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车行鬼蜮（之一） -- 冰冷雨天

老冰玩车应该是从插队时开始，那时开的不是汽车，开的是拖拉机。

农村的拖拉机司机可吃得开了，真是给个生产小队长也不换的。本来不可能轮到我这个狗崽子来干。可就有那么邪，狗崽子当了编外司机。说是编外，是因为正式司机另有其人。怎么弄得这么乱呢？以后有空再侃。反正老冰开过拖拉机。

工作以后，处里有一辆面包车，配有一位专职司机。此公极懒，他也有一张办公桌，在处长室，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坐在办公桌前的司机大人。他在哪儿呢？永远在靠墙的大沙发上打盹。处长也视若无睹。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大伙儿只知道司机是处长上任时从老单位带来的。到后来才知道司机是处长兄弟的小舅子。这一下就全明白了。

别人看司机大人懒的可恨，老冰看司机可是绝对懒的可爱。司机不愿出车不是？咱们可以商量：“我开车去怎样？”

“你会开吗？”

“会开拖拉机。”

“都是端着方向盘踩油门，会开拖拉机就会开汽车。你愿意开就开吧。”

“嘿，你不怕我出事？”

“出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撞坏了车我来修；人家撞坏了你，你撞坏了人家我不知道。只要你让我睡觉我就谢谢你。”说着把钥匙扔给了我。

这哥儿们就忘了问我一句有没有执照，或者说不愿问。怕耽误了打盹。

老冰没有执照。拖拉机司机就是编外的，哪儿来的执照？老冰当时甚至不知道无照开车是犯法的！知道已经是很晚时候的事了。那年头的警察叔叔也好说话，大太阳底下，指挥交通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闲来管你有照无照！只要你不去撞他，他才不来管你。你就是撞了他，有时也没事。老冰就撞过警察叔叔，不过不是汽车，是自行车。大三时有一次骑哥儿们的自行车出去买烟，谁知道那混蛋自行车没刹车，遇一红灯，老冰就撞在站在马路当间正在指手画脚的警察叔叔身上了，老冰连忙下车给警察叔叔赔不是。警察叔叔满脸义愤，正在盘算如何处置老冰呢，边上有几个小混混喊上了：“警察给撞喽，撞得好哇，快来看那”。那警察就去抓小混混去了，留下老冰在十字路口正中间发愣。三秒钟以后，老冰得出结论：还是走为上——走了，没事。

老冰就这么无照驾驶了快两年，什么事没有。当然老冰从来不去车站机场接人，溜的都是偏门，人烟稀少的地方，撞不了人。为什么不去人多的地方？倒不是怕出事，而是怕丢人——老冰不会倒车，怕停不上车位。现在想象也有意思，为什么就不去练练倒车呢？反正就是不会倒车，就这么勇往直前地无照驾驶着。

后来呢？后来就到日本来了。到了日本以后才知道无照驾驶是犯法的，一定要那张执照。看着满街的车，老冰的瘾又上来了，可是到哪里去找执照呢？

在日本你可以去直接考执照，叫做“飞入”，可是有人警告老冰，不是绝对的高手不要去打那种主意。老老实实去读个驾驶学校是正经。驾驶学校都是那些退休警察经营的，大家都去“飞入”，岂不是在警察们的钱包上开口子？能让你通过吗？再者说了，象老冰这种连倒车都不会的超级低手，在开左道的日本“飞入”来了一张执照，除了考官们集体磕药，出现幻觉之外，如何可能？

去驾驶学校吧，一打听价格就泄了气了。十八岁开始学驾照，一岁一万日元！（先交18万，完了找碴给你补课，补课另交钱，大约交满了你的年龄乘以一万日元才让你毕业）老冰当年正三十，工资才300人民币。30万日元？这不砸明火吗。行不通。

又有人给老冰出主意，中国的驾照在日本也能用，只要通过简单的笔试就行。就十道题，只要你不是太呆太傻，准能通过。可老冰没有中国驾照，这主意和废话同样。那人又说了，要不别人怎么都说你老冰傻，你不会回国去弄一张？

老冰一想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正好局长来日本，老冰全程陪同，那热情啊，就像温暖的春天。伺候舒坦了的局长临回国时，问了一句：“小伙子有什么事要我在国内办的？”老冰不失时机地赶紧：“局长，能不能给我弄一张驾照？”局长一听倒愣了，“你没驾照？不是老看你开车嘛。”老冰只好老实交待自己由于不懂法不知法而又向往办公室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安心本职工作因而做出了一些违法乱纪的犯罪事实。好在局长也不深究，说了一声：“行”。

过了两星期，局长真的给我弄来了一张驾照，河南商丘的。而且还按我的要求，把填发日期提前了两年。我兴冲冲地就到免许（日本人管执照叫免许）更新中心去了。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我了。那个警官把我的执照和我的护照仔仔细细看了几分钟以后对我说：“对不起，你的免许是假的，不能给你换。”

我一下子急了：“怎么是假的？明明就是真的，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驾驶执照本身是真的，但你肯定是通过不正当途径拿到的，日本警方不能承认这本免许的合法性，所以不能给你换发日本免许。”

老冰还在最后挣扎：“为什么说是通过非法途经拿到的？”

“首先，你的外国人登陆证上说明你住在上海，怎么由河南省给你发免许？根据你的护照上的出入境纪录，这个年检印的当天你在日本，而中国免许年检必须本人到场。还有……”就这样十分钟左右，那位胖胖的日本警官很认真地给脸上挂着一副虔诚神态的中国人老冰普及了一下中国的交通法律法规。最后：“这种行为是触犯日本法律的。但由于行为本身不发生在日本国内，没有中国警方的主动请求，日本警方不予追究。请回去吧，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真想在日本开车，还是应该采用合法手段取得一张真的免许。”

还能怎么样？别人够宽大了，咱得知趣，走吧。灰溜溜地老冰就出了免许更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