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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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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金在密西西比2

所谓的“金之特别行动”就这样开始了,不过行动第一天苏利文督察并没有参加。这一天他和手下探员在一名年轻证人的指引下用汽车和直升机在内斯霍巴县展开了搜查。为了遮掩面目,这位年轻人的脑袋上扣了个纸盒子。这次搜查的起因是当地某白人女性提供的线报,声称有一位范妮.琼斯女士(Fannie Jones)需要帮助。探员们找上范妮.琼斯之后,她向探员出示了她儿子威尔莫.琼斯(Wilmer Jones)的一封长信。琼斯曾在5月30日被捕,罪名是涉嫌邀请一名白人女店员外出约会。按照信中的描述,雷尼警长和他的副手塞西尔.普莱斯在牢房里对琼斯拳打脚踢,用一把小刀刮掉了他为了庆祝高中毕业留起来的蓬乱山羊胡,最后在午夜时分将他扔出监狱,四名早就在监狱门外恭候的三K党徒立刻全副武装地绑架了他。三K党徒们将他带到一处偏僻地点,威逼他承认自己对于那位女售货员心怀歹念,否则就要杀了他。琼斯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但是又害怕自己或者家人遭到报复,只得逃到芝加哥躲藏起来,并且用这封长信向家里人通报了事件原委。探员们随即在芝加哥找到了琼斯,将他带回内斯霍巴县,给他头上套了个纸盒子,盒子上掏了两个窟窿,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展开了一轮试探性质的搜查。联邦调查局的车队引起了附近人们的强烈好奇心,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地猜测这位头顶纸盒的神秘人究竟是谁,而且猜着猜着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以至于琼斯在这一天结束前干脆扔掉了头上令人窒息的无用伪装。根据琼斯在信中的描述,苏利文重新集中人力在四位绑架者所谓的“那个地方”——一口荒废的水井,附近是一座破败的棚子,周围绕了一圈铁丝网,铁丝网上开了一道门——展开搜索,希望能找到“密西西比焚车案件”当中应有的三具尸体。苏利文组织这次搜查的目的倒不是非得找到什么线索——事实上探员们也确实一无所获——而是希望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他想在潜在的证人面前高调宣扬联邦调查局对于“监狱快递”阴谋论的兴趣。这条阴谋论正是目前联邦调查局用来解释钱尼、施维尔纳和古德曼如何在一个月前遇害的理论——是雷尼警长亲手将被害人送进了虎口。

金并不知道自己遭到了联邦调查局的窃听,也不知道联邦调查局正在内斯霍巴县调查民权义工遇害案件,更不知道总统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下达了秘令。他坐上了从亚特兰大起飞的飞机,像其他的商务旅客一样翻看新闻杂志打发时间,他的旅行助理伯纳德.李则捧着一本杜博斯的经典著作《黑人的灵魂》(The Souls of Black Folk)细细研读。过道对面有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乘客认出了金。“我碰巧是个基督徒,”此人先是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然后不失礼貌地质问金是否认为自己倡导的是“与耶稣的教导相同的爱”,哪怕金的方法“煽动人与人彼此作对。”金回答说非暴力的目标是“足够强大的爱,对同胞们心怀此等大爱的人必然要竭力引领他们走向正义。”接下来金又反问这位年轻人是否认为种族隔离符合基督教的教诲。“我就知道您得这么问我,”这位年轻人字斟句酌地回答道。他表示自己对于种族隔离这个大题目的看法是次要的,反正他心里无论怎样都觉得金的方法“弊大于利”。金继续追问这名乘客有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这位年轻人表示他认为新的民权立法同样有害,“只会延续联邦独裁的趋势”。接下来这位年轻人又表示自己愿意投票给戈德华特,于是两人放下了种族政治与联邦权限这样沉重的话题,转而争执起了总统选举的胜算,直到这位乘客换了一个座位。金摇了摇头,重新捧起了杂志。“你瞧这人多年轻啊,”他对几乎没有注意到这场纷争的伯纳德.李说道。“就是这些人正在聚集到戈德华特身边。”

