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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中途岛海战(渊田美津雄写的那本) -- 减肥中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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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第九章 南云部队的战斗(上)

一、搜索敌人

6月4日大约凌晨3点,飞机发动机开动的隆隆声把我吵醒。我从床上起来,试图站一站看,但两腿仍发软。引擎一个接着一个发动起来,渐浙成为一片尖嘶声——“赤城号”的飞机就要起飞去空袭中途岛了。

我按捺不住要在飞机起飞时刻到甲板上去的心情,于是从病舱里溜了出来。各个隔舱的防水门都关着,每扇门只留人孔供通行。我这虚弱的身子要钻过那些小孔道,那是很吃力的事,一会儿,我的前额出了不少冷汗。我一再感到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不得不蹲下来歇一歇。

通道上没有人,全体舰员都在战斗岗位上。由于实行灯火管制,只能看到几英尺以内的东西。我非常吃力地攀着栏杆,一级一级地爬上几道扶梯,来到就在飞行甲板下面我的住舱。在舱里,我停下来喘一口气,然后换上军装,去飞行指挥所。第一攻击波的飞机整齐地排在飞行甲板上,起飞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引擎的隆隆声开始缓和下来。我看到在指挥起飞准备工作的是“赤城号”飞行长(即航空战斗部门长——译者)增田海军中佐。

同僚们对我离开病床表示不安。我跟他们解释说,听到引擎声音,我实在不能再在病舱里呆下去,他们也理解我的心情。我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到拂晓还要等很长时间。天空多云,天气虽然不好,但还可以飞行。海是平静的。

我问布留川海军大尉,什么时候日出。

他回答说:“5点整。”

“派出搜索机没有?”

“还没有。搜索机同第一攻击波同时起飞。”

“是单相搜索吗?”

“是的,跟往常一样。”

我想起了两个月前空袭科伦坡和亭可马里时采用过的单相搜索的情景。这不是一个高明的战术。这两次在我们的攻击队已经起飞去攻击敌航空基地的时候,搜索机都发现了敌水面部队,弄得我们的航空母舰很紧张。我想到这点就问,万一在空袭中途岛的时候,我们的搜索机发现一支敌舰队,打算怎么办。

村田海军少佐说:“不要紧,第一攻击波起飞后,第二攻击波马上就可以攻击所发现的任何敌水面部队。第二攻击波有江草海军少佐的俯冲轰炸机队、我的鱼雷机队和板谷海军少佐的制空队。”

“好!这几个队很强!我们只希望敌舰队定会出来,好让我们歼灭它。搜索是怎样安排的?”

布留川用图板向我解释说:“从东到南一共有七个搜索扇面,中途岛在搜索弧线之内。‘赤城号’和‘加贺号’各派一架飞机,‘利根号’和‘筑摩号’各派两架水上飞机,‘榛名号’派一架水上飞机。除了‘榛名号’的九五式飞机搜索半径只有一百五十海里外,其余飞机搜索半径都是三百海里。”

虽然这个搜索范围看来还可以,但我仍然认为比较好的办法是双相搜索。如果我们只想证实我们的假设,即附近没有敌舰队的话,用单相搜索也许就行了。但是,如果我们承认有这样的可能性:即我们的假设是错误的,而且敌舰队就在面前,那么,我们的搜索就应该能确保在敌军向我们进攻之前,我们能发现并攻击之。为此目的,理应采取的对策是双相拂晓搜索。

顾名思义,双相搜索是指在同一个搜索扇面上在相隔一定的时间内安排两架搜索机进行搜索。我们的飞机这时还没有雷达,要完全靠目力观察,只能在白天有效地进行搜索。所以,为了在天亮后尽早发现敌人,一批飞机(第一相搜索)出动的时间,必须能让它在天亮时到达搜索半径的终点。这就是说,它们向外飞时,在黑暗中所飞过的地区还是没有经过搜索的,因此,应该在大约一小时后,在同一个搜索扇面内,派出第二相搜索。

执行第一相搜索任务的飞行员,当然应该对夜航是训练有素的。南云部队有这样的飞行员,本来是可以采用这种方法的,但这需要比单相搜索多一倍的飞机。尽管进行充分的搜索是很重要的,但我们海军的战略家们向来是不愿从他们有限的兵力中以超出最低限度的兵力用于执行这种任务的。他们充其量只愿腾出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用于侦察活动,认为其余的力量应留作进攻之用(据本书日文版第150页载,美国海军当时有三分之一的兵力用于侦察——译者)。这样过分重视进攻力量以前已经证明不利于我们的作战目的,今后也会再度证明这一点。

南云将军自然亟盼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攻击中途岛,不愿把飞机派出超过绝对必需的数量去进行搜索。既然他没有理由猜测这个地区会有敌军出现,他满以为单相搜索就足够对付意外情况了。

4点30分,“赤城号”和“加贺号”的搜索飞机同空袭中途岛的第一攻击波同时起飞。“榛名号”的水上飞机也在这个时候弹射起飞了。但是负责中央搜索扇面的“利根号”和“筑摩号”的水上飞机都没能按时起飞。我注视着这两艘巡洋舰,看到它们的最后一架搜索机在日出之前才起飞,比预定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后来才知道,“利根号”的两架搜索机由于弹射器出了毛病而耽误了时间。同时“筑摩号”的一架搜索机引擎又发生故障。这架飞机在起飞后,引擎再次发生故障,加以天气恶劣,不得不在6点35分中途返航。

