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眼里来深圳混的亲戚的精神状态（一） -- 陈经

02年毕业的，到上海的一家单位工作，去做生产管理。

刚从学校出来啥也不懂，厂里期望我们几个能把新厂生产组织起来，工厂条件不怎么地，粉尘多，石墨煤炭矿粉生石灰，不过我们和工人都不太在乎这些，我们是新鲜，他们是挣钱，当时工人开工足一个月，大概能收入2000左右，比我们高，新装备起来，第一次开火，晚上跟着几个工人蹲在窑炉前的煤堆里抽烟聊天，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谈打麻将，我太纯了，不懂，他们谈的好开心，有一个工人说：好冷啊，我说机修的那不是有军大衣咩？你去跟机修的拿一件过来用，就说是我说的。他去了，回来时空着手，说人家不给，我问，报我的名字了么？他说报了，还是不给。。。

其实机修和他们都是厂里老工人了，但机修的脾气就要大一些。

再后来老板找了个退休的钢厂的车间主任来领导新厂的生产，我恶心这个人，觉得是个官僚，长的也难看，肚子大脖子粗，就跟他顶撞，下面工人有个小组长，在厂里做很长时间了，我觉得不太听我们的话而跟着那个钢厂的人，忘了是为什么了，我在机修间门口找他麻烦，说着说着就都火了，他抄铁板凳我捡角铁要干架--其实我没想干架，他也没想，这方面有默契，上来人劝劝，散了。

再后来回总厂技术科去玩泥巴了，没再怎么接触，期间回分厂跟以前的工人还是比较和睦，因为我带去的烟比他们抽的好一点。

干了两年回老家考研究生，期间做过另外两个小单位的管理，一个单位的工人因为工钱问题威胁老板（老板是从上海出去到香港移民加拿大回国办企业），叫警察警察给他推荐说：请几个保安。。。另外一个单位的小工头一次卸货有点懒还对我凶过，不过当时都是一门心思考试，这些事我能躲就躲了。

再后来我自己做个体户到现在了（做个体户装修时请的一个街头施工队，老江湖了，可会想办法要钱了，我又是经验不足，不过他挺会说话的：养个孩子，养的好为国家养的，养的不好为自己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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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下感想：这几年和社会上人接触后的感觉是，在社会生活中，大家都是人，他们底层，咱比人也没啥高层，都是混口饭吃，都是养家，都是求生活好一点，咱自诩文化人，有点理想信念啥啥的可以在混饭吃之上谈点情调啥的，比如这里研究下“底层劳动者的精神问题”--哪怕我也不是什么社会心理专业的人士，也不是什么社会活动家，也不是NGO--因为我现在心态还有点稳了，精神稳固下来了，方向感也有了。换做8年前，我可没这么大闲工夫，我自己精神还是一片混乱在疯和没疯之间倒腾呢。

我觉得我遇到的问题他们也会遇到吧，比如钱不够花的问题，比如失恋问题，比如觉得自己土鳖自信不够问题，比如没方向感问题，只是，在一般意义上：文化人在社会上显得比不那么文化的人看着体面些，所以在大家精神层面都很混乱的时候，我们这些可能体面点的文化人会比较得瑟的去把另外一群人的心理问题拿来研究关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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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的意思是，我遇到的精神问题他们一样会遇到，大家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适应社会，这个在你没掌握决定性的生产资料之前，大家统一的--因为是一个阶级的，哈哈，或者说是普遍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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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想陈老大你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深圳的事情呢？其实我想为啥学校跳楼的不算稀罕事情的时候，工厂同样年龄段工人跳楼要单独拿出来说呢？我觉得完全可以统一在一起说的。

如果哪位有80后、90后底层劳动者情况的也给大家讲讲，最近跳下去的可都是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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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个表姐，名字里有个红字，所以叫“红表姐”。红表姐年纪比较大，有小孩了，但家里很穷，也出来打工。在我家住过一阵子，人很老实。老婆也给她在小区里找了份工，打扫卫生，晚上就回来住，和四表姐一样。一路也能收些废品去卖，多少挣点钱。

但红表姐和四表姐不一样，年纪比较大了，她家里也有事，不能长住。后来，因为她老公搞了什么坏事，好象是小孩没人管了，她只好回家去了。其实她出来打工，也是因为老公惹出什么事，总之是老公不好。家里什么钱也没有，也挣不来钱，烦心事却很多。

后来，红表姐又要出来挣钱了，她就跑到东莞去找工。可能我家实在是住不下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来了。红表姐是和她姐姐一起去的，这个表姐我没见过，就不知道怎么叫了。

两人到一个工厂里，是制造玩具还是衣服忘了，总之是这类工厂。忽然有一天出事了，说是疯了。我回家没见着人，原来老婆和岳母，以及另一个姨，连夜开车跑到东莞去处理这事去了。

跑到东莞一看，在一个精神病院里，尽说胡话。她姐也不懂什么，处理不了。厂家上午见她出事了，就把她的东西往车上一放，连人送到这家小医院就不管了。具体是什么事也说不清，总之精神是真出问题了。

老婆就找来当地警察，警察把厂长找来了。表姐精神出问题应该和厂家直接关系不大，但厂家就这么不管也说不过去。老婆岳母几个人一通说，这厂长拿出一些钱把她转到一个正规的医院里了。后来也能认人了，回家后打电话也能说上话了，算是平稳下来了。

红表姐应该是问题很大的，她的精神是最差的一类。因为家庭条件差，年纪不小了也还要出来打工，恶性循环。而且也没有什么出路，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按上节提的四个标准，住在工厂里是不太行的，吃的也不会太好。没文化年纪大，在异乡打工，谈不上玩，精神紧张。家里的老公不好，可能是问题的根源。

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帮她。要让她象四表姐那样没啥心事地过日子，似乎是不可能的。她甚至不是农民，还有土地可以依靠。需要挣钱，只好来打工。自己也不会混，别人看着也不放心。似乎只有亲戚会帮她，社会是靠不上的。如果老婆不去东莞管她，出事就没有人管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