金在杰克逊机场走出舱门,被明亮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记者们纷纷聚集到他面前,询问他如何看待纽约骚乱以及戈德华特可能同意在总统竞选当中搁置种族问题的传言。这些提问让金显得不知所措。“我这次来访有两个目的,”金宣布。“首先,我在这里要表明南方基督教领导大会对于夏季项目,也就是联组委项目的绝对支持。其次,我来这里是为了……支持密西西比州的人民不顾爆炸、谋杀以及许多其他困难也要获得选举权的非凡征程。”新近开张的密西西比州联邦调查局分局的特别重案督查罗伊.摩尔从人群中走到金的面前做了自我介绍。几小时后金乘坐的转机降落在格林伍德,联邦调查局的护送人员将他送进了城里。

在格林伍德自由日当天被捕的一百一十一名囚犯正好也在这一天走出了监狱。他们在狱中进行了为期六天的绝食抗议,浑身恶臭,憔悴不堪,其中还有几人一开始将闹市区的骚乱当成了欢迎他们的仪式。志愿者莎莉.贝尔法拉奇(Sally Belfrage)后来写道,当时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手拿记事板或者摆弄摄像机的陌生记者,“这时候几乎所有的黑人都在围着金打转,有人急忙奔走寻找金,有人忙着给金做饭,找不到金的人们就相互谈论金,找不到人聊天的人们就自己琢磨与金有关的事情。”这位大名鼎鼎的访客在格林伍德到处露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掀起一股人潮。当地黑人经常光顾一家范恩弹子球屋,于是金也来到了这里。多萝西.科顿、詹姆斯.贝弗尔、安德鲁.扬以及C.T.维维安赶在金的前面先一步来到弹子球屋附近,并且打发许多传信人前往周边的红公鸡俱乐部以及萨维咖啡屋,号召顾客们都去弹子球屋听金发表演讲。“先生们,我就长话短说了,”金站在弹子球室里的一张长椅上开始了演讲。他告诉听众们,“长久以来,密西西比州都将黑人当成物件而不是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剥夺了我们的投票权。我们必须向世界表明我们决心获得自由。”《纽约时报》记者约翰.赫伯斯(John Herbers)写道,“大多数当地居民似乎对于金博士感到惊讶。”

当天晚上格林伍德举行了两场气氛热烈的弥撒大会。此外还有一架飞机趁夜色掠过黑人社区,投放了一批咒骂“暴动之王”的三K党仇恨传单。在教堂里,拉尔夫.阿伯纳西筹集了一千二百八十八美元,并且呼吁每个人都给联组委捐赠“相当于小半杯威士忌的零钱”。按照贝尔法拉奇的说法,在台下聆听金的演讲的会众们洋溢着“炽热的爱”。他们向金献上了无数溢美之词,令身处人群边缘的贝尔法拉奇大为惊奇。与之相对的是,现场也很有几位来自非学委的工作人员语带讽刺地跟着一起高呼“我滴个神啊!”在私下里,这种夹枪带棒的嘲讽口吻已经成为了非学委成员的特色。针对马丁.路德.金的怨怼在年轻的资深民权运动参与者当中正在愈积愈深。有些人很反感金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宛如皇室成员的做派,也有些人批评金将非学委的长期牺牲当成了供自己出风头的垫脚石,金身边引人注目的联邦调查局保安人员正是这种双重标准的证据。

第二天早上,联邦调查局特别督察罗伊.摩尔派遣探员跟随金坐上了从格林伍德飞往杰克逊的飞机。与此同时在华盛顿,参议院正在就约翰逊总统的扶贫法案进行辩论。但是詹姆斯.伊斯特兰参议员却突然打断了辩论进程,发表了一篇咄咄逼人的演讲。他首先指责金遭到了共党份子的腐化,然后又声称夏季项目也是如此,再然后又主张种族融合主义者们品行极其恶劣,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例如在内斯霍巴县上演一出诈死骗局:“我们州的许多人声称,到目前为止都不能肯定那三人是故意玩失踪还是遭到绑架,因为两边的证据一样多。”他要求批评者拿出确凿的犯罪证据,还为密西西比州选民辩护,认为他们是偏见的受害者而不是施行者:“他们不寻求种族暴力,他们也不想要种族暴力。有人正在施展阴谋将暴力强加在他们头上。”

