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黄 牯 （ 下 ） -- 老光

一年一度的年终总结开始了。

今年，我们生产队的棉花总产量超过了历史水平，平均单产达到八十多斤。是全大队的魁首，理所当然的先进。公社，大队又是颁奖状，又是发锦旗。劳动日价值也高，每十分工分配价值八角五分，引得四邻八舍啧啧不已。

在大队的总结评比大会上，黄牯着实风光了一回。

支书点名要黄牯第一个发言，把大学大批促大干的先进经验抖出来，用实际行动狠狠回击林彪一类政治骗子大肆鼓吹的‘唯生产力论’。

黄牯生性腼腆，不善言辞，在百十号人的一再鼓掌欢迎下，被人推推搡搡拉上了台。

黄牯站在台上，一脸红得像鸡冠，两只脚在地面上划来划去，不晓得讲些么得好。为了鼓励他，支书示意大家再次欢迎，于是，暴风雨般的掌声又辟哩叭啦地响起来。

看势口，今天不开口是下不得台呢！实在是憋不住了，黄牯开始说起来：

“俺呢，也没读过书，进过学堂的门。字呢，也认不得几个。么得学哪，批哪，我也不懂。我只晓得，俺是个农民，是个种田拌土的，俺的吃穿用呀，全是靠地里的出产。你哄地皮，地就哄你的肚皮。你不加劲干，地里产个卵呀！俗话说得好呀，早起三朝当一工！即便是天上掉金砣砣，你不早滴滴爬起来，硬要挪陡床上睏懒觉，也早就被别人捡起飞跑哒！你也只有干相起的份！依我看啦，么得学呀，批呀，都是些卵弹琴的话！要我讲呢，我就只晓得三担牛屎倒六堆，搞硬的！我的一张嘴巴不会漂儿糖！只会讲好听的。我讲句实在话，学不学，比称砣！批不批，比谷堆！蚕豆，麦子收得多，棉花捡得多，这就是硬家伙！没得这个东西，其他的，都是假家伙！。我讲的，完哒！”

在黄牯刚发言的那一刻，公社的刘秘书正好一脚迈进门来。见到公社的秘书来哒！支书赶忙起身打招呼，一把拉住刘秘书，挨他坐下。

刘秘书昂起脑壳，听了黄牯的发言。等黄牯一讲完，刘秘书皱起了眉头，连忙对支书嘬耳朵：

“我看他这个话讲得有些问题呢！这是典型的‘唯生产力论’呢！这不是介绍经验嘛，这是放毒沙！你们要批判！不能听之任之！”。

支书听到后，皮笑肉不笑地打起了哈哈：“我的大秘书先生呢！这都是些农民哟，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都是些没得文化的人哪！自然，讲起话来也就没得名堂的，更谈不上有个么得水平嘛，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么得‘唯……唯什么论’呢。他讲的那些，你就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嘛！权且就当成个笑话听哈子啰！算哒吧！千万，千万，莫皮匠的锥锥，当成了‘针’（真）哟！”。

刘秘书见支书如此说，也只好借阶沿下台台，不好发作得。

过了一会儿，刘秘书又顺便问了一句：“这人的出身没得问题沙？”。

支书赶忙起身打圆埸：“你看啰，而今能当个队长的人，哪一个不是根正苗红的哟？没得问题！没得问题！我担保，绝对的没得问题沙！一点点狐骚气都是没得的！都是贫下中农出身的嘛！纯洁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