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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一个操盘手的期货人生--《作局》 -- lily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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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也推荐一本书。《十年一梦:一个操盘手的自白》
    • 家园 7 入局

      又一个交易日开始了。

      这一个交易非常反常,和前几天一开盘就踊跃成交相比,今天开盘后的半个小时内却鲜有成交。由于下单指令少,连场下的交易员也无聊了起来,有的拿出报纸来翻阅,有的开始打瞌睡了。有几个交易员开始和电话那头负责报单的MM聊起了天,场内好几对情侣感情的初期培养都是这么来的。

      这天的交易颇为奇怪,原来做多的上海帮忽然间消失了。原来做空的苏州帮开盘后却成了积极的买入者。

      一开始,苏州帮就开始买进平仓了,但是他们发现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找不到平仓交易的对手。也就是说没有人愿意抛出来。

      盘面很轻,稍微一点的买盘,价格就被推高了。在苏州帮平仓买盘的推动下,价格迅速上扬,当然苏州帮不敢轻易将价格向上突破3080元这个价格阻力位。

      卖盘都来自一些不明就里的散户,他们以为价格高了,高抛的机会也来了。但散户的力量毕竟有限,由于没有人抛售,这天成交创下了近几个交易日的新低。

      聂远新心中暗暗叫苦。因为没有办法按照预期地减仓。

      李玲玲请了半天假,因为下午费伟要给她钱。费伟答应她,对她借钱的事保密。所以他们要在公司外谈。李玲玲要借五万元。有了这笔钱,父亲开刀的资金缺口就能弥补了。他们就约在费伟位于干将西路上的小办公室里谈些细节。

      费伟的小办公室只有十来平米,东西到处乱放,显得很零乱。由于不大开窗,烟味也很重。

      李玲玲进来的时候,费伟正两脚一翘,半躺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味。

      李玲玲虽然厌恶别人当着她的面抽烟,但竭力抑制着,不把这个情绪放在脸上,因为今天她在求人。

      李玲玲今天随意地穿着一条合身的牛仔裤,上身穿了件浅蓝色的T恤,脚上一双Nike运动鞋。这身装束质朴、淡雅,给她原本就楚楚动人的女性魅力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超然脱俗的青春气质。

      见李玲玲来了,费伟抬身坐了起来,掐灭了烟头,一招手,示意李玲玲坐下。末了还探头向门外喊了声:“小赵,给客人沏壶茶。”小赵是她的秘书,从安徽到苏州打工,初中文化,略有几分姿色。工作职责除了8小时内的正常范畴,8小时外还负责让费伟“秘密地舒服”。费伟在公司旁边借了间房,把小赵安置在那里。小赵由于打两份工,这样她的收入就比一同出来打工的人多了不少。没几年,家里的新房都建好了。

      这是她为了能在都市生存下来所做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选择他生活方式的权利。

      这年头,其实谁都不容易!

      办公室到也收拾的干净,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的。

      李玲玲坐了下后,费伟就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一付贼忒兮兮的表情,而他内心深处坏水不断地往上冒着,泛着泡。

      一开始,李玲玲也被瞧得很不自在,不禁低下了头。她觉得费伟这个人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这样看人呢?但她知道今天是来借钱的,这是求人的事情,所以也竭力忍着。见费伟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为怕他变卦,李玲玲决定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了。

      李玲玲把手摆在膝盖上,抬起头,态度诚恳地说:“费总,非常谢谢您借钱给我,这是我父亲的救命钱啊!”她本来是看不起费伟这种生意场上混出来的人,觉得这些人素质很差,但今天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见此,费伟也收起了油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始和李玲玲谈起了条件:“小李啊!你看这五万元如何算?”此时,他一脸的商人嘴脸。

      “如何算?”李玲玲一愣。这问题她没有想过。她本来以为费伟是出于好心才借她钱的,从今天的态度看好像这是笔生意。

      一时间,她也没有了主意。因为她知道凭她现在的收入,还这笔钱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她脸上阴晴不定,费伟早瞧在眼里。

      他笑嘻嘻地说:“小李,我有个建议好吗?今天我借给你十万元,五万元给你父亲治病,五万元我借给你替我炒期货。什么时候,赚来五万元钱,我们俩就扯平了。”

      李玲玲暗自寻思:“费伟的建议很合理,天上哪里会掉下这么一大笔钱?只要期货市场有把大行情,五万元本金翻倍是很容易的事情。”由于指导客户有方,她一直对自己在期货市场的本事很有信心,一直想跃跃欲试,但是苦于没有本钱。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倒向了费伟的提案。

      于是她说:“五万块是我父亲治病用的,另外五万块我们如何操作呢?”

      费伟说:“你单独开个账户,我把钱打给你。这样就不会和我账户里的钱混淆起来。”

      李玲玲低头想了想:“虽然我不能用我的名字在公司里开户,但借张证件,开个户却很容易。凭着自己的本事,这钱还是能赚回来的。”

      于是她抬起头,说:“这个条件很合理,我接受。”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一闪即逝的惴惴,毕竟她也没有把握说她能100%赢钱。

      李玲玲先给费伟打了五万的借条,费伟让财务准备了五万元的现金。再嘱咐她,让她尽快开完户,自己好把另外五万元打给她。还有一张借条,等这笔钱收到以后再打。李玲玲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费伟又点了一支烟,舒舒服服地把脚放在了老板桌上,向后仰坐着,瞧着李玲玲离开的背影,好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李玲玲若赢了钱,他也没啥损失;若输了钱,嘿嘿,看来她只有用身体来还钱了。

      “小娘们想算计我的钱,你还太嫩了。”费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想着。

      他在江湖上滚打多年,什么没见过?当年一个人收了他钱,货却不发,他直接拿了把刀,把他堵在家门口,吓的对方老婆、孩子直哭,对方马上连本带利息地还了钱。

      当胡老四知道费伟借了十万元钱给李玲玲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你他妈的泡妞可真会下血本啊!花十万啊!”

      费伟说:“最多五万!五万玩个良家不算贵!”

      胡老四诧异地说:“医药费五万,五万炒期货,这就十万了。我看这个李玲玲最近风风火火地公司、医院两头跑,肯定很霉的!这五万炒期货的钱,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就打水漂吧!”

      费伟诡异地说:“我也看她最近冒冒失失的。赌场上输钱的就是这些人。这五万我却是准备打水漂的。”

      胡老四不解的问:“那么怎么是五万呢?两笔五万的钱一加就是十万啊!看来,你要吃点补脑的药了。”

      费伟说:“兄弟,你别忘了我们在做啥?炒期货啊!我就赌李玲玲是个倒霉鬼。她买,我就抛;她抛,我就买。看不准的话,她抛100手,我买100手;看得准的话,她抛100手,我就买200手。搞不好,还能白玩这个小娘们!哈哈哈!”费伟放肆地笑了起来。

      这回轮到胡老四囧了,自己看来要补一下脑子了。他没想到他这个兄弟越来越出息了!泡妞也搞创新了。居然玩起了对赌。这可是要有魄力的。

      李玲玲在去医院的路上也在想,现在钢材价格在近期的高位,晚上就去问同学借个身分证,明天就去开户,资金到位后就全力做空,争取抓住这帮行情的尾巴,把钱早点还上。

      虽然一直在指导客户下单,但她也在心中虚拟了几次交易,纸上富贵不少,因此也信心满满的。她认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只要有一笔原始资金,就一定能赚大钱。

      由于身兼美貌和聪明,李玲玲一直以来都很顺的,一直有许多男孩子围着她,宠着她,似乎没有她不能办到的事情。这不,父亲开刀缺钱,钱就自己找上门来?

      山里人都知道,越美丽的蘑菇越有可能是毒蘑菇。

        人生也是如此,那些看起来无比美好的诱惑下面,往往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如果一件事情太顺利的话就已经证明错误早已发生。

      李玲玲今天很高兴,父亲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她也动用五万元保证金做了第一笔空单,成交的价位不错,她认为投资回报至少有60%。

      看来,十万元借款很快就能还了。

      “人生最大的冒险就是不去冒险。”李玲玲想。

      在苏州,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多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胡老四也是这么认为,他不听费伟的劝阻,今天他也做了不少空单。他觉得费伟劝阻的理由太牵强了,什么因为李玲玲做了空单,所以价格要涨的。“你难道把李玲玲作为反向指标啊!”胡老四心想。

      晚上,他、费伟和在交易所新认识的董天扬一块去吃饭。这家餐厅蛮有特色的,客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人在评弹说书。苏州评弹历史悠久,清乾隆时期已颇流行。今天正说《孟丽君》这一出戏。费伟想,这个故事就是胡扯。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楚,美貌女人居然还能冒充男人结婚。老子才不信这种鬼话呢!

      胡老四和董天扬心思也不在听书上,他们吃饭的时候就聊得蛮投机来,董天扬也认为价格迟早要向价值回归,大多数人都认为价格已经太高了,再说场子里都在传,浙江的蒋德才也开始做空了,所以他也抛了不少。

      许怀忠一直想和蒋德才见一面,拉拢他一下。没想到最后蒋德才只派了个副手和他见了一面,双方也没具体谈什么。对方只是告诉许怀忠,他们还是继续看空。

      许怀忠希望浙江方面也出面进一步打压一下,对方只是说,他回去和蒋总汇报一下。后来也没有了声音。

      许怀忠拉下老脸,亲自和蒋德才通了次电话。

      电话中,蒋德才非常很客气的,他说最近实在是跑不开,他在上海炒股票,已经到了最微妙的时刻了,所以无法分身出面炒期货,因此这一次他是全权委托副手出面操盘的。

      挂电话的时候,许怀忠想:“这个蒋德才,不知道唱得是哪出戏?”

      北京商品交易所就在皇城根下。首都历来是巨贾云集的地方。而北京商品交易所的期货交易给了金钱一个宣泄的机会。而金钱和金钱的相撞,就会产生火花。

      最近在北京商品交易所绿豆这个品种上,多、空杀红了眼,战斗的火爆程度几近赤身肉搏,火花四溅。

      多空双方都是有来历的人,多方的领军人物是袁剑峰;空方的领军人物是石公子,他们都能在资本市场呼风唤雨。

      刚开始,多方略占优势。但打过架的人都知道,场面上吃亏的一方会召集其它兄弟来参加的。因此空方回家哭诉,唤来了许多帮手,而多方也有朋友。于是这场群架的规模越来越大,投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全国的游资都云集到了北京。

      今天北京商品交易所成交和持仓都创了新高。

      多、空双方到处张罗着资金,其背景又都旗鼓相当,看来这场硬仗短时间也分不出胜负的。

      南京路是上海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之一,这里集中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和饭店,夜幕之中,五彩绚丽的霓虹灯闪烁着迷离的光芒,勾勒出一幅幅华丽而变化莫测的图画。

      此时,赵义雄、王伟明和刘卫东三人就在离南京路不远的黄河路上的功德林吃饭。

      功德林是上海一家著名的素菜馆,赵义雄比较迷信,每逢大战役前,都不沾荤腥,不近女色。

      赵义雄、王伟明和刘卫东三人正在讨论北京商品交易所这场行情。

      赵义雄冷眼旁观着整场北京的战局。北京商品交易所的多、空双方他都有人认识,他们也叫过几次,让他到北京助拳。赵义雄都找理由推托了。

      王伟明和刘卫东都认为,现在,北京商品交易所的多、空双方的决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们也腾不出手到其他市场兴风作浪了。

      赵义雄一直选择在苏州按兵不动,也有其道理。若过早强行抬拉行情,就怕吸引新的资金进场。交易双方前期已经斗得精疲力竭,新的资金将轻易左右局势。北京商品交易所多空双方终于大打出手。看来他们暂时是腾不出手来到苏州开辟新的战场。上海的国债期货开始交投活跃了,吸引了江浙大量的游资。

      但是这也不能拖太久,上海的大量资金都淤积在苏州,其中有许多都是用不菲的利息融来的。上海帮其实分为核心层和非核心层。洞悉整个布局的核心层人员不超过五个人。由于资金开始吃紧,有些非核心层成员已经开始摇摆了。虽然大部分持仓都集中在核心层成员所控制的交易席位,但非核心层所持有的多头仓位数量也不少。一旦这些人资金跟不上而爆仓,这个精心布的局未收官就瓦解了。

      虽然一直不动声色,俯视全局的赵义雄其实心里也很急。他也急于要和空方摊牌,看来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

      赵义雄决定明天就对苏州帮动手了。

      这场仗要速战速决,否则等北京商品交易所分出胜负,游资就会大举南下了。到时候上海帮若强行抬拉,将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

      王伟明见赵义雄已经同意总攻了,马上如此这般说了一套办法。

      赵义雄大喜,一拍大腿,说:“就这么办。”

      刘卫东在旁微笑不语,因为其实王伟明这套计策就是他先给他出的主意。他让王伟明出来说,更加巩固了王伟明这个军师的地位。当然,这个人情王伟明迟早也会还他的。

      刘卫东是个聪明人,他在圈子里的定位就是投资出钱,而王伟明也是替公司打工的,他能动用的公司资金也不多。当然他也用点自己的资金做些“老鼠仓”。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王伟明就主动承担起军师这个职位。所以这种献策的事情,刘卫东乐得让王伟明做。他只要自己能赚钱就可以了。

      办公室的游戏也是如此。只要双方明白彼此的利益所在,遵守游戏规则,办公室的冲突将大大减少。

      早晨,聂远新来到胥城大厦上班。胥城大厦的电梯特别慢,早高峰的时候,等候电梯的人很多。聂远新就听到两个穿着花哨、举止轻浮的男人在用上海话毫无顾忌地在大声说话。

      一个男的问道:“阿古,侬今早那嫩来苏州啦?”(大哥,你今天为何来苏州了?)

      另外一个男的答道:“今早呷张三千万阿支票来,一早就起来了,切力来。阿拉还有几个兄弟要来,今早要呷进起三个亿的钞票。”(今天我送张三千万的支票来,一早就起来了,很累的。我们还有几个兄弟要来,今天要打入三个亿的资金。)

      “哦,似伐司要连拉三只停板,捺空头搞杀塌,对伐?”(是否要连拉三个停板,把空头搞死,对吗?)

      两个男人放肆地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周边人的感受。

      旁边的人只能怒目而视。如果眼光能够如六脉神剑一般杀人的话,这几个人早就被肢解了。

      聂远新皱了皱眉。沪语和苏州话属于一个语系,彼此都听得懂的。这两个上海人在大楼里散播这些消息啥意思?难道唯恐天下不乱。

      还没进办公室,聂远新就听到桌上的电话铃不停地响。他疾步走进办公室,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鲁平打来的,他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聂远新决定马上向总经理许怀忠汇报。没等聂远新向许怀忠汇报,许的电话就来了。许怀忠在苏州商品交易所内有内线,内线告诉许怀忠,看来上海人今天会有大动作,因为今天开盘前上海人的三个亿资金就会到账。

      聂远新告诉许怀忠说,“上海人今天在交易所放风说要强拉三个涨停板。”

      许怀忠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冷汗直冒,经过前一阶段的拉锯,他们席位现在累计就有十万多手空单,其中自营盘五万多手。若多方强拉三个涨停板的话,他们就要爆仓了。

      爆仓是期货术语,是指投资者帐户权益为负数。表明投资者不仅输光了全部保证金而且还倒欠期货经纪公司债务。期货交易本质上是“零和游戏”,因此把交易对手逼得爆仓,是常用的交易手段。

      苏州物资总公司的交易席位若爆仓的话,这就意味着他们将欠交易所钱。虽然他们早就向交易所提交了银行出具的保函,交易所允许他们一定的透支额度。但由于在单边发展的行情下,交易所为了规避风险,现在他们对期货交易实行逐日清算制度和强制平仓制度,因此当会员单位的透支额超过保函的金额后,仍然会每日问他们追讨追加的保证金。若资金不能及时到帐的话,交易所就会强行平仓。

      期货交易特别需要控制好仓位,切忌象股票交易那样满仓操作。交易者要对行情进行及时跟踪,不能象股票交易那样一买了之,否则就很容易因为资金短缺而爆仓。

      他们空方手上的资金,再和上海人斗一、两天没有问题,但就怕上海人的援军不断前来。这样的话,先期投入的资金将全军覆没了。

      许怀忠急忙和聂远新商量。商量结果是,今天先把高价位的盈利空盘平仓,此外在他们席位新开三万多手多仓,将空仓锁住。

      所谓锁仓,就是在原有头寸的反向做相同数量的交易。这样就可以将亏损或者是盈利锁住。等行情走向明朗了,再解锁。这往往在看不清行情走向的时候使用。

      就像肚子里的蛔虫,多方知道空方主力今天要出逃,因为这出戏本来就是他们策划的,现在是他们收网的时候了。

      开盘后,多方没有给空方任何机会。开盘是直接跳空50元高开的,强大的买盘迅速拉高价格,不久之后多方就用巨大的买盘将价格封死在涨停板处。涨停板之前,苏州物资总公司的席位只抢到三千多手,许怀忠的自营盘连锁仓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是涨停板买不到的。除非空方继续开空仓。才能将价格打下来。但是面对多方如此气势汹汹,空方更不敢贸然新建空仓。

      许怀忠今天在局里还有个会议的,是局长亲自召开的,但大敌当前,他今天也无心开会。找了个理由,让一个副总去开会,许怀忠自己直接赶到了胥城大厦,和聂远新一起躲在小房间内,将门反锁,紧张地看着盘面。

      许怀忠焦急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顾不得形象,烟也一根接一根地抽,此时他已经是心急如焚了,但满腔愤怒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蒋德才的空盘其实前期已经悄悄地平了不少,由于每日的量少,他们没有在盘面上及时发现其脱逃的踪迹。

      蒋的退出,说明浙江资金也在撤离。本来他以为,这一次是苏州人和浙江人一起打上海人,而现在浙江人一走,只有他们苏州人和上海人生死PK了。

      经过前一阶段的洗牌,空方在3050~3100元区间建立了大量空仓,多方手中的筹码也已经收集完成。在天时地利人和之后,多方选择今天开始发起了总攻。每一个涨停板,空方主力就至少要追加三个亿的保证金。若正如传言这般,多方三个交易日里连拉三个涨停板,空方主力要投入十来亿的资金来补仓。若保证金无法及时到位,他们的头寸将被交易所强行平仓,多方也可乘这个机会完成胜利大逃亡,将浮动盈利落袋为安。

      期货交易的游戏规则就是强者恒强。落下风的一方要花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局面的平衡。战场上有所谓的兵败如山倒的说法。明朝的土木堡之变,三万蒙古兵就能打败五十万明军,就是因为明军自乱给蒙古乘了机,最终局面无法挽回。这就是赵义雄设计的这个局。因为,一旦大堤出现了溃裂,就意味着溃堤就在眼前了。

      上午的交易结束了,涨停板始终没有被打开过,封死在涨停板上的买盘达四十万手。成交也远比昨日清淡,只有一万多手。卖盘都是一百手、二百手的。没有上千手的卖盘。空方被如此强悍的多方吓怕了。客户们躁动不安,在一个个交易所会员单位的房间里串门,消息也通过这样散布出去了,而且数字被有意、无意地放大了。整个胥城大厦都知道了,上海人从股票市场上融到了十个亿的资金,叫嚣着说要扫荡苏州,血洗胥城,把苏州人彻底打趴下;而浙江人干脆已经丢盔弃甲,缴械投降,逃了。

      因此,在强大的多方攻势面前,胥城大厦里已经没有人敢言空了。

      李玲玲脸色惨白,昨天才做了空,今天就遇到了涨停板。命运就是这般无情。越想得到的,越得不到。在命运面前,她是如此的渺小。

      李玲玲不知道,自从她自己饮了期货这杯毒药,她今后人生的命运将发生很大的变化。

      费伟在旁边偷着乐!昨天他建了不少多仓。他在想:“李玲玲这小娘们,‘看’得可真准啊!”

