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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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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一章节:兴王回京

正德八年春正月辛未。

正德在宫卫簇拥之下,于奉先殿、奉慈殿、太皇太后、皇太后宫行礼。随后前往奉天殿接受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庆贺。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俱免命妇朝贺。

免群臣宫宴,赐以钱钞度佳节。

己卯大祀天地,正德于奉天殿誓戒,文武群臣致斋三日。

辛巳以上元节赐群臣假十日。

自八年前登基,每一年的此时此刻,身为皇帝的正德都会做一遍同样的事。而今年除此常规仪式外,倒是额外在豹房增加了新趣味。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过天地之后,正德便在李龙、周昂,乃诺的护送下去了豹房。豹房较场响彻着以钱宁为首的义子敬拜之声。李龙望着身着戎服、高高在上立在高台之上向下俯视的正德,经历三年的政斗和战争,这位年轻君王的眉目间多了一丝不再在文武百官面前掩藏的凛冽。在他脚下,跪着这三年来他收的一百名义子。今天,是义子们争先展现武艺,以求得到更多荣华富贵的时刻。自从正德收了这百名义子,京师文武百官无不哀叹。击败司礼监八虎,却迎来了锦衣卫百虎。这些人仗着皇帝义子头衔飞扬跋扈,京师勋贵、文武百官稍有不法之事,便被他们肆意整治,轻则降职,重则罢官永不录用。凡有因同僚罢官降职向正德求情者,正德只会淡淡回一句:“朕连张鸾都杀了,他才比张鸾若何?”久而久之,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个个谨慎,事事仔细,生怕被这些如狼似虎的皇帝义子抓着把柄,人事升迁,再也不敢仗义直言。

“朕收义子,当然是要让他们为朕做事,难道是为了出钱钞养废物?”曾经,正德面对坊间流言,高玉的担忧,只是把袖一拂,轻描淡写地说。

“朕将边军留置京师,便是为了让他们重新训练京军。边军自六年八月出兵剿匪,形式便得以逆转。边关空虚?传朕旨意,调京军补充边军。谁还敢没脸没皮的在朕面前哭闹,先去替朕镇匪回来再闹。”曾经,面对内阁请奏,京军家属哭闹,正德冷漠无情道。

去年十二月初,正德下诏特许因受匪逆所扰的各地藩府年过六十以上的王妃及十岁以下年纪的王子王女前来京师过节,也特准宪庙后、妃所生诸子携世子回京孝顺太皇太后及诸太皇太妃。其中自然便有兴王及兴王世子、皇帝义子朱厚熜。

诸藩府人员陆续入京,京师十里外的长亭迎接的人络绎不绝。诸藩入京自是先去豹房谒见正德,并即奉上各地贡礼,兴王反倒是最后一个到达京师并入豹房谒见正德,此时也正好是正德校阅完义子列阵之后回到御书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兴王深叩首,行礼。

兴王礼毕,正德也不叫他起来,凝望着他良久,忽晒笑一声道:“皇叔在安陆好生幸福,朕当日在京师真是风刀霜剑,四面重围,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朝堂。那时皇叔却在安陆风流快活。”

兴王深叩首:“臣于安陆朝夕期盼,但望能早日回京与陛下相见。只是河北山东兵祸骤起,臣不敢为私心而惊扰陛下。”

正德讥笑道:“嗯,不敢为私心惊扰朕,便在王府以公心为宗室开枝散叶?”

兴王再叩首,欲言又止。

正德瞧了他一眼,淡淡道:“罢了,皇叔还是多多在太妃面前尽孝吧。”

兴王沉吟半晌,缓声道:“臣但望能常伴陛下左右。”

正德面色一冷道:“你身为藩王,明知不可久离封地长居京师,竟敢还当着朕的面打此诓语,你当朕疯傻不成?”

兴王叩首:“陛下,臣愿舍弃王位,但望陛下召臣入京相伴。”

正德哧笑一声,冷冷道:“皇叔你说笑么?”

“臣绝无嬉戏之意,乃臣真心所想。”

“皇叔无过被废,你是想让朕被天下百姓唾骂,宗室趁机作乱,重演靖难之役么?”正德面色一凛,沉声道。

兴王一怔,久久方道:“臣愚昧无知,望陛下恕罪。”

正德缓声道:“你下去吧。”

兴王沉默良久,向正德深深叩首,恭身离去。正德稍事沉吟,又缓缓抬头望向走到御书房门前的兴王道:“皇叔,且慢。”

兴王转身,轻道:“陛下?”

