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能当头儿就高兴 -- 二草

能当头儿就高兴

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当头儿，应该主要是后天生活环境的影响，但是大概也不能完全排除先天基因命定的因素。喜欢当头儿的人大多都有当头儿的能力，就像一个爱唱歌的人一定是身体里生长有不少音乐细胞，并且嗓子不会是像破锣。当然也有很多没有领导本事也爱当头儿的人，这就是最糟糕的了，应该另做论文专门研究讨论这一讨厌棘手的问题，但这不是我现在要说的。

罗素是我们学校管理计算机的头儿，这头儿的官衔儿听起来还是真震耳，挺吓人：现代网络信息技术以及设备总指导。我们这位罗素与上世纪著名的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家罗素（Bertrand Russell，罗素是姓）可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实际上，我们这位“罗素”是名，而不是姓。在英文里，这样姓与名都可以颠倒着使用的词还有一些，比如：泰勒（Tyler），约翰逊（Johnson），爱德华（Edward），什么的。

我们的这位罗素是身甚高（六呎三吋 = 一百九十厘米），体甚壮（体重三百五十镑 = 一百六十千克左右），那当然是很胖。罗素的脑袋是标准的球形，没有篮球那么大，但是比足球大一圈，脑门儿上没有一根皱纹，孩子般光滑的脸上总是挂着可心的笑容。罗素的笑脸总是使我想到十岁的孩子。

罗素是九年前从微软的一个公司到我们学校来的。罗素的硕士学位其实是图书馆管理，当然图书馆管理基本是计算机网络那一套。罗素拿到硕士学位后跑到微软的一个公司里那儿干了几年，钱到是挣了不少。天天与呆板精确的计算机打交道，干来干去罗素干得不带劲不耐烦了，想挪窝，此时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要实行网络化，于是正对口。罗素那个兴高采烈，卷上铺盖就来了，到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当专管现代高科技的二把手。

罗素的敬业精神没得说。开始的那些日子，罗素早来晚归，一天至少在图书馆里呆十个小时，很多时候是十二个小时。在我们图书馆干活的那些工作人员懒散舒服惯了，突然跑来这么一个爱干活、老也不闲着的二头儿，大家不跟着干也不太好意思，但是干得大家心里那个不舒坦，牢骚那个多就别提了。三个月后，图书馆的图书全部都上了网，图书馆的管理实现了网络化。

就在这时，学校的计算机网络需要升级，而管理计算机系统的那个头儿居然在这关键时刻找到了挣钱更多的工作，人家跳槽跑掉了。学校可是急眼了，马上着手要重招一个管理计算机系统的新头儿。图书馆的这伙人一听这消息，立时二目放光明，灵机大动：好机会可是来了！于是一群人那是个个神采特奕奕，人人精神大焕发，大家伙不辞劳苦，或上奔下跑，或东窜西跳，见到人就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手舞足蹈地讲演宣传罗素这胖小伙子脑子有多么聪明，记性有多么好，手有多么灵巧，计算机网络玩儿得那叫熟练，哪台计算机出了毛病，罗素用手一摸就好了。直说得学校里的大头们心里这个高兴：闹了半天还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呢。罗素可是一直蒙在鼓里。直到校长找罗素谈话，要提拔他为我们学校的现代网络信息技术以及设备总指导，罗素还眨着眼睛摸着闪光的脑门儿，琢磨着他的扩大图书馆网络系统的新计划呢。

等罗素明白过来，敢情这是升官儿了，他的嘴可就乐得合不上了。虽然这与图书管理没有一点关系，但也是计算机和网络系统那一套。罗素年轻，脑袋瓜又好使，还是一点儿都不懒，他早来晚归，抱着大本的资料啃，打电话上网找人咨询，很快设计出校园的光缆线路和要配备的各种设备，又找到了合适的施工队。为了省钱，暑假里，罗素和他的几个助手在教学楼里自己动手连蹦带跳地在墙上、天花板上钻洞、打眼，穿管子拉线。一年后，互联网络进入了所有的教室，又过了一年，学生们在宿舍里也可以上网了。

罗素干起工作来有板有眼，最不缺的就是主意，实在能干的很。但是罗素有一个大毛病：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马上就开始紧张、哆嗦、脸赤红、说话结巴，所以三十多岁了还没找到女朋友。罗素心里非常想念女朋友，还是越想念心理越紧张、行动越慌乱。于是罗素就使劲埋头干活，使自己平静下来。一来二去罗素把自己弄成了个工作狂，美国话称为workaholic，好象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在这伟大的高科技信息时代，不管有没有用，也不问有多少用，任何地方没有计算机没有互联网络那可是太落后了；而且计算机与互联网络不与时俱进地不断地更新换代，更是落后不行的。所以，罗素这个管计算机的官儿那可是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了：手里有权又有钱。计算机和网络经常出些小毛病大问题，再加上需要不断更新的技术和乱七八糟的花样软件，大家时不时地就得和蔼可亲低三下四地说着好话，向罗素和他的助手们请教咨询，或是请求帮忙修理。于是大家见到罗素时都会立时极为崇敬地捧出十分动人的笑脸，罗素的胸可就越挺越突出，脑袋越仰越高，心情那叫舒畅没法儿说。一年接着一年，计算机互联网络虚拟空间是越来越重要，罗素的权力和工资也是随着越长越高。

我们的祖宗先人中国的古人们实在是聪明有智慧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不能太得意了，太得意了，就忘形了，这一忘了形那麻烦就来了。这不，为了一个技术问题，罗素与学校里管总务管钱的头儿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了起来。管钱的头儿可是有实权的，人家也有心计，平时见人总是和蔼可亲笑容满面。过了几个月，罗素早把吵架这岔忘到脑后去了。快放暑假时，学校公布了下一学年的财政计划，说是为了压缩开支，解雇了两个员工，把罗素下放回图书馆还当二头儿，而这“现代信息技术以及设备总指导”的官衔，就落到了罗素的一个助手的头上，当然付给助手的工资吗，就可以减少一大截。这样名正言顺地为学校节省了开支，又报了罗素犯上的私仇，管总务的头儿依旧是见人和蔼可亲笑容满面。

从山顶上一下子掉了下来，罗素可是被摔蒙了，弄糊涂了。他二话没说转身离开学校，开车两个多小时跑回家投入父母的怀抱。经过和蔼父亲慈祥母亲三天三夜不知疲倦的安慰抚摸，第四天罗素回学校了。回来后，罗素的圆脸上堆满了动人的委屈和痛苦，见不到一丝熟悉的笑容。看得我心里这个难受，马上跟罗素讲起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中国先人们的智慧和潇洒。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好事呢！这可能是上帝发给你的信号（罗素是虔诚的基督教徒）：现在应该是改变你的生活方式的时候了，别一个劲儿地玩命工作了，你也该赶快找个老婆，生一堆孩子，过过幸福的家庭生活吧。”罗素摸一摸脑门，楞了一会儿，看着我，答到：“你说的可也是啊。”

每天按时进图书馆上班，按时出图书室下班，罗素的脸渐渐舒展开了。几个月过去，罗素平静了下来。有两次我看到罗素与一个马上就要毕业的女学生站在那儿聊得很投机，这个女学生在图书馆打工（学校为学生们安排很多这样的勤工俭学工作）。我马上在心里极为虔诚地祈祷上帝：仁慈的上帝赶快给罗素找个老婆吧！

一个月前，图书馆的一把手退休了，学校让罗素代理一把手。罗素明白，大家也都明白，只等时机一到，罗素就是图书馆的大头儿了。罗素的脸上又开始放光了，见人笑容满面，脑袋是越扬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