    • 家园 6 诱空

      晚上,苏州帮又聚会了。几家公司的老总脸色都很沉重。今天交易的走势跌宕起伏,大大超出他们的想象。本来他们以为今天多方会延续昨天的走势,再度强势冲高,他们已经准备好筹码准备在价格冲破3200元的时候大举做空。但没想到今天多方居然自乱阵脚,许多席位昨天做的多单今天都在平仓,有的席位甚至开始主动做空,价格一路下滑。等苏州帮醒悟过来,价格已经滑落到3100元以下了。所以今天他们建的空单价位不是很好,均价大都在3100元以下。

      聂远新和大家说了自己公司席位上那个神秘大户的操作,有几个人附和道,他们席位上也有类似的神秘客户,昨天做多,今天翻空,收盘前又开始了做多。

      鲁平一拍大腿,激动地说:“看来,这批人步调如此一致,很有可能是一伙的。他们跑到我们席位上如此操作是为什么?”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各有各的说法,莫衷一是。聂远新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上海人如此操作,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他们在做多,诱使别人跟盘。”

      鲁平脑子忽然开窍了,叫嚷着说:“上海人要诱别人跟盘,难道意思说上海人是实际希望做空的?”

      这个独特的观点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有人马上附和说:“上海钢厂库存多,可能要调低出厂价,这个消息他们上海人当然比我们知道的早。他们若一上来就做空,可能没有人接盘,价格就大幅度下滑了。因此他们希望先抬拉价格,有人跟了,马上开始做空。”

      有人忽然问道:“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如此操作?”

      聂远新想了想说:“既然我们识破了上海人的阴谋,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继续做空,等上海人支持不住了,肯定要卖出平仓。这些卖单将造成价格跳水,这就是我们空单收获的时候。”

      “说得有道理!”屋子里的人都支持聂远新的判断。

      忽然,又有人问道:“若上海人做空不成,弄巧成拙后,强行逼仓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聂远新早就研究过,他把头转向自己的老板许怀忠,分析道:“上海人这些席位的公司的财务报表我都分析过,他们的流动资金最多三个亿,而且不可能全部投入期货交易。当然,还有他们客户的资金,但这些很难统计。根据苏州商品交易所现在的库存情况,逼仓资金至少要七、八个亿。上海人到处凑,或许能凑得到。因此,我们争取把战斗在合约进入现货月之前结束,这样也能避免被逼仓的可能。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这些货都交给他们,靠着这些实盘,把远期月份的价格打下来,这样我们即使在现货月不赢利,远期月份上的利润也会很可观。”

      许怀忠一直在默默听着,抽着烟,没有开口说话。他在想着聂远新的话,他的分析丝丝入扣,逻辑严密。

      聂远新的分析显然打动在在座的所有的人,许怀忠和在座的几位老总合计了一下,他们一致认为上海人这次是自己把头伸入绞刑架。强龙还难斗地头蛇呢!更何况这次地头蛇是抱团的,心非常齐;在何况,强龙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强大。

      苏州帮决定继续看空。

      此时,徐幼林也在和刘卫东在通电话,徐幼林问刘卫东:“哥,你今天为啥如此坚决地在跌停板处看多?”在徐幼林眼里,刘卫东现在就是他的亲人了。再说刘卫东比他大几岁,这个“哥”喊起来很顺口。

      刘卫东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幼林,这两天我的盘子做得这么顺,有人关注吗?”

      “当然,我们经理就让我将你交易的情况马上向他汇报。”徐幼林如实道来。

      “你和他说吧!反正在你们席位交易,也瞒不了他。”刘卫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听说你们席位今天新开了很多空仓?”刘卫东的消息也很灵敏。

      “对!只不过在看到你新开多仓后,平了了一些。” 徐幼林说。

      “你们跟我也跟得太紧了吧!” 刘卫东讥讽地说。

      “我们经理都当你是活神仙了,最低点买,最高点抛。节拍踩得这么准。” 徐幼林说。

      刘卫东哈哈笑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双方互道晚安,挂了电话。徐幼林径自睡下了,刘卫东还有好几个电话要打。每一个交易日晚上,刘卫东的电话就特别多。

      余项斌是上海电视台跑财经的一个记者。他刚刚录完节目下了班。此时,他正在和上海黑色金属公司总经理王伟明一起在离电视台不远的黄河路上的一个包厢里吃饭。

      现在期货在国内很热,领导让他多跑跑这个题材。余项斌自己也想多熟悉一下,把报道质量提上去,搞个首席记者做做。

      除了跑交易所这个官方的渠道,余项斌也想认识一下参加交易的客户。这样,报道才能更客观。

      由于说话玲珑,形象也好,王伟明自然成了上海帮的媒体代言人。用现在的话,就是媒介管理。

      自从做了记者,几乎每个晚上余项斌都有饭局。他已经把这种吃饭当作工作的一部份,有时候一顿饭局,就会有一个很好的采访题材。

      过去他们一直通过电话联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没有深谈。

      临走的时候,王伟明神秘兮兮地告诉余项斌:“延中实业这个股票要涨。因为我们几个朋友要做这个股票。”

      停顿了一下,王伟明补充了句,“这个消息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因为我们正在吸筹码。”

      余项斌心领神会,信息就是金钱。

      当几个月后,深圳宝安收购延中,发生“宝延风波”后,余项斌才明白原来宝安也在做期货。“宝延风波”中,延中实业的股价从8.8元涨到42元。

      这一次,余项斌赚了很多的钱。信息就是金钱,这钱拿的也一点也不烫手。

      记者都有其职业上的资源优势,成功与否,关键看他整合资源的能力。当然也有人把自己“整合”到公安局中去了。

      吃完晚饭,赵义雄一个人在家里的阳台上抽烟,他住在南京西路泰兴路附近,这是上海传统的高档区域。

      期货是个斗智斗勇的营生,因此他经常需要冷静地思考问题。沐浴在晚风里,他正在合计着。

      刘卫东已经提醒他了,小心浙江帮趁火打劫。浙江民间的资本很雄厚,他们若拧成一股绳的话,这股力量谁也不会小觑。

      过去浙江期货力量一直比较分散,物资系统炒有色金属、黑色金属;粮食系统炒农产品期货,而民间资本则在各交易所内游荡,寻找觅食的机会。

      最近的一些日子,许多人都在他面前提过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蒋德才。这个人其实在上海呆了很久。他过去是上海冶炼厂驻上海金属交易所的交易员。此人精力旺盛,白天做金交所的交易员,晚上在润丰期货炒外盘。做了1年,就给一个浙江资本大佬看中,支持他返回家乡杭州组建了一个期货私募基金。由于他有丰富的操盘经验,它的基金虽然组建时间很短,但成长速度相当快。据说已经能调动四、五个亿的资金了。更为可怕的是,蒋德才现在俨然成了浙江期货的代言人,过去分散的几股力量经常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们刚刚在郑州商品交易所给当地赫赫有名的“郑州三宏”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蒋德才也在道上树立起自己的声誉。

      决战当前,赵义雄当然要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力量,否则这股力量将有可能倒向对手。这样的话,将给上海帮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他决定和那个蒋德才见一面。

      初次见面,最好有个中间人,这样就能有个缓冲。就好比在职场中谋取高级职位,也需要猎头,猎头能挖掘双方的真实需求,并帮助双方寻找平衡点。

      “金华物资局局长老蔡最近每天都要跑上海来做期货,他应该认识蒋德才的。”赵义雄想。

      赵义雄决定先和老蔡打个电话。

      又是一个下雨天。犹如南方人的脾气,南方的雨天很少有爽气的。漫天的雨水密密地掉下来,天地间一片朦胧。路上的行人狼狈地走着,有些不自觉的开车人也不避开路中的积水,快速驶过水坑的时候,溅起一大片水花。

      徐幼林不喜欢下雨天。他每天骑车到公司路上要半个多小时。下雨天骑车很不方便。不仅是地面湿滑,容易摔跤;雨披还遮住了眼睛的视角,也不安全。

      在胥城大厦的大门口,他碰到了从车站走过来的李玲玲。

      李玲玲是乘车上班的。李玲玲的母亲就是在下雨天骑自行车出的车祸。所以他父亲一下雨就不让女儿骑车了。现在父亲虽然已经无力管她了,但她也养成习惯,只要天气预报说有可能下雨,她就不骑车了。

      李玲玲正在收伞,看到徐幼林,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李玲玲今天穿了身连衫裙,很合体,举手投足一幅淑女风范;偶尔回眸一笑,更是风姿绰约。“真是个美人。” 徐幼林一边欣赏着,一边暗自在想。

      两人同部电梯上楼,徐幼林注意到李玲玲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明眸有点黑眼圈,关心地问道:“怎么啦,小李,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昨天在医院里陪夜,父亲的身体不大好。” 李玲玲低着头,乖巧地轻声回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徐幼林忽然想到今天轮到李玲玲下场做交易员,马上关心地说:“那么今天你不要下场了,我替你。今天肯定也是大行情,下的单也多。你万一忙中出错下错单,怎么办?”

      李玲玲望着徐幼林,充满了感激,心想:“这个男孩子真体贴人。做他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嘴里却说:“不了,我行的。”

      李玲玲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也只告诉了领导聂远新。

      胡老四也只是在医院看朋友,才无意中发现的。这世界其实是很小的,转角或许就能见到一个熟人。

      既然如此,徐幼林也不便强求了。

      他其实也蛮清高的,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气质,无法掩饰的,所以有时候会给人一种疏离感。

      他的父亲一直警示他,说:“清高终归是死路一条的,30岁以前靠专业赚钱,30岁以后靠人脉赚钱。”

      徐幼林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工作之后,徐幼林一直努力地改变自己。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一天的交易倒是非常平静。多空双方围绕这3050元争夺。价格始终在3020元到3080元波动。接下去的几个交易日也是如此,行情就是这般温吞水似的。多、空双方就像两军对垒一般,彼此远远地观望着,都按兵不动。但在平静的水面下面,暗流却涌动着,水底下那股神秘力量蛰伏着,仿佛在静穆中等候宗主最后的召唤。

      浪迹江湖的人都知道,水面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个漩涡,游泳的人一不留神就给卷了进去,但即使这样,总是有人喜欢在河里戏水。他们或许喜欢追求某种刺激。

      在期货市场中,也总是有一些喜欢做刀口舔血生意的客户。

      在行情的平稳期,许多散户在3020元做多,3080元平仓,再反手做空,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经纪公司最喜欢这种炒单的客户,因为他们单子进进出出,就是在为经纪公司贡献手续费。

      当时有许多地下炒外汇的公司,他们的经纪人也是这般指导客户的,让客户在价格的波动区间内炒单。经纪人赚的是手续费,客户赚得是波动的差价。他们不知道的是,总归有一天,平静会被打破的。若不能设置止损的话,马上就会血本无归。即使设置好止损,碰到涨/跌停板,逃都逃不掉。

      一周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回顾一下这一周的交易,真可谓“惊心动魄地开了个好头,马马虎虎地收了个尾”。

      刘卫东虽然每天和徐幼林保持着联系,但手上的持仓却按兵不动。徐幼林和刘卫东商量,他也用二百手在3020元到3080元间跑跑差价,也替自己赚点手续费。刘卫东也答应了。

      刘卫东也希望通过这些超短线交易,麻痹下整天关注他交易的人。

      在老蔡的安排下,赵义雄和蒋德才在上海见了一面。

      蒋德才比赵义雄年轻十几岁,属于那种迅速崛起的新生力量。虽然有所收敛,但他身上还是透着年少气盛的轻狂。

      打心里,赵义雄不喜欢这个傲气的年轻人。但他不动声色,和蒋德才长谈了很久。由于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双方也没有特别深入地交谈。赵义雄只是告诉蒋德才,他已经开始在苏州做多了,希望他一起做多,至少不要做空。

      赵义雄是个领导力很强的人。从某种角度讲,领导力就是影响力和感染力。优秀的领导能用他的激情煽动自己的团队,并感染所有的相关方。

      蒋德才虽然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说他要考虑一下。但他明显感到赵义雄身上那股摄人的威力。他在想,还好,这个人现在不是我的敌人。

      蒋德才没有在上海过夜,坐着老蔡的奥迪车当夜返回了杭州。

      老蔡是赵义雄的铁杆追随者,在车上,他和蒋德才说了许多赵义雄的传奇故事。老蔡告诉他,赵义雄在上海融资能力很强,而且或许是有过戎马生涯的经历,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坚忍不拔。北方一役,本来一开始对手是占上风的,但赵义雄威风凛凛,硬是顶住了。打到最后,对手也怕了,自此崩溃。

      蒋德才默默地听着,没多言语。

      周末,徐幼林陪着女友郭丽蓉逛街。这么多年逛下来,徐幼林的逛街心态也实现了从自发到自觉的意识转变。在恋爱的初期,他的目的无非是多陪陪女友,而现在若女友有段时间不“遛”他了,他反而会怀疑他们的感情是否出了问题。真心付出了感情,人总是患得患失的。

      徐幼林觉得,手牵手,一起街上遛这就是幸福,爱情就是被“遛”的感觉。徐幼林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每次约定了时间、地点,郭丽蓉都要迟到。他也曾经抗议过,郭丽蓉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女人就是要让男人等的。”

      望着起伏的山丘,徐幼林只能无语了。

      午饭的时候,郭丽蓉和他商量,她想到上海的外资银行发展。

      郭丽蓉这个想法,徐幼林倒是第一次听说,想了想他说道:“那么今后我们怎么办?难道两地分居?”

      郭丽蓉干脆利落地说:“你也到上海啊!上海机会多啊!”虽然也是苏州人,其实打心底里,郭丽蓉就不喜欢呆在苏州。她向往的是上海的生活,她甚至已经开始向上海的表姐学起了上海话。

      郭丽蓉喜欢张爱玲的作品,她愿意做一个斤斤计较的幸福的上海小女人,身着小碎花旗袍,打着小花伞,徜徉在弄堂小巷中,身上那股淡淡的忧伤在空气中慢慢蔓延。郭丽蓉却没有看到,在张爱玲的那个年代,每天一清早,都会有个人推着粪车,挨家挨户地让别人倒马桶。即使在现在,卫生设施都改造好了,弄堂小巷里有一家人吵架,所有隔壁邻居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生活里有了更多八卦的新鲜元素。

      每一次一想起上海,郭丽蓉就又沉浸在她的张爱玲的世界里了。她觉得苏州这个城市太小气了。她向往夜上海的生活。

      徐幼林没有接女友的茬。他觉得苏州也不错。与大上海相比,苏州是小了很多,但苏州却很精致。徐幼林喜欢在寒山寺旁品味着枫桥夜泊的感觉。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最后还是徐幼林打破了这个沉默,他说:“上海有上海的热闹,苏州有苏州的宁静。我喜欢寒山寺旁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境界;不喜欢上海的嘈杂。”

      郭丽蓉却说,“你可真傻!看这些原住民倒马桶有啥好看?”

      徐幼林本来想说:“倒马桶可都是在早上倒的,你一大早去干嘛?上海难道没有人倒马桶吗?”但又忍住不和她抬杠了。

      和女人抬杠,绝对没有好下场。这个道理他是懂得。

      徐幼林比同年龄的人早熟。他知道男女之间的争吵,是没有输赢的。要么是双赢,要么是双输。他懒得和郭丽蓉计较。

      郭丽蓉也爱他这个大度的脾气。一会儿她又撒娇说走不动路了,让徐幼林来背。趴在徐幼林背上后,郭丽蓉又开始使坏了,不停地扭动小蛮腰,差点把徐幼林压趴下。

      一片旖旎风情之中,去上海的话题,暂且搁置了。

      周末,苏州帮又得到一个好消息。他们拿到了上海某钢厂的敲着公章的内部文件,说为了解决公司资金问题,请各业务员加强应收帐款的管理,尽早将经销商和客户那里的欠款收回。看来,由于货物积压,上海钢厂的现金流出现了问题。现金流可是企业运营的命根子啊!现金流一断,企业可是要面临灭顶之灾啊!

      上海电视台的财经记者余项斌也做了个报道,在报道中他提到一句,上海各钢厂有望调低钢材的出厂价。配的画面就是钢厂里堆积如山的Φ6.5线材。

      现在连空气中都飘着利空的气味,在姑苏城里烂漫无边。

      苏州帮都认为上海钢厂的资金链已经吃紧了。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因为举杠铃是挺不了多久的。

      周一上午的交易也是平平淡淡的,但风云在周一的下午开始突变了。多方突然开始向上攻击了,价格一举突破近期阻力位3080元,直逼3100元。空方马上组织兵马在3100元开始阻击,但多方毫不气馁,双方大打一场,但还是多方占了上风,收盘价格是一根长阳线,3120元。这天成交量为双向八万手。

      晚上,苏州帮又组织了一个聚会。经过讨论,他们认为这是上海帮最后的挣扎,有内部消息说上海钢厂的调价可能就在这几天。上海人还要诱使别人做多,去抬轿子,好达到顺利出逃的目的。这么多的库存,逼仓显然就是个天大的笑话!钢厂都在发愁卖不掉,你一逼仓,正和他们意,把卖不掉的东西一古脑的都丢给你。

      对这波行情的未来走势,苏州帮都信心满满的,他们认为,多头的日子是长不了的,还是他们空头的天下。

      但是他们忘了有句老话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有成就时不要骄傲,骄傲就不会有好的结果。财,色,食不能贪,也不能任性。开心的时候,也不可太张扬,如果太张扬,会引起别人的妒忌。

      做事要留有三分余地。

      商场上如此,职场上也是如此。

      前几天许怀忠拿到一份简历,是苏州财政局有人托过来。许怀忠一看,简历中的人是上海财大经济专业的。显然是想在自己的期货公司谋个职位。于是他转给了聂远新。

      聂远新根据简历上的联系方式,联系上这个叫尹铭的人。一聊,他果然想在苏州物资总公司谋一份职位。他是苏州人,现已在上海某家期货公司工作了。因为想结婚,所以想回苏州找一份工作。

      聂远新就提出让他到苏州来面试一下,没想到这个尹铭自持走了苏州财政局要人的后门,他居然说,最近行情波动很大,跑不开。如果聂总哪天到上海来出差,我们就在上海见一面吧!

      聂远新苦笑不得,到底是自己求职还是他求职。但是总经理转过来的简历,总归要有个交待,于是他还是跑了次上海。坐在火车上,他还是在纳闷,难道今天见的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诸葛亮?

      和尹铭一聊,果然也算个人才,毕竟经济专业出身,又有行业经验,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很多时候,聂远新都接不上口。而且尹铭还暗示说,他和多个大户都非常熟悉,若他转换门庭,他们的资金愿意跟随他。

      聂远新不动声色,应付了他几句。他回来对许怀忠说,我们的庙太小了,容不下尹铭这个和尚。他若来来,我只能屈居副手了。

      许怀忠哈哈大笑,把这件事就搁在脑后了。

      本末倒置,当然行不通的。

      第二天,当徐幼林来到公司后,发现公司的交易厅里又多了很多新面孔。聂远新正忙着接待来开户的新客户,见徐幼林来了,赶忙一把抓住他,和他说:“今天有许多新客户来开户,小徐,能帮忙处理一下吗?” 徐幼林赶忙答应了下来。

      徐幼林一边帮客户办开户手续,一边和客户聊天。他发现这些客户许多是做现货钢材生意的,听说期货价格高了,天上在掉馅饼,都赶过来抛空。有些人还带着他们的朋友来。

      董天扬就是这样来到苏州物资总公司。董天扬那年四十多岁出头,浙江桐乡人。他皮肤黝黑,朋友都叫他“小黑皮”。若你不认识董天扬,要在人群中辨别出他很容易。你只要看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不时把玩着头颈中带着的玉质貔貅就能认出他。

      貔貅是一种神兽,因为没有肛门,只进不出的传说让它的招财能力。这个貔貅是董天扬在庙中请来的,僧人告诉他,佩戴前及配戴時,须经常触摸貔貅,让貔貅知道您是它的主人,因为貔貅是属于灵兽的一种,只要好好照顾它,它会对您百依百順并且幫助您。

      因此一有空,董天扬就把玩颈中的貔貅。

      董天扬倒不是做钢材生意的,他是在桐乡开皮鞋厂的。董天扬平日里赌兴很大,啥二八杠、沙蟹都玩的很大。听说期货刺激,虽然啥也不懂,瞧着热闹跟着也来开户了。

      在赌博上,董天扬倒是中西合璧。所以他非常愿意尝试期货,这个刺激的成人游戏。

      见董天扬是个期货新人,徐幼林还好心地向他做了个风险提示,告诉他期货交易可能存在的风险种类。董天扬听得非常不耐烦,说:“期货这玩意就像赌大小,50%概率的输赢。我的一个老乡已经赚了几十万了。我要做多少双皮鞋才能赚这几十万啊!”