正德看了兴王一眼,缓缓道:“这三年间因流寇作乱,朕甚少关心各地宗室。以至皇叔去年五月丧女善化郡主,朕都不曾派人前去安慰。皇叔自成婚后,连丧两女一子,定是痛心难耐的。便在京中多静养些日子,好好孝顺太妃。”

兴王下跪叩首,久久方道:“谢陛下恩典。”

“下去吧。”正德拂袖道。

兴王恭身退去。

乃诺入内禀道:“陛下,太后今晚在宫中设宴招待诸位藩属,请您入宫。”

正德点头,起身时随口问了句:“皆是藩属?”

“太后还特颁旨请石大哥夫妇,周昂母亲及两位宗女入宫饮宴。”乃诺道。

正德轻轻一笑,轻快走出门,乃诺紧跟而去。

乃诺自刘瑾势败,老老实实待在锦衣卫里做些上传下达、处理公文之事,倒也自在,职级没升,武功倒是精进不少。直到高玉守制,李龙召乃诺入豹房成为正德近侍。

周昂自刘瑾势败,便被兵部搁置,既不能回梅龙镇皇庄又无法在京中担任职位,便也被正德召回身边做了内侍。而自从周昂入侍之后,李龙离开豹房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有时一走便是半月之久,正德都笑他是否在豹房拘束过久以致想要从此自由自在。

李龙多时沉默,偶尔会微笑道:“臣不怕拘束,想要自由自在的应当是刀眉。”

为何说是刀眉想要自由自在?原来自从刘瑾势败,兵部尚书也曾想将周义从神机营换掉。不料刀眉夜闯尚书府,第二日调令便换成了刀眉从五城兵马司调入神机营做副指挥。刀眉在京师曾因有人嘴碎嘲弄周义,被他狠是教训了几回,从此无人再敢多嘴。周义起初仍有怨艾,不免拘谨别扭,但居京久之夫妻和睦,乃诺争气孝顺,渐渐坦荡以待。待刀眉成为神机营副指挥,恩爱更加不避嫌疑。直至山海、唐行简送来信报,二人却又义无反顾弃了官职直奔江湖去了。

石勇这三年本想去刑部谋个职位,不料宁儿病重,只得弃刑部而专心在豹房照顾宁儿,平日连御书房都少走动,此次因兴王归京,才携了宁儿去太后宫中与兴王团聚。

是夜,正德便在皇后宫中将息,兴王则去了母亲宫中请安。第二日,正德上朝,下朝后就直接回到豹房,不曾想兴王已等在御书房外。乃诺见到兴王,忙请他进御书房。

“皇叔为何又到豹房来?难得回到京师为何不在太妃膝下尽孝?”正德跨步入内,缓声道。

兴王扑通一声跪下,伏地无声。乃诺见势,悄然退出门外,关上御书房的门。

“皇叔又有何事?”正德淡淡道。

兴王低泣不语。

正德见兴王哭泣不止,不悦道:“皇叔作此失礼之举,到底所为何事?”

“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救臣一命,给臣一条生路。”兴王悲哀道。

“朕何时逼迫过皇叔,何来无生路之说?”正德微讶道。

“陛下不曾逼迫臣。是臣自知罪孽深重,却无法摆脱欲念。求陛下垂怜,许臣留置京师随侍在陛下身边,救臣脱离苦海。”

正德凛然凝视兴王,冷冷道:“原来朕于皇叔是苦海。苦海无边,回头便是,却为何还要留下跳进苦海?”

“臣但望陛下接纳,跳下苦海之时便是脱离苦海之际。”兴王凄伤道。

“一身罪孽也要留在朕身边?”

“求陛下开恩。”

正德冷笑,拂袖道:“乃诺,送皇叔回宫。”

“陛下……”兴王叩首再求。

“住口!”正德蓦然厉声喝道:“朕厌烦死皇叔了。朕恨不得将皇叔碎尸万段。你装甚仁善可怜?你要置朕于何地?”

兴王低泣道:“陛下,臣愿为陛下献出所有,只要能随侍在陛下身旁。臣确是以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皆是罪孽深重,但即便如此,臣亦宁可身怀罪孽而常伴陛下左右,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救救臣。”

正德拂袖怒视兴王,欲言又止,终拂袖离开御书房。兴王匍伏不起。乃诺贴心地将御书房门重又掩上,疾转身去追正德。

正德去了刺麻星吉的禅堂。刺麻星吉与天心正在禅堂内盘坐诵经,正德随即坐在另一边的蒲团上。乃诺守在堂外。

刺麻星吉启目,望见正德,轻声道:“陛下有何烦忧?”

正德道:“朕在此一坐,你便看出朕有烦忧?”

