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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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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六·下)

  5月上旬,刘文辉部上游守将袁国瑞第四旅从雅安出发奔大渡河时,刘文辉给出的命令是:

  ㈠固守泸定铁索桥,阻止红军利用铁索桥过河;

  ㈡其余部队在泸定县城附近择要防守,必须严密控制泸定通汉源和泸定通天全两条要道,确保雅(安)属地区的安全;

  ㈢与左翼(安顺场下游)的杨学瑞旅切取联系,以免中间形成空隙。

  红军在安顺场强渡成功,这个“命令”的一半以上就成了扯淡。

  首先,“必须严密控制”的两条道,现在是两条都很不“严密”,尤其是“泸定通汉源”那条。

  红军一过河,两条要道都很玄乎。

  其次,与“左翼杨学瑞切取联系,以免中间形成空隙”也成了废话——既不能“切取联系”,当然也形成了“空隙”。

  剩下能干的活,就只有“固守泸定铁索桥”去“严密控制”那两条已不太“严密”的要道了。

  红军尚未轻取安顺场且强渡成功之前,第四旅旅长袁国瑞将军是这样来拔拉他的本钱的:

  ㈠以第三十八团(注:缺一营,张伯言等文称该营系肖守哲营,驻芦山未来。但据笔者查证当时川军部署电文,该营已由富庄向王岗坪出发,去接应杨学瑞旅肖绍成团),由团长李全山率领为第一线右翼部队,兵力重点摆在泸定铁索桥;

  ㈡以第十一团(3个营)由团长杨开诚率领为第一线左翼部队,位于海子山、冷碛一带;

  ㈢以第十团(注:缺一营,该营系黄朝吉营,任后方运输)由团长谢洪康率领,位于飞越岭,作为总预备队。

  ㈣旅部位于龙八步(飞越岭山下)。

  可以看出,这个部署,兵力主要集中在大渡河东岸——也就是刘聂所率右纵队的前进方向上。

  这也可以理解,东岸此段路途较短,道路相对平坦好走,如果红军从下游或上游顺利过了河,很可能要走这条道以避开下游河段杨森部主力。而走这条道的红军有两种可能的进取方向,一是直下龙八步,经化林坪而取飞越岭,或奔天(全)芦(山)北上,或经荥(经)汉(源)而取雅安;二是奔泸定夺桥,策应西岸红军由此过河。

  而从袁将军的这个部署看,似乎有“重东轻西”或“重路轻桥”之意。也就是说,其守路(“泸定至天全”和“泸定至汉源”)之决心,似乎重于守桥(泸定桥)之决心——其3个团全部部署在河东岸成梯次配备,对西岸之防务似乎全无操心。

  而刘文辉给其命令的第一条,就是守桥。

  通俗而言,袁将军这个布防态势就象是一尊座东朝西面河打座的菩萨,侧身而对夹河而来打出一记“双风贯耳”的对手。而从“事后诸葛”的角度来看,这个姿势摆得极不合理。不管红军过没过河,是不是夹河而来,袁将军都应该喊一声“向左转”的口令,把身子转过来,面南背北跨河扎个马步作“准备格斗”状——至少置一个主力团于西岸,从泸定桥沿河西岸向南前出,择险要而扼守之,与海子山守军互为呼应;而以一个团在泸定作为预备队,伺机向两岸守军增援。有泸定桥在手作为东西岸机动通道,袁将军绝无对手那种或被大渡河两岸分割,或被上下游大军前后夹击陷入灭顶之顾虑。况且,从5月15日左右奉刘自公命从雅安出发,经荥经翻飞越岭到泸定桥附近地域设防,其行程也不过三四百里,袁将军尚有10天左右时间可供实施并完成这个机动,怎么说,也是足够敷用的。

  再说,瓦斯沟余松琳旅的两个团也是一种后盾呀!