      贪婪是一种顽疾,人们极易成为它的奴隶,变得越来越贪婪。

      见此人已堕入魔道,徐幼林也不多说了。愿者上钩嘛!谁都想不劳而获的。何必挡住别人的财路呢?

      开盘前,许怀忠也得到线报说,上海人的几个席位资金已经吃紧了。所以今天一开盘,空方就准备了充足的弹药,开盘后就把价格从前一个交易日的3120元打压到3080元以下。3080元是前期的阻力位,现在从技术上将变成了重要的支撑位。多方只能退守3050 元一线,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吃午饭的时候,李玲玲特地坐在徐幼林的对面,有意无意地和他聊着天。

      李玲玲瞅了个机会,用半开玩笑、半关心的口气和他说:“小徐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有个女同学,很漂亮的。介绍给你,好吗?”

      徐幼林心中一凛,他猜不透李玲玲的心思,就当作没听见,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顾自己低着头扒拉着饭,心里却像打翻的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一应俱全、翻江倒海。

      他心里暗自嘀咕:“你的女同学我不要,你这个介绍人却不错。”

      YY的兴起,自然心里犹如涂了蜜汁一般,甜滋滋的;但忽然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因为他总算还记起一件事情,这就是他可是已经有了一个正牌女友了呀!

      女友郭丽蓉经常到他家来玩,每一次在他父母面前,郭丽蓉总是收起古怪精灵的样子,一付知书达理、乖乖女的模样,因此深得徐幼林父母宠爱。父母一直想要个女儿,没想到,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因此他们一直盼着徐幼林早日把郭丽蓉娶回家。郭丽蓉自然早就体察到徐幼林父母的心理,自然从此骑在了他头上。所以一旦郭丽蓉发现他有异心,发作起来,那股麻辣劲他可受不了。

      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同班的一个南京女孩子,每次开学回来,都要跑到他们宿舍给他们男生捎来很多吃的东西,当然最大一份还是给徐幼林的。这还不算,每次中午吃饭,这个女孩子就喜欢和徐幼林挤在一张桌子上。郭丽蓉知道之后,愣是对徐幼林不理不睬了很长一段时间。徐幼林去哄她,她就说,你怎么不去陪你南京小妹妹啦?说完,狠命扭了一下徐幼林,这是她苦练多年的必杀技。郭丽蓉气沉丹田,舒展蛮腰,纤臂微扭,狠命一发力,徐幼林惨叫一声,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双脚直跳,手臂顿时红了一片。每次一回忆到这段插曲,徐幼林的手臂就条件反射似的隐隐作痛。

      李玲玲到底是女孩子,刚把话挑开,对方不接茬,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更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闷吃着饭,彼此咀嚼的声音都能听见。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李玲玲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的尴尬,开口问道:“小徐,你对现在胶着的行情走势怎么看啊?”

      这句话徐幼林听得真真切切,他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YY海洋中,心里想着看多,嘴里却阴差阳错地说:“看空。”

      李玲玲抬起头,看着徐幼林,若有所思。她对徐幼林的意见一直比较重视。

      下午开盘前,有人告诉许怀忠,上海人的一个主力席位其实在早盘的时候,已经爆仓了。若没有资金注入,下午他们没有能力新开仓进行交易了。

      下午,多空双方又进行了几个回合的拉锯,成交量再度放大。在收盘前,苏州人似乎感觉到上海人的资金即将枯竭,于是拼命打压。终于把价格封死在跌停板3030元处。

      当天破纪录地成交了双向四十万手。徐幼林注意到了一个数据,从交易所在交易结束公布的数据看,该月合约经过这一阶段的多空双方的斗争,持盘量已经放大了双向八十万手。这意味这多、空双方都投入了六个多亿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交易结束,胥城大厦内开了锅。客户们在各家会员单位间窜来窜去,打听交易所内各种消息。今天的交易明显是新空头进场和多头进行搏杀,目前似乎空方占上风。

      胡老四坚定地看空,他好像消息蛮灵通的,他说,现在苏州价格全中国最高了,全国各地的钢厂都要来抛货。

      董天扬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他很好学。

      下班的时候,聂远新发现老板许怀忠的脸色不错。因为许怀忠得到密报,经过今天的交易,上海人所有的席位交易资金都已经枯竭。只要明天再努力打压一下,上海人就会全面爆仓。

      回到家后,许怀忠开始乐呵呵喝酒了,就在刚才他又得到了绝密消息,浙江的蒋德才今天也入市做空了。对蒋德才,许怀忠也神交了很久。知道虽然他只是一个操盘手,但手握数亿资金。在最关键的时候,这笔资金就能四两拨千斤地左右形势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来,局面似乎对他们空方越来越有利了。

      傍晚的时候,李玲玲意外的医院门口遇到了她的客户费伟。

      费伟故意惊讶地问道:“怎么巧,小李,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李玲玲愁眉苦脸地说,父亲患了尿毒症,好容易找到了肾源,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换完肾后,还要花很多钱啊!”费伟好像很懂的样子。

      这话说到了李玲玲的心坎中,一想到钱的问题,一向坚强的她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她抿着嘴,摇摇头低声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为了父亲的存活,她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了。毕竟这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离开了他,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怎么活啊?

      “缺多少钱?我借给你。”费伟大方地说。

      李玲玲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猛地抬起头,满怀感激地看着费伟。身材矮小的费伟此时在她眼中特别高大,没想到,平时这个关系一般的客户,心地如此之善良。

      能借的人,她已经都借遍了。今天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李玲玲终于领悟到,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一定不会发生。

      然而第二天的交易却有点出人意料。虽然上海人的资金捉襟见肘,但由于早盘和午盘开盘前,他们都注入了一些资金。这些资金都是些小额汇票组成的,显然上海人在到处凑钱,挺寒碜的,已经找不到大钱。

      在这一日的交易中,苏州人显然想速战速决,直接把上海人打爆仓,他们集结兵力,数度往下冲击,但没有成功。上海人的几个席位虽然已经无力新开多单了,但多头却总是从其它角落里涌现出来,接住了苏州人的空单。当天又交易了四十万手,持仓已经放大到了双向近一百万手,上海人勉强地守住3030元一线。浙江的主力资金昨天空了一些,今天却奇怪地持壁上观,按兵不动,看着热闹。

      当晚,苏州帮又聚集在一起。在他们吃晚饭的时候,上海那里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财经记者余项斌在今天的报道中称,上海的钢厂已经正式否认要向下调价的传闻。上海方面有消息说,这个消息将刊登在后天出版的《物资报》上。《物资报》是行业权威媒体。

      鲁平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主意。他已经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了,每隔一会儿,他就要看一下表,因为今天晚些时候他约了一个资金掮客来谈融资的事情。他的老板谢卫国倒是沉得住气,一副笃定的样子。

      谢卫国安慰大家说:“报纸都是骗识字的人,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虽然如此,大家都无心吃饭,纷纷交头议论,一桌子的菜基本上都没有动。

      聂远新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人们停止了议论,看他到底想要说些啥。

      见大家都平静了下来,聂远新开口说了:“大家是否注意到,今天、昨天,两个新闻,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人们纷纷点头。前天一个利空消息,今天的新闻却是否定了前天的消息。他们已经在消息中迷失了自己。

      聂远新继续说道:“无论消息的真假,有几个事实是肯定的。第一,上海钢厂库存很多;第二,上海钢厂现金流有点问题。第三,上海人控制的一些交易席位资金也有些枯竭了。”

      对他这些观点,在座的各位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些消息,他们已经从多个渠道验证过了。虽然只有交易所才知道的各个席位的交易资金是绝密资料,但总有人可以通过某些渠道获得这些资料。

      “但是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上海帮像头倔骡一样,逆势而为,手握巨量多头头寸,却不愿意认输。我们为了和他们相斗,持仓也越来越大,资金也越来越紧。”

      聂远新说出了大家心中的担忧,多空双方这场博弈彼此都已经压了很重的筹码了。一旦苏州帮最后翻船,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输这么多钱,是要死人的。

      “我们的持仓先战略性的撤退一下,如何?”聂远新终于把话挑明了。

      “难道让我们认输离场?我们决不认输!”鲁平憋不住,叫了起来。鲁平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已经到这份上了,难道不再坚持一下?

      鲁平的一个助理比较脑残,居然矫情地说:“我们这次肯定能赢。即使全世界都在怀疑我们,我也要说我们决不认输。我们大家要对胜利充满信心,我们应该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坚定地做自己正在做的事,那么我们就一定会成功!只要我们相信能赢,一切都是可能的!”

      聂远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这种会议上轮不到他这种人说话的份。

      聂远新本来还想顶他一句,“难道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就能打败石头”,但想想算了,自己位置比他高,没必要放低身段和这种小人物斗,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输了,可是丢面子的事情。

      “我们这不叫认输,”聂远新提高了嗓音,一字一句地说。大家见他忽然提高了嗓音,也停止了议论,看着他。

      “我们有必胜的信念,这当然是好事。但是我们也要理性的评估我们面临的风险,审时度势地调整交易策略。”说完这句话,聂远新环顾了下四周。大家都纷纷点头。

      聂远新早就注意到了,这两天他们发力冲击,打压价格未果后,自己的老板许怀忠有点心事了。他也知道,老板这次从银行借了很多钱,这两天他们发力往下打,就是想一举击溃上海人的防线。再说浙江资金也入市做空的,但聂远新总感觉到有点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也想不出。

      “为了控制我们的风险,我的意思是我们首先要逐步减仓,减少持仓风险;仓位减下来后,我们还能有足够的弹药发起下一轮的攻击。” 见没有人表示异议,聂远新又继续说道。他也隐隐感觉公司的持仓略微重了些,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减压。

      “我同意。”许怀忠首先表态。他现在的仓位很重,感觉手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心理压力也特别重。船大了,掉头就难。船小了,他自然游刃有余。

      许怀忠表态了,大家也纷纷表示支持。即使有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也不公开说了。他们想:“减仓是自发的行为,仓位在自己手上,若是坚定看空。完全可以持有。”

      经讨论。苏州帮决定在以后的交易日中想办法,尽量将各自席位的空头持仓减1/3下来。这样的话,如价格拖到交割月还不下来,他们就有资金拖实盘来交割,用实盘将价格打压下来,并实现虚盘的盈利。

      离开后,苏州帮的首领们纷纷拿出手机,给下属发布指令。

      许怀忠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和另外一个没有参加会议的朋友通了个电话。

      当时第一代手机网络是模拟的,其信号也不是加密的。曾经有这么一种设备,类似于无线电收音机,可以监听周边所有手机的通讯。听过的人说,晚上八点以后,手机通话内容大多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怀忠所有的手机通话,在苏州的某一个地方,都有人监听着,重要的对话还做了记录。因此,他的一言一行赵义雄是清清楚楚的。负责安排对许怀忠监听的,就是赵义雄的军师王伟明。

      期货交易,既是一个战场,又是一个赌场,所有的较量都在盘外。

      商场上的战争,离不开情报战。战争胜利的关键就在于正确的情报,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期货市场虽然没有硝烟,但也飘荡着血雨腥风。

      现代技术的发展,使间谍工具可以无孔不入。在情报战这方面,苏州人已经先输了一局。

    • 家园 5 动荡

      又是一个艳阳天,太阳早早地就起来工作了,催促着人们早点起床。徐幼林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地就赶到公司。他对今天的交易充满了企盼,因为他知道今天的交易日肯定也是有大行情的。昨天晚上很晚了,刘卫东还给他电话。在电话中,刘卫东告诉徐幼林,今天他可能准备平仓,具体价位,交易的时候他会下指令的。

      今天,徐幼林不需要穿红马甲下场交易,交易的时候他可以和刘卫东随时保持联系。推开公司的门,徐幼林一愣,潘国强、李玲玲等人都已经到了,客户也基本都早早到了,交易室内几乎坐满了,连平日里不大来的客户听说马上有大行情也都来了。许多不自觉的客户还在交易室里抽烟,弄得整个房间都烟雾缭绕。李玲玲劝阻了几次,他们才不情愿地掐灭了香烟。

      徐幼林还听说,今天还有许多新客户带着资金来开户。胡老四也给公司打来了十万保证金。这笔钱是他代他所熟悉的一家苏州钢厂供应科科长出的。供应科科长也非常关心期货的价格,他觉得价格涨的这么高了,做点空单问题不大。

      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今天的交易日将会不寻常,因为多空双方都磨刀霍霍了。

      激情的火花即将在多空碰撞中产生!

      让行情来的更猛烈一些吧!每个人心中都在这么祈祷着。

      聂远新开盘前又找徐幼林谈了一次,让徐幼林将刘卫东的下单指令马上汇报给他。徐幼林也答应了他,毕竟聂远新是他的老板,再说刘卫东的交易内容对经纪公司来说也不算商业机密。

      昨天晚上吃完饭,聂远新是和老板许怀忠同车回家的。许怀忠非常客气地说要顺道送他回家。聂远新只能把自己的助动车留在了饭店。在车上,许怀忠低声透露给聂远新,今年总公司的利润完成率不好,今年看来他这里的期货业务将要多挑些重担了。

      聂远新熟悉许怀忠的脾气,平日里聂远新多下属要求很高。他越是客气,聂远新就越紧张。因为他知道现在领导对自己的期望值很高。

      作为下属,领导遇到难题时,要积极帮助领导渡过难关。于是他马上向许怀忠坚定地保证,一定要圆满地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聂远新本来只是一个业务员,业绩也不算特别突出。由于说错一句话,原来的总经理不待见他。聂远新索性就投奔了当时的副总许怀忠,因为他知道副总许怀忠和总经理是针尖对麦芒的。

      这把赌对了,随着许怀忠的扶正,聂远新也在职场上进了步,被总公司评为当年的优秀员工,奖励了一辆意大利全进口的红色PIAGGIO BRAVO(霸伏)助动车。这车当年的售价要一万多元。开在马路上甚是拉风。

      所以说,格局决定结局,态度决定高度。

      所谓格局就是你在公司斗争中的立场,高度其实就是职场位置的高度。

      其实,许怀忠对聂远新还是有隐瞒的。今年的利润指标完成率不好,主要是许怀忠在一笔现货业务中过于轻信,在被灌了数杯茅台后,草草地签了一个合同,掉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合同陷阱中。就这一笔,公司就要亏损四百多万。堤外损失堤内补,要完成今年的利润指标,许怀忠只能押宝期货业务上了。

      在现货业务上吃了大亏后,许怀忠认为,期货,大家都是一样看盘面分析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摆在你面前,比的是真刀真枪;不像现货生意,到处是尔虞我诈。

      许怀忠却没有想到,生意场上到处是陷阱,期货也是一场生意。

      人生的道路上何尝不是如此?大意、轻信和贪婪,永远是人生道路上的三大陷阱。

      九点交易所准时开盘。开盘价还是昨天的收盘价3120元。价格在下探3100元后,多方又吹起了进攻的集结号。3120元的失地很轻易地就被收复了。

      3130元、3140元、3150元、3160元,空方没有多做抵挡。多方的攻势犹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徐幼林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刘卫东打来的。

      在电话中,刘卫东压低嗓音和徐幼林说,在3180元左右,了结他手中所有的多单,并反向做六百手空单。通话背景噪音很大,显然是刘卫东用手机打的。

      接到指令后,徐幼林早早地就将3180的平仓单报给场内,让他们挂到系统中。这种行话叫做“挂篮头”。这个术语,源与1991年的股市初期.。过去买菜是提蓝子去菜场的,人们用篮子放在地上排队。“挂篮头”意思就是在交易系统中,早早地把高价卖单或者低价买单下到系统中。如果在这挂单价格不能实现穿越的话。越早挂出的单子成交机会就越大。

      徐幼林下完单后,场内的交易情况已经是3170/3180了。3170的买盘有三千多手,3180的卖盘有二千多手,其中绝大多数是刘卫东的平仓盘。

      屋内的另外一角,传来了李玲玲和她的客户们的欢呼声。昨天在3100元左右,李玲玲感觉场内买气很足,于是就指导客户们做多,今天他们全部在3170元处平仓。70点的差价,获利已经不菲,短短的一个交易日投资回报率接近50%。李玲玲算了一下,只要心不黑,每个月抓住一次行情,每次回报率50%,初始资金一万,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三十万了,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啊!这笔钱可以解决她现在的所有问题了。

      胡老四一边兴奋地大叫,一边拍着兄弟费伟的肩膀说:“昨天让你多买点不买,看,天上掉钱都捡不到。”

      费伟没说话,却用眼角扫视着旁边曲线玲珑的李玲玲。他觉得李玲玲是个具有内在美的女人,这个内在美指的是胸罩里面,而不是内心。

      多头已经开始向3180元发起了攻击,买盘都是一千手、一千手的。徐幼林也通过内线电话向聂远新汇报了刘卫东平仓的情况。但他没有和聂远新说刘卫东要新建空仓的事情。朋友的秘密,他还需要保密一段时间。

      徐幼林判断价格还将向上冲一下,他准备在价格冲破3200元的时候开空仓。

      这边厢3180元处的空单几乎要被打穿了,3190元已近在咫尺。

      徐幼林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是刘卫东打来的。在电话中,刘卫东急切地问他,六百手空单做了吗?

      徐幼林说,还没有,想在价格再高一点的时候做。

      刘卫东急切地说道:“3150元以上替我做,要快!”

      放下电话,徐幼林赶忙给场内交易员下指令:“3150元,替我抛六百手。”显然,刘卫东得到了啥消息。

      今天轮到潘国强穿着红马甲做场内交易员,他接到这个指令一愣,说:“现在场内的成交价是3180元,买盘的价格是3170元,你的价格是否错了?”

      徐幼林说:“客户指令,你照单执行吧!”