单相搜索虽然是欠考虑的,但如一切能按计划实现,在日出前半小时派出单相搜索还是会有帮助的。但“利根号”的两架搜索机耽误了起飞时间,这件事成了后来日本部队在这次海战中失利的致命原因。回顾双方在这次海战中的全部经过,我们现在知道“筑摩号”的搜索机刚好错过了敌特混舰队。按计划,这架飞机本应该正好从敌特混舰队上空飞过。在“筑摩号”飞机南面搜索扇面内进行搜索的迟到的“利根号”飞机,在回程搜索时才发现敌特混舰队。如果南云海军中将执行了原来的计划得更周密的双相搜索,如果“筑摩号”的飞机在去程搜索时观察得更为仔细,或者水上飞机能按时弹射起飞的话,后来发生的灾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这次失败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日本海军过分强调攻击,以致对于搜索和侦察注意不够。日本海军在飞行人员的训练和编制方面,都过分偏重于攻击,侦察只作为正规课程的一部分附带讲授,以后并无专门训练。在编制上,日本海军当时也没有相当规模的侦察飞行队。需要侦察的时候,往往是由攻击机改装,去执行侦察任务。没有专门设计的舰载侦察机。袭击珍珠港时,南云部队的六艘航空母舰的轰炸机和鱼雷机都用于攻击,侦察任务是由南云部队战列舰和巡洋舰的十几架老式水上飞机来担任的。这也许是南云海军中将当时决定不进一步扩大战果而立即撤退的根本原因。当决定是否对珍珠港发动第二次攻击的关键时刻,南云海军中将却缺乏本来能够由侦察机提供的重要情报。在此后的每一次作战中,南云部队老是因为缺乏这种空中侦察而吃亏。

在这一年年初,搜索机在印度洋搜索英国舰队时常常迷航,航空母舰不得不发出无线电信号引导它们返航。但这样也向敌人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所以,可以理解南云海军中将和他的幕僚如果可以不派飞机搜索,就尽量不派。在中途岛作战中,情况也是这样,再加上错误地判断了敌情,这就是南云海军中将之所以没有作好充分搜索部署的原因。

在这次出击中途岛之前,采取了一项小措施以补救南云部队薄弱的搜索兵力。经过跟有关当局长时间的交涉后,南云获得了两架刚完成试飞的新型舰载侦察机。这种型式的飞机原来的设计是作为俯冲轰炸机用的,后改作搜索机,即后来称为二式舰载侦察机或“彗星”俯冲轰炸机。大家对于用这种飞机侦察敌特混舰队寄予很大的期望。在出发前,“苍龙号”航空母舰载着两架这种飞机。

6月4日上午,南云海军中将和他的幕僚还不知道输送船团己被中途岛的飞机发现并遭到了攻击。只有“曙丸”一船中弹,受伤不重,仍能航行;但重要的是,敌人已经完全发觉了日本舰船正向中途岛接近,而我们则不知道敌人已经发觉了。

二、第一攻击波起飞

6月4日,在拂晓前的黑暗中,在中途岛北西二百四十海里的水域,第一攻击波正在准备从南云部队的航空母舰上起飞去空袭中途岛。东南风和平静的海面为飞机起飞提供了理想的条件。东边的天空微微发白,水天线隐约可见。离日出还有四十分钟,这时扩音器大声发出号令:“飞行员集合!”飞行员们迅速跑到舰桥下面的飞行员待机室。我疲乏无力,不能跟随下去,独自留在飞行指挥所里。不一会儿,飞行员回到飞行甲板上,跑向他们的飞机。飞行长回到飞行指挥所,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口令:

“飞行员就位!”

“发动引擎!”

“舰长,顶风航行,增加速度,相对速度十四米(原编者按:是指每秒的风速,相当于每小时十九点二海里)。”

飞机的引擎起动了,从飞机的排气管里喷出青白色的燃气。飞行甲板上,一片震耳欲聋的嘈音。

穿着飞行服的千早猛彦海军大尉来到飞行指挥所,稍停留了一会儿,跟我告别。我祝他一路顺利,看着他敏捷地下了扶梯,跳进舰桥旁边他的先头轰炸机坐舱。千早的飞机上的翼灯亮了,表示他已准备好了。所有飞机的红蓝灯都已打开,在黑夜里闪闪夺目。

“各机准备完毕!”一个传令兵报告说。航空母舰上的强光探照灯顿时打开了,整个飞行甲板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各机准备起飞!”飞行长向舰长报告。

“赤城号”增加了速度,正顶风航行。飞行指挥所的风速计指针指到了所要求的速度。“开始起飞!”舰桥上下达了超飞命令。飞行长摇晃着绿色信号灯,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 一架零式战斗机带领着这一群急不可待的战鹰,首先加足马力,在“赤城号”舰员雷鸣般的欢呼中沿着飞行甲板起飞了。在飞行甲板上的强烈的灯光照射下,人们狂热地挥动着帽子和手臂。

继第一架飞机之后是八架零式飞机,然后是各携带二百五十公斤陆地炸弹的俯冲轰炸机。千早大尉的座舱盖打开着,这位年青的分队长向甲板上的欢呼人群挥手,接着飞机发出一阵吼声升入了漆黑的天空。十八架俯冲轰炸机也很快地全部升空。在上空,红蓝灯整齐地排列着,表明0式机已经编好了队形。

在左舷大约四千米的地方,“飞龙号”的飞机也正在起飞。微暗的灯光一个接着一个从照耀得通亮的“飞龙号”飞行甲板上升向天空。在十五分钟内,从四艘航空母舰上,一共飞起了一百零八架飞机。机群在上空编队时,绕舰队飞了一大圈,然后于4点45分向南东天际飞去。

第一攻击波的总指挥官是友永丈市海军大尉。他直接指挥的是从“飞龙号”和“苍龙号”起飞的三十六架九七式水平轰炸机。在他的左面,是由“加贺号”飞行分队长小川正一海军大尉率领的三十六架九九式俯冲轰炸机。“苍龙号”的菅波政治海军大尉带领三十六架零式战斗机护航。总共为一百零八架飞机。

