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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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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Ⅵ】第31章节

正德点头:“皇爷爷年少时遭逢劫难,多亏万贞儿贴心保护方能安全成长,承继大统。”正德说着忽长叹一声道:“皇爷爷和父皇都是少年多难啊。倒是我从小在宫中平安成长。父皇虽然早逝,又有你在身边陪伴,朕倒是一直都不孤单。李龙啊,你以后要一直陪着朕,知道么?”

李龙微微一笑,看路边有朵黄色小野花,便弯腰摘下来递给正德。

正德接过野花闻了闻,把花往空中一弹,望着花飞走,缓声道:“若火铳连女子都可握得住,军队便可大幅度削减男丁以女子充任,可使更多男子在田间耕作令物产丰饶。由此循环往复便可让更多人安居乐业。身为君王要有为天下开万世太平之念,当也不择手段,悉可为之。”

李龙微微一笑,指向前路道:“陛下,请。”

正德一笑迈步而行,到幸嫔小院,正好居易亦随周昂回来了,四人踏入小院,幸嫔已手捧锦盒立于堂前,见到正德便欲下跪。

正德把手一挥道:“不必多礼了,朕此来是为了新式火铳。”说完又望向宋居易:“你近日除了查案,可有与幸嫔一道钻研?”

宋居易道:“回陛下,不曾。”

“不曾钻研?”正德问。

“不曾一道钻研。”陈幸嫔接话道:“陛下,臣与夫君仍有一较高下之心,还请陛下见谅。”

宋居易道:“陛下,臣亦有一支新式火铳在房内。”

正德一笑点头道:“好,都取来与朕瞧瞧。”

“陛下,可要试射?”周昂问。

正德笑望陈幸嫔与宋居易,笑道:“你二人想必亦不想同场比试?”

陈幸嫔微微欠身道:“请陛下到右舍。”

宋居易亦躬身道:“臣在左舍恭候陛下。”

正德便先去右舍,陈幸嫔从锦盒内取出微型火铳,双手呈上。周昂接过火铳细细一望,也不禁赞叹道:“幸嫔姐姐,这把火铳各处的联接似乎更精密契合了。”

陈幸嫔仅是微微一笑,但眸中仍忍不住掠过一丝骄傲。

周昂将火铳转呈正德,正德坐下,李龙即摆上桌案,正德将火铳一件件拆下,再一件件装回。陈幸嫔将六发铳弹奉上,正德一颗一颗的装上,举铳凝视,赞许不已:“果然比上一支更精巧。这外部线条竟是相当圆滑,火莲教送来的金铁居然能打制出如此精巧的火铳,任道远真是寻着宝了。”

“陛下,此火铳能装配六颗铳弹,只是仍仅能三弹连发。”陈幸嫔道。

“无妨,无妨。”正德握着火铳颇有些爱不释手,笑道。

“陛下,可试射了。”李龙道。

周昂即为正德在房舍尽头处摆上铳靶。

正德抬头望着房舍尽头的铳靶,举铳瞄射,三弹齐发,皆中红心。

房中三人皆真心鼓掌。

陈幸嫔有些激动,面色微红地问:“陛下,此铳如何?”

正德点头道:“此铳发射时比从前那枝更顺畅,朕听着铳内杂音亦比从前那枝要少许多。你果然精诚钻研,不输男子。”

陈幸嫔躬身道:“谢陛下夸奖。”

李龙看了陈幸嫔一眼,走过来道:“陛下,臣陪您再去左舍?”

正德将火铳双手递还陈幸嫔。

陈幸嫔接过将火铳小心放入锦盒内,向正德道:“臣便在此恭送陛下。”

正德一笑,转身离了右舍去到左舍,宋居易已坐在舍内,在他面前案桌上摆着漆黑发亮的38个大小零件。

周昂轻笑道:“宋大哥,你此处零件比幸嫔姐姐的还多三件。”

宋居易起身,向正德躬身道:“陛下,可要组装?”

正德点头,坐下,低首认真组装,到剩余三个零件时,方抬头笑道:“原来你这把火铳多了一组弹弓装置。”

宋居易又取出一个漆黑发亮的锦盒打开,里面红锦铺陈,整齐列放着八粒铳弹,粒粒漆黑发亮,但比陈幸嫔的铳弹皆小了一圈。

李龙亦笑道:“莫非宋大哥你这把铳弹可四弹连发?”

宋居易道:“可八弹连发。”

三人讶然,正德更是眼光发亮:“当真可八弹连发?朕要试弹。”

宋居易却躬身道:“陛下,不可试。”

“嗯?”正德望向他。

宋居易拉开案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三把都炸了膛的火铳。李龙、周昂望过去,不约而同轻‘哦’了一声,没言语。

正德哈哈笑道:“居易,你是强求要超过幸嫔,才制此八弹连发的火铳?”