      此时,3170元的买盘有二百多手,3160的买盘有三百多手,3150元的买盘也有三百多手。苏州物资总公司席位抛出的3150元六百手的空单一下子将成交价格从3180元打到了3150元。

      下完单后,徐幼林马上向聂远新做了汇报。

      其实早上刘卫东平仓的事,聂远新早就知道了。

      聂远新在电话中谢了徐幼林后,挂下电话更加坚信了多方要逃的想法。昨天他们晚上开会,计划是今天诱多方到3200元以上,然后大举放空。难道多方知道消息,要提前逃?他马上向老板许怀忠报告了这个情况,许怀忠知道自己公司席位上有一个神秘大户,而且可能与这次做多的上海资金有关。他马上在电话中指示聂远新,在3150元以上做空,有多少做多少。

      此时,场里的局面已经很大的变化。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大批空单,由于没有强有力的买盘支撑,成交价格也迅速下滑。聂远新拿着内线电话,直接指挥场内的交易员,即使如此,在3150元以上也只抢到二百多手。

      聂远新的手机响了,电话线那头是心急火燎的许怀忠。他想了解做了多少手空单。其实聂远新一早刘卫东平仓的时候,就开始做空了,但数量不多,而现在由于形势急转急下,也抢不了多少。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在3150元以上只抢到二千多手。许怀忠马上说,3150元以下给我继续抛,凑足五千手。

      许怀忠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场内的多方此时已经哀鸿遍野。他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无力支撑价位了。3140元,3130元相继失守。空方继续打压,很快价格就滑落到3120元。多方此时已经无力反攻了,3120元只有孤零零的二千多手买单。

      此时,上午的交易时间到了,空方从最高的3180元打压到3120元,收获已经不小。

      中午的午餐时间,餐厅里总会看到这种景象,有的人在餐厅不停地和同伴说,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都支起了耳朵。所以这是消息传播的最佳时段,当然有真消息,也有假消息,谁也无法辨别。但有一个消息是爆炸性的,说上海两个钢厂的席位在做空,由于利益不能平衡,上海帮内部大吵一顿,已经分裂了。

      午餐后,胥城大厦的每个楼层,都聚着一批人,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其中大多数人还抽着烟。中国人不像外国人那么自私,只顾自己抽烟。中国人好客,见面喜欢彼此发烟抽,此时,整个大厦里都弥漫着一股烟味。

      中国人大概是天生的享乐主义者,喜欢放纵癖好和缺点。所以中国有句老话:“人之无癖,不可交也。”意思是说,连缺点都没有的人,是不可信任的。在酒桌上,中国男人常常这样嘲讽那些正在戒烟的男士,说:“你连烟都能戒掉,那还有什么坏事你做不出来?”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建议雇主设置一项新规定:那些凡是能戒掉烟瘾的人,一律不得升职。因为这些人太能忍了,放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这些虽都是玩笑话,但香烟在中国人心目中的位置,可见一斑。

      香烟是取得信任的初级手段。

      出门办事,都要带两包烟。见了面,先发一圈烟,彼此一抽,就可以聊上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喝酒则是取得信任的升级手段。然后就是卡拉OK、泡脚、按摩。这个程序走完,酒肉朋友的关系也就建立了起来。

      太极的阴、阳称之为二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以我们一般都认为八卦是太极的后代。

      潘国强是公认的八卦王。他这个人听风就是雨,经常发布一些来源暧昧的消息。

      如果晚生几年,潘国强绝对是狗仔队的最佳人选。其对新闻线索的深度挖掘能力和丰富的想象能力绝对是狗仔队中的Top Gun。

      这不,今天潘国强是和其他几个席位的几个交易员一起吃午饭的,吃完饭后,他又带来了一个消息,如果说早上的这个消息时爆炸性的,潘国强的这个消息是核爆炸性的,足以把整个胥城大厦夷为平地。

      潘国强说,有人悄悄地告诉他,上海的钢厂库存太多,要调低出厂价100元。

      聂远新追问消息来源,潘国强说,这是他熟悉的一个上海交易员偷偷告诉他的。平日里他们经常一起搓麻将的。

      核实了消息来源后,聂远新马上向许怀忠汇报。其实上海钢厂库存多的传闻,许怀忠早就知道。今天他还派一个业务员以购买现货的名义去上海打探消息。

      业务员在上海给他打电话说,确实如此,钢厂仓库里都是Φ6.5线材。最后,业务员用了“堆积如山”这个词形容他看到的库存。

      为了核实调价消息的正确性,许怀忠还亲自给上海几个钢厂的总经理们打电话,这些人他都熟悉。几个总经理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遮遮掩掩的,不肯多说啥,只有一个人说在考虑调价。

      放下电话,许怀忠给聂远新下了指令,下午给我继续抛,把价格打到3050元以下。许怀忠还给苏州帮的其他几个人都打了电话,通了下气,彼此商定在收盘前要将价格继续打下去。

      下午开盘了,价格是跳空向下20元开的,卖盘大量涌出,买盘却稀稀拉拉,像被斗败的公鸡,毫无斗志。价格从3100元打压到3050元的过程是很快的,其间的成交量也很少。

      多方只是在3050元筑起一道五千多手的脆弱防线。空方很快就冲破了这道防线。价格迅速往下落,3030元、3020元很快跌穿,很快就回落到整数关口3000元,再往下走就是今天的跌停板2990元了。

      全场已经疯狂了。即使是3000元整数位的支持也很虚弱,很快3000元被击穿,场内买/卖盘变成了2990/3000。大家都摒住呼吸,眼睛紧紧盯住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要上厕所的,也竭力忍住,生怕在离开的时候,行情又发生大的逆转。

      大量空盘涌出,其中有许多新开的空盘,也有昨天、今天两天新建的买盘恐慌性的出来平仓。两股力量很快将价格封死在跌停板2990元上。很快,跌停板上就聚集了一万多手卖单。

      当价格封死跌停板的时候,苏州物资总公司的交易室里客户居然自发地鼓起掌来。这个时候,他们都手握空单,不由得同仇敌忾起来,巴不得从此天天跌停板。

      许多初涉期市的散户有点迷茫了,昨天涨停,今天却是跌停,市场的走向到底是什么方向?

      其实这就是期货市场的魅力。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赤贫。

      莫测的风险给人带来无尽的刺激。

      赌徒之所以不断回头,主要缘于对下注之后、结果未卜的刺激追求。

      期待和猜测渴望得到的结果最能激发神经细胞兴奋,使多巴胺释放,研究证明,多巴胺能让人产生快乐。

      从某种程度上讲,期货和赌博有相同之处,和股票相比,期货更刺激,每个点位的上和下,都是在测试投资者的心脏强度,这或许就是期货能使人上瘾的魔力之一。

      离收盘还有15分钟,刘卫东又悄悄地给徐幼林下了指令,将空仓全部平掉,并满仓做多。

      徐幼林将指令传达到场内,并马上向聂远新做了汇报。其实早上徐幼林的平仓指令下到场内后,当天场内交易员潘国强就向聂远新做了汇报。刘卫东的交易头寸,潘国强也是非常关心。敏感的聂远新马上下令先平仓三千手。但他不敢将全部空仓都平掉,毕竟这是总经理亲自下的单。他立刻向许怀忠作了汇报。因为如果在此时平仓,他们的空单都还是盈利盘。

      就在聂远新和许怀忠通电话的时候,场内风云又发生变化。跌停板被打开了,光跌停板价位上单向就成交了近二万手。

      在大笔买盘的推动下,多方很快收复3000元的失地,价格快速上涨,很快又涨回来了。

      空方放弃了3040元的防线,多空双方围绕3050元发生了激烈的争夺。成交急剧放大。

      一些刚刚上完厕所或者在门外抽完烟回来的客户,看场内战斗如此激烈,赶忙下令撤销他们挂在3060元上的卖单。

      胡老四也拉住李玲玲,心急火燎地问:“小李,你如何看这些买盘?”

      沉吟了片刻,李玲玲冷静地说:“我认为是获利回吐的平仓盘,大的趋势是向下的,因为基本面不好。”

      基本面指对宏观经济、行业和公司基本情况的分析,价值投资一般用基本面分析。

      胡老四陷入了思考之中。

      李玲玲说的话中有很多专业名词,他都听不懂,但他知道期货经纪公司的人都在看空,既然专业人士都看空,所以他也看空。

      听了聂远新的汇报,许怀忠沉思了良久,他也知道聂远新的意思是落袋为安。但是现在的空头若平仓,都只是些小钱。他需要的是大钱,只有大钱,他公司的财务报表才漂亮。许怀忠最后说:“我们的头寸还是先放着看看。”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期货价格会跌破3000元的,而且多头若最后割肉的话,价格会进一步跌落到2800元以下,甚至更低。因此按照目前的价位,向下的空间还很大。

      他思考的时候,交易还在继续。其实这时候即使他想平仓也来不及了,交易已经结束了。收盘价格为3050元。全天双向成交了十五万手。多空双方投入的资金达二个多亿。期货市场是T+0的,每天跑进、跑出做当日交易的单子也不少。全天单向新增持仓达三万多手。

      潘国强从场内上来后,累得瘫倒在椅子上,人也几乎虚脱了。今天交易的单子太多了,他不停地在输入,敲击着键盘,一刻都没有停歇,打的他手指都酸了。

      一上来,客户都围住潘国强,七嘴八舌地问他场内的消息。客户们都相信在场内的交易员能真正感受到场内的多、空转化时的微妙气氛。

      潘国强累得话都说不出,只是轻声地说:“场内很乱,各种消息都有,方向看不清。看来上海人还是要死守3050元这一线。”客户们都很忐忑,尤其是李玲玲的客户。今天自营盘很多,价格下来又很快,李玲玲的客户们卖空的单子都没有抢到好价位,基本上就在3050元左右。

      李玲玲下班要走了,潘国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赶忙追了几步凑上去。他想约李玲玲晚上吃饭,借口当然是聊聊今天的行情。

      李玲玲淡淡地说,还要马上赶往医院,父亲还在医院里。

      潘国强只能失望地望着李玲玲远去的背影。不久前,他刚结束了女朋友的恋情。女朋友说要离开窝囊的他,去追寻下半生的幸福。突然单身了,他又要考虑下半身的幸福了。环顾四周,他忽然发现其实同事李玲玲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聪明伶俐,人也长得漂亮。虽然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但在国外。他潘国强这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难道还比不过越洋电话中那个缥缈的声音、薄薄信纸上的那几句问候?于是他开始悄悄地追求李玲玲了。

      追女孩虽然也有凶猛的做法,但大多数的追求还是从试探开始的。潘国强试探了几次,如借口“买了电影票,但约好的朋友临时有事,所以多一张票”之类的措辞,但每一次李玲玲都是非常客气地拒绝他。潘国强总感觉到李玲玲是一个冰美人,难以融化,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冷冰冰的。

      通过观察,潘国强发现,平日里李玲玲对同事和客户都很友善,但这种友善是淡淡的和有距离感的,别人很难融入到她的生活中去。但他总感觉李玲玲每次看到徐幼林时,她的眼睛总会一亮。他知道徐幼林是有女朋友的,因此私底下还嘲笑过徐幼林,说他到处留情。徐幼林感到莫名其妙,说潘国强你神经病啊!

      这一切,费伟都悄悄地看在眼里。他心里盘算着,一直瞅着机会,准备在李玲玲最脆弱的时候才出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玲玲陪在父亲身边,她父亲得了尿毒症,换肾是一个大手术,需要很多钱。李玲玲是独女,母亲多年前就已经逝世了,是父亲一手把她拉扯大的。父亲收入不高,虽然他也知道工作要和生活平衡这个道理的,但为了供养女儿读书,他还是打了好几份工。父亲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垮了,因为身体这个发动机长时间没有保养了,零件一个个都磨损了。

      透支,最终还是要还的。

      李玲玲从最初的惊愕中,慢慢恢复了过来。父亲的病一下子让她成熟了起来。她觉得过去太不懂事了,为了没有好看的裙子还和父亲闹过。但现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她才感受到原来这些年来她承载了这么多无言的父爱,她觉得对父亲实在亏欠了太多。

      生活的重担自然都压在她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

      前几天医生和她说,终于有一个肾源了。为了筹措药费,李玲玲早就把房子卖了,但她知道即使换了肾,父亲补充营养还需要很多钱。动手术还需要很多钱。父亲还要服用很多药。每一次医生总是给她两个选择,用进口的还是用国产的。每当李玲玲问起,进口和国产什么区别的时候。医生总是简单地回答,进口的副作用小。李玲玲算了下钱,已经准备的八九不离十了。但她知道,若还需要钱的话,她已经无能为力了。父亲病了很久了,亲属的钱早就借遍了。再说,她的这些亲属,条件和她家差不多,他们也已经尽了力了,毕竟他们的钱攒起来也不容易。

      在来医院的路上,李玲玲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打扮富贵的妇女陪着她的白白胖胖儿子,她的儿子坐着,脚一伸。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子正蹲着给他擦皮鞋。富贵女慈爱地看着儿子。

      经过擦鞋妇女的时候,李玲玲赫然看到这个妇女竟然背上还背着一个大约一岁大的小孩子。小孩子倒是很乖,一点也不吵闹,俯在母亲背上静静地睡着了。

      “这就是两个阶级。”李玲玲心想。

      李玲玲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妇人也在烦恼,“男人有钱了,心花了,看不住了。”

      穷人的烦恼在富人眼里从来就不是烦恼,而有钱人的烦恼,穷人或许没资格去体验。

      今天,公司里又来个年轻女孩子,蛮秀气的,皮肤很好,非常细腻光滑。李玲玲一打听,是个客户带来的。客户是苏州杰富的老总,他其他生意忙,准备平日里让这个女孩子看着盘面,记录开盘、收盘的数据。一有行情就立刻通知他。

      中午的时候,李玲玲还和女孩子聊了几句,她是个四川人,只有初中毕业,啥都不懂。由于女孩子之间共同话题比较多,她们也比较聊的来,女孩子还没啥心机地和她说,这份工作很轻松,老板就让她每天来看这些数字,一个月给五千块钱。

      受了刺激的李玲玲正纳闷这个女孩子懂啥期货,能值这么多钱。忽然想到,评判她价值的不是她李玲玲,而是那个雇她来的男人。

      浙江一直是中国的期货大省。

      蒋德才是浙江期货的领袖人物。他原来就是做外汇期货起家的,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在浙江当地搞了个期货私募基金。由于打了几次胜仗,因此在他周围也聚集了很大的一批资金,他俨然也成了了浙江帮的带头人。

      见过蒋德才的人都对他有如此评价:从容、冷静、思维缜密,有点内敛,从不喜形于色。

      浙江是没有期货交易所的,但浙江愿意投资期货的资金量很大。蒋德才自己的期货经纪公司还在注册当中,为了解决下单问题,蒋德才和上海期货界有密切的合作。许多公司都把自己空闲的席位租借给他,就这样蒋德才和他的资金也曲线进入了多家期货交易所。

      今天苏州的大行情自然吸引了他的目光,收盘后他特地找人去了解了杭州当地线材的成交价格。

      手下人告诉他,由于银行收缩银根,许多基建项目都已经下马了,因此在杭州当地,大的钢厂如上钢二厂的线材,实际成交价格在2900元左右。而一些小的钢厂的价格可能要低5%~10%左右。

      看着苏州交易所的交易K线图,蒋德才点起了一支烟,若有所思。

    • 家园 4 谋划

      今天总公司的团委发了电影票。李玲玲、徐幼林和另外几个同事下班后都去看电影。这是部新上演的美国电影。李玲玲、徐幼林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愉快。李玲玲的客户们都赚钱了。徐幼林的大客户刘卫东也在低价位手里捏着大把多单。虽然都是客户的钱,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作为经纪人,现在也是品味成功的时刻。

      看电影前,徐幼林很绅士地请李玲玲吃了点快餐,其它同事都是骑自行车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单乘公交车。

      美女当前,徐幼林本来自然抢着要请客,他准备点两份最贵的套餐。

      李玲玲一直说要AA制,但最后争不过徐幼林的执着。但她看了看那份套餐,说:“菜太多了,我肯定吃不下。太浪费了。要不你自己点这份套餐,再给我点一份最简单的套餐,我俩匀着吃。”

      这等亲密的事,徐幼林自然照办了。边吃着饭,徐幼林边在想,自己的女友郭丽蓉可从来不会替自己省这点钱,这个李玲玲倒是蛮贤惠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讨论了一会行情。两个人都认为这波行情走不远。毕竟这么多现货库存摆在那里。

      这是部爱情片。荧幕上尽是男女缠绵成一团,满屋春光的镜头。李玲玲的男友已经出国了。和徐幼林在一起看电影,李玲玲仿佛又有了约会的感觉。距离已经使大洋彼岸的男友在她的心中非常模糊。她想把头靠在徐幼林宽大的肩膀上,但少女的矜持使她在最后一刻保持了理智。

      和公司里公认的美女李玲玲在一起,徐幼林心里也有种异样的感觉。

      李玲玲身上有种脱俗的美,这似乎唤醒了徐幼林心中的那丝渴望。

      有时候徐幼林也会用欣赏的眼光偷撇一下李玲玲,但只敢把目光保持在高一点的角度,因为他知道这叫做欣赏,目光低一点就是流氓了。

      就在徐幼林还心猿意马的时候,电影结束了。片尾曲响了起来,歌声缠绵,幽怨而哀婉,倾诉了一个大龄男青年对一个大龄女青年的思念。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澈的女声,柔情蜜意、细语呢喃,原来还是一首动人的男女声对唱。

      歌声仿佛有一种魔力,感染了所有的听众,在电影院门口离别的时候,徐幼林心中仿佛有些惆怅。

      回去的车站他和李玲玲是两个方向,他们分手的时候,徐幼林不禁还回头看了下李玲玲远去的背影。

      若不是已经有了女友,他肯定愿意去追求李玲玲的。拥有李玲玲这样相貌清纯的女孩子,是任何男人的渴望。

      99%的猫都叫咪咪,99%的男人都好色。剩下的那一个,可能是个假正经。

      李玲玲坐在公交车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她掏出WalkMan,摁下了Play键,耳机了传来了千百惠的《想你的时候》。

      当我想你的时候,

      我就默默再次等候;

      当我想你的时候,

      我就有意不去想你;

      越是不去想你,

      就是我最想你的时候。

      思念拨弄着心弦,滑出淡淡的忧伤…

      聂远新如约来到鲁平订的饭店。这个饭店其实就是鲁平的一个客户开的,鲁平做东请客一般都约在这里。饭店是开在一个巷子里的,巷子也不深。从停车场走过来只要一、二分钟。鲁平主要喜欢在这里谈话的私密性,倒不是冲着这里菜价可以打折,。

      一进门,聂远新就看到一桌子的熟人,大多都是现货供应商。这些人现在都在苏州商品交易所做期货。

      鲁平定期约请这批人聚会,这实际上也变成了苏州本地期货节一个小圈子的聚会。有时候,第二天行情就是这个聚会上决定的,毕竟这批人手上的资金量加起来不小了。

      鲁平告诉大家,涨停板上的一万手空单就是他放的,后来他看多头来势汹汹,就撤掉了六千手。

      鲁平冲着聂远新直嚷嚷:“老聂啊!今天的行情真看不懂。国家在宏观调控,基本面不好。现货价格只要2900元/吨,期货价格却要3120元/吨,而且是涨停板。多头就是在瞎折腾。”

      旁边几个大的现货商也附和纷纷说:“现在现货世道不好,搞不好现货价格还要往下走,因为钢厂库存很多,卖也卖不动,可能还要调低出厂价。”

      这消息聂远新也从其他渠道听说过。他也没接茬,自己低着头在考虑问题。

      大概说累了,鲁平也开始大口吃菜了,一边还大声地招呼着桌子上其他的人。今天他搬来了一箱红酒。他喜欢热闹,大家都大快朵颐、大口喝酒了,糟蹋完钱,糟蹋完粮食,他就高兴了。

      聂远新正在思考一个问题,期货价已经比现货价高了,为何有人会大举进场做多呢?

      他提出了他的疑问,大家边喝着酒边热烈地议论了起来。

      言谈之间,聂远新的手机响了,是他的老板苏州物资总公司总经理许怀忠。许怀忠问聂远新现在人在哪里?聂远新告诉他,现在和鲁平在一起吃饭。

      许怀忠说:“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来。”

      聂远新照做了,虽然老板来了会有点拘束,但谁会拒绝老板?

      听到苏州物资总公司总经理许怀忠要来,桌子上的人都很高兴。

      半小时后,红光满面的许怀忠来了。今天这是他的第二场饭局。他刚和一个银行信贷员吃了顿饭,心情相当不错,因为信贷员悄悄告诉他,行长已经口头答应给苏州物资总公司发放一笔贷款了。他进包厢时,满屋子的人都起身相迎。苏州物资总公司在苏州可是当地现货圈的龙头老大,总经理许怀忠面子人人都要给的。

      许怀忠来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来的都是些重量级人物,他们都是在苏州商品交易所拥有交易席位的公司老总。这些人都是许怀忠出面约的。其中还包括鲁平的老板,吴江物资局局长谢卫国。一听有大行情,谢卫国特地从吴江驱车赶过来。

      鲁平马上换了一间更宽敞的包间并重新上了酒菜。

      老总们到齐后,他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许怀忠带来了确切的消息,这一次做多,就是上海人联手搞的鬼。

      鲁平一听,哼了一声,说:“果然是他们。上海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一次,我们照样把他们狠狠地打出门。”

      聂远新比较沉稳,提醒道:“我们要注意,上海人可能来者不善啊!”

