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一颗榛子引起的激动与快乐 -- 二草

一颗榛子引起的激动与快乐

2月22日星期日，我们在地里（field）干活。我在一棵榛子树的桠杈上发现了一颗榛子。

这天太阳高照，风不大，挺暖和。我们一致的意见是：得到地里干活去。“地”就是美国人叫做field的地方，field一般是指一片不是树林的开阔地。

我们的这片地里种着十几棵核桃树、榛子树、栗子树与山核桃树。我们在mulch这些树。中文里楞是没有能与mulch对译的词儿！Mulch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作为名词是指木屑、麦秸、干草、干树叶这类能够覆盖地面、保持土壤中水份的有机物质；作为动词就是用这类有机物质去覆盖地面。

我们这片地有大约一英亩（4000平方米多一点）那么大，这是两道山梁之间的一块比较平坦的谷地。一百多年前这儿全是树林。后来欧洲的移民来这儿开荒种地，把山谷中的树木都给砍光了，从地里起出大块中块小块的岩石，堆成几大堆，在地里种下圆白菜、玉米和烟叶。但是这里的土质实在不好，全是灰色的粘土，还夹杂着各种尺寸的石头块儿。当然，庄稼就不好好地长。种了几年看看没有什么大希望，人挪活吗，所以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美国梦了。过了些年，又有新来的移民，或是在别处没找到美国梦的老移民，看到这荒着的地，不由得又做起梦来，试试自己的运气，在这地里又种上了庄稼。当然结果还是一样，梦破灭了，人挪走了。过了些年，又来了聪明人：不长庄稼总可以长草吧，咱们就让这地长草养牛。但没想到草场太小，养不了几头牛（树林里养不了牛，牛不吃树叶）。

到十年多前我们搬来的时候，这片山谷地里长满了一人多高不知名的野草和扎人的灌木（黑莓和野玫瑰）。开始的几年我们也没有主意在这片地里种什么，于是就让野草和灌木在那儿自由地生长着。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得到了一本树木公司邮寄树木的目录册（在美国可是体会到什么是市场经济了：不论是什么东西物件只要有人买，就有人送到你的门口来卖）。看着那上面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核桃树、栗子树、榛子树，以及这些树结出的一堆一堆的硕果，我们可是眼馋了，于是打定主意下定决心也来种几棵核桃、栗子、榛子树。

要种树的第一件事就是挖树坑。在这片地里挖树坑可绝对不是美好的享受。首先把扎人的灌木和一人高的野草砍倒，然后挖坑。因为土质不好，石头又多，我们要为每棵树准备个大一点的坑：二尺多宽，近三尺深。铁锹挖不动粘土，只能用镐刨，镐头把土刨松，再用铁锹把土铲出坑外。不一会儿那就是汗流满面腿疼腰酸了。有时侯一镐刨下去，震得手生疼——碰上石头了。若是中块小块石头还好办，想着法儿把绕着石头的土刨松，再把石头用镐头起出来，双手将其搬出坑外。有两、三次，好不容易树坑挖下一尺多深了，碰上一镐砸下去楞是纹丝不动的大石头，那就傻了眼了：不知这石头有多大，在土里埋了有多深。拄着镐把在坑边楞一会儿神，没辙，只能忍痛放弃前功，挪个地方，重新开始接着刨接着汗流坑里土。

就这么着刨了十几个坑。四五年前我们在这些坑里陆续种上核桃树、栗子树、榛子树和山核桃树。核桃和山核桃树长得很慢；栗子树长得最快最好，现在有三米多高了；榛子树长得挺悠闲：不慢不快，也有两米高了。

种下榛子树的第二年早春，也就二月份吧，榛子树的几个树枝上居然挂起了总共十几条两寸来长灰白色的“毛毛虫”——开花了。那年的春天和初夏，我都紧紧盯着这几棵榛子树，想看看榛子是怎么结出来的。结果是白盯了这几个月，什么也没有看着——人家没结一个榛子。

