纠察线相互对峙——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勒布精品烤肉店,店主本人都亲自上阵,抡起双拳试图将种族融合抗议者们打跑。金对待这些抗议活动的态度始终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借此维持着与抗议双方的密切联系。严格来说,他确实遵守了自己曾经做出的决不在家门口参与或者加入示威的承诺。许多学生示威者眼看着自己的长期斗争没能吸引公众注意,都对金的决定感到很失望。不过金同时又参加了监狱门前举行的街头守夜仪式,以此声援学生们的勇气,并且向一贯倾向于妥协的亚特兰大黑人领导层——包括金老爹在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美国广播电视台记者保罗.古德刚刚完成工作调动从墨西哥城正式搬到亚特兰大就赶上了戏剧性的一幕:金老爹来到某个弥撒大会现场想要登坛布道,却被会众们轰了下去。)

从椭圆办公室到伯明翰图书修订再到自己的员工队伍与家人,金的目力所及之处无不充斥着裂痕与不确定性。他召集了二十位顾问来到北卡罗来纳州一出由教会所有的度假地,打算商定一下1964年的斗争目标。用金的话来说,“这是一场决定我们该往何处去的讨论”。金要求顾问们在会上提交一份报告,研究一下强迫斯坦利.利维森退出民权运动的政府禁令有没有可能在政府换届之后遭到终结。这次碰头会原定于1964年1月6日召开,但是后来又推迟了两周,因为金接到了克莱伦斯.琼斯的通知:拖了三年的苏利文诉《纽约时报》案有了最新进展,金、琼斯以及大部分预定参会人员都必须1月6号当天来到华盛顿,在最高法院进行口头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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