今天是友永在太平洋战争中的第一次出击。他在“飞龙号”出发前,刚到该舰报到,但他是中日战场上的一位老兵,是一位能干和有经验的飞行员,完全有资格领导这次空袭。小川海军大尉是一位勇敢的驾驶员,他从袭击珍珠港开始;参加了南云部队的历次作战。他的技术熟练,作战勇敢,在海军航空队中是无与伦比的。菅波海军大尉跟大多数飞行员一样,也是袭击珍珠港以来太平洋战争的老兵。他战斗精神饱满,是一位标准的战斗机驾驶员。其它飞行员也都训练有素,大多数都有实战经验。他们在一起合作得很好。我瞅着他们的灯光在黑暗中消失,既为自己因病未能参加感到遗憾,也为他们出征祝福。

飞机甲板上,方才还是震耳欲聋的嘈声,现在变得一片寂静。没有飞机了,也听不到飞机的隆隆声了,只有少数舱面兵跑来跑去,忙着收拾用具。但是,沉静又被扩音器的大声喊叫打破了:“第二攻击波准备!”随着敲得档挡价响的钟声,人们用升降机把一架架飞机提到飞行甲板上,再推到起飞线前。前头的升降机提升战斗机,舰中和舰尾的升降机提升轰炸机。军械人员用车子把鱼雷从弹药舱里拖出来,装到飞机上。所有人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曙光已开始使东方天空发白,不容再有休息的时间了。

5点,东边的水天线升起一轮红日。在飞行甲板上又摆满了飞机,以便一旦发现敌特混舰队便可起飞迎击。俯冲轰炸机每机携带一颗二百五十公斤炸弹,水平轰炸机每机携带一条鱼雷。第二攻击波也是一百零八架飞机——三十六架九九式俯冲轰炸机(“飞龙号”和“苍龙号”各十八架),三十六架九七式鱼雷机(“赤城号”和“加贺号”各十八架)和三十六架零式战斗机。

俯冲轰炸机队的指挥官是“苍龙号”的江草隆繁海军少佐。他一向是日本海军俯冲轰炸的头号专家。在日本开始准备打仗的时候,他的俯冲轰炸机队进行了顽强训练,以一举歼灭美国航空母舰部队为目标。袭击珍珠港时,因为那天港内没有航空母舰,他们未能施展身手。但随后在印度洋作战中,他们击沉了英国“竞技神号”航空母舰、“多塞特郡号”和“康沃耳郡号”重巡洋舰,显示了他们的高超技能。如今,日夜盼望的时机到来了,难怪他们的情绪十分高昂。

鱼雷机队的指挥官是“赤城号”的村田重治海军少佐。在最初考虑袭击珍珠港的时候,曾认为那里港湾水浅,无法实施空投鱼雷攻击,但经村田的刻苦努力,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带领鱼雷机队在袭击珍珠港中取得了辉煌战果。如今,他希望在大海上同样施展这一有效手段。制空队的指挥官是“赤城号”的板谷茂海军少佐。他也是一位富有飞行经验的老手,是海军中老资格战斗机飞行员,由于战功辉煌而被认为是一位王牌飞行员。

的确,这三位队长可以说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的人选,而且他们的飞行员也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精华。在训练、经验和能力方面,在整个日本海军中,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战斗集体了。南云海军中将已断定,在他的部队所在处附近没有敌人的航空母舰队,但为了防备万一敌人航空母舰出现,他还是谨慎地把第一流的部队留在手上来对付它们。

所以,一切看来都已准备就绪,甚至也作了应付意外的准备,只待一旦发现敌舰后发出的信号,以后,就是第二攻击波的事了。但是,局势还有些令人担心。因为搜索机刚派出不久,大概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弄清附近有没有敌舰队。不光是可能发生这种威胁,还得提防中途岛敌岸基飞机的攻击。我们离中途岛很近,很容易遭到空袭,而且飞行甲板上摆满了飞机,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目标。我们就好象一个背着满口袋黄金、单身在森林里赶路的人,自然会引起强盗注意,哪个强盗首先发现了,都会猛扑过来。我很担心,我们会在这样脆弱的情况下遭到攻击。我问上空有没有战斗机护航。回答是:“有。第一攻击波起飞后,从‘加贺号’上起飞了九架战斗机。我们舰上还有九架在待机。”

总共才十八架战斗机掩护整个机动部队!一旦遭到敌机攻击,这些兵力是抵挡不住的。但我们已将三十六架战斗机用于进攻中途岛,另外三十六架战斗机作为后备留在第二攻击波,这样,剩下的就只有十八架战斗机作为我们部队二十一艘军舰的空中战斗巡逻兵力了。

我很担心——我们由于留了一半兵力作为后备队而可能失掉灵活性。在发现敌舰队或证实附近没有敌人以前,必须保留我们的一半攻击力量用来应急。即便就会受到敌岸基飞机的攻击,我们也必须保持这样的后备力量。所以看来,我们的作战灵活性从一开头就受到了影响。

我因使了些劲儿而感到无力,同时为我们这支部队的战术态势感到有些担心,所以一时突然觉得头晕。我勉强回到飞行甲板下面我的住舱里休息。但我心里惦念着即将对中途岛进行第一次空袭的友永和他的飞行员。

 

三、空袭中途岛

4点45分,第一攻击波在南云部队上空编好了队,在升高四千米后,朝南东方向飞去。在离目标大约一百五十海里的时候,它们被一架敌水上飞机发现。这架敌机没有被我们察觉,一直跟踪到离中途岛不到三十海里的地方,然后升到日本飞机上空投了一颗降落伞照明弹,向早已在空中防备日本飞机的敌方截击机报警。

敌战斗机看到照明弹后,立即前去拦击日本部队。接着,从6点45分到7点10分,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空战。但是,零式战斗机再次显示了它的战术优越性,成功地击退了敌机的挑战。由于菅波大尉率领的战斗机的有力掩护,我方三十六架水平轰炸机和三十六架俯冲轰炸机,全部安全飞达目标上空。菅波成功地阻截了敌战斗机,使我轰炸机未遭到一弹的射击,这在太平洋战争中几乎是无双的事。