      谢卫国说:“来的都是客,我们苏州人一定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上海人。”

      “只要留下买路钱就可以了。”许怀忠补充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汇总方方面面的消息,他们认为,今天的上涨是上海人联手做多引发的,但造成了期货比现货升水了220元。因此,会议决定,若第二天价格继续上涨,他们就开始准备联手做空。以后即使价格不下落,就用实物来交割。

      这里的交割是实物交割,指期货合约的买卖双方于合约到期时,根据交易所制订的规则和程序,通过期货合约标的物的所有权转移,将到期未平仓合约进行了结的行为。

      毕竟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价格相差这么大,即使融资付利息买现货,也是有利润的。当时现货市场不好,钢材厂对有信誉的现货商的付款条件都是相当好的。这样的话,他们的利润就非常高的。苏州帮仔细地计算过了。

      会开完了,大家兴高采烈地喝起了酒。做生意的人大多好酒量,很快一箱红酒就给喝的底朝天了。

      于是他们又上了很多酒,真是“土烧与茅台齐飞,花雕与洋酒一色”。

      酒喝多的许怀忠还给大家透了底,这一次会有一家本地银行对其公司进行融资,因此他有足够的子弹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上海帮打趴下。

      苏州帮准备再次联合行动了,要彻底把过江龙——上海帮KO掉。因为,根据历史规律,强龙终究是敌不过地头蛇的。毕竟地头蛇占据的就是主场之利,天时、地利+人和。

      月黑风高,正是密谋的好时机。

      整个城市仿佛已经躺在夜的怀抱里,睡着了。

      但是在城市的另一端,此刻,李玲玲的两个客户胡老四和费伟也还吃着小龙虾喝着酒。

      胡老四的本名叫胡涛,但别人都不叫他这个名字,都叫他在江湖上混的名字胡老四。初中辍学后,他一直在社会上混。脸上还留下了一个刀疤,这是江湖留在他身上的烙印。前几年还曾因为教唆青少年犯罪蹲过几年监狱。出来后,他找到过去的哥们费伟一起做生意。当初就是他扛着,费伟才没一起进去。所以,费伟还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两个人一商量,决定做生意赚钱。只要能捞钱,两个人啥生意都做。这几年,他们倒卖过牛仔裤、倒卖过走私香烟,现在倒卖起钢材起来。

      卖牛仔裤、卖走私香烟没赚多少钱,但倒卖钢材供应券、废钢使他们发家了。他们搞定了一家小钢厂的供应科科长,拿到了计划价。这样每个人都轻轻松松地成了百万富翁,包括那个科长和厂长。做废钢生意的时候,他们搞定仓库的人,满满一车的废钢,居然只算他们半车,当然发财后他们是不会忘记仓库管理员。

      许多男人有了钱,都喜欢两样东西,赌博和女人。胡老四喜欢赌博,费伟喜欢女人。

      胡老四听赌友说期货来钱快,而且刺激,于是迷上了期货。他来炒期货后,拖上了费伟。胡老四这个人赌心重,一开始就投了五十万在期货市场上。由于李玲玲指导有方,已经赚了二十来万了。费伟比较小心,只投了十万,因此赚的钱比较少。

      有时候胡老四想,只要看准行情,我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这样一辈子的钱都有了。这社会就是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所谓的“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

      费伟则爱在女人身上花钱。他的座右铭是“只要狠狠砸钱,淑女也会脱下裤子”。此招他屡试不爽,解开了许多女孩子的裤腰带。他自诩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老婆。”

      胡老四有时候会损他:“就这点钱,还那么吹?”

      今天,两人又喝了很多酒,也聊了很多。

      聊着聊着,似乎也没有啥话说了,费伟轻轻叹了口气。

      胡老四似乎看出了费伟的心思,开口问:“怎么又在想李玲玲这个小娘们?”

      给胡老四戳穿了心思,费伟到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试过几次,都碰了冷钉子。这小娘们装的一本正经的。”

      “女大学生我又不是没睡过,不稀罕她。我在想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我就整不明白,女人买很多很多漂亮衣服穿,就是为了吸引我们老爷们的目光,但我们想看的,却是不穿衣服的女人。既然这样,女人们花这冤枉钱干嘛?” 费伟试图要转移这个令他尴尬的话题。

      胡老四撇撇嘴,女人穿衣服这种深奥问题他不感兴趣,他继续着费伟原来的轨道:“怎么,想脱李玲玲的衣服?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能让你睡上她。”

      一听这话,费伟来劲了,激动地说:“啥办法?能行的话,我请你喝一年的老酒。”情绪一激动,他嗓音也提高了。

      胡老四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子,就这点花花肠子。见到女人,亲爹都不要了。”

      费伟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言语了,就等着胡老四的下文。

      胡老四接着说道:“其实把李玲玲这种有知识的女孩子骗上手其实不难。你只要能做到让李玲玲离不开你就行了。”

      费伟有点困惑,“老四,平日里看不出啊!原来你沾花惹草有一手啊!那么如何让李玲玲离不开我呢?”

      “你有什么?无非是有点臭钱。我可听说李玲玲她爹病了,要换肾,这可是一大笔钱噢!”胡老四吸了口烟,边吐着烟圈,边慢腾腾地说。

      “哦!”费伟若有所思。

      “老四,等会一块去桑拿蒸一下,然后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处,今夜做回新郎倌,如何?”费伟暧昧地说。

      “去你妈的,老子要回去陪老婆、孩子。” 胡老四不悦地说。

      “开点玩笑也开不起。”费伟嘲笑道。

      两个人又各怀心思地开始喝上了。

      一个想着行情的未来走势,一个想着女人。

      夜色迷人,都市里的许多人都已经睡了下来,有的人却还在忙碌。因为他们的行为是见不得阳光的。

      许多阴谋也正是在寂静的夜晚中滋生的。

      善良的人们继续着他们甜蜜的梦,谁知道局已经布下了。更大的阴谋正在无边深邃的夜幕中蔓延…

      • 家园 给您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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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kds上的连载太监了,这里的会坚持多久?
    • 家园 3 涨停板

      在生活上,李玲玲是个爱美的女孩子,虽然没有啥昂贵的衣物,但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工作上,她也是个很细心的人,每天在本子上记着交易的数据,盘后还和客户分析行情。

      当时Φ6.5线材的交易行情基本上在每吨2800元到3100元这个区间波动。李玲玲发现了这个规律,于是她指导客户在接近3100元区间时候做空,在接近2800元区间做多。这样,几个波段做下来,李玲玲的客户都赚了不少钱,聚集在她手下的客户越来越多,连徐幼林和潘国强手下的好几个客户都跑到李玲玲那里去了。

      人才要流动,客户也要流动。但是对于经纪人来说,客户流失就意味着收入的减少。

      徐幼林倒是心服口服,毕竟李玲玲的客户服务做到好,再说男人都喜欢围绕在一个美女周围,这点李玲玲有天然优势。潘国强则显得有点小气,有时候还和李玲玲怄气。徐幼林劝了他好几次,谁让你潘国强带的客户有时候还输钱的呢?

      潘国强顶撞道:“李玲玲的客户有时候还输钱呢!这里面有猫腻。”

      徐幼林心里想:“你这个大老爷们,心胸怎么如此狭窄?”但是他没说出口,因为他不愿意和潘国强当场翻脸。

      徐幼林口是心非地说:“小潘,你是否统计过李玲玲指导客户的胜率?她明显是我们几个人中胜率最高的一个。”

      潘国强的小气连林晓鸣都看不下去了,他说:“天要下雨,娘要嫁。客户当然有选择我们经纪人的权利。关键还是我们要修炼内功,你如果是能帮助客户赚大钱,他们难道还会离开你?”

      潘国强还是不服,嚷嚷着:“咱可比不上,人家是美女啊!有天然优势!”这话就有点显的酸溜溜的。

      这个时候,潘国强打远处瞅见李玲玲走了进来,他冲大家做了个鬼脸,众人都作鸟兽散了。

      聂远新也在远远地观察他的这帮手下。

      经纪人之间的纷争,聂远新作为领导不便于参与。事实上经纪人之间良性的竞争,对公司也是有利的。

      聂远新认为,领导都要具备“让人去做不愿做的事,并喜欢做”的能力。

      公司的发展就是要“求大同,存小异”的。聂远新的领导风格就是“抓大放小”,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期货交易的风险控制上,经纪人的风格他是鼓励多元化的。只要能帮公司赚钱就可以了,不做越过红线的事,管它黑猫、白猫呢!

      苏州物资总公司还做些自营盘,加上客户的交易量,现在公司每个月的成交额已经位于苏州商品交易所的前三位。自营盘就是经纪公司用自己的资金参与交易,严格来说,经纪公司是不允许有自营盘的,即使有,也要和客户的帐户分开。当时,没有这么严格的规定的。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期货交易也是。交易所采取的也是粗放式的管理。

      徐幼林拉来了一百万保证金大户的事,聂远新当然清楚。奇怪的是,这个大户平日里交易很少。换而言之,对公司代理佣金的贡献也很少。

      这天,聂远新把徐幼林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详细地打探下这个神秘客户的背景。

      被领导突然叫进来,徐幼林心中没底,以为工作上犯了啥差错。因此在聂远新面前倒是有点手足无措。

      聂远新见徐幼林有些紧张,站了起来,替他倒了杯水,放在了他面前,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最近不错啊!哪里找来的这么大的一个客户啊?”

      徐幼林松了口气,原来是打听刘卫东的背景。不是他最近工作有啥差错。

      自从徐幼林拉来一个一百万保证金的客户,公司里许多人都很好奇。急性子的潘国强更是直接找他打听,问他如何搞定大户的,被徐幼林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了。今天领导直接问他,看来只能实话实说了。

      “聂总,这个客户叫刘卫东,我过去炒股票的时候就认识了。”

      “哦!”徐幼林从股票市场上拉来一些客户的事情,他也是一直鼓励的。虽然股票市场号称是价值投资,但99.9%是投机的。所以说这些股票炒家是期货市场的潜在参与者。

      关于这个刘卫东聂远新还有许多疑问。就在他正准备问下去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吴江生资的期货交易负责人鲁平打来的,他找他谈论行情。现在聂远新这里的直线电话几乎成了鲁平的热线。只要有空,鲁平就打过来。有时候,聂远新刚回到家,鲁平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老婆有点吃醋地说:“老聂!你的鲁平又来电话了。” 聂远新的儿子正在牙牙学语,他现在也会嘟着嘴说:“爸爸!爸爸!平电话!”他儿子“鲁”这个音还发不来。

      聂远新知道鲁平这个人很罗嗦的,每一次的电话至少要打半个小时,一时半会无法结束的,他就捂住话筒,对徐幼林说:“那么,小徐,你先出去吧!等会儿有空,我再找你。”

      徐幼林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放下电话,聂远新也把这个神秘大户的事情放在了脑后,暂时收起了对刘卫东的好奇心。

      “叮铃铃。” 徐幼林的美梦被电话铃声打断。

      这电话是他家新装的。当时由于交换机容量限制,装电话是件很难的事情。徐幼林的母亲是位医生,由于工作需要,最近他们单位帮其安装了一部电话。

      徐幼林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奇怪的是梦中和他相拥的好像不是女友郭丽蓉而是同事李玲玲。女友郭丽蓉大学毕业后,就在当地的一家国有银行上班。两人上班之后,虽然不像在校园中一般朝夕相处,但感情却一直很好。徐幼林对这个梦也感到非常奇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李玲玲?徐幼林也有点YY了。

      徐幼林长的比较帅,一直比较有女人缘。大学的时候,也碰到过胆子大的女孩子主动向他示好的情况,不过他自从和女友郭丽蓉关系定了后,他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想法。

      “谁啊?”徐幼林有气无力地拿起了电话。他还有那么一丝睡意。

      “幼林,是我。”电话那头是刘卫东的声音。

      一个激灵,徐幼林完全清醒了,昨天晚上,徐幼林还和刘卫东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刘卫东仔细问了场里的一些情况,包括各个交易席位之间的传言。今天这么早给他打电话,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嘱咐他的。

      “你今天一开盘,就替我将帐上的一百万保证金满仓做多。我今天收盘前再会打五十万到你们公司帐户的。你放心吧!不会让我的帐户透支穿仓的。” 刘卫东替徐幼林考虑的非常周到。“满仓做多”的意思就是说将所有交易保证金都用来做买盘。当然,一旦行情反向波动,账户就要透支穿仓了。

      “可是我听说吴江人今天还是要在场内砸盘的。” 徐幼林好意地提醒。昨天,鲁平收市后就打电话来找聂远新聊天,徐幼林在门外听到些他们的对话。

      鲁平好像又在筹划先砸盘,散户跟风后,在低位平仓做多的事情。这种事情,最近他一直在做,也赚了不少钱。因此有点乐此不彼。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过了,你听我的,不会错的。”刘卫东自信地说。

      “好的。”经纪人只是客户的投资顾问,他只是客户决策时候的参谋,决策还是客户自己来做的。徐幼林知道这个规矩。

      从基本面上,徐幼林是看空的。因为由于国家宏观调控,各地钢材库存都很多,为了消耗库存,现货价格必然走低,因此期货价格将受现货价格的下滑而走低。但他知道,刘卫东不相信这些。

      刘卫东曾讥讽地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美国人在期货市场每天按所掷硬币的正反面做多单和空单,一年下来,不仅不亏钱,还有盈余,人们不知其奥妙,还尊称其为魔术先生。

      “那么价位呢?” 徐幼林问道。昨天的收盘价在3030元/吨。

      “开盘你尽量低吸吧!我会打电话来追踪的。”刘卫东嘱咐道。

      这天恰好轮到徐幼林穿红马甲下场做交易员。开盘后,徐幼林就开始吸盘了。在他的一百万买盘的推动下,交易价格缓步上升。徐幼林感到场内许多交易席位都在买,似乎都在抢筹码。3050元的阻力位一下子被突破了,徐幼林最后满仓一百万的买盘是在3070元成交的。但买盘继续涌现,价格很快到了3100元。这个价位,是近期交易的最高点。

      在这个价位有许多沽单(卖单),这里面有获利了结的平仓单也有许多新开的空单。

      上午收盘的前夕,价格略有回落,停留在3070元。

      中午收市,客户到处在胥城大厦里打探消息,但奇怪的是,啥新消息都没有。大家都不知道谁在买。

      下午开盘后,价格继续上扬,又盘旋在3100元这个阻力位上犹豫不前。就在大家都以为价格要回落的时候,忽然一张巨大的买盘出现,一下子将堆积在3100元上所有的卖盘都纳入囊中。

      显然有超级大户进场做多了,全场沸腾了,价格继续往上跑。

      涨停盘3120就要到了。在涨停盘上挂着一万手卖单。一万手,在当时也算比较大的卖单了。显然又有超级大户在做空。

      大家都停了下来,看多、空双方要唱出什么戏。

      多头显然有些犹豫,成交在3110处约停顿了三十秒钟,突然一张二千手的买单出现了,3120处只剩下八千手卖单了。紧接着,又一张二千手的买单出现了,只剩下六千手卖单了。

      二十秒后,多方又挂出一张二千手的3120元的买单。

      咦,怎么没有成交?

      原来那剩下的六千手卖单撤销了。靠着这两千手的买盘,多方已经成功的将价格封在涨停板上了。陆陆续续,涨停盘上的买单达到了五千多手。空方显然对今日多方的气势有所忌惮,直到收盘,空方都没有大的抛盘,都是些十手、二十手的卖盘,鲜有百手以上的卖单出现,而涨停板上的买盘此时已经增加到了二万多手,喜欢跟风的散户都行动了起来。好像所有的期货书都教大家要懂得顺趋势交易,散户们用自己的金钱交了学费后,懂得了割肉,更懂得了不要逆市操作做非主流,要顺趋势交易做主流。

      收盘价还是涨停盘3120元。全天成交了六万手(双向)。这一天,多空双方投入的资金达八千多万。这是苏州商品交易所成立以来,交易最火爆的一天了。

      看到交易火爆,交易所总裁汤有为非常高兴,今天手续费收入不菲。看来他要给员工发一次效益奖了。

      交易所的员工和当时所有国企一样,基本工资低,奖金高。当时国企有许多内退的职工,在职的领导当然不愿意涨这些人的工资。而在职职工的收入大头都来自于名目繁多的各种奖金。低工资、高奖金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少交个人所得税,尤其是领导的。

      收盘后,苏州物资总公司的交易厅里热闹非凡,许久没有这么大的行情了。客户们都没有走,都在讨论今天的行情。李玲玲也在兴奋地和客户分析着行情,她神采飞扬地不停的说,两只纤纤玉手也不停地比划着,不时地传来她咯咯的笑声。

      今天她反应快,指导客户在3100元左右做多,现在手里都是盈利盘。她和她的客户心里都很舒畅,因为看这形势,明天肯定还要涨一下,这些多单肯定能盈利的。几个客户还叫嚷着晚上要请客吃饭。潘国强冷眼旁观着,好像最近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和美女李玲玲套近乎。

      “美女就似吸铁石,不仅能吸引男人,吸引客户,更能吸金。”潘国强想。

      客户们也三三两两高兴地聊着天。他们最近在苏州物资总公司都赚了不少的钱,心情也非常愉快。收盘后都彼此招呼着去喝酒。

      徐幼林悄悄的算了一下,刘卫东的买盘平均价位是3055元,按照收盘价计算,已经涨了2.13%。当时期货交易只要5%的保证金的,也就是说今天投入了一百万的资金,今天一天就赚了四十多万。当时还是九十年代初,四十多万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期货市场和股票市场一样都是“零和游戏”,不对,加上交易所的手续费是“负和游戏”。刘卫东今天赚了四十多万,就意味着有人今天输了更多的钱。想到这里,徐幼林不禁打了个了冷战。徐幼林父亲当时还是苏州电视机厂的一位普通的工程师。苏州电视机厂生产的孔雀牌电视当初至少也算是一个省驰名产品,徐幼林父亲辛苦工作一年才三万多元。四十多万简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要不吃不喝工作十来年。

      巨大的反差给徐幼林极大的震撼。期货市场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每日里巨额的财富进出。做的好,穷人进来,富人出去;做的不好,富人进来,穷人出去。怪不得许多人把它比作为“合法的赌场”。输钱的客户经常自嘲说,今天我开一辆奔驰来交易所,回家的时候,只能开桑塔纳了。赢钱的客户则说,我们没有本事、没有关系,要想赚大钱改变命运,只有炒期货一条路。

      聂远新在看今天的交易清单,今天他们席位成交也不少,全场单向3 万手,他们席位就有6千多手。他手上前几个交易日做的自营多盘在涨停板处大都获利了结了,毕竟现在的现货价最多只有2900元/吨。虽然全场保持狂热,聂远新依旧非常冷静。

      今天新开仓的盘中,有个叫刘卫东的客户交易引起了他的注意。刘卫东在开盘的时候就开始建的多仓了,而且是满仓。聂远新知道刘卫东就是那个打入一百万保证金但交易量很少的神秘客户。今天的异动可能有些名堂。

      他觉得有必要和徐幼林谈一下,进一步了解这个客户的情况。走出他的办公室,他朝正在和客户聊着天的徐幼林招了招手,徐幼林心领神会地跟着他走入了办公室,并顺手关上了门。他感觉聂远新今天会和他谈论交易的事情,有些话,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聂远新也觉察到了徐幼林的仔细,他也没多言语,挥手示意徐幼林坐下后,开门见山地就问了:“小徐,请你介绍一下刘卫东这个客户的情况。好像他今天的交易有点反常。”

