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中国摇滚十大传世作品! -- 柴禾儿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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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在网上找到的,关于他的一位朋友?还是熟人写的,算是比较全面的

喜欢何勇的同志把他看完吧!也许你们看完后就知道“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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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勇,受伤的麒麟

北京舞台封杀了四年的何勇没有顶着鸡冠头走在大街上,但在乐迷的记忆中,他永远是中国第一个真正的朋克. 何勇出事了。在媒体沉寂了多年的何勇是以"纵 火事件"再次引起了歌迷的关注。各种说法在网络的论坛里也传着,有人说他本来就是个痞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其实,中国的媒体从来没有把摇滚人当人,更何况何勇这个朋克。在摇滚不断的被妖魔化的社会环境里,性格汪洋恣肆的何勇始终是个怪物。所以,我们可以被异国的柯特?科本的枪声所震撼,但我们不能谅解何勇的所作所为。恶劣的环境成就了何勇,也让他身陷囹圄。他用自己的行动和他身处的"垃圾场"斗争着,当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力量那么渺小、挣扎那么徒劳时,愤怒之火终于把自己点燃……

何勇无恙

在网上一些音乐的论坛里,笔者看到了何勇出事的标题,放下鼠标,急忙给很久未曾联系的他打电话过去。何勇的声音像以往那样爽朗而且愉快,他说:"你看到了。是春节的事了,没什么,我正在外面呢,现在很好,不用担心。谢谢。"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杂乱,我说你先忙吧就匆匆挂掉电话,然后继续看何勇的新闻。相关的报道还是挺严重的,说何勇因纵火曾被拘留,起因可能是精神失常。

几天后,我再度拨打何勇的电话,这回是他的父亲何玉生接的。何玉声老师是位让人尊敬的师长,在摇滚被保守的人排斥的时候,他陪儿子出现在红堪体育场上,为《钟鼓楼》演奏了出神入化的三弦,让民间音乐和现代的摇滚完美结合,也让每一位现场心潮澎湃的年轻人对这位师长肃然起敬。何老师的声音很和善,但是,我仍然需要很大的勇气向这位老人打探何勇是怎样把自己的房子点燃,是怎样抱着吉他准备端坐屋中的相关细节……他委婉了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只透露何勇现在的情况很好。他说:"你打通何勇电话的那天正巧是他出来和朋友聚会,现在又回到了疗养院静养去了,现在做采访是不合适的。我尽量避免外界的信息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干扰和刺激。现在药物的疗效很好,恢复很快,他没问题了。"

我印象中的何勇从来没有问题。认识两年来,始终认为他是"魔岩三杰"中最正常最能和别人交流的一个。他能在朋友面前侃侃而谈,甚至能在饭馆老板那里找到祥和的共同语言……他简直是太正常了。

认识何勇

何勇在1994年发行的《垃圾场》是他迄今唯一的一张音乐专辑。何勇曾把它命名为《麒麟日记》,它不但奠定了何勇在中国摇滚乐坛坚不可摧的地位,也记录了80年代中的何勇对自己的心灵对社会生活的大披露。何勇15岁离开学校,背着吉它和地图疯长在生活的垃圾场中,垃圾给了他困扰也给了他养份,给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也给了他自由洒脱的灵魂。年少的何勇用最精炼和直接的语言剖析繁杂的社会矛盾。写那些锐利刺骨的歌时他刚20岁。对于初中文化的他来说,除了说他是个天才,或者说他是教育阉割刀下的幸免者,很难找到更确切的解释。

最初是通过张楚结识何勇的,当时去看话剧《切?格瓦拉》。那晚的何勇穿一件黑色的夹克,里边是那永远的海魂衫,看上去英气十足。依他的长相,走偶像派的路子都没问题。但因为不熟,我就把玩笑话咽了回去。何勇为迟到的张楚向我解释:"他就这么一个糊里糊涂的人。"然后打打电话催。

