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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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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我对于《缉凶分部》一书以及根据本书改编而成的电影《X公民》的了解,来源于河里人称“祥瑞亲王”的马伯庸马兄。一年前在河里潜水的时候,读到了马兄对电影和本书的介绍和翻译,引发了我的极大兴趣。因此专门从图书馆里借来书籍一读,并产生狗尾续貂,将全书翻译完毕的想法。

我对《缉凶分部》产生兴趣主要是由于以下原因:

首要的原因是源自我心中天生的猎奇心理和原始的嗜血本性。这一点我并不讳言。故事的内容主要是讲述一段为时8年的对连环谋杀案的侦破工作。这样的话题对天生喜欢侦破故事的人来说绝对会产生不可避免的诱惑。

其次,我现在正在阅读的部分社会科学书籍与本书的背景知识有一定联系。本书作者作为美国常驻苏联新闻记者,目睹了这个社会主义帝国走向彻底解体的过程。在本书当中,作者使用了典型的新闻纪实笔法,用冷冰冰的笔调描绘了帝国末日纷繁芜杂的背景,当然其中不乏春秋微言。这使得本书成为一部相当有价值的社会科学史料书籍。

我对苏联和俄罗斯社会文化有一种由衷的喜爱和赞赏,并不受到我对苏俄政治历史观点的左右。因此,翻译此书,也是对自己兴趣和爱好的一种实践。

本书一共有13章。祥瑞亲王马伯庸已经完成前五章的翻译,并和我进行了交流。在此感谢引路人!马兄的译文并介绍链接如下: http://www.talkcc.org/thread/254787

根据我现在的翻译速度来看,预计每个星期增加一个章节,全书大致可以在年底之前译完。我们的翻译完全出于个人兴趣和爱好。由于此次翻译涉及全书,以及两位译者,在此处需要提请读者们注意,请勿转载或者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引发知识产权问题,引来大洋彼岸不必要的官司,脱身不易。

我不懂俄文,而英文原著当中出现的俄文单词或者专有名词可能有不少错误。欢迎大家对本文提出批评。同时特别欢迎河里弟兄们附上自己的书评。推杯换盏,煮酒评书,不亦悦乎!

本文与马文在专有名词,特别是人名和地名上的翻译有不少不同之处。在此对主要人名及地名做出标注,方便大家阅读。

费提索夫:本文作费季索夫

沙克提:本文作沙赫提,同理,新沙克提在本文作新沙赫提斯克

弗拉基米尔·克列斯尼夫(费提索夫的副手):本文作弗拉基米尔·克列伊什尼科夫

斯维拉娜·鲍洛科夫(鲍洛科夫的妻子):斯维特兰娜·鲍洛科夫

奥拉·斯托马奇诺科:奥尔佳·斯托马奇诺克

尤里·卡列尼科:尤里·卡列尼克

古科夫:古科沃

古科夫寄宿学校:古科沃儿童之家

维拉·沙伍昆:薇拉·谢夫库恩

普瑞冬:窝点

米哈伊尔·却普金:米哈伊尔·捷普金

缉凶分部第六章 同性恋谋杀(一)

到1984年的秋天为止,“窄林”谋杀案的24位遇害者当中包括五位年纪从八岁到十八岁的男孩。 他们是:伊戈尔·古捷柯夫,谢尔盖·马尔科夫,德米特里·帕塔什尼科夫,德米特里·伊拉里奥诺夫以及萨沙·切佩尔。他们都是在过去的一年当中遇害的。不断增加的男性受害者人数,以及在受害者体内外发现的精液使调查人员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两方面的判断上。这两方面的判断都意识到凶手的目标当中出现了男性。来自谢尔比斯基研究院的佩皮帕斯博士支持有两个凶手的说法。他们当中一人对付女孩和妇女们,另一个则对付男孩。另一种说法则假定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只有一个人。但是这个凶手的根本性趋向是同性恋。维克托·鲍洛科夫开始从这两方面着手调查。

鲍洛科夫和大多数俄罗斯人一样,对同性恋几乎一无所知。事实上,大多数俄罗斯人对性的了解都只知甚少。整个国家的官方道德观念都是静止的,停留在斯大林时代里。斯大林与毛和希特勒持有同样的观点,认为性活动仅仅是培养新一代革命家或者国家公仆的一种手段。斯大林认为,任何一种形式的放纵都是对他所需要的清规戒律的威胁。

俄罗斯本来就很传统的性习惯被斯大林主义强化了。1918年,布尔什维克一度废除了反对鸡奸的法律。1934年,这道法律又被恢复了。在学校里,男孩和女孩实行分隔教学。教学大纲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性教育的内容。在电影和文学创作当中渗透着清教徒式的内容。大家都住在共同公寓当中,毫无隐私可言,弄得性活动都鬼鬼祟祟,匆匆忙忙。不要说同性恋问题,就算是有个婚外情都会害怕被发现,然后有人会向秘密警察投匿名信。斯大林死后多年之后,这个体制才慢慢放松。例如,到了五十年代中期,男女可以同校了。不过,俄罗斯仍然是发达国家当中对性行为管束最为严格的国家之一。