      徐幼林也知道他今天开盘后如此强悍的交易,领导肯定会有次问的。因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聂总,刘卫东是个北京人,炒股票的。据说股票炒的很好,也算了大户。今天开盘前就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全仓做多。今天他还会再打五十万进入我们公司帐户,作为追加保证金。” 徐幼林开门见山地说,只是没有提及他其实和刘卫东是朋友这件事。

      “哦!北京人,炒股票。” 聂远新若有所思,思考着这些关键词,“好像这和那批上海人没有关联。”他想着。“那么你问过他今天为何如此坚决地全仓做多吗?” 聂远新继续挖掘着。

      “我问过了,他告诉说分析了一个多月行情后,觉得价格会涨,没想到他一买,价格就飙升了。” 徐幼林答道,继续替刘卫东隐瞒着。

      “那么等会你打个电话给他,探探他的口风,问问他下一步的交易打算。看看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们有一伙人在做多。” 聂远新吩咐道。

      桌上的电话响了,聂远新拿起电话,抬头朝徐幼林示意了一下,徐幼林朝领导笑笑,借机也退出聂远新的办公室。

      不出聂远新意料,电话果然是吴江物资的鲁平打来的,他约聂远新晚上吃饭,聂远新答应了。

      自从做了期货,聂远新晚上的饭局就特别多,许多客户也是从饭局中开拓而来的。老婆打趣地说:“以后你吃成了脂肪肝,要算工伤的。”

      离开聂远新的办公室,徐幼林马上给刘卫东打电话。刘卫东也正在等徐幼林的电话。成交的价格他中午就知道了,他想知道场内的反应。徐幼林告诉刘卫东:“场子里都说现货价只有2900元/吨甚至更低,今天期货价格涨到了3120元/吨,这波反弹的力度不会很强。明天再上涨的话,许多人就要开始做空了,到时候若价格不跌下来的话,就拖实物来交割。因为期货、现货价差太大,这样也能赚很多的钱。”

      其实苏州物资总公司的客户大多持这个看法,他们许多都有多年的钢材现货商经验。虽然他们也会随势交易,但这只是做短线的价差。但他们的财富积累都来自于现货交易,他们懂得在钢材现货价位的历史低区囤货,而在价位的历史高区高抛。做了期货后,很自然地把这个习惯带了过来。

      人都有惰性思维,琢磨出一种能赚钱的模式后,就习惯于以后简单复制。

      惯性就这样,一步一步牵着我们走进惰性的陷阱。

      刘卫东听完呵呵一笑,就把电话挂了。

      大多数人的想法和他预计的完全一样。

    • 家园 2 上海人来了

      汤有为是苏州商品交易所的总裁,他也是这个交易所的创始人。在这之前,他一直担任苏州物资局计划处处长。当时干部的考核,只留于形式,许多干部都是抱着“不求无功,只求无过”的想法的,但汤有为却不是这么想。他始终牢记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一段名言。

      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因此,他非常不喜欢每天一杯茶、一张报纸的机关生活。

      谁叫当初他父母给他起的“有为”的名字呢?

      当得知要被委任去筹办苏州商品交易所后,他对自己说,这次我要大干一场。他的岁数也不小了,或许这次是他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开拓事业的机会。

      商品交易所其实就是搭台唱戏。演员就是会员单位,唱的戏就是交易的品种。而交易所就是戏院的老板,卖出票就能收钱。只有上演了能吸引人的戏,观众才会掏钱买票来看;演员才会卖力地演。所以戏目,也就是说交易所的交易品种,是一切的基础。

      在交易所成立前,汤有为就为交易品种的设置大费脑筋。作为一个期货品种必须具备流通量大、容易保存、容易交割等几个条件。经过反复比较,汤有为决定推出Φ6.5线材期货。这个交易品种是中国首创的,国外成熟的期货市场都没有这个交易品种。

      汤有为是个敢为天下先的人,但是在机关里没有施展的天地。长期机关生活使他身体里积蓄了很多的能量,离开了机关下了海,一下子身上感觉松了绑一般。他愿意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此在他的领导下,长期以来苏州商品交易所的交易一直比较火爆,聚集了国内涌来的大量资金,别人开玩笑地和他说,苏州真实一块神奇的土地,炒什么,火什么。

      苏州商品交易所成立的初期,会员单位主要是江苏省内的钢厂和钢材流通单位。由于有更多的本土元素,因此交投始终不活跃。更多的时候,就像圈里人之间的游戏,圈外人大多在场外看着,不愿意进去。因此交易量一直没有上去。

      汤有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下去,交易所迟早要关门的。毕竟开门就要花钱,交易所每天维护的费用也很高。当务之急,就是活跃交投,有了成交量,场外的资金才会愿意入场。

      从城市地位来看,苏州的位置比较尴尬。江苏的省会是南京,这意味着江苏经济的发展重点将会是偏向省会南京,所有的资源也会向南京倾斜。而上海离苏州很近,只要1个多小时的车程。南京的经济地位和上海是无法比的。因此许多时候,苏州更倾向于从上海寻找发展的资源。

      上海当时已经成立了一个期货交易所,叫做上海金属交易所。这个交易所当初就是上海物资局出面筹办的,第一任总裁余国聪原来就是上海物资局属下的上海生产资料服务公司的经理。上海金属交易所交易的品种是铜、铝等有色金属。Φ6.5线材属于黑色金属,在上海没有交易。

      苏州商品交易所的背后其实就是苏州物资局,苏州物资局和上海物资局属于一个系统内的兄弟单位,当时都属于内贸部,经常有机会交流的。内贸部后来并入了商务部。

      为了扶持自己创办的苏州商品交易所一把,苏州物资局王局长亲自给上海物资局谷局长打了个电话,寒暄一套后切入话题,他游说道:“今后,物资流通领域完全开放是改革开放的潮流。 期货市场是我们物资系统新的增长点。上海交易有色金属,苏州交易黑色金属,彼此错位竞争,带动彼此的和谐发展。这是多么美好的前景啊!”

      上海物资局年轻的谷局长心里一动。说年轻,其实他也不年轻了,只不过在正局级干部里算年轻的。其实王局长描绘的,就是后来长三角经济联动概念的雏形。当时正流行着干部年轻化,谷局长正在考虑如何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而这需要业绩这个踏脚石。

      没有了支点,能量再大的人也无法撬动地球!

      上海的经济正在高速发展,因此大力提拔的也是那些愿意锐意进取的人。领导们都喜欢那些具有大视野,能提出新的发展思路、新的发展举措的年轻干部。上海、苏州两地物资流通领域的联动就是一个很好的概念。上海物资局局长若借此发挥的话,他这个人就能进入市委领导的视野。

      混个脸熟,是一切的基础。或许哪天某个好的职位有了空缺,领导就会想起那个率先提出上海、苏州两地物资流通领域联动的年轻干部呢!

      年轻的谷局长一直希望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口碑。虽然他周围也有一些收钱的干部,但他一直比较清廉,即使偶尔收点钱,他也有自己的准则,这就是“可收可不收的,坚决不收;非收不可的,少收。”

      善谋势者必成大事!

      果然日后,他在事业上又上了一层楼。

      于是在上海的谷局长的撮合下,苏州商品交易所在上海开了个黑色金属期货产品推介会。上海物资局下的几家大公司、上海的几大钢材经销商和几大钢厂都有人参加。

      谷局长给足了苏州物资局局长的面子,他亲自参加了推介会,并发了言。因此,他的部下和部下的部下都来了。

      部下永远不会丢掉任何和领导接触的机会点。有了点,才会有面。

      推介会办得比较成功,因为许多上海人都看到很多人在有色金属期货上发了大财。但由于他们是做黑色金属的,隔行如隔山,对期货他们都犹豫不抉。现在,机会来了。苏州商品交易所主营的品种就是他们熟悉的Φ6.5线材。

      很快,就有十几家上海的交易商入驻了苏州商品交易所。这十几家,有钢厂也有流通领域的现货交易商。期货交易对于钢厂、现货商吸引力很大,因为他们只要在交易所完成商品交割,就能回笼资金,避免了现货贸易中的三角债。上海人多了,胥城大厦里的上海话讲得也多了起来。好在,上海话和苏州话比较相似,大家彼此都也听得懂。

      苏州商品交易所的交易也慢慢活跃了起来,价格每天也有了几十元的上下波动。

      在上海人来之前,交易所交易比较活跃的交易商是吴江生产资料公司,简称吴江生资。吴江是苏州周边的一个县级市。吴江生资有时候故意抬拉价格,别人跟风后,再往下打压,谋取其中的差价。其实吴江生资只是一个幌子,在他后面,有一股苏州本地的势力在支撑。只不过这股势力的领头人暂时不便于站出来罢了。

      上海人观察了一个阶段后,也下场小试了下身手,他们准备了几个亿的资金入场做多。没想到苏州人联手将手中的实盘全部抛给了他们。上海人强咬着牙,接下实盘,第二个月开始做空,没想到苏州人却开始了价位的抬拉。由于实盘已经消耗了大量的资金,上海人终究招架不住,资金链断裂,最后大亏,含恨离去,还回头模仿终结者酷酷地说了一句,I will be back!

      过了几天,这十几家吃了大亏的上海交易商的老总在肇嘉浜路201号,当时上海最大的黑色金属现货市场,举行的一个秘密会议。刚在苏州铩羽而归的上海人特地把上海物资总公司的总经理赵义雄请了出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赵大哥,离开你我们就被人家欺负,这一次你一定要为我们出气。”

      赵义雄也算圈子里的传奇人物,他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目光炯炯,一付不怒自威的样子。赵义雄为人极为豪爽义气,他上过越南战场,有过出身入死的经历,退伍后进入了上海物资总公司。当年,退伍的人能在物资系统觅到一份工作也算不错了。

      有好事者统计过,西点军校出来的人若从商,担任CEO(首席执行官)的人很多,甚至多过哈佛商学院。因二者必须具备同样的素质:即能言善变,刚强勇猛,冷静沉着。

      很自然,虽然从业务员做起,但很快赵义雄就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上海物资总公司的总经理。

      平日里在生意场上,赵义雄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有生意的话一定照顾圈内的朋友。“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这句话赵义雄一直挂在嘴边。因此久而久之,圈子里的人都尊他为带头大哥。这其实是别人对他地位发自内心的认可。

      赵义雄刚带着几个亿的资金在北方歼灭了中国黑色金属总公司以及下属的十几家企业组成的对手。这一仗打的极为凶恶,双方都杀红了眼,最后由于赵义雄在北地也有极强的号召力,最后才击溃对手。他们刚凯旋而归,因此整个团队士气正旺。

      肇嘉浜路201号的黑色金属现货市场纵深很长,门口都是些做现货的物资贸易公司的门面房。会议室则是隐匿在里面一个角落里。

      会议开始的时间是九点,八点半赵义雄就早早地来了,他刚从北方回来。在北方的时候,他就听说苏州帮兴风作浪的事情。有人告诉他说,苏州帮都知道上海各席位的资金进出情况,因此上海人在明处,苏州人在暗处,哪有不败的道理?苏州人现在都在笑话上海人,说上海人跑着来送钱。

      赵义雄见不得兄弟们受辱,因此早就决定了,要好好教训一下嚣张的苏州人。

      各家公司的老总陆陆续续地到了,见面后彼此间寒暄着,互相打着趣。

      见大家都齐了,赵义雄清了清嗓子,首先开口发言:“今天承蒙各位给我一个面子,大家能聚在一起开个会。今天我召集大家,就是要讨论一下苏州这个场子。”

      赵义雄一开口,会议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赵义雄继续说道:“苏州这个交易所我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目前主导交易的还是他们苏州当地这帮子人。他们每天在那里翻江倒海,左右着行情走向。我想不通,论线材交易现货的量,上海是他们的几倍,为何价格的主导权是他们苏州人?我们上海人在,哪里轮得到苏州人说话?”

      赵义雄抛出了他的困惑,首先向苏州人开了炮。他在北方交易的时候,对苏州的交易也不怎么上心,上一把行情他的公司其实也输了一百来万。回来后,负责公司自营交易的副总脸上挂不住了,当家人不在,自己这个二当家的就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因此,他添油加醋地诉说了苏州人如何如何欺负他们上海人。

      赵义雄一听,肺都气炸了。苏州商品交易所到上海来邀请他们入伙,没想到上海人的钱一到帐,苏州人的脸就变了。交易所和苏州当地的一伙人合起来一起欺负咱们上海人。

      因此,他特地召集圈内人今天开了个碰头会。

      “说得有道理,生产资料的价格大家一直参照的是上海价格,哪里有苏州价格?我们上海人一定要把定价权拿回来。”旁边有人附和道,一副大上海人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上海人眼里,除了上海人,只有三种人,外国人、外星人、外地人。

      在座的人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其实看不惯苏州人霸道的上海人很多,只不过都不愿意跳出了起个头。今天,赵义雄出面了,有了领头雁,他们都很高兴。

      “大哥,你指个方向,我们肯定和你同心。”旁边的头发梳得油光光的王伟明搭话了。王伟明是上海黑色金属公司的总经理,和赵义雄是铁兄弟。王伟明擅长情报的收集和整理工作。在更多的时候,王伟明在赵义雄的团队中起到军师的作用。

      一边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要形成价格联盟,抱成团,在交易所交易的时候同进同出,发挥集团效应。

      中午,他们喝了很多酒,彼此都很投机,就差歃血为盟了。

      日后驰骋中国期市的上海帮就这么形成了。由于利益的问题,上海帮也有分裂的时候,但是在圈内只要提到赵义雄的名字,所有的人都要竖起大拇指,用上海话夸一句“是模子!”

      模子是上海话,原先的意思是指翻制铸件的工具。后来上海人用来指人的身形与样子。个头大的,大模子;个头小的,小模子。再后来模子的意义引申了,成为有气魄、有实力、有义气的代名词。普通话的意思就是爷们,汉子。

      刘卫东是北京人,比徐幼林大十几岁。每个家庭在给小孩子其名字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受时代的影响。刘卫东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六十时代的人。当初都流行生个孩子去保卫伟大的革命领袖。刘卫东和徐幼林两人的认识还颇为离奇。刘卫东原来是个文艺青年,经常有诗歌作品在报刊上发表。徐幼林初中的时候,看到刘卫东的作品非常喜欢,还通过报社给刘卫东写了一封真挚的读后感。收到从苏州寄来的小读者来信,刘卫东很感动,马上写了回信。一来二去,他们变成了笔友。

      文艺青年还是要柴米油盐般的生活的。八十年代的经济躁动让每个人都激动不已,刘卫东很快就从天马行空般的幻想中回到了现实。看到周边的人都发财了,他的心也动了,一天,他一把火将他的诗集烧了。他要发财,去他妈的风花雪月。

      刘卫东是家里的老幺,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的父亲是个教授。本来三兄弟都在政府机关做事,整个大家庭倒是非常稳定。刘卫东下海的决定,在家中引发了一场争议。知识分子的父亲最初是强烈反对的,他一直最心疼小儿子;但两个哥哥倒是非常支持,他们看到周围的同事纷纷下水,心思也活络了,但又怕呛水,所以要看看这个兄弟试水的结果。见其他两个儿子都支持小儿子下海,父亲也不坚持了。

      于是刘卫东也成了一个弄潮儿。

      刘卫东的第一桶金来的也是非常传奇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百废待兴的政府财政出现了赤字。于是连续几年在各个企业、居民中间发行国家债券,也就是国库券。

      国库券条例规定:“国库券不得当作货币流通,不得自由买卖。”由于不能流通,老百姓不认这个金边债券的账,但在计划就是法律的年代,发行受阻的官员不愿和老百姓磨嘴皮子,于是他们使用手中的权力搞行政分配,按人头摊派。由于国库券只能到期兑换,守着国库券又急着用钱的人只好到处找人换钱用。

      当时,上海北区的虬江路成为国库券私下买卖的集市。在地下交易市场,1983年的年利率为8%的国库券市价只有面值的七成;1985年的年利率为9%的国库券只有六成。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宁愿到手的几十元利息不要,只求手上100元的金边债券能换回六七十元现金。国债贩子们则忙着“六进七出”或“七进八出”发点小财。国家金边债券的金边就这样在市场上消失了。

      这个时候,看着儿子整天早出晚归做些小生意的刘卫东父亲忍不住了。他点拨儿子说,从当年4月21日开始,中央开放了上海、合肥等七个城市的国库券转让业务试点。也就是说民间黑市的低价国库券可以到合法的交易场所实现价值的回归。

      当时100元1985年期的国库券票面利息是27元,1986年期的利息也有18元。但是在黑市上,这两种面值的国库券价格仍旧在六七十元徘徊。只要稍微有市场头脑的人,都不难看出其中巨大的机会。

      于是刘卫东就七拼八凑地借了很多钱,先在虬江路低价收国库券。虬江路收完了,再跑到犄角旮旯的乡下去收集国库券,然后准备在上海开放国库券交易的时候兑换。

      国库券交易第一天开盘,100元面值的国库券价格一下子就上升到了80元,远远高于黑市价格。刚开始还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买进的人也不着急卖出去,只是观望。然而,一小时后,国债市场供求关系开始逆转。到了下午,交易开始活跃,不断有人买进卖出,价格上冲再掀高潮,到了110、120元的样子。也就是说,交易第一天,交易价就超过了面值。国库券交易所也实现了其发现价格的功能。

      刘卫东手上的国库券可都是六折、七折收进来的,这把就赚足了。

      后来,刘卫东嫌到处跑乡下收券这样赚钱太累,开始了靠信息差来赚钱。当时还不是信息社会,每个区域的消息都很闭塞的。比如合肥银行国库券买卖价为96~98元,而上海则为100~103元,之间有5元差价可赚。上海和合肥来回只要三天。这样刘卫东日夜兼程,把上海之外的其他六个开放城市跑了一个遍,低价收集国库券,高价在上海抛出。第一个一百万就是这么来的。

      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了之后,刘卫东扎根上海炒股票了,几次大的行情都抓住了,获利不少。属于第一批股票市场的千万级别的“大户”。

      刘卫东是中国第一批股民,代码很小,他属于被现在的股民称作“井冈山战士”的那拨人,意思是很早就从游击战争开始打江山,直到全国解放至今还存活着的战士。

      由于在国库券上完成了原始积累,刘卫东从炒股的第一天起就坐进了大户室。

      股市的热情就在小平同志的“股市坚决试,不行可以关”南巡讲话中爆发,刘卫东也成了千万富翁。

      当别人知道刘卫东是买的“豫园商城”的原始股,他一直耐心地等到其涨到一万元后才脱手,纷纷问其炒股的秘诀。刘卫东只是淡淡地说:“轻易不要下单,看准了才下单并耐心地持有。”

      许多人炒股,每天跑进跑出,就替证券公司贡献手续费了。一年下来算帐,其实没有赚多少。而许多大牛股,都从自己手中溜走。

      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上海和苏州很近,抽空刘卫东跑到了苏州见了下徐幼林这个一直和他保持书信联系的忘年交。那时候,徐幼林还在大学里读书。

      见了面之后,徐幼林有些暗暗吃惊,因为刘卫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北方男人的高大。其实刘卫东1米7都不到,按照女孩子标准属于三等残废。人虽然矮,刘卫东却把腰板挺得像军人一般笔直,初次和他见面的徐幼林还是隐隐感到他身上有股压人的气势。奇怪的是,后来和刘卫东相处久了,他却感受不到了这股迫人的气势。“或许已经被同化了。”徐幼林对自己解释道。

      虽然有年龄的差距,两个人倒是一见如故,很快就没有了初次见面的拘谨。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由于先期了很长时间的书信沟通,倒是从此成了肝胆相照的哥们。刘卫东还向徐幼林面授了很多股票知识,教授他如何在盘面上判别庄家的一些动作。不过最后刘卫东还说了一句,能在市场上存活下来的庄家永远在不断改变他们操盘的思路。可以说,刘卫东是徐幼林炒股票的师傅。

      趁着暑假,徐幼林也跑了上海一次,见识了当时炒股的疯狂。

      当时炒股没有电话委托,只有最原始的柜台交易。

      每个证券公司营运部用用铁笼子封住柜台。由于当时市场上50元和100元面值的人民币还未出现,股民为了买股票,只好把整叠的10元或5元票面交进柜台。柜台人员点齐了钱,才问,买什么股?股民告知其股票的名字,并提交一张填写完毕的股票购买委托单据。

      在回家的路上,徐幼林想,炒股一夜暴富的发财之心人人都有啊!我啥时候也能发财啊!