金驳斥了伊斯特兰关于自己试图颠覆国家政权的指控。他告诉记者们,“参与这场自由斗争的共产主义者的数量与佛罗里达州的爱斯基摩人的数量差不多。”至于内斯霍巴县绑架案是自导自演的指控,金表示据他所知“几年前”联邦调查局曾经在丹佛附近成功破获过一起伪装成飞机坠毁事故的杀人骗保案件,如今他只希望联邦调查局能以同样的专注和技术手段追查内斯霍巴县的案件。金的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因为他提到的这起发生在1955年的奇案正是由特别督察罗伊.摩尔负责侦办的。破获本案是摩尔的得意之作,金来到密西西比州之后也听说了不少相关情况。沃尔特.克朗凯特的周三新闻播报了金的言论——联邦调查局总部立即尖刻地指出金这是在批评他们。罗伊.摩尔本人则忙着动员人力物力安排金的安保,一直熬夜工作到了凌晨。第二天一早,监控金家电话的亚特兰大探员无意中听到美国广播公司某记者警告科瑞塔.金,声称自己得到线报,她的丈夫当天将在密西西比州遭遇刺客。有关这通电话的通报让亚特兰大特别督察约瑟夫.庞德暂时放下了勒穆尔.佩恩案件的调查工作,为的是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掩盖住联邦调查局秘密窃听金家电话的事实,同时又核实并回应这条警告信息。在密西西比州,摩尔动用了“所有必要的可用人力”补强金身边的安保队伍。

对于金本人来说,死亡威胁早已是老生常谈,不过来自联邦调查局的保镖倒是颇为新鲜。他在杰克逊市的共济会圣堂里发表了演说。根据他在格林伍德受到的启发,金向台下的众多听众们描述了自己1957年访问非洲的见闻。他那次访问的目的是参加加纳这个新成立国家的独立仪式。当时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在于“所有那些内阁与议会当中的领导人都曾经身陷囹圄。换句话说我要告诉各位朋友们,通往自由的道路往往会引领你们穿过监狱。”金对牺牲的致敬仅仅得到了不温不火的响应,因为杰克逊的听众大都是家境相对殷实的“城里人”,不太喜欢听金谈论入狱的问题。但是金依然坚持说了下去:“是的,在真正意义上,我们是美国的良心。我们是这个国家饱经忧患的灵魂,我们将会继续坚持正义,因为上帝的意志和这个国家的神圣遗产都会通过我们此起彼伏的诉求表达出来。”

金的这番话对于杰克逊的听众们来说太过激昂,对于格林伍德的非学委工作人员们来说又太过做作,但是对于鲍勃.摩西来说却是十分难得地入耳入心。就在金抵达之前,摩西分发了一份“紧急备忘录”,其中指明了夏季项目的政治抱负,即在大西洋城举行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把密西西比州的常规白人代表团赶下台。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民权义工们打算组建一个密西西比自由民主党——这里的“民主”二字有两层含义,首先意味着任何人都能加入该党派,其次意味着该党派忠于约翰逊总统——而摩西则在紧急备忘录当中警告称,民权义工们“并没有意识到为实现这一目标尚存大量工作亟待完成。” 他迫切敦促支持者们“必须奉献出全部时间发动组织工作,唯此才能应对党代会的挑战。”不过必须完成的基础工作十分平淡琐碎,说白了就是要为一个假想的政党在选区内拉票。而夏季项目的诱人之处却在于澎湃的情感浪潮,灵感的宣泄,化险为夷的快感,文化冲击带来的明悟,以及法庭上的慷慨激昂。这两方面的气质完全不相容。有些战略家反对这个冒险计划,他们认为夏季项目目前早已不堪重负,濒临脱力,在这时候还像唐吉诃德那样分散力量朝着常规政治领域发起冲锋只会得不偿失。但是最后还是摩西的意见得到了认可。在摩西及其盟友们看来,政治准备工作的不足仅仅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个收拢人力的理由,不能允许任何一名民权义工为了吃一顿种族融合的饭菜或者看一场种族融合的电影而随随便便将自己送进监狱。当年正是非学委在密西西比州率先倡导了耐心低调精耕细作的民权斗争路线。可是现在为了尽快弥补差距,摩西将目光投向了马丁.路德.金的传统领导模式,试图依赖生猛的名人效应来领导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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