这时,小川海军大尉率领俯冲轰炸机队,穿过敌高射炮的猛烈火网,从超低空投下了所携带的二百五十公斤炸弹。与此同时,十二架水平轰炸机在三千五百米高空用八百公斤炸弹集中轰炸了东岛机场的跑道。其余轰炸机炸毁了东岛和桑德岛的机库及其他地面设施。

由于没有能做到出敌不意,这次攻击的效果大大削弱了。充分作好准备的敌人已经把岛上的全部飞机派到上空,有的是去拦击和进攻,其余的则只是为了躲避。友永的轰炸机队发现机场上没有飞机,就袭击了机库,很容易就把它们摧毁了。它还袭击了机场跑道。但是,破坏空机库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而这么几架飞机要把跑道真正摧毁也是办不到的。

友永海军大尉清楚地意识到这次攻击的主要目的是歼灭中途岛上的敌航空兵力,既然第一波的攻击显然没有达到这个目的,友永认为必须再次进攻以便在敌机返回中途岛时歼灭它们。因此,他在飞机返航的时候发出无线电报告:

“需要进行第二次攻击。时间7点正。”

在第一波攻击中,日方飞机所受到的损失是微不足道的。只有三架水平轰炸机和一架俯冲轰炸机被敌方高射炮火击落,还有两架战斗机没有返航。

战后出版的美国报道记载证明,中途岛的守备部队早有戒备,并在等待迎击。据后来的记述,大约在5点20分,一架敌方巡逻轰炸机(PBY)已经发现我航空母舰队,并以无线电向中途岛报告了情况。另一架巡逻轰炸机(PBY)在离中途岛一百五十海里处发现了日本航空队,并随后跟踪。中途岛的雷达站也发现了这支航空队,并监视着它向中途岛接近。

6点过后不久,岛上的飞机都已起飞,跑道上空空如也。美方战斗机迅速升高,以便居高临下,攻击日本飞机。岛上的所有高射炮群都充分戒备。当那架美国巡逻轰炸机(PBY)在离中途岛三十海里处投下照明弹,照亮了来攻的飞机的时候,美国截击机立即从五千英尺的有利高度俯冲攻击。日本攻击队的兵力被美方夸大了,说有六十到八十架轰炸机和五十架零式战斗机。

据美国报道,守军以为他们击落了五十三架日本飞机(地面炮火击落十架,战斗机击落四十三架),实际上只有六架日本飞机没有返航。另一方面,我飞行员报告,美机大概有四十二架被毁,这也是夸大了,不过夸大的程度小一些,因为美国战斗机总共只有二十六架,其中只有两架无恙返航,其余的或被击落或受创很重。

正如我们所猜想的,中途岛的地面设施实际上所受到的损坏是很不严重的。但是,据美国资料说,供油系统遭到了严重破坏,后来全部加油工作不得不靠手工操作。机场跑道受到一些破坏;地面伤亡二十余人;桑德岛的水上飞机机库和油库都被摧毁。

 

四、敌岸基飞机来攻

在“赤城号”上,空袭中途岛的攻击部队出发后,人们焦急地等待着空袭中途岛的消息,同时还等待着预计敌方马上就要进行的反击。我们没等多久,后一件事就发生了。

我从飞行甲板上下来,回到我的住舱休息。我刚躺在床上没几分钟,便听到号音:“空袭警报!”接着,便听到截击机起飞时刺耳的轰鸣声。我躺在床上数着从我顶上的飞行甲板上起飞的飞机数目,一共九架战斗机。我向飞行员喊叫助威,但无人听得见,可是我全身无力,起不了床。我看了一下表,时间是5点20分。

战斗机起飞后的突然平静被高射炮咚咚的射击声打破了。我一定要看看情况如何,再次克服了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又来到了飞行指挥所。飞行长告诉我,目标是一架水上飞机。一架敌机(PBY)发现了我方部队。时间是5点25分(原编者按:这架从中途岛来的飞机的来袭是美方第一次同日本航空母舰的接触。这架飞机还报告说,日本飞机正在向中途岛接近。这时,美国航空母舰在南云部队东北东大约二百海里的地方)。

我问瞭望哨;我们的战斗机把这架敌机击落了没有。他的否定回答使我感到意外。飞行长解释说:“这架敌机(PBY)用很狡猾的方法躲开了我战斗机。最初是在南面大约四千米上空发现它的。那个飞行员直飞到我们的上空,好象要飞过来投弹,等我们的战斗机上去和它接触,它已向东穿入云层中去了。我们以为它已放弃了接触,但它又回来了。因为有云,我方战斗机没能咬住它。现在看来,这架敌机不会再回来了。”

这时,无线电监听员报告说,有一架敌机正在拍发一份很长的电报。这份电报截听得很清楚,显然敌机就在附近。这一定是那架飞机(PBY)发报报告我们的位置。现在我们肯定就要遭到攻击。问题只是敌人用什么来进攻,还要等多久。我再次因用力过多而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甲板上。一位飞行军官拿来一个降落伞包,垫在我的头下当枕头。我躺在那里,望着开始发亮的天空,听着周围发生的骚动。

5点35分,半小时前起飞的“利根号”的搜索机中的一架,发来电报报告在四十海里外发现了一架敌水上飞机正飞向我航空母舰。这架敌机可能就是刚才发现我们的那架水上 飞机又回来重新接触,或者是另外一架为同一目的飞来的敌机。“赤城号”舰桥上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水天线;但是,过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看到飞机。

5点42分,舰桥隙望哨突然喊道:“敌水上飞机一架,右舷90’,高低角50。在云上,有时能看到!”每个人都凝视着这个方向。飞行长喊道:“就在那儿!很高,超过四千米。”战斗机立即从“赤城号”上起飞,去追击入侵者。

