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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从金沙江走来(上)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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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从金沙江走来(下)

安宁河:红军北进的枢杻

  从会理出发几十公里就到了永定营(今永郎),从这里就进入安宁河谷。

  安宁河是红军北进的枢杻,从永定营一直到冕宁,红军北进的行军路线基本上都是安宁河谷沿线,时而东岸,时而西岸,时而两岸夹河并进,进展速度相当神速。此间在永定营打了个小仗,后面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战斗。刘伯承一纸文书送给自己在川军中的老部下许剑霜(曾是共产党员),许马上就让出了德昌;刘伯承再修书一封给守黄水塘的邓秀廷,邓犹豫一阵最后也让了路;过西昌红军是绕道而行,进冕宁时县长带着民团和邓秀廷部已经逃之夭夭(路途中被彝民所消灭),向大树堡佯动的红五团也基本上是兵不血刃进的越西(小相岭上打了一小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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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对安宁河并不陌生,这条汇入金沙江的大河其实一点也没有安宁之状。30多年前离永郎往南的另一条岔道上有一个小地方叫弯坵,就位于这条汹涌的安宁河畔。文革中这里曾是省级机关五七干校所在,兄弟也随父母在这里住过几年,还清楚地记得在那里曾淹死过一位前海军陆战队员。

  五七干校在现如今的文革题材的作品中属于很凄惨受迫害的地方,然而兄弟的记忆中那里却是一片快乐家园。也许那时年纪小还没有大人们“接受教育”的感受,不过就是大人们好象也活得有滋有味儿一点也看不出凄凉。兄弟那会儿就在干校当过放牛娃,还跟着大人们在地里收甘蔗上山采蘑菇——那午餐肉罐头烧蘑菇的味儿到现在都忘不了。干校里有几位老革命“当权派”,身体不好基本上不干重活,兄弟时时缠着他们讲那“过去的故事”,老头们讲得得意兄弟也乐不可支,从那里听到的许多故事到现在也不能忘怀……

  因为飞飞要到米易去看个朋友,所以兄弟也顺道到兄弟当年在弯坵住过的地方去瞅了瞅,昔日的五七干校当然已经不复存在,校部也变成了一个什么单位的基地,兄弟住的那一排小屋变成几座楼房的饭店兼旅馆。而当年横跨安宁河的那座五七大桥却是风采依然,这座五七大桥是那个年头五七干校的干部们帮助当地兴建的,用了20多年老百姓都很感念。1996年为满足农用车往来曾重建了一次,结果98年洪水一来就给冲毁了,而后又再次集资重建,到现在仍是沟通两岸交通的重要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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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飞在米易会完朋友已是午后,而兄弟为这天拟定的目的地是冕宁。这还有近两百公里的路要赶,所以兄弟等把车也飚得飞快,过德昌西昌都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奔冕宁而去。

  过了泸沽已是黄昏时分,而仅余的30多公里道路却因修路烂糟糟的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兄弟连冲几个齐膝深的水坑弄一水靴都是水。这么着摇摇晃晃走到晚上9时才进了冕宁县城。

  冕宁是个彝族风情很浓的城市,市面也很繁华。兄弟两双鞋都湿透了就上街转着去买鞋,稍带着也打听次日的道路情况。行前曾听说这一带治安情况不太好,常有彝民拦路截道要买路钱,拖乌山两头常有人借替人挂防滑链的机会跟人犯抢。为这个兄弟心中很犯嘀咕,但街上做生意的彝人一听兄弟问这个都哈哈大笑:这种人有是有但很少很少,就是有这样的人你也不用害怕,他们要抢也只抢能吓住的人,你要是雄起他们十个有九个没这胆量。如今山上山下到处都有110巡警,这是国道政府岂能让几个贼人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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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听了这番话很受鼓舞,马上就打听去大桥的道。这才知道这条道上的已经建起了一个大水库,从前红军走过的路许多也经被淹没,今天的大桥镇已经搬迁不是过去的大桥镇,而过了大桥到彝海的路都是羊肠小道。兄弟想不管怎样也得去看看,于是次日清晨还是沿着这条泥泞土路颠簸而去。

  沿着水库边沿绕来绕去绕了近20公里才到大桥镇,大桥镇其实也已不是当年的大桥镇,兄弟想找的几个地方好些都已经淹没在水中。兄弟很是失望逗留片刻只得继续前行,这一去又翻过了一座叫做野鸡洞的山梁,道路崎岖迷雾重重说实话兄弟心中也在敲鼓,好在有飞飞这条莽汉就伴,于是也硬得起头皮继续往前闯……

