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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青春作证,向风车开战(一) -- 俞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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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青春作证,向风车开战(13)】五.同甘苦不患难(四)

“6.1事件”以后,对日共不满和失望的大学生们,尤其是东京大学的原日共“细胞”成员们于1958年12月10日自己成立了一个组织,这是个要和日共分庭抗礼的组织,而不是一般的分裂组织。一般的分裂组织都是叫某共(某某),像原来在元旦五一国庆市场能从报纸上看到的什么“印共(马列)”什么的,毫无疑问那是分裂组织。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这帮学生们要干的是自建一个共产主义政党,一个不同于联共中共日共以及任何共的共产主义政党。

“必也正名乎”,首先是名字。学生们认为当时的国际共运被斯大林们弄得变了质,首先是这个政党的名字就有问题,“COMMUNIST PARTY”是个什么东东?老祖师爷没说过那个,要干就干个原教旨的,这个名字就叫“共产主义者同盟”,什么共产党工人党人民革命党一律不用。就用德语“KOMMUSTISCH BUND”,简称“BUND”。

日本人不会发单个辅音音节,这个“BUND”要是让日本人来发音的话,就是“甭躲”。嘿嘿,别被那些学生们知道,知道了会给你上一课:“没文化,那是德语,不是英语。要念‘甭脱’,像英语里的‘BUNT’那样念,记住了。”

行,从现在开始,咱们也用“甭脱”。在1960年前后的《人民日报》上可找不到这个“甭脱”,也找不到“共产主义同盟”“革共同”什么的。但是还是能看到蛛丝马迹的,只要你看到又在骂“托洛茨基分子破坏革命事业”了,那就是说的这帮人。

日本喜欢用外来语,一开始是咱们中华的,连汉字都一起拿了。后来是荷兰语,二战前就开始是英语了,特别二战结束,太平洋成了美国湖,他不用英语用什么?但日本学运时所使用的外来语中德语相当多。除了日本人佩服德国人,特别是高校里喜欢用德语的原因外,就是这拨“甭脱”们要强调自己的原教旨主义性。

领头的书记长是医学部三年级学生岛成郎,他原是日共东京都委员,原来日共搞武装斗争时是负责军事工作的。事务局长是经济学部四年级的生田浩二,这是位牛人。后来退出学生运动以后去美国宾州大学读博士,只花了一年半就读完了,但是后来因事故客死美国。不死的话不知道现在会怎样。甭脱的理论支柱是笔名为“姬冈玲治”的青木昌彦。

“甭脱”的领导人中,现在中国人最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位青木昌彦。他退出学生运动以后,在明尼苏达大学拿了经济学博士,然后在哈佛大学当助教。后来在斯坦福大学任副教授,教授。再回到日本,任京都大学教授。1993年开始是中国人民大学名誉教授,2003年开始任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名誉教授。并且同时身为中国政府有关世界银行问题的高级顾问。

“甭脱”刚开始的时候就只有20几个人。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甭脱”的成员全是全学联的领导人物,因此全学联一转眼就是“甭脱”的了。再从全学联开始,一不注意,全国都“甭脱”了。大多数学校的日共“细胞”都是全细胞转移,最邪门的是日共东京都港区委员会居然全区委集体改变门庭。

其实,投奔“甭脱”来的人里面最奇怪的一批应该是“革共同”。

革共同的西京司和黑田宽一已经不和,但是在一点上是意见一致的:需要一个组织,也就是黑田宽一一直在鼓吹的“要建立真正的无产阶级先锋队”。怎么组织法呢?全学联和日共中央的对立让革共同看到了一线希望,所以革共同就赶紧去做那些学生党员的工作。但是学生党员们根本就没有把革共同往眼皮夹。

首先,学生党员们和日共中央确实是意见不合,但也不是说学生党员们就是托派或支持托派。再者说了,学生党员们控制了全学联,那是多大的一个组织啊,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你革共同给淹了,没有人会放着皇上不做去当小太监的。

当时除了日共以外,大家都在很认真地讨论“谁是真命天子”。怎么看怎么好像这“真命天子”是“甭脱”了。所以革共同又祭出了托洛茨基派的传家法宝——“加入战术”。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革共同当时居然还是日共的一个小派别!日共其实也知道这个派别有点古怪,但也不去点破:就算他是托派,但是并没有像全学联的那帮愣头青们公开打反旗。只要他们还在党内,选举投票时就肯定会投日共的票而不会去投自民党的。合法政党的唯一任务就是选举,自民党是这样,日共也不能脱俗。选票万岁,干嘛赶他们出去。

但这次是革共同自己出去了,去加入“甭脱”去了。

革共同内部也是越斗越厉害,到最后终于发生了第二次分裂。黑田宽一和他的副手本多延嘉带着黑田宽一周围的“辩证法研究会”的人于1959年8月组成了“革共同全国委员会”。剩下来的西京司带的人被人称为“革共同关西派”。原来关西派也在“甭脱”里面活动,但在革共同诞生前两个月的6月份不知怎么得罪了“甭脱”,被“甭脱”赶了出去。

无家可归的“革共同关西派”这时候和第一次分裂出去的太田龙们联合了起来,成为了“第四国际日本委员会”的一部分。但是合合分分,分分合合,反正没多大名声了。

那位和黑田宽一一起扯起“革共同全国委员会”大旗的本多延嘉也是个老革命,1951年在上高中时就加入了日共。进入早稻田大学文学部以后是日共早大细胞(共有400多人)的中心任务,他担任主编的《早稻田大学新闻》在50年代的学生运动中有很大影响。1957年本多延嘉参加了黑田宽一的“辩证法研究会”,一直就是黑田宽一的得力助手。“革共同全国委”的机关报《前进》杂志到他死为止一直是他执笔主编。

什么时候死的?1975年3月。怎么死的?被黑田宽一一派打死的。嗯?不是说本多是黑田的得力助手吗?没错,但那是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这时候“甭脱”可了不得,看看他们书记长岛成郎对记者们说的就行了:“我们成立时就是几个被日共开除党籍的人,不到一年的功夫连我们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都点不清楚有多少人了,据说可能是1800多人吧。其中两成工人,八成学生。“甭脱”的三成左右是日共的脱党党员。

牛气冲天的“甭脱”这就要面对“同生共死”的反对日美安保条约的斗争了。

关键词(Tags): #学生运动#甭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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