此后一个小时内,不断报告发现有个别水上飞机和不明机型的小股敌机来和我军接触。5点55分,“利根号”的一架搜索机报告说,有十五架敌水上飞机向我们飞来。南云部队立即把航速增加到二十八节。6点43分,“利根号”发现三架 飞机,随即开始施放烟幕进行掩蔽,以防攻击。但在这段时间内,没有敌机来攻,所以,有些发现敌情的报告一定是错了,或者把我们自己在上空巡逻的战斗机误认为是敌机。但是,敌水上飞机无疑是在形影不离地跟踪我们,并且为了避开我们的追击而巧妙地在云层中时出时没。

这些顽固的巡逻轰炸机(PBY)一会儿在右舷出现,一会儿又在左舷出现。每次出现,“赤城号”上负责指挥空中战斗巡逻的指挥官忙得不可开交,不断向我方战斗巡逻机下令追击。 然而,敌飞行员巧妙地在云层里窜来窜去,我战斗机被弄得疲惫不堪,一筹莫展。在敌人不断监视和报告我方的行动的同时,我方搜索机却还没有发出任何关于敌特混舰队的警报。

7点正,“赤城号”旗舰舰桥收到友永海军大尉建议对中途岛实施第二次空袭的电报。南云部队到这时为止还没有遭到敌机攻击,但是,几乎随后马上就发生了敌岸基飞机的一连串空袭,这就加强了友永建议的意义,因为这些空袭向南云海军中将充分证明了中途岛上的敌航空兵力并没有被歼灭。

7点5分,又响起了号声:“空袭警报!”飞行指挥所里一双双眼睛都望着东南面的天空,我也撑着起来张望,看到天气非常好。大约在六千英尺上空有相当厚的云层,但空气清澈能见度良好。

在我们的环形队形中,前卫分队的一艘驱逐舰突然升起旗号:“发现敌机!”这艘驱逐舰立即施放烟幕报警,并用高射炮向敌机开火。不久,我们看到,在左舷20度有四架敌机,向我逼近。它们好象是鱼雷机,但在它们还没有飞近得能让我们辨别清楚之前,我方战斗机已猛扑过去,击落了其中三架,在我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最后一架敌机放弃了攻击,并在我零式机紧迫之下撤走。

不久,舰桥瞭望哨喊道:“来了六架中型陆上机。水天线上,右舷20度。”我的眼睛转向右舷的天空,果然看到六架敌机排成单纵队。看来,敌机原打算从两侧夹击,对我们来说,很幸运,它们没有配合好。

巡洋舰继先头的驱逐舰之后开火。随后,在“赤城号”右面,“雾岛号”战列舰用主炮射击敌机。但敌机飞得很低,继续逼近。敌机周围到处都是高射炮弹的黑色硝烟,但没有一架敌机被打落。在“赤城号”的炮开始射击的时候,三架零式机冒着我们自己的高射炮炮火,俯冲扑向敌机。顿时,三架敌机被击中起火,栽到海里,海面上升起了高大的烟柱。其余三架敌机继续勇敢地逼近,并发射了鱼雷。敌机投雷后,就突然向右转向飞去,只有长机从右向左在“赤城号”头上掠过,差一点碰上了舰桥。它飞得很低,这是一架B—26飞机。机身上的白星可以看得很清楚。它刚刚飞过“赤城号”便冒出火焰,一头栽进海里了。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几条鱼雷各拖着一线白色雷迹从“赤城号”左舷舰首不远的地方驰过。“赤城号”巧妙地躲避开了,没有中雷。每一个人都为此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攻击是由六架复仇者式鱼雷机(TBF)和四架掠夺者式B—26轰炸机进行的。它们都带着鱼雷于6点15分由中途岛起飞,没有战斗机掩护。根据美国的记述,只有一架TBF和两架B—26返回基地。

南云海军中将这时完全肯定了应当对中途岛再度攻击。他觉得既然没有报告附近有敌人的水面兵力,便可以放心地行动了,所以,7点15分,也就是敌鱼雷机攻击刚刚结束之后,南云海军中将命令已经作好攻击敌舰准备的第二波飞机立即准备再次空袭中途岛。这就是说,“赤城号”和“加贺号”上已经装好鱼雷的水平轰炸机必须卸下全部鱼雷,换上炸弹(原编者按:只有“赤城号”和“加贺号”的飞机需要更换弹药。因为,上文提到过,在第二攻击波中,鱼雷机都是“赤城号”和“加贺号”的飞机,俯冲轰炸机都是“飞龙号”和“苍龙号”的飞机。在第一攻击波中,鱼雷机(即水平轰炸机)都是“飞龙号”和“苍龙号”的飞机,俯冲轰炸机则都是“赤城号”和“加贺号”的飞机。)。已在飞行甲板上的水平轰炸机都一架架地送回到机库,再重新装上炸弹。飞行人员、地勤人员和军械人员挤命地从事着这一吃力的工作。

刚歇了一会儿,南云部队再次遭到攻击。快到8点的时候,“赤城号”隙望哨报告,“飞龙号”遭到敌轰炸机攻击。“飞龙号”周围升起了一道道黑色水柱。接着“苍龙号”的四周也升起了水柱。但没有看到黑烟,说明它们都没有中弹。

我看了一下敌机识别图,发现攻击“苍龙号”的敌机是B—17。这是美国最新型陆军轰炸机,一共有十四架。读了战后美国资料后,我们才知道这十四架B—17轰炸机是在拂晓前从中途岛起飞的,本来是去攻击日本输送船团,但中途改变计划,攻击了日本航空母舰。每架飞机携带四吨多炸弹,在二万英尺高空投弹后,安全返回基地。他们的报告吹嘘说,两艘日本航空母舰中弹四颗。

我看到我们没有一架战斗机去追击敌机而感到很懊丧。不过我想起据报道这种飞机很坚实,我知道我方战斗机的二十毫米机关炮要把它们打下来反正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在这时候,这些“空中堡垒”在隆隆声中洋洋得意地飞走了。我们的高射炮集中火力向它们开火,但没有一炮命中。