看《切?格瓦拉》出来,何勇带着我们逛书店下酒馆。他边走边说:"这出戏搞的是文 革那套,用专 政来反抗专 政,方法不够健康。"张楚则抱怨我在一篇文章里把他写的像个傻子,何勇抖着那篇文章:"不傻不傻,你都已经是出口成章啦。"何勇很少刻意幽默,但他不经意的话总让人喷饭。饭桌上的张楚费力的夹着他自己点的炒虾,何勇说:"这哪是虾呀,分明是虾米嘛。"然后放下筷子,只喝酒。

何勇骂记者是出了名的。但后来我试图采访他,他说不行不行,我说你不面对媒体别人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还以为你忙在着泡妞去了呢。他说:"泡妞怎么啦,光须别人泡呀?!"但后来他说:"采访不成,咱瞎聊天可以。"几天后,我们约定在鼓楼附近的一个茶馆里见面。何勇见我掏出了采访机像发现了炸 弹,又说不行不行。我关掉了采访机。

那天的何勇聊了很多,说了他四年的沉寂的生活。他说这些年里他写了很多的歌,被扔的也不少,但剩下的仍然早够出专辑的了,但他就是不出。他也不在北京的酒吧演唱,他的歌也不适合酒吧。但他平均每年去外地演出一次,而每次都是准备一个月,演完歇一个月。他说:"你可以想像,我的那些歌唱起来都很累人。"

何勇有个愿望,他说一直希望做巡演,去小地方便宜些都没关系,尤其去那些没到过的地方,会给他新鲜感。我们的话题跑到了网络,他清秀的眉宇拧得和哪吒一样。说:"工业性的东西没解决就如火如荼的网络时代了,跟闹蜘蛛精似的!现在的网站没想像力、没创造力、也没建设性。大家动不动就谈虚拟,其实这有什么新鲜,我们早进入虚拟时代了,'大炼 钢铁'多虚拟啊,多少年都虚拟着。我们活着就是虚拟的。以前总以为网络应该是科学进步的全新概念,而且能买得起电脑享受网络文明的应该是有文化的人,可你上网看看,多是些不良小人们在那儿互相抵毁,特不健康,而且让你觉得没力量。"我说你不上台不上网业余生活怎么办,他说看电视,但是他把电视节目当成讽刺与幽默来看,特别是新闻。

受伤的麒麟

何勇的爽朗外向的性格极度掩饰了他内心的悲凉。聊天时他难以掩饰不快乐的心境。这些年来他经常到国外散心,每年的6月初始,他都要离开北京去国外游荡。他说北京让他不舒服,去了国外仍然不舒服,首先他吃不了西餐,三天不吃中餐他的脚底就要打飘,更让他不舒服的是,那里不是他的家,那里没有他的母语。

张炬的死曾重重的打击过何勇,他无法说出属于他的那份心痛,虽然他也参加了葬礼,也念了悼词。但他不愿回忆过去的心情,后来他给了我两张皱巴巴的有些发黄的稿纸,上面的字迹凌乱,其中写着这样的句子:……我愿看到更多的人们享受音乐,快乐的生活,希望听到更关爱的声音……。何勇的痛,根本不是因为一个生命的逝去那么简单,那么可以承受。

96年的何勇再度出事。当时的他站在首体的舞台上生龙活虎的演绎那首《姑娘漂亮》。记得他在香港的舞台上喊"香港的姑娘漂亮吗?"得到的是回声雷动的"漂亮",他让遭了骂的四大天王的歌迷领教了什么是摇滚。当他站在首都的舞台上,却问了一句刺耳的话--"李速丽漂亮吗?"这句问话刺痛了别人的耳朵,回应他的是封杀,期限是四年。