下一年的冬天不是很冷。一月初的一天，我突然注意到几棵榛子树的树枝上又挂起了一条条的毛毛虫——开花了！没过几天寒流来了，榛子树上的花没说的当然都冻死了。

两年前还是一样，一月份树枝上挂起一串串的毛毛虫。一个寒流过去，树枝上挂的是冻死的毛毛虫。

我可是不高兴了，给卖我们榛子树的公司打电话，问他们榛子树怎么发疯了。你猜怎么着？这个树木公司的人楞是没主意。我问那怎么办。答曰：把冰堆在榛子树根的周围以降温。看来我碰上一个二百五。这榛子树要是老这么早就开花，那结榛子可就没有戏了。要真是这样，榛子树就只能当作绿树观赏了。

去年二月份，榛子树又挂起一串串毛毛虫——开花了！四月份在长叶子的同时，从不少叶子根那儿长出一个小疙瘩，小疙瘩头上长出短短的小红穗儿来。这是什么玩艺儿？我们两个臭皮匠四只大眼盯着小红穗一块诸葛亮了好半天，结论：闹了半天榛子树的花是雌雄分开的：小红穗是榛子树的雌花，毛毛虫是雄花。但雄花早开过了，现在到哪儿去找花粉去呢？这发了疯的榛子树真是全乱套了。我们对这榛子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每年早春我们都用割草机将地里长着的干草割下来，搂成堆（这就是mulch了），然后绕着每个树坑厚厚地铺上一圈。这样即可保持水份，防止野草在树根周围生长，又可以增加树根附近土壤中的有机质。还真是一块石头打一串儿鸟、一举好几得的高招儿呢。

2月22日星期日，太阳出来了，连续一个多月下雪、下雨、下冰雨，下得到处灰蒙蒙的天气有了一个间歇。我们逮着这个难得的好天气割草搂草铺草。铺到几棵榛子树那儿，树枝上挂着成串的毛毛虫，但是还没有张开，就是说，还没有开花呢，因为今年的冬天一直很冷，榛子树还没有找到机会开花呢。在一棵直径有手腕粗的榛子树距地面不到一尺高的几根树枝分叉的地方，静静地坐着一颗浅棕色带有一些金黄的直径一厘米半的硬壳果！这硬壳果长得很像榛子，但又像是小的buckeye（七叶树）的果实，我们周围的树林里有不少几十米高的七叶树呢。我很希望这是榛子，但有不敢奢望太大。

回到房子里，我找了一个夹核桃的夹子，轻轻地将硬壳果夹开。一颗饱满的果仁立即跳了出来。我咬了一小块儿，慢慢地细细地嚼着：是榛子！

这榛子树真会开玩笑。我还是奇怪：这课榛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花粉呢？这只是奇迹的一半，奇迹的另一半：我们周围的树林里松鼠、浣熊（racoon）、野火鸡、鹿等等爱吃硬壳果的弟兄们多了去了，怎么它们就没有发现这颗美丽的硬壳果呢？

这颗榛子一下子打开了我的眼界：我看到今年明年后年一堆又一堆的榛子，新鲜的诱人的令人流口水的能吃好多天的榛子。当然也会有随之而来一大堆麻烦：榛子会吸引松鼠浣熊这些哥们们来偷来抢。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用不着现在就开始乱发愁，让自己过不舒服。等到小偷强盗们来了，再发愁再琢磨如何对付防范吧。

这颗美丽的榛子预示了希望的现实性，而具有现实性的希望是美好的，美好的希望则是生活的动力。

2004-3-1

后记（2005-10）：今年一开春，从榛子树上挂起了一串串的毛毛虫的时候开始，我们就盼望着榛子树上顶着红穗的小疙瘩赶快长出来。小疙瘩冒头，红穗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山里下了一场大雪（四月二十日）。大雪冻死了桃树、梨树、苹果树上盛开着的花朵们，当然也冻死了榛子树上的小疙瘩（幼小的榛子们）。今年是没有戏了。但是风物长宜放眼量，还有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