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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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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白马 (节录)

1943年5月师里举行赛马会。

骑兵之于赛马,较之运动员之参加比赛,演员之登临舞台还要疯魔十倍。一次赛马,可以使你的心情激动持续三个月之久。

授予战马特等功的飞飞,无论走到哪里,遇到的全是颂歌。它的荣名更造成了我能胜不能败的心理负担。

我和范玉清起早贪黑服侍飞飞,把它牵到偏僻的地方起跑、跨沟、冲线,并一次一次测定它的速度。现在我才知道1981年11月在扶桑举行的赛马大奖会的记录是:一匹美国5岁牡马以2分25秒跑2、5公里获得冠军。而飞飞当时就以4分35秒跑5公里,距离长一倍,时间却不到一倍。这个记录即使在今天也会获得世界冠军无疑。

范玉清非常执着地打听其它马匹的速度,甚至躲在山冈后偷看别人训练。亏他终于打听到:罗连玉的萨沙是5分23秒跑5公里,其它均在这个记录以下。

飞飞对于千篇一律的训练却十分冷淡,每次跑完它的路程就静静站在一边。我的急切心情同它这种情绪不可调和地对抗着。我大概在无意中流露了自以为是它的统治者的矜持,飞飞何等敏感,它的消极冷淡和不协调实际上就是叛逆。我已无法遏制愤懑,还只有耐着性子去激发它的热情。这个倔强、一意孤行的家伙反而故意闹别扭。在一次跨沟的时候,它竟然猛停下来,使我猝不及防被摔昏在沟坎上,幸好范玉清远远看见,跑过来把我摇醒。我已忍无可忍,不顾范玉清的劝阻,跳到飞飞跟前在它脖颈上狠抽一鞭。不幸,鞭的尾梢转过去正好打中它的脸。飞飞浑身一震,慢慢旋过头来,怔住了,脸上那条鞭痕逐渐转红变深。它鼻翼不停地翕动,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飞飞,过去从没受过鞭打。它是最记仇的。我扑上去抱住它的头,几乎哽咽出声。范玉清恨恨地说:“太残忍了。”一面不住地抹它的脖颈,任性的战马终于安静下来。

晚上,我主动给飞飞上精饲料、梳鬃、刷毛,不声不响陪它到深夜一点。几次它执拗的眼神从我身上溜过,却不直视我。直到更深夜阑马匹都开始打盹,它才在眼角边露出一点凄凉的笑意。

5月10日成千上万观众把赛场围个水泄不通。比赛分19组进行,每组5乘骑。

第一轮5公里分组赛。三连那匹骊马就陡然把记录提得很高,它以5分35秒的成绩在第8组获第一名。后来罗连玉的萨沙又以5分20秒的成绩在第13组获第一名。

我参加第15组比赛。同飞飞的隔膜使我心情紧张。虽然其他四名骑手抽签下来,都摇头叹气说:“这不是陪太子跑马吗?白搭!”

走进赛场,迎面扑来一阵阵掌声,夹杂着狂呼乱叫。飞飞肌肉松弛,没有兴奋感,却回头望望范玉清,闭闭眼睛。这更使我气馁。每次它闹别扭的时候,就这样回回头,闭闭眼睛。

裁判员枪声一响,飞飞倏地冲了出去,十几秒钟之后,我就看不到并行者了。飞飞刚劲的腿能够把大地蹬开,几乎是悬浮在空中飞驰。速度把时间撇在后面。其他一切运动的东西全都变成慢动作。我仅紧紧伏在它背上,以减少阻力。飞飞每次超越障碍的时候,全身腾越起来,过了很久前蹄才触到地面。轻盈得如同蜻蜓点水,瞬息而过。经过主席台时,只觉得台口是弯曲的,旗帜静止不动。好几个首长离开座位站到台沿前面来。不过两秒钟,这些浮动的景象就拉到身后去了。最后一道沟很宽,我曾看到两匹跑得很好的饿马,跑到沟旁直立不前,往斜刺里乱跑。但在飞飞眼里,这不过是平地里凹进的一道缝。它略一纵身,四蹄拉平就跨越过去。我眼边只闪过在沟旁惊呆了的裁判员的脸。到达终点冲线的时候,我回头望去,距离最近的一匹棕马至少有800米。另外三匹马还不见踪影。

范玉清已经抄捷径来终点接住我。他热汗淋漓,脸上粘满尘土,兴奋而酸涩的表情象一个风尘仆仆来迎接儿子的母亲。

飞飞的记录是5公里4分30秒。我钻到飞飞项鬃底下拥抱了它。

进入第二轮比赛的时候,飞飞性情更

加暴躁,两次因在起跑前侵犯它人而犯规。再有一次犯规就会被停止比赛资格。

我换范玉清上场。

范玉清局促不安地说:“我驾驭不了它。”