对听众来讲,四年可以遗忘很多的人和事。更何况一个嘴上被打了封条的歌手。狂妄的何勇并不在乎人们是不是能记住他,失去了表达的权力才是他不能接受的,于是,他的情绪再度被愤怒之火点燃,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发泄的渠道。在沉默中,愤怒的火苗是怎样燎烧着内心,恐怕也只有何勇自己知道。何勇对96年耿耿于怀,说那年他伤得很厉害,从那以后他一直歇着,'魔岩'一撤他和张楚窦唯三人等于被流放了,没有公司的照顾,没有媒介的支持。

何勇的愤怒可以追溯到更远,从他少年跑码头开始,他经历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困境。即便他沉默以后,十多年来他的歌仍像咒语一样搅扰着我们的心灵,也像预言一样不幸应验着生活。像个报应。何勇说:"我累了,我的感情、精神、心灵都遭到了极大的伤害,我想找陶渊明同志玩去,我是老陶家的人,我叫淘气。"

2000年的那次聊天我问过何勇:"你就那么听话?以你的脾气你就真的会乖乖的等上四年?"何勇答:"在演出氛围相对宽松的状况下,我也不演。我讨厌在北京演出,因为事儿多,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儿,我有心理障碍。其实封杀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还封 杀北京呢,我摇够了就滚。"

不管何勇表现得多么不在乎,他喜怒形于色的神情仍泄露着痛楚。2000年,何勇的禁期一到,不断的有北京的演出找他,包括首体。但何勇不愿意和那些流行的歌手拼台,他说:"我不愿意和那些人搀和,不是我排斥流行,'我爱你,塞北的雪'多好听啊。"

朋友何勇

与何勇聊天是件快乐的事,不仅仅因为他脆生生的北京话,更因为他不经意的话语里不时闪烁智慧诙谐的火花。他这样评价自己的音乐:"我的音乐元素是民间的,不是民族的。有一句话我理解起来特困难,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什么意思嘛!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越是自己的老婆就越是大家的老婆吗?"那天喝完茶我要付钱,何勇不让,可是他掏遍了全身才发现忘了带钱,我说还是我来吧,他坚决的制止:"不行,你到了我家的地盘上了,一定得我请你。"然后往家打电话要人送钱过来。

我在想他一定是把二环以内都当成了自己的客厅,虽然这个"家"并没给他太多的温暖。不久我在一份报纸上发了一篇何勇的文章,很快接到了何勇的电话,他劈头就说:"嗨!知道吗,我就是那淋病克星!"原因是那篇文章旁边正是个关于鳞病的医疗广告。我说是不是生气了,他说他不生气他说他真的就是淋 病克星。我不知道那篇文章为那份走市场的报纸带了什么别的的效益,但起码促销了一份零售--何勇每期都买,他几乎成了那张报纸的忠实读者,有时他会打电话说他对某一篇文章的读后感。当时我为选题发愁,他帮我找稿子找线索,可惜他提供的新闻线索已经旧闻了。

台下的何勇和传说中的何勇并不太一样,和台上那个汪洋恣肆的何勇更是大相径庭。做为朋友他几乎没什么缺点,说他活雷锋他一定不爱听,但他纯净、善良的秉性经常让我自惭形秽。他有着非凡的预知能力,他经常在不经意的话中对某一件事物的本质一语道破中的,可惜他不是玩文字的,否则和王朔有一拼。

没多久后,何勇打电话说他已经"?net"了,让我有空去他的主页和论坛转转。于是,我和何勇从酒友发展成了网友。对我在论坛里扔出的板砖,何勇总是表现出一个朋友的宽容和涵养,甚至是语重心长。再后来,那个网页随着"文化在中国"的倒掉而倒掉。

何勇生活的很清贫。我说这是因为他没有偷也没有抢,而且还被别人抢,电台播放他的歌从来没人说给过他版税什么的。何勇说:"人家还以为白给你做宣传呢,给你面子呢!是看得起你!民间也造我们的反,疯狂盗版,盗完国内的再盗国外的,如此下去我们损失的不是经济上的而是文化的,从这层意义上讲,盗版的危害比法 轮功都大,可法轮 功都给灭了。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摇滚,整个九十年代,我们年青人的文化是什么?是港台日言情剧和韩国舞吗?"

