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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互补组合”的故事及其缺憾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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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别人是志愿军,我也是!——王合良自述(下)》

我一边爬一边喊,这才知道,我们的同志还有6个人,连长和一个步谈机员还守在前边一个阵地上。我又爬回来告诉薜志高,他还在那里坐着,我摸着他的武器,他把所有的手榴弹盖都拧开了,我问他话,他半天才回一句,看来耳朵也被震聋了。我让他别动,我又往前边爬。

刚爬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在讲话,外国话,听不懂,我的眼睛模模糊糊还能看点近处的东西,眼前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在动,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根爆破筒就丢过去。这时听见薜志高那边的转盘枪也响了起来,看样子敌人不止一路。我手里的东西丢光了,就满地乱摸,摸着一个能炸的东西就扔,摸着一个转盘枪的弹盘卡上就打,……

这时我比薜志高情况比起来反而好些,他只能坐在那里不能动,打光了弹药没法去找,我还能爬来爬去到处摸。我影影悼悼看见敌人在动,也只能辩别个大概方向就乱打一气。开始和薜志高还能配合,可打到后来到处都听见敌人的枪声就互相顾不上了,只能各打各的,打到后来我听见他那边响起了一声爆炸,我爬过去就摸,喊他没人答应,我给他垒的那些“李承晚”围墙也倒了,我一下就猜到:他肯定是和敌人拼了。他要是在,敌人也不会从后边上来……

这时我也没有力气了,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斜靠在一面坡上。弹药也只剩下摸到的两个弹盘,我卡上了一个,压在腿上下,心想敌人要上来了,我拼了便是。后来听到我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杂,外国话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就有人把我的手拉了一下,大概是看戴没戴表,我没理他,我的枪压在大腿下边,心想你们挤成堆了最好,我一次就能赚不少。

我影影悼悼看见敌人坐在了一起,大概是在吸烟吧。我从大腿下把枪一抽就开了火,就听得敌人乱嚷,一会儿平静下来了,但我也睡过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就听我们连长喊:王小鬼,王小鬼,你还在么?我说还在哩,连长你怎么样?连长说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一只手只剩一点皮连着了。又听到连长喊了一声:赶紧把王小鬼送走……

我醒来是一个星期后了,听人说往下送我的时候我还又踢又咬,人家大声喊自己人自己人我还不住手。大概那时候已经打懵了,脑袋里只有一根打的弦了。

后来有人问我,你眼睛都瞎了难道不痛,为什么还要打。

这不太好回答,我想来想去,可能有几种原因鼓励着我,一是到了东北知道了祖国之大,看见了无数烟囱在冒烟,数不清的工人同志们在生产劳动,这是在建设新中国呀!任何一个年青人,看见这个,都不会不为之动容。我到朝鲜后一个月之内,收到祖国各城市学校和机关的慰问信有二十多封,还有很多慰问品——祖国这个力量就是这样传递给我们的!二是到了朝鲜,走了一晚上,没有看见过一所房子,就是看到一座城市,也是光秃秃的。上平康前线时,过了一个火车站,我数了一下,有80多个火车头被炸烂了扔那儿,也是光秃秃的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几十岁的老奶奶没房子住,连吃的都没有,都是部队从那儿过的时候接济一点。

我们在平康前线的时候,当地朝鲜政府组织少先队员课余给志愿军挖野菜,一个少先队员揹了一大背野菜给我们送来,走到半路就让美国飞机给炸得尸骨无存,美国鬼子真是造孽呀!

那时我就想,这个战争要是摆在我们祖国,我们祖国不也得跟朝鲜一样?要是摆在我们西南,那么西南人民不也同样是牛马不如?我们的母亲也同样没有房子住,儿童不也一样被炸得尸骨无存?哪里还会有“无数个烟囱在冒烟”?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战斗小组全部牺牲了,还有不少同志也牺牲了。每当我一回忆起来,他们就象站在我面前,我就觉得我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我应该做的。

住医院的时候,遇到了我们连一个副排长,我们上前线之前把他调到后勤工作站,现在大概是连里干部伤亡太大,他又回连队了。他听说我负伤了就来看我,他说你不要难过,好好休养,连里给你报功了,听说给你评的“二级战斗英雄”,我祝贺你立功。

我那时很土,不知道这“二级”是个什么功劳,当时只是伤心,我才不满二十就瞎了眼,还什么都没做哩!他说“二级”不“二级”的,还祝贺,我一听就来气。他看我情绪不好,跑到老乡那里去买了几包烟和两斤苹果,送到我床头让我摸着吃,安慰我想开些,组织上会想尽办法为我把眼睛治好的……

我的眼睛经过治疗,右眼恢复了一点视力(眼窝附近还有个弹片没取出来),左眼装了个假眼球。53年3月间回到四川,一年后部队把我立功证书寄到了省里,又专程送达到我的家乡,那时我仍然不知道我立了功。真正知道这件事,是朝鲜代表团到四川访问,省里来人接我到成都去迎接朝鲜代表团,还把我选成了省人大代表,我才知道立功的详情。我想,我得到这一系列的荣誉,应该都是党和人民教育的,还有部队首长和同志们,我做了一点事情,可给我的荣誉又这么多,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党交给我的任务并没有完成,负了伤就回到了祖国,还专门给我们开办了荣军学校,让我这个文盲变成了工农速成中学的学生,有了一些文化,比起那些牺牲的同志,我是幸存者,也是幸运者……

(在这篇自述后面,王合良摘抄了一段毛主席语录:成千上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

王合良负伤后的大致情况:

上甘岭战役结束后,王合良后送回国治疗,53年底回到四川老家,住荣军学校学习文化,工农速成中学毕业。54年,与同乡姑娘曾永华结婚,曾永华至今都是个不识字的文盲。王合良称,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要找个文盲。王合良曾是四川省一届人大代表,本来有在成都安置的机会,但他在成都过不惯,不喜欢到处都有人跟着的生活,自己偷偷跑回了三台。住了几年荣校后,被安置在青海省某劳改农场任管教干部,因不适应高原生活,昏倒过几次,后来又回到三台,在三台县民政局优抚股工作,直至80年代退休。

王合良与曾永华生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已退休,小女儿仍在三台县人民医院工作,两个儿子都是当地车圈厂的工人。

曾永华原是县医院的浆洗工,退休后住在两间加起来不足30平米的旧楼房里,每月大约有600元的退休金。她还替离婚的儿子供养一个孙子。家境可以用贫寒二字来形容,屋里除了一台电视机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门上悬着一块1954年当地政府送的“特等功臣”匾算是通家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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