宋居易不语,却也不否认。

正德拍手笑道:“朕喜欢,朕不急,有幸嫔的三弹连环火铳亦够朕用。你且继续钻研。”

“谢陛下宽宏。”宋居易道。

正德凝视宋居易好一会,笑道:“你们夫妻俩与行简、婉儿倒真是有趣的人儿,也难怪你与行简,婉儿与幸嫔皆能相知多年。”

“谢陛下夸奖。”宋居易仍是和风细雨地回话。

正德望了周昂一眼,又望望李龙,微微笑道:“朕常听人说夫妻当亲密无间,但你与幸嫔各有私密,却也能相敬如宾,倒也是神仙眷侣。”

李龙微微一笑道:“陛下,这世间幸福本就各式各样。便如宋大哥唐大哥,亦如大都督石大哥,目今即便国公爷,身边虽已无红颜知已,但洗却前尘的他,有孝子在侧,有徒弟敬爱,又何尝不是幸福。”

周昂略有所思,缓声道:“当下而言,倒只有叔父遇着麻烦。那玲珑当真要缠着婶婶不成?”说完便把目光望向李龙。

李龙笑道:“你莫瞧我。玲珑一事还有唐诗和行简大哥呢。唐铭虽逝,但女儿思念父亲也是情理中事。她若有心护着玲珑,我亦无法。”

“此事主动权在刀眉手中,刀眉若意志坚定,玲珑缠不了。天色已晚,该回豹房去了。朕今明两夜要再试试以无上密乘欢喜禅冲破任督二脉,大小周天。”正德说着忽又沉吟,半响,望向宋居易道:“幸嫔的火铳朕用得仍不完全趁手,但她的火铳朕后日要用,居易,你且去帮帮她。”

宋居易恭谨道:“臣遵旨。”

宋居易恭送正德出了小院,回身关上院门就向幸嫔的右舍走去,到得舍门前,轻拍门三下道:“幸嫔,陛下让我过来。”

陈幸嫔打开门盯着他道:“陛下为何要你过来?”

“陛下后日要用你的火铳,但陛下说你的火铳仍不完全趁手,想让我来帮个眼。”宋居易轻声道。

居易声音自当年被幸嫔炸伤,说话一直尖涩难听,但诸人与他多年相处,早已习惯他的尖涩之声,幸嫔自与他成婚也渐渐消了内疚之意,那尖涩之声听在心里亦不觉刺耳。只是此时听宋居易所言,陈幸嫔却仍是双眼一瞪道:“陛下要我的火铳?为何不是要你的火铳?”

“我那火铳还不能用。”宋居易如实道。

“为何不能用?我曾听过你试铳。”陈幸嫔疑惑道。

“试过,但不成功。”宋居易道。

“你是否有意让我?”幸嫔眼中掠过一丝不悦道。

宋居易摇头道:“火铳乃危险之物,我岂会视陛下安危如儿戏来让你?”

陈幸嫔瞪了他好一会,拉开门让他进来道:“既然陛下后日要用我的火铳,自然要尽善尽美。”

宋居易点头,跨门而进。此时,院外传来哭哭笑笑的声音。

宋居易于门槛间回首望了长空一眼,无言。

陈幸嫔也向外望了一眼,轻声道:“风清扬还是疯疯颠颠的?”

“他也不是真疯,应当还是心结未了。”宋居易轻声道。

陈幸嫔叹息一声,宋居易入内,关门。

正德带着李龙、周昂回寝宫,半道见衣衫褴褛的风清扬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草地上,在他面前盘坐着天心和尚,似在为他讲经。风清扬忽又大哭复又大笑,天心视而不见,仍平静念经。正德亦视而不见,跨步而过。

寝宫前,刺麻星吉见礼。

“星吉师傅为何到此?”正德驻步笑道。

“后日便是传武堂与海别吉比武之期,陛下,可要老衲为陛下讲武?”刺麻星吉唱了一声阿弥,双手合什道。

正德直视刺麻星吉,笑道:“星吉师傅是以甚身份为朕讲武?是北元国师身份还是朕的师傅身份?”

刺麻星吉沉吟良久,哈哈大笑,施礼而去。三人也入了寝宫。天色渐暗。顺德粥庄送来晚餐,最近这段日子,正德基本都是食用顺德粥庄的膳食。食用过半,三太子挟着厚厚的一本超大画册来了。

“徒儿到此何事?”正德对三太子的到来倒真有些意外,笑问。

三太子左手拿起画册,右手迎风疾翻。正德与李龙、周昂便见那画册快速翻动之下里面的人物竟如活了一般打下一套拳来。三人惊讶不已。

三太子放下画册道:“师父,徒儿在大都督处想为大都督等人手画一册拳谱,想不到风吹画册竟见奇异。只是奇异之下却也见拳谱中仍有六、七别扭处。后得景钰姑娘以丐帮打狗棒法补融,竟是得此妙拳。”

周昂甚有兴趣,即道:“三太子,可否再翻一回?”