社会舆论与社会主义体制叠加,成为了苏联境内所有男女同性恋者的特殊障碍。对于同性恋的基本看法总是徘徊在厌恶和嘲笑之间。社会主义并没有给男女同性恋者任何机会来制造某种宽容的亚文化范围。举例来说,同性恋者就没法做小生意并以此来赢得经济上的自立。他们得在国营企业里工作。他们清楚,要是上级知道了他们的性取向,他们就会被除名。他们也不能够自己租用公寓,就不要说和其他的同性恋者有地儿聚会了。住房都是国家分配的。单身的成年人都得和父母们住在同一个蜗居里直到结婚为止。寻找一个和同性恋们聚会的地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好不容易有几家国营的酒吧或者餐厅,偏偏又都无一例外的肮脏无比,而且还被紧密监控。

1984年,罗斯托夫医学研究所的一位叫阿历克赛·安德烈耶夫的年轻精神病学家开始对罗斯托夫的同性恋人群进行系统性的研究。安德烈耶夫是亚历山大·布哈诺夫斯基的学生。按照当时苏联的标准,他们对于同性恋的观点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他们相信,人类当中有些人生来就因为荷尔蒙不正常而成为无可救药的同性恋者。布哈诺夫斯基同情这部分人群,对整个社会敌视同性恋感到憎恶。他感到,这个社会教会了同性恋者憎恨他们自己,进而导致他们对自己和他人做出毁灭性的举措。

然而布哈诺夫斯基的看法在某些方面却强化了对于同性恋者的合法敌意。他相信,除了天生的同性恋者之外,还有很多孩子或者成年人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的性取向并不清楚。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是异性恋者;在其他一些情况下,他们则会被“导向”同性恋。这样,往往会有人产生恋童癖这种怪异心理,那就是,男同性恋会直接去勾引小男孩。

安德烈耶夫的研究对于这个理论构架提出了补充。通过罗斯托夫精神病诊所,他与就诊的病人们进行了大量接触,他发现,在罗斯托夫大约一百万人口当中,约有百分之一的人与秘密的,多层次的男同性恋亚文化发生过联系。在这个亚文化的顶端,是两个精英集团。一个主要是由艺术家组成,他们多在市歌剧院中工作。在他们密闭的小圈子里,有些男人会佩珠带玉,涂脂抹粉,身着女性服装。他们当中有些人与其他男人保持着相当长久的来往。

第二类人物主要包括苏维埃新贵当中的一些高层人物。他们生活在相当封闭的圈子当中。为了面子问题,他们会结婚,组成家庭。但他们的配偶对他们的性取向保持沉默。在某些情况下,这些人会与第一种人一样,和一些男性保持长期而隐秘的关系;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他们会时不时和男童们胡搞上一个晚上,要不就趁度假或者出差的时候和他人骗上一腿。安德烈耶夫注意到,这一类人物当中,有些人的职位仅次于州党政机构首脑。

安德烈耶夫也注意到另外还有一类人过着纯粹的同性恋生活。他们在苏联社会中的地位很低,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隐私是否曝光。他们生活在社会的边缘,要就没有工作,要就干些低级的活儿,例如在餐厅里打杂。很多人与窑子有来往。这些人常常出没在罗斯托夫的马克西姆·高尔基公园的某处,就离那儿的公共厕所不远。

安德烈耶夫相信,勾引他人进行同性恋活动的人,或者叫“招募者”就存在于这个圈子当中。他觉得,许多罗斯托夫男同性恋最在意的不过就是些未经世事的孩子。招募者在车站或者公园工作,留意那些孤独地踯躅于街头的孩子们。他们也许刚刚在家里挨了一顿暴打,于是逃了出来,在四处寻找关怀和理解,寻找食物填饱肚子,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好睡觉。这时候招募者们就借机勾引他们,或者把他们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甚至以此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

在这个同性恋亚文化的底层以外,还有存在着一些人。他们完全生活在罗斯托夫社会的底层。他们当中很多人酗酒。最好的居留之所不过是公园,车站或者是给无家可归者的救助站。那些远比他们幸运的同性恋者称他们为“灰尘”。

安德烈耶夫与布哈诺夫斯基一样,认为俄罗斯社会对同性恋的歧视态度应该为罗斯托夫同性恋亚文化当中出现的侵犯性恋童癖行为负上一定责任。苏联社会还没有宽容到可以为男同性恋们能够维持公开稳定关系而提供保护的地步。这个社会告诉同性恋者:你们肮脏,污秽,令人恶心。结果这等于鼓励同性恋们急急忙忙不事声张地更换同性恋伴侣,鼓励他们去猎取那些还没有被这个恶名所玷污的人们。

罗斯托夫的男同性恋者当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们承认,他们的第一次同性恋经历通常发生在他们的少年时期,第一个性伴侣一般是年纪大过他们的男性。但是他们认为,在经历第一次性行为之后,他们的同性恋倾向才随着时间前移逐渐发展起来。那些成年人不过是提供了他们从家庭逃出来后所需要的东西。

不管怎样,反鸡奸的法律的第二款规定,与未成年人发生同性恋关系者判刑更重。

关键词(Tags): #窄林#同性恋#苏联通宝推:善良的恶霸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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