对于摇滚的境遇,何勇说"活着已经是胜利了。"但是,有一句曾让我心里一沉话犹在耳畔,他说:"想想真可怕!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无法把自己的声音带走,它们还留在世上,让你的灵魂不得安宁……真可怕……"

我不知如何作答,似乎窥见了何勇的痛楚。我一直以为,作为朋友,何勇以他可爱的性格慰藉着他的朋友们,但是,他的朋友们未必能慰藉孤独的他。他的个性太强了。

何勇不服

令何勇怀念的是80年代摇滚乐的好日子。他说:"那真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有人说我们营养不良,其实每根琴弦都是我们自己挣的,那时演出处处受阻,乐器都找不着。后来的'滚石'给我合约我没签,得,损失了一次当百万富翁的机会。"成名以后的他之所以越来越不愿意演出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受不了眼前总是站满警 察。有一次在郑州演出归来我问他感觉怎样,他说特伤眼,舞台的50米之内都是警 察,似乎警 察比歌迷还要多,站在台上根本看不见歌迷。

自从何勇纵火事件后,有关他脑子有问题的说法似乎彻底得到了验证。人们历数他不正常的行为。比如,他会冲上舞台把他看不惯的乐队赶下去,比如,公安局在他护照的"职业"一栏里填上"无业",他认真的纠正说:"这里应该填上艺术家。"等等。在何勇眼里,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前年的时候我曾问过何勇摇滚何为?他断然回答:"如果文字能说清楚还要音乐干嘛?摇滚应该是自然的,有的思维模式太落后,还沿着什么摇滚道路而前进呢,能前到哪儿去?颠覆 社会?夺取政 权?可那还是摇滚吗?乐评人不能用文字来要挟音乐,大家有很多美好的愿望,但不是摇滚乐所能承载的。看看网上,我×!都是指点江山的!当然,我不排除其中有好的批判,但太少了。好,如果说中国摇滚不行,那你告诉我中国什么行?谁行?电影行还是文学行?整个文化界就是一个疯人院,门里是疯人院门外是垃圾场。再说,你用世界标准来要求艺术,那你有世界标准的艺术体制吗?这不是闹癔症吗!"

何勇的朋克秉性使他不停的和病态的世俗抗争,直到精神不支。如果把坦率单纯的何勇和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和保守不可逆转的环境相比,很难说到底是谁病了。如果把艺术家比做婴儿,何勇是个苦命的孩子。网友对他的嘲讽很代表了环境的力量:你瞎不服什么呀?!

何勇在疗伤--心灵之伤。当他重新回到"垃圾场",他也不会在沉默中屈服。他曾经认真的说过:"把我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说你要干什么呀?他说:"不是不让我上台嘛,逼急了我就背着吉它下地铁!"他的豪言壮语曾让我笑出眼泪。

何勇最近一次和歌迷见面是在春节前夕的深圳的一个酒吧里,里面塞满了好几百人。长发披肩、身着睡袍的何勇钻出汽车,分开喧闹的人群冲上舞台。看演出的朋友称,何勇对媒体表现的更成熟了,他承认自己的脑子受过伤害后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他说当年感觉是没有'同类',曾经很厉害地喝酒,感觉是支离破碎的,有点'悲剧'性。但是他还有劲儿摇滚,他才30出头,还有很多的愿望、有很多的想法……

新世纪到来的时候,何勇曾写下过这样的愿望:我希望摇滚朋友们在为这个世界添几首好歌之外也建设自己的道路,让后来人更顺利,比我们过得好,愿新的世纪足够美好……用何勇的吼叫还结束此文吧--

有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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