就在大约这个时候,第二攻击波的零式机全部起飞,加强我空中战斗巡逻。8点整(据本书日文版第169页载,为7点55分——译者),瞭望哨报告,自中途岛方向飞来一般小型敌机。担任警戒的前卫驱逐舰立即施放烟幕,同时向敌机开火。

这次,敌机攻击的方法令人莫明其妙,他们飞得太高,不适于进行鱼雷攻击,又低得不适于进行俯冲轰炸。敌机以小角度俯冲,飞向“飞龙号”。一共有十六架飞机,散开得很广。它们遭到十多架零式机猛烈攻击,一架接着一架栽到海里。即令有半数敌机被击落,其余敌机仍继续勇敢地逼近并最后投了炸弹,看来肯定会击中这艘航空母舰了。但等到炸弹硝烟消散后,“飞龙号”仍安全无恙,还是那样雄赳赳地继续航进。在这次攻击中,美国飞机没有象往常那样使用效率很高的超低空俯冲跳弹轰炸技术,这位我感到十分奇怪。

战后,美国关于这次轰炸的记述对此作了说明。原来,大约一小时以前,这十六架海军陆战队俯冲轰炸机(SBD)从中途岛起飞时,领队完全了解他的飞行员没有俯冲轰炸经验,所以在发现日本航空母舰后,决定采用下滑轰炸。有八架飞机没回到基地,返回到基地的有六架受伤报废。

到这时为止,我们遭到敌岸基飞机各种方式的攻击(鱼雷攻击、水平轰炸和俯冲轰炸),但我们仍然没有受到损失。老实讲,我认为,敌人飞行员的技术并不高明,南云海军中将和他的幕僚也是这样评价的。我们普遍认为,敌人的攻击技术不足惧。但说来奇怪,正是由于敌人的攻击直到此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倒是大大有助于美国的最后胜利。我们忽略了采取一些明显必要的预防措施。如果采取了这些措施,也许能够避免几小时后发生的惨败。敌岸基飞机所作的看来是徒劳无益的牺牲到头来并非落空。

敌机下滑轰炸刚刚结束,我们的环形队形中较远的一艘驱逐舰就发出烟幕信号,报告发现更多的敌机。数了数差不多有一百架。驱逐舰立即向它们开火,但打了几炮后突然停了下来。原来,这些飞机是空袭中途岛后返航的第一攻击波。时间是8点30分。

由予敌机攻击时各舰各自进行规避活动,而且航空母舰在战斗机起飞和返航时频频移动,我们原来严整的航行队形大为散开,所以很需要利用战斗间隙收拢部队。但现在更迫切的是收回友永的飞机。我们这时有老练的飞行员,即令是在紧张的战斗情况下,在母舰上做到迅速收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从航空母舰转向顶风后只要花十五分钟时间,全舰配备的飞机就能以高超技术降落在甲板上。

收回飞机的工作毫不迟延地开始了。各航空母舰都下令:“清理飞行甲板,准备收回飞机!”“赤城号”开始了紧张的作业。在“加油干”的口号鼓动下,毫无怨言的地勤人员开始以极大的劲头清理着飞行甲板。几分钟后,“赤城号”飞行甲板已清理完毕,8点37分,信号桅上升起了一面信号旗:“开始降落!”返航的飞机迅速地相继降落在飞行甲板上。9点过后不久,四艘航空母舰全部收回了自己的飞机。

三架被击伤的鱼雷机降落前在“飞龙号”上空盘旋一周。指挥“飞龙号”上收机作业的“飞龙号”飞行长川口益海军少佐,立即把军医官换到指挥所。有一架飞机在降落时只剩下一个机轮。这架飞机的驾驶员角野博治海军大尉在飞机颠簸降下后,立即昏厥。敌战斗机在目标附近进攻我飞行队伍时,他被敌机的机关炮弹打伤了腿。但他仍然忍痛同其他飞机一道飞行,参加了空袭,并返回了航空母舰。

友水海军大尉飞机的左机冀油箱中弹,他也驾机返回了航空母舰。友永海军大尉报告说,“飞龙号”的鱼雷机队菊池六郎海军大尉殉国。菊池的飞机在中途岛上空不幸被高射炮火击中,他打开座舱盖,向战友招手诀别,然后毅然关上舱盖,与飞机一块坠到地面上。

五、发现敌航空母舰

在空袭中途岛的友永机队返回航空母舰一小时以前,南云海军中将面临的战斗形势发生了彻底改变。7点20分,推迟半小时起飞的“利根号”第四号搜索机以一百度航向飞抵远达三百海里的搜索扇面终点,它在进行回程搜索前,先转向向北搜索六十海里的时候,于7点28分突然发现左方大约有十艘军舰驶往南东。这架飞机还来不及飞近去观察,就立即向南云部队报告:“发现十艘军舰,好象是敌舰。方位10度(以中途岛为基准的方位,下同——译者),距离中途岛240海里。航向150度,航速20节以上,时间7点28分。”

这份极其重要的电报因经由“利根号”转发,旗舰“赤城号”收到时稍晚了几分钟(原编者按:文件表明,收报时间是有矛盾和不准确的。南云部队的官方报告在概述这次作战时说,“大约在5点”(中途岛时间8点)收到了这份电报。这个时间从该报告提到的详细作战日志的记载上看,显然是不准确的。作战日志肯定南云将军紧接着在7点45分和7点47分向部队连续发出了命令,这说明在此之前收到“利根号”搜索机的报告。作战日志还提到“利根号”飞机发来的其他电报,并注明了发报和收报时间,其中多数电报的收报和发报的时间是相同)。“赤城号”舰桥上的南云海军中将和他的幕僚收到这份电报时犹如晴天霹雳。直到这时为止,没有人预料到敌人的水面部队竞可能出现得这么快,更没有人预料到敌人的军舰就在附近待机伏击我们。现在,整个形势发生了变化。

情报参谋小野海军大尉立刻在海图上查明了敌舰位置,估量了敌我距离,敌人离我们恰好二百海里!就是说,敌人处于我飞机的攻击圈内,但是,如果敌部队中有航空母舰的话,我们也处于敌攻击圈内。现在的重要问题是:敌军的组成如何?是否有航空母舰?

