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四年祭 -- 青铜锁

八月十五后四天是八月十九，到今年八月十九奶奶去世整整四年。

我从出生到八岁，都是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从未想过奶奶会去世，现在算来那时奶奶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爷爷去世之后两年多奶奶再次和我们一起居住，那时奶奶的听力明显下降，交流起来需要费些力气，可是对我的口哨声非常敏感，每次响起，都知道孙子回来。虽然听力因为年龄有些下降，可是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日常生活饮食均能自理不需要额外照顾。偶有一次，高中时候回家发现奶奶躺在床上打吊针，医生还有父母一脸严肃。后来确诊为伤食，并无大碍。当时我握着奶奶的手，眼泪不禁流了出来，事后母亲一直怪我没有出息。

大学之后，奶奶的生活有了点变动，伯父、叔叔还有我家一年中轮流照顾奶奶四个月。每当暑假回来都要和父亲一起把奶奶接过来，握着奶奶的手一小时车程下来，她的手还是很凉，奶奶总说：老了没有火力了，哪能和你们一样。人老还有一个现象就是重复讲述同样的故事，奶奶也不例外。每每提起开头就知道结尾，奶奶讲起来还如同第一次。向母亲抱怨，母亲说等你没有奶奶的那一天想听也听不到了。奶奶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从不与人争吵，对我更是十分溺爱，然而只有一次对我非常严肃。原因是我帮她整理东西时发现了一个包袱，想打开看看，奶奶严厉制止了我。后来母亲告诉我包袱里面是“寝”（农村习俗去世时穿的衣服）。

研究生之后奶奶搬回到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再次回到我们家的时候她已经年过九十，行动也越发不方便了，需要有人在身边照料。一次放假回家母亲突然让我自己看着给奶奶买点好吃的，当时嘱咐我的话还记得，奶奶恐怕等不到你工作赚钱孝敬了。2002年春节研究生毕业，又赶上机会来英国读书，需要办理各种事宜，寒假结束没有在家里久留就回到学校。手续繁琐办起来不是那么顺利，九月份的时候护照才拿到手，预约九月底去北京签证。期间每次电话给父母，母亲在最后总要叮嘱办妥之后不要耽搁赶紧回家。九月中旬回到家里发现奶奶又回到老家，母亲的解释是奶奶感觉大限降至，所以要回老家在那栋老房子里去世。

八月十八和母亲一起探望奶奶，奶奶躺在炕上已经不能动了，弥留之际仍能认出母亲和我。因为忘了奶奶的一份衣物，又赶回姥姥家里取回，一去一回耽误了和奶奶在一起的最后这点时间。八月十九傍晚时分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英国使馆下午通知面试的时间推迟到10月。刚放下铃声又起，电话里堂哥说奶奶走了。

赶紧骑车赶过去，奶奶已经穿好寝静静地躺在堂屋的床上。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僵在那里，眼泪禁不住流出。夜已经很深了，躺在西屋辗转不能入眠。十几年前就在这个炕上奶奶每晚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很多故事直到我长大后才明白；十几年前就在这个房间祖孙同乐，奶奶轻声地唤着她给我起的乳名；十几年前就在这个院子我用稚嫩的声音允诺长大后让奶奶过更好的生活，奶奶笑着应着。然而现在，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咫尺之遥，却生死两世。

三天后出殡之时风骤起，行至村口，乌云密布开始下雨。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奶奶的骨灰安葬在先前去世的爷爷处，生当同衾，死亦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