      徐幼林进入期货这个行业做经纪人,首先想到要拉刘卫东这个客户。他觉得刘卫东炒股票炒得这么好,炒期货肯定也行。

      刘卫东对期货倒不陌生,上海金属交易所开张之后,就在里面炒过铜,开始小赚了几万,但由于传说中国人已经在国外买了很多铜,外盘暴跌,国内也跟着跌,他最后亏损十几万离场的。

      当时上海的期货圈子也不大,所以赵义雄他们到苏州炒期货的事情刘卫东也知道,因为他本来就认识赵义雄。徐幼林入这行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接到徐幼林的电话后,他一点也不惊讶。

      周末,刘卫东就赶到苏州,还要请徐幼林吃饭。徐幼林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说,“我要拉客户,怎么让你这个潜在客户请客呢?”

      刘卫东说:“你才工作不久,有多少钱?我好歹也算个股票市场大户。吃顿饭,算什么?” 见如此,徐幼林也不和他争了。

      他们在徐幼林家附近找了家干净的饭店。酒过三巡,徐幼林和刘卫东说起了想让他到他们公司炒期货的事情。

      刘卫东随口说了句:“好啊!,周一我就到你们那里去签合约,然后我打一百万到你们公司帐户上去。”

      徐幼林惊讶地张着嘴,他还准备了许多关于期货好处的说词还没用上。没想到刘卫东一下子就打一百万交易保证金。这大概是他们公司目前最大一个个人客户了。他过去拉来的客户,最大的一个才打了三十万交易保证金。潘国强、李玲玲他们客户的保证金也大多是这个水准。李玲玲的客户总保证金略高一点,毕竟是美女经纪人。

      美女在职场上还是有优势的,在“美女经济”盛行的今天,美女其实也是生产力。以后期货市场如火如荼的时候,各大经纪公司都有美女经纪人,大概就是拷贝李玲玲模式的。每当客户赚了钱了,就请美女经纪人吃饭,还大把大把地在美女经纪人身上撒钱。这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刘卫东关心地问徐幼林:“幼林,你现在的收入是多少?”

      “不瞒你说,我现在的收入就是1500元底薪再加佣金20%的提成。”在刘卫东面前,徐幼林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哦!”刘卫东继续说,“以后我们炒单,你根据我的指令下单。每天盘后和我通会儿电话,交流下情报、分析下行情。今后盈利,我分给你10%。亏损都由我来承担。”

      徐幼林再次被震撼了,用现在的话就是被雷到了。他连忙推辞说:“我赚佣金就可以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损失你承担,赢利我拿10%?”

      “别的经纪人带客至少要抽取30%的盈利的,给你10%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刘卫东安慰着徐幼林。

      “不不,这钱我哪好意思拿。”徐幼林固执地说。

      徐幼林毕竟刚从校园这个象牙塔出来,在那个理想世界中,没有金钱、没有权势、只有美好和温馨。谁知道没过几年,金钱无孔不入地渗入了我们生活所有的环节,连象牙塔里都弥漫着铜臭的味道了,这是后话。

      “那好,我们以后再结算吧!” 刘卫东见徐幼林如此老实,也不再坚持,心里却暗暗高兴。其实,这个条件是他有意试探徐幼林的为人的。行内金牌经纪人确实是和客户分成的,像徐幼林这种初出茅庐的经纪人是没有资格和客户谈分成条件的。

      刘卫东虽然和徐幼林早就相识了,但两人之间从来没有金钱往来,这次他是故意试探徐幼林的金钱观的。若徐幼林坦然受之,他们之间的合作也有可能是一次性的。至于为何如此阔绰,一出手就是一百万,刘卫东是如此想的。苏州物资总公司也算是场内的交易大户,在那里做,消息肯定有很多。期货这玩意,消息比分析重要。一百万对徐幼林是天文数字,对刘卫东来说,也只是小钱。刘卫东早就不差钱了。

      刘卫东当天晚上就在苏州过夜,第二天在徐幼林的帮助下签完协议,办完手续,下午就返回了上海。晚上在上海他还要见几个人。

      刘卫东本来就长的不起眼,他就这样在苏州物资总公司低调地来,低调地走。只有在徐幼林在财务那里办那张壹佰万金额支票的入账手续的时候,财务才惊呀地叫了一声。

      • 家园 还是硬伤

        当时上海的做期货不止一家交易所,应该有做农产品的上海粮油商品交易所,建材的上海商品(建材)交易所,原材料的上海金属交易所。苏交所来上海抢客户都是靠可以违规操作来吸引客户的。

        那年头中国进口铜的量远远不足以影响外盘,记忆中最大的暴跌是住友在美国爆仓引起的

    • 家园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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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还是新书广告?
    • 家园 1 初入江湖

      徐幼林出生在吴侬软语、小桥流水的苏州。苏州是江南水乡,水路发达。在徐幼林年幼的时候,每到夏天,街上就有许多来自苏州周边小镇,坐着自家船沿水路来到市区,挑着浅浅的竹笸到街上叫卖栀子花和玉兰花的女子。

      在苏州这座精致的小城里遍布着许多小街小巷。它们犹如这座历史悠久文化名城的掌心中那纵横交错、细细密密的纹路,静静地蛰伏在这个城市阡陌状分布的明清时代古宅中。简洁、低调、比邻接踵,却构成这个江南小城最具风范的典雅背景。

      如今当年在小巷中嬉闹的徐幼林已经成年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徐幼林也是长得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眉目英挺,倒是一表人才。

      徐幼林从小到大一直很优秀,重点小学、重点初中和重点高中,而且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茅。80年代末考入了苏州大学英语系。

      毕业来临,就要面临择业的选择了。他父亲的意思让他争取留校,几年后再考研,以后就专心做学问。徐幼林父亲总是觉得儿子心思太活络,想从另外一个方面来引导他。他们家虽然不是殷实之家,但也过得去。当时正是“全民经商潮”冲击中国最厉害的时候。

      在改革开放以后,地域限制、户口概念被淡化,那些当初的城市边缘人物也下海做起了生意,也迅速暴富了起来。

      徐幼林的父亲对这些暴富起来的商人很看不惯。因此他希望儿子安安稳稳,多读些书,以后做个大学老师也不错。大学老师有寒暑假,又不要坐班,许多人都羡慕。

      徐幼林认为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其实他对留校发展,心里上也是有底的。徐幼林虽然忙着业余时间赚钱,读书其实也没有落下。成绩还是不错的,在学校里人缘也不错。这个问题,他过去也曾在私下里和指导老师提过,当时她还是对徐幼林的留校抱很乐观的态度。指导老师平日里和徐幼林关系就不错。

      当徐幼林正式和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指导老师却闪烁其词起来。本来爽快的人却吞吞吐吐的,说留校名额还没有定下来,好像有难言之隐。过了段时间,徐幼林再三追问下,指导老师无奈地把话挑明,“谁让你不是党员的?当初这个留校名额,我们争议很大,我该帮的都帮了,最后却给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优势就是比你多一张党票啊!”

      “原来党票等于饭票啊!”徐幼林想。他也是个大度的人,这件事情也没有放在心上。留校的事也是父亲的意思,现在机会没了也好,他也能到社会上去闯一下。再说懂英语的人那时候也比较吃香。

      “校园的水池里折腾有啥意思,社会上才是大江大浪,这才能锻炼人。”徐幼林心想。

      就这样,徐幼林开始了找工作之旅。

      那天,市工人文化宫有针对应届大学生的专场招聘会。徐幼林带着一打简历就去了。那时候还不流行简历包装,现在许多大学生的简历装订精美,像本书一样。徐幼林的简历就是简单的一张纸,因为他的经历就是一张白纸。

      跑到市工人文化宫一看,真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招聘单位多,应聘的大学生更多。当时正是大学生试点不包分配的开始,应届的毕业生都急于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

      徐幼林的专业是英语,他首选的就是进出口公司。那年头,进出口公司非常受应届大学生的欢迎。效益好的进出口公司据说年终奖都是一万、一万地发的,逢年过节也是大包、小包地发东西。因为出口的利润都给截流在贸易环节。后来政策放开,许多企业都自营进出口了。进出口公司的效益才开始走下坡路。

      根据指示牌位置的提示,徐幼林找到了苏州进出口总公司的摊位时,求职者已经将这个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徐幼林虽然高大,但几次尝试,也没有挤进去。前面的人不愿意走,后面的人却不断围了过来。应聘者大概都以为和招聘人员多聊一会,机会也多一些。抓紧每一秒钟,加强给招聘人员的印象。殊不知,招聘人员一天要交谈这么多人,到家后睡一觉,就啥都忘了。

      见这么多人孜孜不倦地围着苏州进出口总公司的摊位,恰恰徐幼林不是一个喜欢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退了出来,信步在招聘现场游荡了起来。几个小型的进出口公司的关注度远没有苏州进出口总公司那么高,徐幼林攀谈了几个,并提交了自己的简历。快到中午了,徐幼林手中的简历也所剩无几了,肚子也有点饿了,他也准备撤了。

      在经过苏州物资总公司的时候,徐幼林无意瞥见在其招聘的告示上写有“期货”两个字。

      期货这个名词,徐幼林最早在萨缪尔森《经济学》中看到过。后来,在讲堂上他也听老师说过。

      当时在国内,鲜有人知道期货这个名词。期货英文为Futures,是由“未来”一词演化而来,其含义是:交易双方不必在买卖发生的初期就交收实货,而是共同约定在未来的某一时候交收实货,因此中国人就称其为“期货”。

      脚注:其实期货合同最初是从农业贸易开始的。每当收获季节来临,贸易公司的代理商就在乡间活动,提出为农田里的庄稼交纳预付款作为订金,来收购待熟的庄稼。这就是期货合同的起源。有时候,一些大公司会在几年前就买断一个地区所有的庄稼。在买下这些庄稼的所有权之后,它们就可以自由地把这些权力卖给其他投资者。农民通过参与期货交易对冲了粮价波动的风险。而投资者则是为了追逐利益而参与投资。因此现在期货逐渐演变成套期保值者和投资者的工具。

      许多人容易将期货与股票混淆。期货交易由于其保证金的杠杆原理,可以放大收益,四两拨千斤。期货只需付出合约总值的10%以下的本钱;股票则必须100%投入资金。国内股票只能做多,而期货则既能做多,又能做空;也就是可以“买空卖空”。

      解放后,“买空卖空”这些不劳而获的行为被政府取缔了。计划经济模式下的商业活动非常少。而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逐步活跃,“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也逐渐多了起来。

      想到了“买空卖空”,徐幼林忽然想到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个段子。

      一等人是官倒,出了事有人保;二等人是公仆,游山玩水享清福;

      三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四等人干租赁,坑蒙拐骗带小姘;

      五等人是老板,买空卖空成大款;六等人是明星,挣的票子数不清;

      七等人是路霸,缺钱花了把车卡;八等人是律师,发财全靠打官司;

      九等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十等人是演员,扭扭屁股也赚钱;

      十一等人是工商,罚了款子兜里装;十二等人是画家,画完螃蟹画大虾;

      十三等人手术刀,割了肚子要红包;十四等人方向盘,上班下班都挣钱;

      十五等人搞个体,挣多挣少归自己;十六等人干宣传,隔三差五能解馋;

      十七等人是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十八等人老百姓,学习雷锋干革命。

      “买空卖空”可以让他从十八等人直接提升到五等人,冲着这一点,徐幼林收住了脚步。

      徐幼林停下来仔细看了看招聘启事,原来苏州物资总公司正在招人,他们要筹办一个期货经纪业务部门,正在招业务人员。

      苏州物资总公司的聂远新全权负责这次招聘工作。公司已经任命他负责筹建这个业务部门。在从事期货之前,聂远新是苏州物资总公司的资深业务员,做的是钢材生意。在生意圈内,他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极强的人脉资源。

      聂远新当时刚刚四十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他长得非常精干,是个瘦高个。聂远新为人处世灵活,又是共产党员,大方向的把握上还是具有原则性,因此组织上也信任他,认为他是个拓展型的人才。所以这一次,他挑起了筹建期货营业部的重担。

      苏州物资局正在牵头筹办苏州第一个期货交易所——苏州期货交易所。作为苏州物资局全资的子公司苏州物资总公司积极地参与了筹办的准备工作。因为期货交易所没有足够的会员单位,只能是一个空架子。

      当时期货在国内是个全新的行业,国内人才等于零。苏州物资总公司因此决定招聘一批应届大学生,加以培养,充实期货经纪业务。

      今天,聂远新谈了几个大学生,都不是太满意。大学是没有期货专业的,因此他只能挑选一些具备基本素质的人加以培养。他需要的头脑活络和对数字敏感的人。最理想的是有理科分析能力和文科经济学背景的复合型人才。

      此刻,苏州物资总公司的招聘摊位比较冷清。聂远新正低着头在本子上做着记录,但他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头一抬,此时正在琢磨“期货”两个字的徐幼林已经撞到了他的面前。

      双方打过招呼后,聂远新示意让徐幼林坐下,并顺手接过了他递上的简历。

      聂远新对徐幼林的第一印象很好。长的帅,一般求职的时候,都或多或少有点加分。漂亮的女生更有优势。谁愿意把办公室搞成侏罗纪公园啊!

      徐幼林询问起苏州物资总公司的情况,聂远新介绍道:“我们是苏州物资局独资拥有的一家国有企业,我们主营业务是生产资料的流通。再过一个月,苏州期货交易所就要开张了。小徐,你知道什么是期货吗?” 看了看简历,聂远新卖了个关子,准备先考考这个应聘者。

      “我知道。”徐幼林干脆利落的回答出乎聂远新的意外。

      “期货和股票一样,都属于金融交易,但和股票交易最大的不同,期货就是能用保证金交易的杠杆交易,因此能放大交易金额,具有大输大赢的特点。” 徐幼林接着说道。

      聂远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今天没有白来,看来还是有点收获的。

      “你学的是英语,是如何知道这些知识的?” 聂远新又看了看徐幼林的简历,好奇地问道。

      “我的专业虽然是英语,但由于感兴趣,我旁听了许多经济系的课程。” 徐幼林问答道。其实徐幼林的女友郭丽蓉是经济系的,上大课的时候,徐幼林就陪女友听课,既促进了感情,又获取了知识。可谓一箭双雕。

      “我知道我们国家现在是没有期货交易的,你们如何做期货?” 徐幼林好奇地反问道。

      其实解放前,中国是有期货交易所的。茅盾的作品《子夜》中就描述了公债期货博弈的惊心动魄。新中国成立后期货交易被认为是非法投机行为而被取缔。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企业改革逐步到位。1991年6月10日,新中国第一家期货交易所深圳有色金属交易所正式成立,随后上海、苏州等地都相继成立了期货交易所。

      这些是徐幼林所不知道的。

      聂远新给徐幼林介绍了期货交易的政策合法性,并出示了国家有关部门对成立苏州期货交易所批文的复印件。

      见了国家的文件,徐幼林才打消了心中的疑团。他炒股已久,股票只能在涨的时候赚钱,而期货在跌的时候也能赚钱。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跃跃欲试起来了。

      于是他就下定决心到期货的海洋中闯荡一下,哪怕是呛口水也在所不惜。

      经过一轮的复试,苏州物资总公司人事部很快就给了他回复,说愿意和徐幼林签订工作合同。

      苏州物资总公司是个快速发展的公司,这一年公司要招十几个应届大学生充实各部门,当然新成立的期货部招聘的人最多。

      苏州物资总公司人事部复试很简单,人事科丁科长看着面试者的资料,只是简单地询问些问题。对应聘期货部的大学生,他就问,“你数学好不好?”因为他只是简单地认为,做期货只要脑子好就可以了,而脑子好的人,数学一定好。对应聘现货贸易的大学生,他就问,“你会喝酒吗?”至于流行于外企的结构化面试、情景模拟、无领导小组讨论这些新名词,直到多年之后退休,丁科长都没有听说过。其实退休前很长时间,公司里都有些胆大的小青年给他提意见,希望他改一下面试问话的方式。丁科长瞪大眼睛说:“我这套方法有啥不好?不是把你们这批人招了进来?难道说我当初看走眼了?”

      事后徐幼林才知道这一次面试淘汰率10%都不到。人事部主要还是听取业务部门的意见,到他们那里过过场而已。其实这次招聘还有两个有工作经历的非应届生加入了公司。当然这两个人的录取需要总经理许怀忠的批准。

      找工作,是人生的大事。于是徐幼林和父亲去商量。他父亲虽然不知道期货是啥玩艺,但苏州物资总公司他是知道的。到国营公司去也不错,再说在价格双轨制的当时,流通领域的公司经济效益都不错,徐幼林父亲也同意了。

      老人们说,改革开放后,中国一共有三次大的发财的机会,第一次是价格双轨制,全民倒钢材;第二次就是购买认购证,全民炒股票;第三次就是全民炒房子的机会。许多千万富翁的第一桶金大多来于此。

      徐幼林后来参与的期货交易,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也是变种的物资倒卖。

      苏州物资总公司由于是系统内单位,能够拿到计划内价格,因此公司也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

      对父亲,徐幼林还是有些隐瞒的,他没有和父亲说,其实他还收到一家进出口公司的面试通知。这家进出口公司需要一个做单证的人。在苏州物资总公司提出愿意和他签署合同后,徐幼林放弃了这次面试机会。若是做外销员的机会,或许徐幼林会考虑一下。外销员直接做业务的,非常锻炼人。徐幼林知道他的许多师哥,进入外贸公司多年,一直在做单证,鲜有机会转岗去做外销员。外销员可是进出口公司的核心职位啊!虽然进出口公司的一切业务活动都是以订单为核心运作的,而单证员在里面起到“关键”作用,但单证员显然没有外销员重要。因为,正是外销员为公司带来赖以生存的订单。

      徐幼林是B型血。B型血人喜欢创新,他们的生活态度是喜欢自由,向往流动性的生活,不拘泥于环境和社会习惯。

      这一届,徐幼林的同学大多选择了翻译或者外贸这些行业,徐幼林却选择了不走寻常路。这是个性使然。

      生活的矛盾、冲突大部分都源自主体的性格与所处环境的格格不入。

      一个人的职场生涯的成功与否,其实取决于他的性格和所从事的职业的匹配度。若他一开始就选择一个与他的性格不匹配、不兼容的职业,那么职场之路将越走越窄。

      因此,性格左右着职场命运。

      上班前一天,徐幼林的父亲很严肃地找他谈了次话。

      父亲先说了个小故事。

      一个农夫进城卖驴和山羊。山羊的脖子上系着一个小铃铛,走的时候“叮当、叮当”地晃动。三个小偷看见了,就彼此开始夸海口了。一个小偷说:“我去偷羊,叫农夫发现不了。”另一个小偷说:“我要从农夫手里把驴偷走。”第三个小偷说:“这都不难,我能把农夫身上的衣服全部偷来。”

      第一个小偷悄悄地走近山羊,把铃铛解了下来,拴到了驴尾巴上,然后把羊牵走了。驴走的时候,继续“叮当、叮当”地晃动。农民也没有发现。农夫在拐弯处才发现山羊不见了,就开始寻找。  

      这时第二个小偷走到农夫面前,问他在找什么,农夫说他丢了一头山羊。小偷说:“我见到你的山羊了,刚才有一个人牵着一头山羊向这片树林里走去了,现在还能抓住他。”农夫恳求小偷帮他牵着驴,自己去追山羊。第二个小偷趁机把驴牵走了。

      农夫从树林里回来一看,驴子也不见了,就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哭。走着走着,他看见池塘边坐着一个人,也在哭。农夫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说:“人家让我把一口袋金子送到城里去,实在是太累了,我在池塘边坐着休息,睡着了,睡梦中把那口袋推到水里去了。”农夫问他为什么不下去把口袋捞上来。那人说:“我怕水,因为我不会游泳,谁要把这一口袋金子捞上来。我就送他二十锭金子。”

      农夫大喜,心想:“正因为别人偷走了我的山羊和驴子,上帝才赐给我这个发财的机会。”于是,他脱下衣服,潜到水里,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一口袋金子。当他从水里爬上来时,发现衣服不见了。原来是第三个小偷把他的衣服偷走了。

      父亲最后总结道:“这就是人生三大陷阱:大意、轻信和贪婪。大意源自懈怠,轻信源自自傲,贪婪源自欲望。明天你就要上班了,公司里的环境和校园中完全不一样,社会上会复杂很多。你好自为之吧!”  

