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在西方最受欢迎的韩国电影 -- 翼德

《杀人回忆》（2003）的导演奉俊昊是商业和艺术上都很有成就的。他于2003执导的一部幻想片《汉江怪物》是韩国电影史上票房领先的作品，对世界范围的幻想类恐怖片都有指导性意义。我甚至觉得周星驰2013年的《西游降魔》中沙僧的鱼怪形象塑造都是模仿汉江怪物。目前为止他最大的成就是这部2019年的《寄生虫》。

《寄生虫》之名是贬义的，意思是主角一家人依靠富人家庭生活。但是奉导演并没有在影片中对主角一家人给与贬低。他对这家人充满了同情。他的中立客观的拍摄角度揭示了韩国社会的不平等现实。

在法国电影《爱是我的职业》（1958）中，女主角对中产阶级的店铺实行了抢劫并伤人。她自承犯罪。她的爱人说，你没有钱生存，有理由抢劫。我不知道这是导演安排的男人的甜言蜜语，还是男人的确拥有这样的世界观。按马列主义的阶级理论，对于不公正的社会进行反抗，是天然合理的。对于不公正的社会秩序的维护，则是开历史的倒车，因而是反动的，应该予以打倒的。这是文革时期对前社会主义现象的文化批判。我们知道世界不可能是如此的简单，如《寄生虫》所映射的。

本片以比《燃烧》（2018）更为深入和细致的镜头构造了社会两极：住在半地下室的失业者金家和住豪宅的资本家朴家。金家儿子的中产阶级背景的同学是联系这两家的中介。金女为金子伪造证书，使其得到朴家家教职位本已侥幸。处于食物链末端的金家人非常敏锐主动地创造机会，最终全家人都能够以假名在朴家任职。这个过程不由得使得我想起《红楼梦》里底层人民的生存能力。同样的，金家人通过欺诈手段将朴家原先的劳动者挤了出去。在这个过程中，金家人感慨并嘲笑朴家人尤其是主妇的轻信易骗。讲真，底层生活者的生存能力远远超过中产。以前国内有女大学生被老农民骗卖的事情，一个道理。

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里，朴家外出为儿子举办野外生日舞会未归，金家坐在朴家豪宅的大厅里痛饮，高谈阔论着未来如何接续这个生活状态。我看到这里，不齿其为人，几乎看不下去。然而峰回路转。被金家挤走的原女佣雯光请求回来收拾忘记的东西。不知所措的金家主妇放她进来，从而揭破了更深一层的社会问题。雯光的丈夫是破产的小资产阶级店主，无法偿还高利贷，被迫躲在豪宅深处的地下室里。这一切都瞒着朴家人。雯光此时认识到金家的欺诈导致她的失业。这两家“寄生虫”为了获得朴家的饭碗大打出手。正在此时，朴家人回来了。暂时获胜的金家将雯光和丈夫依然藏在地下室。金家除做朴家女仆的主妇外都慌乱藏起，趁朴家人睡下后偷跑出在大雨瓢泼的街头。回到家里，发现地处低洼的街区已经被暴雨带来的下水道泛滥所淹没，不得不栖身于政府救济地点。

同一场大雨，为金家带来灾难，为朴家带来兴奋和娱乐。雨过天晴后，朴家决定为儿子补办野营会，大召同侪参与，金家也因为各自的职责来到朴家。朴家宽阔的庭院花园里，士女云集。金女承担为朴子端上蛋糕的义务。金父被要求扮演被杀败的印第安人。他想着自己被淹没的家，脸上流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朴社长正色道，今天算你加班，你要担当责任。这个资本家认为钱能够解决问题。

最后的悲剧是出人意料的。金子想着在朴家生活的长治久安，跑去地下室欲和平解决雯光夫妇，发现死去的雯光而不知所措时，被挣脱束缚的雯光丈夫用石头打倒在地。雯光丈夫从厨房拿了尖刀，走入庭院，当众将金女杀死。雯光丈夫被金家主妇用烤肉钎反杀。守护金女的金父将车钥匙扔给朴社长，但钥匙被雯光丈夫尸体压住。朴社长从他身边捡起车钥匙时，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导演在此安排的是长期住地下室的人特有的味道。朴社长曾经对金家所有人都半遮掩表示出这种表情。金父看到此景，物伤其类，一时热血上头，冲上前将朴社长杀死。

导演对寄生虫们的处境是同情的。电影结尾部分金子和金妈都被解除了欺诈等刑事责任。金父躲藏在不为警方所知的地下室。金子幻想着成为中产阶级买下那座豪宅，让父亲从地下室走出来。人之常情而已。镜头回转到金家的与街道水平持平的窗口，一如电影开始时从里边往外看去的镜头。导演暗示，不要做梦呢。

尽管电影所反映的主要矛盾是寄生虫们之间的争食，但是金父杀死朴社长却有更深刻的社会意义。“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在影片中金父曾经夸奖过朴社长是个好人。在大厦将倾的时刻，个人道德水准不再是判断的标准。这对个人和社会而言都必然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