刺麻星吉唤了一声阿弥,道:“陛下不苟言笑,谁人看了亦知陛下有烦忧。”

“朕为何如此掩藏不住神色。”正德叹道。

“何必掩藏。”刺麻星吉道:“人生喜怒不过红尘历练,顺其自然便是。”

正德一指面白唇红的天心道:“他这多年来便如一尊坐佛,无喜无悲。”

天心低首唤阿弥:“陛下说得是,天心修为还是不够。”

正德一笑出声。

“陛下所为何事,老衲可解得?”刺麻星吉问。

“您历练红尘久矣,可曾经历劫难?”正德笑道。

刺麻星吉沉吟半晌,轻声道:“劫难?若说国事,当年威宁海子一战,我北元痛失皇后满都海,可算一桩。若说自身,当年老衲痴迷武功,曾错失一段好因缘。”

“一个出家人,也动凡心?”正德笑问。

“一个出家人,也是会动凡心的。”刺麻星吉幽幽道。

“可曾后悔错失因缘?”正德问。

“倒也不曾。”

“顺其自然?”

“然也。”

“那女子是何等人物?”

“这世间少有的出尘人物。”

正德笑道:“朕听山海唐行简等人言及江湖事,皆谓凡于江湖中称出尘者多是武功高强,美艳不可方物,性格刚烈女子。”

“红粉如骷髅,阿弥陀佛。”刺麻星吉双手合什道。

天心忽道:“大师心有挂碍。”

刺麻星吉哈哈大笑道:“着相了,着相了。”

天心却又微微一笑道:“着相亦无甚不好。”

“顺其自然,自可抵达彼岸。”刺麻星吉道。

正德听着,心念微动,起身离去。

刺麻星吉与天心口念阿弥,闭目诵经。

兴王还在御书房叩首以待。

“往后便做个隐形人,再无任何尊仪也愿意留在朕身边?”正德轻问。

“陛下,臣愿意。”兴王赫然抬首,眼睛发亮,复又低下叩首道。

“皇叔,你可知朕当日为何发怒?”正德缓声道。

兴王抬头望着正德,疑惑道:“臣不曾收到京里的消息,陛下当时为何事发怒?”

正德淡淡望了他一眼,淡淡说起当日接到兴王府奏报之事的愤怒心情。

兴王黯然神伤,深叩首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陛下可愿相信。”

“你说。”

“蒋妃心有执念,定是要有一子半女方能心安,臣愧对蒋妃,是以想成全她。”兴王轻声道。

正德冷笑道:“你既如此愧疚,又何必非得回京面对朕,你当朕没有你不行?”

“陛下,臣的愧疚是在自身,便如当年也对纯儿甚是愧疚。但臣来京之前,已决意将前尘彻底了结,往后岁月但望一心一意用在陛下身上。”

正德盯视兴王,兴王再次叩首恳求:“陛下,臣所有的愧悔都在自身过于懦弱,臣不想再这般了,但臣实在无力自行坚强,求陛下救救臣。”

“起身吧,你且先回宫里侍奉太妃,待回京期限到了,朕再考虑考虑。”正德深吸一口气,清晰道。

“陛下?”兴王颤声道。

“起来,且回太妃宫中孝顺。”正德沉声道。

兴王想爬起来,双腿却因久跪酸麻,正德叹息一声,伸手相扶。兴王握着他的手,眼泪直掉。

正德柔声道:“皇叔向来柔善仁懦,与朕一起,也是难为你了。”

兴王眼泪更多了。

正德失笑:“皇叔既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决绝,又如此多愁善感,倒也是一个妙人儿。”说完便唤来乃诺,由他送兴王回皇宫。

周昂前来换更,服侍正德夜休。

上元节假日转眼即逝,赵良、钟信诸人从各地相继回京,正德带豹房诸人前往十里长亭迎接。

“陛下,大都督、国公爷、宋大哥,唐大哥、山师伯,师父一行已至京郊。”前去打探的乃诺一路小跑过来禀奏。

十里长亭相见,钟信骤见正德亲迎,仍忍不住掉了泪,钟谨在身后,捧着梅香的骨灰,而赵琦,则轻握着钟谨的手。进入城门,众人先去了大相国寺为张鸾的牌位上香敬拜,回到中原的他们已知张鸾逝去。在大相国寺,他们还遇着高窿夫妇,原来徐鹏与邢缨在安陆驻扎,便将张鸾的灵位托付给了妹妹和妹夫。

豹房内设宴接风洗尘。赵良带着柳生凉共同出席豹房的家宴。正德许柳生凉与赵琦同住豹房,免去在大都督府与赵良其他妻妾同住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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