      退出了父亲的房间后,徐幼林反复回味着这段话。

      徐幼林加入苏州物资总公司期货业务部已经有三个月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林晓鸣、潘国强、黄耀明、李玲玲等几个人。

      林晓鸣是哈工大毕业的,学得是机械。他是这批新人中唯一的一个学生党员。林晓鸣长像普通,不高不低、不矮不胖,属于丢在人堆中找不到的那种类型。他为人十分沉稳,徐幼林一和他接触,就觉得他是个十分靠谱的人。

      潘国强和徐幼林一样,也是苏州大学毕业的,学的是化学。但他不是应届的,在外面工作了两年,也就是说比他们大两岁。潘国强黑黑壮壮的,由于见过世面了,在这几个新人中算最世故的了,一见到领导就满脸堆笑,脸上能开花了;领导一走,花马上凋谢,季节转换很快。

      黄耀明也是应届毕业生,不过他的专科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徐幼林就想笑。他是“达明一派”的歌迷,没想到在公司他遇到了他的“偶像”。此黄耀明倒也是非常白净、斯文,但远没有那个唱歌的黄耀明漂亮。

      黄耀明有一个好妈妈,她妈妈是物资局财务科科长,她听说现在做期货收入很高,就和苏州物资总公司总经理打了个招呼,他这个差点毕不了业的儿子就顺利地找到了工作。黄耀明属于闷骚类型的人,虽然平日话不多,但绝不是省油的灯,高中的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几乎没有参加过期中考试。有一次做的最绝的就是把自己的右手绑了个石膏,和老师说自己手断了,不能写字。他进大专,就是靠妈妈走的后门。一进大学他就开始逃课到处玩,靠着妈妈的张罗,好不容易才毕了业。

      有个好妈妈,走遍天下都不怕。

      李玲玲是南京大学毕业的,学的是商科,她是个标准的苏州美女,笑起来,两个大眼睛就像一弯月亮,非常迷人。

      所谓的标准苏州美女,必须声音“糯”、皮肤白、脸蛋、身材俱佳。皮肤、脸蛋、身材这些是硬条件,而声音属于软条件。苏州话语音比较软,所谓的吴侬软语。俗话说“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和宁波人讲话”,意思就是说苏州人即使吵架,也不会火爆,音调也是非常好听;而宁波人即使在讲话,音调却像吵架一样。

      培训了两周后,他们就到了位于三香路胥城大厦的苏州商品交易所上班了。苏州物资总公司在胥城大厦有一个营业场所。

      交易所也是新开张的,交投比较清淡。

      经过培训,徐幼林、林晓鸣、潘国强、黄耀明、李玲玲等几个人都考取了交易员证书,就是说可以穿起红马甲下场交易了。

      红马甲不下场交易的时候,聂远新让他们去找客户。“哪里找客户?期货这个名词太新了,许多人都不知道。” 徐幼林他们不由地犯愁,难道跑到大街上胡乱拉人?

      潘国强就找个本电话簿,专找一些看上去有实力的大公司胡乱打电话,打通了就扯大嗓门,反复和电话那端的人介绍说:“期货就是以小博大的交易。比股票来钱还快!”电话那端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潘国强一大通说辞,又长又臭,听得心也烦。往往在他还在唾沫星子乱飞的时候,对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结果其效果就是零。

      潘国强脑子转的也快,他的电话营销模式碰壁后,就提出“扫楼”模式。

      潘国强说:“我们找一家高档写字楼,一家一家推门进去,向他们介绍如何做期货,如何?”

      徐幼林虽然觉得潘国强有点鬼马精灵,但每次想的方案总欠缺点什么,他问道:“我知道许多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现在都在‘扫楼’,但他们碰到了许多问题。首先,我们如何过前台这关?前台肯定会问,先生,你找谁?我们这家公司一个人都不认识,那么如何回答?”

      “其次,我们如何知道每家公司能决定是否做期货的决策人是谁?再者,好不容易见到他,我们如何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对期货交易产生兴趣?”

      潘国强一时语塞了,他恼恨地徐幼林说:“你这个人也只会说扫兴的话,有本事的话,也提一个方案出来。”为了面子,潘国强也开始了反击。

      徐幼林却也不恼,他顺着刚才自己提问题的思路想了想,说:“有了,我们到股票市场上去找。虽然炒期货和炒股票差异很大,但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再者,我们也可以挖掘公司现有的钢材现货客户资源,看看有没有客户愿意做套期保值交易。”

      许多客户参加期货交易就是为了减少现货交易中的风险,比如说钢材价格波动大,我现在就买好或者抛出三个月以后交割的钢材(钢材远期合同或者期货),既锁定了我的成本,也锁定了我的风险,这就是所谓的套期保值。

      在旁的林晓鸣和李玲玲等人纷纷表示支持。

      林晓鸣赞同地说:“期货和股票都是相通的,都是投资。但投资股票的人大多数对期货不熟悉,我们要准备点资料,深入浅出地给他们讲讲什么叫做期货。”

      可能是学生党员的关系,林晓鸣岁数在几个人中算小的,但却老成持重的,平日里言语不多,但每一次在关键的时候,他总能发表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再说今后我们很有可能推出股指期货,不懂期货,就炒不好股指期货;不懂股指期货,就炒不好股票。我相信许多股民会因此对期货产生兴趣的。”徐幼林补充道。

      潘国强也不言语了。他知道林晓鸣和徐幼林关系很好,现在他成了少数派。

      自始至终,黄耀明都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在这种场合,他这个人比较闷,只要随大流就可以了。然而玩的时候,他则是非常疯狂。

      于是徐幼林他们利用午休的时间在证券公司门口摆了个小摊位。他首先在自己做交易的证券公司试点,和他们的负责人打了招呼。

      潘国强和黄耀明都没去,他们要留守在办公室。潘国强是有点情绪,黄耀明是懒。

      徐幼林、林晓鸣和李玲玲三个人去了。他们带了点宣传资料,介绍他们公司和期货交易的知识。

      李玲玲这个亭亭玉立的美女在那里一站,马上就吸引了许多人。美女就像一块吸铁石,走到哪里都会牢牢吸引在场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目光和脚步。。当然,帅哥徐幼林也吸引了不少潜在的女性投资者。有个老阿姨居然问:“小伙子,又没有女朋友啊?”她想把女儿介绍给他。旁边另外一个老阿姨推推她,指指李玲玲说:“黄阿姨啊!人家女朋友明明就在旁边嘛!”

      臊得徐幼林、李玲玲红着脸都低下了头。

      徐幼林在宣传上下了点功夫。他贴了张大海报,上书:“关注您身边新的投资机会——期货”。字很大,很醒目,非常吸引眼球。

      来之前,他们三人做了分工,李玲玲负责发资料,徐幼林、林晓鸣负责向客户答疑。

      当时,股票市场行情清淡,许多资金正愁找不到投资的方向。许多人都对期货这个新的投资工具非常好奇,因此他们的宣传也聚集了一些炒股票的人。

      林晓鸣也做了精心的准备,他把近日交易的行情K线图打印了下来,并向潜在客户介绍说,“和股票交易不同,期货是能做空的,这样即使价格下跌,我们也能获益。”

      徐幼林继续介绍说:“除了卖空,期货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能透支交易,当然这样做风险也大。但是如果投资者看清楚行情未来进展的方向,收益也很大。”

      “现在的股票是T+1,当天买进的股票当天是不能卖的,必须是下一个交易日开始才可以卖;而期货是T+0交易,当天开仓当天也可以平仓,一天可以交易无数次。” 林晓鸣说道。

      “股票能做期货吗?”有人问道。

      “你说的是股指期货啊?”徐幼林回答道。“股指期货是一种以股票价格指数作为标的物的远期金融期货合约,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推出,我们现在只能做商品期货。”

      “小弟弟,你也知道我们都是老股民,当然最关心的是股票,还是先介绍一下股指期货吧!虽然现在还没有开,但是我们也要先学习一下啊!”有个中年人急不可待地问着。

      “股指期货和商品期货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期货交易的分枝,无非一个属于金融期货,一个属于商品期货。在国外,金融期货占了整个期货市场80%的成交份额,相信我们国家将来也会推出金融期货的。

      “股指期货怎么做?其实很简单。

      “比如说现在市场指数是1000点,有一个‘12月底到期的市场指数期货合约’是1100点。围绕着这个未来的指数,市场肯定有两派,有的人认为到时候市场指数会比1100点更高,或许是1200点;有的人认为到时候,市场不会涨到1100点,市场指数还是维持在1000点。

      “于是看涨的人买入了指数期货,我们叫做多,买入的人就是多头;看跌的人卖出指数合约,我们叫做空,卖出的人就是空头。

      “到12月指数合约到期之前,市场多、空双方进行买入、卖出的交易。但到合约到期日,多、空双方都不能交易了,只能平仓。因为期货变成了现货。交易者必须以承诺的价格买入或卖出这一指数平仓。根据期货合约的价格与当前实际价格之间的价差,多退少补。

      “假如12月底到期时,这个市场指数实际是1200点,多头就赚了100个点。相反,假如到时指数是1000点的话,多头就亏损了100个点,而空头就赚了100点。假如每个点价值300元,那么每张合约100点的输赢就等于3万元。”

      虽然对股指期货也一知半解,徐幼林搜肠刮肚地回答着,也乘机普及了期货交易的知识。

      林晓鸣也继续介绍说:“炒股票最头疼的就是选股,面对几百只股票,不知道如何选?选的好,即使指数跌,也涨;选的不好,指数涨,它却不涨。而有了指数期货则交易就简单多了。商品期货和指数期货是异曲同工,现在我们交易的就这几个品种,有农产品的粮食、绿豆等,有金属原材料的铜、铝等,要吃透它们的规律,显然比吃透几百只股票容易多了。”

      “期货交易还有个特点就是保证金交易,如果保证金的比例是5%的话,投资1万元,交易金额就能达到20万元,也就是说通过财务杠杆,我们可以放大收益。”李玲玲也开口介绍道。

      虽然他们几个人的介绍中,充斥了许多专业名词,但听完之后,许多人都对期货这个新鲜事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表示抽空到他们公司去看看。

      有个老伯伯问:“我是退休工人,想先投一万元,可以吗?”

      徐幼林回答说:“期货是一个高收益同时也是一个高风险的投资工具,它需要投资者具有很强的风险承受能力。老伯伯,退休工资您还是做做股票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晓鸣补充说道:“从理财角度看,我建议我们把50%的钱存在银行里,30%的钱买保险,20%的钱投资期货。这样,随着风险的递增,我们投资的比例就越小。这样的理财风格才比较稳健。”

      李玲玲却不以为然,她心里想:“存银行才多少利息啊!要是我,我就用40%的钱炒股票,60%的钱炒期货。”想虽然这么想,但她没有说出来。

      虽然原始,但徐幼林的做法很有效,慢慢地有几个股票投资的大户,会跑到他们的营业场所,看看行情,偶尔也下下单。交易厅也慢慢有了点人气。

      现货市场他们倒是没找到几个新客户,因为许多原意尝鲜的人早就来开户了。因此,徐幼林决定还是把营销的重点放在证券公司上。因为更多的人把炒期货就等同于投机。而苏州商品交易所给了他们新的投机机会。

      李玲玲瞧在眼里,暗自佩服:“徐幼林真是个聪明的人,做啥事情都有一套。他今后一定能成功!”

      聪明人总是讨人喜欢的。

      潘国强却不服,他想:“这一次,算你小子走运,下一次,我肯定整得气势比你大。”

      聂远新也想:“徐幼林这个人我没有看走眼。这个小伙子以后要多加培养。”

      业务上,聂远新也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指标,毕竟全新的行业,全新的部门,全新的员工,一切都是全新的。这需要时间。

      为了提高各会员单位的管理水平,苏州商品交易所组织会员单位周五参观上海金属交易所。当时,上海金属交易所是国内期货业务最火的一个交易所。

      当时,沪宁高速公路还没有建成。他们都是坐火车去的上海。上海金属交易所非常客气,派了专车在火车站接他们。

      上海金属交易所位于中山北路的物贸中心里。车驶过中山北路的时候,就有熟悉这个城市的老人悄声嘲笑上海人说:“别看中山北路两旁都是楼房,在楼房后面都是棚户区,楼房起了遮羞布的作用。这就像上海人的‘节约领’。”大家都哈哈大笑。

      苏州人对上海人非常了解,他们知道是上海人发明了“节约领”。“节约领”又称“经济领”、“假领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上海男人可以靠“节约领”天天换“新衬衫”。

      上海金属交易所非常重视兄弟单位的参观。由于总裁余国聪正好有事出差,他特地嘱咐一个副总亲自出面接待。一些优秀会员单位也介绍了他们的管理经验。

      经验交流会圆满举行。

      最后他们还参观了交易大厅和部分会员单位。在这里,徐幼林第一次看到了通过卫星终端接受信息的路透社终端机。终端机屏幕被切分成多个窗口,左下角是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交易行情,右下角是纽约的行情,屏幕的上部滚动着路透社发布的全球即时财经新闻。由于这个时候,国外的期货交易所都在休市,只有屏幕中部的汇率交易窗口和上部的新闻窗口不断刷新着。

      当时互联网这个名词,徐幼林闻所未闻,看到这个信息终端机,徐幼林感觉这就是一个打开世界的窗口。

      聂远新的期货营业部由于是新组建的,老人较少,因此也没有一些所谓的职场新鲜人的陷阱。

      徐幼林有个同学叫李又新,进入一家进出口公司,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习。老师傅过两年就要退休了,公司的打算就是让这个应届生跟两年后,就能接替他的位置。但是,老师傅有老师傅的打算。他的儿子大学刚毕业,过几年就要结婚了。家里有太多用钱的地方。他打算退休后,公司继续回聘他,这样他还能继续拿到不菲的薪酬。因此对这个徒弟,他在表面上的热情善良下却隐藏着狡诈。李又新到底是初出茅庐,哪里经历过这些。天真的他,别人把他卖了,还感激涕零呢!

      有一次李又新上班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家里人告诉他,家里出了点事。事情大不大、小不小。李又新恰好休假用完,舍不得请事假,于是心神不宁地上班。坐在他对面的师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李又新本来是农村人,他到苏州工作后,父母也搬了过来,他们一家在彩香新村附近租借了一套房子。李又新父母一边做点小生意,一边照顾他。李又新父母听不懂苏州话,他担心初到苏州的父母无法处理突发的事情,因此心里老是牵挂着。

      恰好,部门领导出去了。他师傅就主动告诉李又新说,“我看见领导出去了,你不是家里有事?还不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你放心,要是领导回来了,我就说你去其它公司办事了。”

      李又新千恩万谢的走了。没想到领导吃完午饭后,又回来了。领导见李又新办公桌上一直没人,就问:“小李哪里去了?”

      师傅从容地回答,“小李忽然说家里有事,和我说了声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谁知道他上班时间溜到哪里去了?年轻人!就是纪律性差,一点也没有责任感!”

      等下班前,李又新回来后,他以为这样做天衣无缝的。他师傅又小声地和他说,“你刚一走,就有人给老板打小报告,说你开溜了。你看,都是些什么人啊!在这办公室,只有我一直帮你!”

      年轻的李又新这才知道,原来办公室里也有喜欢多管闲事打小报告的坏人,还好师傅是好人。怀着感激,他又追问道:“是谁告密的啊?”

      师傅又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算了!不和你说了,免得你们吵架后,替我惹麻烦。你啊!一直让我操心。以后有事,还是和我说。办公室里其他人少说说。”

      李又新诚心诚意地点了点头。

      从此,李又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不相信了,只相信自己的师傅。

      别人见李又新这个人太实诚,也怕惹麻烦,都不去点醒他。搞到最后,李又新在办公室里自己把自己孤立了。师傅这种小动作又搞了几次,李又新就在这个部门呆不下去了。

      等李又新离开这家公司后,一次在路上偶遇一个办公室的老同事。老实的李又新还一个劲地打听师傅的近况,还说这个师傅好,一直照顾他。老同事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他提了个醒,“你那师傅啊!白天要挖空心思地去做人,晚上还要彻夜难眠地想法子去整人。”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李又新站在那里,慢慢品味这句话。虽然此刻他在喧嚣的人群中,却感受到最刻骨的寒冷。

      不过这个李又新的离职还是蛮有个性的。

      在这家公司的最后一天,他在电脑前工工整整地打了一封辞职信,递交给了经理。经理接过了一看,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原来他的信是这么写的:

      尊敬的领导:

      先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这使我在公司期间学到了很多东西。

      但我夜观天象,发现马上就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想在大战之前,回家看看我的父母,以免战乱引起的长期分别造成我们在两地不能相见。

      不过我认为战争是必要的,因为现在大量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只有这些老东西死了,新的一代才能获得利益,更多的人才能享受到群居带给人类的优势。

      总之一句话,我要回家了,这个岗位其实真的不错,把好东西留给别人吧,我要回家了。谢谢。

      此致

      敬礼

      李又新

      他的经理彻底给“只有这些老东西死了,新的一代才能获得利益”这句话给雷趴下了。他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李又新在辞职的时候,居然爆发了一下,消遣了一下老板。

      还好, 李又新下一家单位没有提出对他进行背景调查。否则的话,估计这个经理也不会说出对他正面性的评价。

      既然走了,就没必要再一鸣惊人了。要一鸣惊人,在工作上好好表现展现自己的能力,让人家刮目相看就可以了。

      我们要低调的来,低调的走。既是曾经是办公室里的敌人,临走的时候多说一句感谢的话又如何?毕竟或许正是有了这个办公室里的敌人,你才能在激励中成长!

      实际上,李又新接下来几份工作都不大顺利。

      他在挫折中也在成长,在失败中也在改变自己。多年后,李又新在回顾这段经历的时候,也惊讶于自己当年的幼稚和情商之低。

      • 家园 看到这句话不由感慨

        上海金属交易所位于中山北路的物贸中心里。车驶过中山北路的时候,就有熟悉这个城市的老人悄声嘲笑上海人说:“别看中山北路两旁都是楼房,在楼房后面都是棚户区,楼房起了遮羞布的作用。这就像上海人的‘节约领’。”大家都哈哈大笑。

        这段话看着很感慨,物贸中心那段的中山北路到现在看着还是怪荒凉的感觉,中山北路靠北边一侧的大楼背后到现在还有大片的棚户区。每每经过这里的棚户区都会感叹,这也是上海啊,所谓繁华大都市的另一面孔,还就在内环边上呢。到现在都没改造的动静。

      • 家园 硬伤啊硬伤

        T+1是95年开始的,那时候我炒苏交所的三夹板好久了,再过三年到1998苏交所就关门了。苏交所应该是92年成立的。那时候开个户都麻烦得很,股民绝不是老头老太的群体。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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