  不知闯过多少山涧和隘路,这条道终于搭上了宽敞的108国道。上得国道南行3公里拐上一条水泥岔路,再走7公里就到了那个刘伯承小叶丹喝血酒的彝海。

  彝海是茂密苍翠的松林环抱的一个湖泊,景色相当优美。

彝海行:历史的完整和辩证

  彝海当年叫“袁居海子”,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兄弟也不太清楚。

  这海子往北不远是喇嘛房,南边不远是峨瓦垭口,当年红军先头部队从大桥出发,先头刚到喇嘛房就被彝民阻截,后头的工兵在峨瓦垭口也被彝民包围还被扒光了衣服。刘伯承聂荣臻就夹在当间进不得退不得处境非常不妙,按红军的政策原本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统一订的调子是“红军彝民是一家”,可喊来喊去人家根本就不尿你那一壶,还不断地嚷嚷着要冲上来缴红军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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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制的态度和恳切的语言不是万能的,尤其千百年的民族隔阂和对立的背景中。刘聂在对方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万般无奈,还是下令作了有限度的还击。红军机关枪迫击炮一通招呼,马上把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的彝民们吓得四处乱跑。

  这时候运作政策法宝才显得有底气有份量。

  为了果基家支的安全与利益,果基家支头人果基约达派出自己的当家娃子沙马尔各与红军联络,最后商定与刘伯承等喝血酒结为兄弟,果基约达负责派人护送红军翻过拖乌山。果基约达的小九九是借助红军力量灭掉自己的械斗的对手罗洪家支,刘伯承称踩平罗洪家支不成问题,但蒋介石刘文辉才是彝汉人民共同的敌人,红军此去是要北上抗日,我们少则五六年多则七八年一定会回来。那时候我们要在这里修起大路,让你们在这里自由地跑,和汉族一样做田吃大米……

  刘伯承真是没有食言,现在这里真的“修起大路”,各族百姓真的在这里“自由地跑”,许多彝民真的就开始“做田吃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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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对当时的红军来说结盟后的结果并不全是“大团圆”,果基家支和红军讲和并不意味着所有家支都与红军讲和。红军后续部队通过这里时还是遇到了不少麻烦,但无论如何结盟的影响和作用很大,让众多彝民群众知道了“世上还有红军这样的队伍”这样一篇道理,红军主力还是相当顺利地通过了彝族区,这个历史贡献应该说还是很大很大。

  红军主力北上后曾在这里留下了一支游击队和由当地群众组织的抗捐军,这支游击队和抗捐军在红军主力全部北上后不到一天就全军覆灭,而覆灭他们的不是国民党军而是各家支的头人统御下的彝民。这个事件还留下了一个争论不休的悬案,那就是结盟的一方果基约达是否掺和了对红军游击队和抗捐军下手的行动,现在诸多当事人的回忆都证明果基约达知道这个预谋,但却无力抗拒同一种族内部各家支头人的一致行动……

  在彝海兄弟向管理这个纪念地的彝民问起当年这件事情,这才知道这位管理者就是果基约达的当家娃子沙马尔各的孙子沙马依姑,兄弟对有关事件和地理情况提出的问题让他很是吃惊:看来你晓得的东西硬是不少,这里的事情恐怕也麻你不倒。兄弟笑答这个地方我虽然没有来过可也听说过不少,我们讲历史要的就是全面完整要的就是客观辩证,功就是功过就是过相互间可不能混淆,果基约达和你那位爷爷是载入史册的人物,他们行过善或许也积过恶,善是大善历史已经记载得清楚明白,只是我们在称量时还是要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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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喇嘛房和峨瓦垭口两处都是小道,地形崎岖险峻摩托都去不了,兄弟原本想徒步去看看,可绕道野鸡洞路况艰难花去了不少时间,为保证赶回家抱稳饭碗,也只好把这个遗憾留给了下次。

  从彝海出来兄弟又翻过了拖乌山,拖乌山公路修得非常好,传说中的劫道者根本就没有影子,遇上的彝民大都很热情,还有放学的小学生见着兄弟等就敬少先队队礼,这礼数兄弟虽然熟悉,可已多年不见差不多已经忘掉,现如今享受一把竟然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动。

  从拖乌山一直到擦罗的公路基本上跟红军长征走过的道重合,到了擦罗则直接翻过垭口,经海洋会、新场,翻越马鞍山就直抵安顺场,很遗憾这条道也是小道,兄弟曾从马鞍山垭口了望过,这次也只好把遗憾留给了下次。

  石棉时天还没黑,兄弟等便直奔金口河而去。

  次日回到成都收的是早工,兄弟对这种混合出行方式很满意,准备向组织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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