搜索飞机报告完全没有说敌军究竟包括哪些兵力。这使南云海军中将、草鹿参谋长和参谋们既担心,又恼火。“十艘军舰,好象是敌舰”,说得很不清楚。显然,这些军舰只能是敌舰,但包括哪些舰种呢?7点47分,“赤城号”发电严令“利根号”搜索机:“查明舰种并保持接触。”.

由于发现敌水面部队,两分钟以前,南云海军中将已经采取另一行动。为了准备第二次空袭中途岛,从7点15分开始,“赤城号”和“加贺号”原留在第二攻击波的鱼雷机队匆忙卸掉鱼雷,换上八百公斤炸弹。到这时,换装弹药的作业已经完成大半了,可是现在,迫切需要做好准备,以使万一“利根号”飞机再来报告证实了敌舰队对南云部队是真正的威胁时,好迎击它们。所以,7点45分,南云海军中将命令这两艘航空母舰立即停止弹药换装工作,并命令整个部队准备攻击敌舰。

7点58分,“利根号”的搜索机报告,敌舰改变航向,现在的,少数电报稍晚一点,但也不超过十分钟,这显然是因转发而迟到的。(见《第一航空舰队1942年6月15日第六号作战详细报告》第6页,第28—32页,也可见于美国海军情报局出版物OPNAVP32一1002号关于上述报告英译本《中途岛海战日本纪实》第7页,第13—16页)的航向为080度,但仍未报告舰种。对此,南云的参谋们急得发火。8点正,“赤城号”命令“利根号”搜索机立即报告敌舰队兵力组成情况。

最后在8点9分,答复来了:“敌舰为五艘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

小野情报参谋洋洋得意地说:“跟我想的一样,没有航空母舰。”随手把电报递给了草鹿参谋长。草鹿参谋长的反应是,如果敌舰队中没有航空母舰,南云部队可以放心稍后去收拾它们,现在首先应该歼灭中途岛上的敌航空兵力。但8点9分的消息所带来的宽慰没能维持多久。8点20分,“利根号”的搜索机又报告说:“敌舰队殿后好象有一艘航空母舰。”

这个报告使“赤城号”舰桥上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但是,因为说的是“好象”,大家仍然半信半疑。情况还没有确切辩明。乐观的人这样推论:如果敌舰队确实包括航空母舰,敌舰载机怎么不来攻击南云部队呢?

8点30分,又收到“利根号”飞机的报告:“敌舰队中尚有另二艘军舰,显然是巡洋舰。方位008度,距离中途岛250海里,航向150度,航速20节。”

根据敌兵力的规模,南云海军中将断定,敌兵力中至少有一艘航空母舰,所以,他决定在第二次空袭中途岛以前,必须首先攻击这些敌舰。可是,要立即攻击敌人,还有严重障碍。7点45分,南云海军中将下令停止换装弹药时,“赤城号”和“加贺号”的大部分鱼雷机都已经装上了炸弹。另外,为了加强战斗巡逻,防备敌岸基飞机攻击,第二攻击波制空队的全部零式战斗机都已起飞。因此,真正装好弹药、可用于进攻敌舰并已排在飞行甲板上准备起飞的飞机只有“飞龙号”和“苍龙号”的三十六架俯冲轰炸机了。

南云海军中将确实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如果他派出俯冲轰炸机对敌特混舰队施以先发制人的攻击,它们没有战斗机掩护,可能遭到严重损失。还有,要不要使用停在“赤城号”和“加贺号”飞行甲板上的那些已经卸下鱼雷和装上八百公斤炸弹的鱼雷机(原编者按:已经完成弹药换装作业的鱼雷机又重新被推到两艘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上,显然,就留在那里;同时,其它鱼雷机的换装弹药的工作停止进行。那些还没有卸掉鱼雷换上炸弹的鱼雷机,显然是留在下面的机库里),也是一个问题。对于舰船目标来说,炸弹的效果虽不如鱼雷,但如果能直接命中,仍能使敌舰受到重大损失。但是,鱼雷轰炸机比俯冲轰炸机更需要战斗机掩护。要投弹效果好,它们得保持直线和平面飞行,这样就没有可能进行闪避的活动。如果没有护航队的掩护,它们很容易成为灵活的敌战斗机的话靶子。

南云海军中将考虑他应该怎么办好;友永的飞机空袭中途岛归来,这使迅速作出决策更为迫切。有些飞机已经遭难,而护航的战斗机的汽油也快耗尽了。必须赶快收回友永的飞机,否则还会有更多损失。或者是立即让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起飞,在没有战斗机掩护下去攻击敌人,以便腾出飞行甲板。再不,就把这些飞机挪开,好让友永的飞机体落,但这样就可能耽误发动进攻的时刻。

就在这时候,勇猛的第二航空母舰战队司令官山口海军少将向南云海军中将提出一项紧急建议。山口的旗舰“飞龙号”离“赤城号”还有相当距离,他在舰上收到了“利根号”搜索机连续发来的侦察报告,而南云海军中将却迟迟不下达立即攻击的命令,他感到这样是既不明智也又危险的事。他指示“野分号”驱逐舰向南云海军中将转发了他的信号:“我认为应立即命令攻击部队起飞。”

可是,南云海军中将认为在没有战斗机掩护的情况下,派出攻击机未免太冒险。一个半小时以前,前来攻击南云部队的美国飞机,由于没有战斗机掩护而遭到惨重损失,这个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他认为应该首先收回空袭中途岛的飞机和调去执行战斗巡逻任务的第二波战斗机,然后,重新组织部队并暂时北撤,以避开再来攻击的敌机,等作好一切准备之后,再转过来全力进攻,以歼灭敌特混舰队。