“我命令你去,你就去!”我粗暴地说。

范玉清换上衣服畏怯地上马,还不断回过头看我的脸色。飞飞对他顺从又亲昵,使我心里沁出一股嫉恨。

五匹马一起冲出去。平时,我自己在马上看不到它奔驰的状态。现在,我看到它同骊马几乎并排跑在前面。飞飞头颈端正,身体稳定,愈跑愈紧,速度有增无减,真象一 枚有腿的炮弹。骊马则不然,它的头时而昂扬,时而低垂,身体摇晃,跑到中常速度开始减慢,同飞飞的距离越拉越远。

范玉清很难适应飞飞这种凌厉的奔驰。他吃力地伏在马背上,好似溺水的人不时抬头在空中吸一口气。跨越最后一道障碍时,它忽然在障碍前减底速度,打着旋子。场上观众拼命呼喝、尖叫、打口哨。我急出一身冷汗,完了,全完了,骊马正从后面奔来,只须超越它,跨越障碍和深沟,飞飞就会在第二轮被淘汰。

飞飞在障碍前绕圈,没有冲力,怎能飞跃高高的障碍墙?我失望已极,软瘫在一个斜坡上。

刹那间,正当骊马冲到它身边的时候,它竟腾越而起,斜着身子跨越了障碍墙 ,跨过障碍后四足落地的请顷刻,不象其它马匹会因为沉重的坠力而略一停顿,它能乘势用后腿弹跳而起,以增加速度。飞飞和骊马的高下之分就在这一起一落之间。两匹马跨过障碍以后,立刻拉看距离。骊马并不示弱,一前一后跨过深沟,飞飞终于领先冲线。

我跑去接范玉清,又狂热地拥抱飞飞。

“都怪你!我差点掉下马来……”范玉清象小娃娃一样哭了。

“是跨障碍那会儿吗?”

“是的!飞飞停下来转了几个圈,让我骑稳了,才越过障碍的……”

这时,我才明白飞飞在障碍墙前逗留的真正原因是多么令人感动。

因为头天晚上下过一场中到大雨,所以决赛这天,天色象水晶一样透明,彩虹从西跨到东。

决赛只有四乘骑参加:我和飞飞,罗连玉和萨沙,三连的周山和他的淡黄马,一连的张明和他的团花马。

“我获得决赛权已经满足了!”张明对我说。

“我真想退出决赛。”罗连玉怅惘地说。

我忘不了枪声响过之后,从旁边冲出去的三匹马的背影。飞飞竟没有起跑。它突然在原地直立起来,前腿在空中划动,而且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嘶鸣。我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我勒紧缰绳,用靴跟狠踢它。它下意识地飞驰出去,前面三匹马至少已跑出一百米外了。

此刻我要缩短一米差距也非易事。因为三匹马都是竞赛中经过严格淘汰选择出来的马,非寻常可比。

幸亏飞飞的灵敏、迅猛和技巧表现出非凡的能耐,在冲上斜坡和跨越障碍时夺回了时间。大约在三分之一的赛程上,我和飞飞已经同周山的黄马,和张明的团花马平行了。后来听说整个赛场曾为飞飞出鼓掌以后迎头赶上的精彩表演而大大骚动,一个士兵忘情地闯进了跑道,差点被萨沙踏死。

跑到离主席台500米左右,我和飞飞已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追上了罗连玉和萨沙。我只感觉到场上的观众好象疯狂了,涌来涌去,吼声震天,不断有人违章横过跑道。

前面还有两公里赛程,有足够的时间超越罗连玉和萨沙。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飞飞又表现出古怪行为,它始终保持逊后萨沙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无论我怎样催动,也不超越。甚至跨障碍墙、跨沟,它以驾轻就熟的敏捷已经超越萨沙,也会故意慢下来逊后一步。跨最后一道障碍墙时,我已忍无可忍,狂野地抓它、踢它,鼓足余力伸展浑身解数。但没有用,飞飞好象恪守一项铁的规则,总是紧随在萨沙后侧,直到冲线。

范玉清接住我时,凄凉的眼神好象刚刚送进孤儿院的孩子。

晚上,淅淅沥沥的细雨洒在身上。我和范玉清牵着飞飞在润湿的大气中漫步。走着走着,飞飞忽然停步不前,而且背向着我。我认定飞飞是故意捣乱。

“你又怎么了?”我蓦然冲上前不耐烦地问。

飞飞抬起头,用恼怒的目光盯视着我。

我带紧缰绳使劲往前一拉,飞飞伸长脖子走了两步。

范玉清紧紧攥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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