  一句话,化“沿岸布防”为“骑河布防”——屁股坐在泸定桥上,袁将军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一来,红军左纵队前锋会非常麻烦

  事实上,当年骆秉章对石达开就有这么个部署——副将谢国泰就率重兵布防于西岸之猛虎岗,以防石部沿河西岸北进而出打箭炉(今康定)。尽管后来因为石达开被王应元部彝兵阻于松林河,在安顺场即被扑灭,这部分兵力好象没怎么派上用场,可这并不表明这是一步没什么意思的闲棋啊!

  然而袁将军的队伍姗姗来迟不说,而且自始至终没下过“向左转”的口令。

  袁学瑞的第四旅于5月26日——红军安顺场强渡成功的次日,才到达飞越岭下的龙八步。

  估计袁将军没有料到朱毛红军会在上游安顺场强渡成功,而且强渡成功后不在安顺场候船渡河,而决心冒被大渡河分割之危险,倾全力而行险道,硬头皮而钻牛角,或北上取桥,或西出康巴——其实这个对刘自公也非常不利,打箭炉(今康定)那边只有余松琳川康边防军一个不满员的旅,肯定挡不住朱毛红军。

  况且,那是刘自公自家最后一片园子呀,怎么也该有点兵马挡一下呀!

  袁将军可能也有袁将军的道理。

  桥可拒敌,路能逃命——算起来,逃命还是要紧一些。

  当然这个纯属笔者揣测,袁将军也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种心态:

  对守住泸定桥太有信心了。

中央红军巩固安顺场渡口并开始夹河而上奔袭泸定的战斗及行军路线略图

(1935年5月26日~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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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红军左纵队的前进方向上,川军兵力非常薄弱。

  中央红军尚远在西昌时,刘文辉就令驻打箭炉(今康定)的第二旅(旅长余松琳)组成了前敌指挥部,总指挥由余松琳旅参谋长曹善群担任,同时泸定县长宋孝特也在泸定成立防共委员会,网罗地主武装,成立自卫大队。曹善群还给泸定派来两个营的双枪兵,担任守桥任务。川康二旅的两个团也前出至泸定与打箭炉间的瓦斯沟待命。

  说实话,曹善群还算有点远虑,刚一听说红军过了西昌,他就把这些双枪兵支了出去。

  第一道关设在西岸田湾附近的菩萨岗,由一团三营营长肖毓带两连新兵驻守。

  第二道关紧设在第一道防线后面40多里的猛虎岗,由一团二营营长陈月江率两连人驻守。

  后面山下的磨西,还有川康屯殖总司令部特务连——一支收编的袍哥队伍,连长李国俊。

  满打满算,不足两个营。

  袁国瑞的旅部刚到飞越岭下的龙八步(今兴隆镇)时,就听到了红军安顺场强渡成功的消息。

  接着就看见第五旅肖绍成第二十一团败兵乱哄哄地逃下来不少。

  肖绍成其实根本就没跟红军正经打几下,只是团运输队过河在南岸叶坪抢粮时,被正向泸定疾进的左纵队前锋红四团逮了个正着。红军放了几枪,南岸抢粮队四散奔逃;北岸团主力与右纵队前锋红二团接触激战数小时后,也四散奔逃。

  一下子,整个团都跑了起来,团长肖绍成带头跑,到王岗坪才停脚,收拾残破后又拼命逃往宜东。

  袁国瑞定了定神,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决心不受干扰,还是按原定部署行事,李全山团抢占泸定铁索桥,阻止西岸红军主力过河,杨开诚团向下游摆开阵势,迎击东岸沿河溯流而上的红军。

  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日子,跟红军左右两路纵队夹河而上直奔泸定,是同一天。

  还是把重点放在“守路”上——防止过河红军经飞越岭而出天(全)芦(山)荥(经)雅(安)。

  还是不把身子转过来?

  袁将军可能也有苦衷,按双枪兵行路办事之效率,这时调整部署恐已力有所不逮,速有所不及。

  不过,就是这个部署,只要得到了不折不扣地落实,红军要想顺利夺桥,也很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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