南云的想法是颇有道理的。他的部队搭配得当,在实力上也占很大优势;所以,如果把他的全部兵力投入一次大规模的攻击中去,那是不难把敌人歼灭的。这种战略是正统的战略,但有一个缺陷——忽视了时间因素。战斗的胜利并不总是属于力量强大的一方,但往往是属于能更迅速果断地去应付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并能更迅速地抓住瞬间即逝的战机的一方。

南云海军中将于8点30分过后不久作出决定,首要的事情是收回空袭中途岛的飞机,这样实际上就是决定采取第二个更为慎重的行动计划。在发出了清理飞行甲板、准备回收飞机的命令之后,疲惫不堪的地勤人员开始再次把鱼雷机送到下边的机库,并按现在的命令,在机库里重新郎掉炸弹,再装上鱼雷。

在任何情况下总是嘻嘻哈哈不发脾气的增田飞行长,对这些命令虽然也感到很惊讶,但却显得令人奇怪的开朗。他大声喊道:“再干吧!这象是在搞一场炸弹换鱼雷,鱼雷换炸弹的比赛啊!”

在返航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降落在飞行甲板上的时候,下面机库甲板上在拼命赶着给鱼雷机重新装雷。只穿着短袖衬衣和短裤的地勤人员匆忙地卸掉重磅炸弹。他们来不及把卸下的炸弹送回到下面的炸弹库去,只好堆积在机库旁边。这样随便地放置这些致命的炸弹,到后来敌机炸中了“赤城号”时,叫人想起来感到万分懊悔啊。

8点55分,收回飞机的工作将近完成时,南云海军中将采取行动执行他的计划其余部分。他向各舰发出了一个灯光信号,下令:“收机作业完成后我部队暂时向北航驶。我们计划接触并歼灭敌机动部队。”

在发出上述命令的同时,南云海军中将向“大和号”上的 山本海军大将和指挥攻略部队的近藤海军中将发报,向他们报告新的紧张情势。电报说:“8点正,发现敌航空母舰一艘,巡洋舰五艘(据本书日文版第174页载,巡洋舰为七艘——译者)和驱逐舰五艘。敌方位010度,距离中途岛240海里。我们将驶向敌人。”(原编者按:这份电报中的不确切和疏漏之处是值得注意的。把“利根号”搜索机屡次报告合并在一起,只报告了一个折衷时间8点正。如果山本海军大将没有收到那些报告,这就可能使他把最初发现敌人的时间比实际晚了半小时。这个情况和前面提到过的南云部队的正式作战报告的叙述部分中关于收到“利根号”的搜索机的报告时间是7点28分那个显然不准确的说法,无疑是有密切关系的)

9点18分,中途岛攻击队和进行战斗巡逻的第二波的战斗机全部收回后。南云部队这时的航向是030度,为了减少中途岛岸基飞机的威胁,为了取得对敌舰队的有利阵位,航速增加到三十节。

在紧张地进行这些活动的时候,我一直躺在飞行指挥所的甲板上,在旁观看,无能为力。我想,我们已经成功地打退了很令人担心的敌岸基飞机多次的攻击,因此我也跟大家一样感到乐观。有人告诉我,已经发现敌特混舰队。但直到这次作战结束后,我才知道在“赤城号”舰桥上讨论的详细情况,讨论的结果,使南云海军中将最后决定把攻击时间推迟到能以全力实行出击的时候。

我不了解讨论情况,因此,我对第二攻击波没有去空袭中途岛感到宽慰,同时对鱼雷机为了进行陆上攻击而匆匆忙忙地换装炸弹感到遗憾。我以为至少“飞龙号”和“苍龙号”的俯冲轰炸机已经作好了攻击敌人的准备,所以,我期望会立即下令让这些飞机起飞。但我的期望(也是希望)落空了,因为,已经开始收回第一攻击波的飞机,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俯冲轰炸机已起飞。当我知道了南云海军中将8点55分所下的命令指示暂时北撤,以待我们的兵力重新组织好后再发动进攻时,我的期望转而成为惊愕的失望。

这份电报还有一个不确切之处,即所谈的敌人的位置应是7点28分首次被发现时的位置,而不是8点正的位置。而且没有提到在发出这份电报前二十五分钟,即8点30分“利根号”飞机所报告的另两艘巡洋舰。

最后电报的末尾说:“我们将驶向敌人”,但没有指明暂时北撤,准备攻击,这也是很奇怪的。关于此事,美国海军情报局翻译上述南云部队的报告那一部分时,把“我们将驶向敌人”译为“我们正在驶向敌人”。因为日文的句法变幻莫测,这个动词可以是现在时态的意思,也可以是将来时态的意思。看来,按本书所用的将来时的译法,对南云将军来说更为合理一点。

回顾最后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这个紧要关头,我能很容易理解南云长官当时所面临的多么困难的抉择。但是,到观在我仍觉得很难于为他采取的决定辩解。难道他不应该放弃其他考虑而立即派俯冲轰炸机去攻击敌舰队吗?难道他不应该也派即使是装着炸弹的鱼雷机起飞去攻击敌舰队吗?他本来应该让鱼雷机起飞,在上空待机,以待有足够的战斗机返航加油后再起飞去担任掩护。从中途岛返航的那些飞机至少可以继续留在上空以待轰炸机起飞。那些不能继续留在上空的受伤飞机可以在海上强行降落,由驱逐舰把飞行员救上来。

俗语说:“事后聪明。”不过,即令没有战斗机掩护,也让俯冲轰炸机立即起飞;毫无疑问这本是较明智的。在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航空母舰作战中,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在这紧要关头,甚至冒个风险,派没有掩护的水平轰炸机队起飞也应该认为是必要的。它们的命运大概会象不久前攻击我们的没有掩护的那些美国飞机那样,但这样也可能会使我们幸免遭到我们那时就要遭到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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