三太子点头,又在三人面前翻了一回。在他放手那一瞬间,有风刮过殿堂,那原本从右至左的画册被从左至右吹了数页,周昂望见,忽眼前一亮,脱口‘咦’了一声,上前三步取过三太子的画册,从左至右自行翻了一回,沉吟不语。

李龙望了他一眼,笑道:“你又不是不曾见过此拳法,为何目今方才惊叹疑惑?难不成便是那六、七招打狗棒法便把你吸引住了?”

周昂若有所思,望向李龙道:“你也知绰失加前辈曾教我与海前辈的拆招之法,但我自回京师虽屡屡钻研,却并无所获。以至于曾经不止一回暗想绰失加前辈之所以能抵得住海前辈的武功,当亦是因着前辈内功也已达神魔之境,因此无论海前辈想出任何招式,绰前辈依然可随心所欲应对。”

“你原以为是内功强弱之故,但见了三太子的拳谱却以为不是?”李龙眼晴亦是一亮,笑道。

“你可还记得海前辈的招式?”周昂问。

李龙想了想,笑道:“你要拆招?”

“纸上得来终是浅,你我过过招,我这心里或许才能真正明了。”周昂道。

“好,我与你过过招。”李龙笑道:“只是可能记不全。”

周昂笑笑,将手中画册递还三太子站入殿中。三太子接了画册退至正德身侧。正德面容严肃坐在龙椅上直视二人。

李龙的记忆力极佳,海别吉武功的一招一式被他纤毫不差的展现在周昂面前。周昂依着绰失加从前的指点与之对战,一招一式倒也抵挡得住。但打着打着,李龙突然变招,周昂猝不及防,差些被李龙一掌劈倒。但他旋身一避,却也正好避开。李龙出招突然加快,对周昂步步紧逼,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眼见着周昂被他逼到墙角,周昂猝然还了李龙一招,却正是李龙曾打出的一招。周昂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打出这招,竟一时怔住,停了下来。

李龙亦即停步住手。周昂缓缓望向李龙,又望向正德,长叹一声,闭目凝思。正德挑眉望向他,李龙亦在等他说话。

周昂闭目半晌,启目扫过李龙关切的脸,望向正德笑道:“陛下,臣真是愚钝。”

“哦?”正德失笑:“何出此言?”

“绰前辈曾跟我说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我仍固执以为是绰前辈内外功皆与海前辈相当,是以遇着险境能临急抱佛脚对抗之。是以回京后总想另寻他途破之。但臣先前被李龙逼到墙角,情急之下依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得以脱险。可见绰前辈早就知悉海前辈武功便是可以此破解。”周昂说到此处,亦不禁有些激动。

“你言下之意,绰前辈是以海前辈的武功破解了海前辈的武功?”李龙笑问。

周昂肯定道:“定是如此,我们根本不必自创招式,只以海前辈武功抵挡海前辈的攻击。”

正德听了,却深叹一声。

“师父,何故叹息?”三太子忙问。

“若依此言还是回到原点,武功招式并不重要,李龙目今所仿的海别吉招式,或许在后日比武之时全可弃之不用。唯有内功练至神鬼莫敌之境,方可随心所欲与海别吉过招。”正德缓声道。

周昂欲语无言,心底亦觉如此,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正德心烦敛眉望着三太子道:“徒弟,你把画册烧了,这杂七杂八的混乱玩意儿,为师望之心烦。”

三太子忙应承,就着殿内寻着冬春之际暖手的火盆把画册烧得一干二净。烧完还问:“师父,那大都督院内的画稿可要烧?”

“都烧,烧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正德拂袖,干脆道。

三太子拉住李龙的手道:“我不会武功,怕解释不清。李内助且随我去吧。”

李龙一笑望向正德。

正德挥手道:“你快去快回。”

李龙便与三太子同去。正德望着二人背影远去,长叹一声,神情骤然沮丧。

“陛下?”周昂担忧地轻唤。

正德望了周昂一眼,强打精神道:“无妨,朕且先去将息将息,待李龙回来,你二人陪朕修无上密乘。”

周昂望着正德,想劝,又觉箭在弦上;不劝,那心底却总是油然升起一份与往日甚为不同的凶险隐忧。正德也望了他一眼,不言不语,径自躺平,双手叠胸,睡在罗汉床上。

李龙与三太子去到赵良院中,钟信、周义、刀眉、唐行简与婉儿、沐琚与毕景钰都在,甚至连风清扬都在院子的树下歪躺着呆望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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